就在這簡短的交流間,光杵已經靠近了一線天。


    隻待穿身而過。


    這匯集這個世界的佛門大半力量的光杵,僅僅是靠近了一線天,就給一線天兩邊的世界帶來了難以估量的震動。


    西太平洋的海麵,有水柱猛然而起,那是颶風在海麵上翻卷,不知多少噸海水被颶風卷入了雲空。


    這種景象,曾經被稱之為龍卷風,更為古雅的名字,則是龍掛。


    但對一艘艘工業時代的遠洋輪船而言,突然出現的颶風,也是人類至今無法抗衡的天災。


    但是今天的颶風卻顯得無比畏懼。


    是的,颶風正在畏懼,畏懼著即將來到的世界碰撞。


    在人類肉眼看不到的颶風之中,一條條形態各異的巨龍,不安地扭動著身軀。


    如同白紀霸主般的有翼龍,身軀修長的無翼龍,不安地望著天上那一柄光杵。


    這個世界的龍族,哪怕是被稱為龍神和龍王的龍中強者,其地位,也僅僅是有資格列入胎藏界曼荼羅外金剛院的下位神。


    因此,這些龍族隻是顫抖著,卻不知道該將自己的目光落到何處。


    ……


    ………


    在這個世界的很多地方,有能力、有資格感知到那場變化的修士、神靈、妖魔,都以無比震驚的目光注視著那柄光杵。


    但也有一些看似縹緲茫遠的氣息,猛然流露出了暴怒情緒。


    一個個低啞的聲音開始在世間響起,卻隻有它們的同類可以聆聽:


    “文殊這個愚蠢的家夥,身為暗八葉的一員,卻被人類玩弄於鼓掌之上!”


    “如果他不曾過去阻攔,那麽高野山就會把聖杯送到其他的世界,那麽我們長久時間裏一切的準備和籌謀,終究要成空。”


    “現在,他和聖杯即將一起被從這個世界驅逐離開。那麽之前他所有的預測和謀劃,都是些白癡的行動。哈,以智慧著稱的文殊,這真是一個反諷!”


    “那麽我們要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必須盡全力阻止高野山的行動!”


    寥寥數語之間,事情就已經決定了。


    ……


    ………


    這幾道縹緲茫遠的氣息,一旦決定動了,他們便動如雷電,轉眼間就來到了高天之上,來到了根本大塔之外。


    在根本大塔外,浮現出了八座蓮台,華美恍如純金熔鑄。蓮台之上,端坐著七位老人,空出來的那一座蓮台,顯然是留給根本大塔內的迦羅文殊的。


    他們用僧衣和頭巾把全身包裹起來,不但看不見他們的臉,也看不見他們任何一寸肌膚。但隻是坐在那裏,他們全身就流露出一股經曆了無數時光的陳腐氣息。


    八座蓮台正擋在光杵與一線天之間,並沒有做什麽多餘的舉動。


    但有那八座蓮台存在,根本大塔四周的氣息就猛地一滯!


    一股強悍無比的力量,帶著深厚不見底的氣息,遍布在一線天四周。


    八座蓮台排布在一線天周圍,正如一朵綻放的八葉金蓮。


    在八座蓮台的中心,有光華聚集,化作了空蕩蕩的第九座蓮台,蓮台之上隻有一輪佛光,像新生的恒星一般不斷地燃燒著。


    這是胎藏界曼荼羅的中台八葉院。


    由七位魔神擺出的中台八葉院。


    甚至用不著展露全部的胎藏界曼荼羅,隻是顯露出中台八葉院,就讓根本大塔前進不得!


    從根本大塔裏傳來某人的一聲蔑笑:


    “這個世界最強大的黑暗眷族,卻是藏頭遮臉之輩。”


    對仙術士的嘲諷,端坐金蓮之上的魔神們絲毫不以為意,淡聲道:“來自異界的仙人,你盡可以去守護你那貧瘠的世界。我們也不需要你的幫助,隻要你從這個不屬於你的世界離開。”


    然而對方卻根本不理會魔神們的話,隻是將對話的方向轉向了另一邊:


    “高野山擺下的胎藏界曼荼羅大陣,以高野山為根基,以外金剛院的天人鬼神、遍布四大島的無數佛門曼荼羅陣,高野山全部的法力僧,匯聚一切佛力,顯化萬佛朝宗之相,而後終歸於中台八葉院中心一佛。在胎藏界曼荼羅中,諸佛菩薩、天人鬼神,皆由中台八葉院中央的大日如來所流出。而高野山如此作法,等於是由一朵伸展開的蓮花,重歸於最初的種子。這場麵固然宏大無比,可是終究是逆流而上之事。相比較而言,這七位老先生擺下的中台八葉院雖然缺了一位迦羅文殊,但卻是直接從中央大日如來而生發,順應其勢而成。”


    說到這裏,仙術士感慨道:“順則易,逆則難。甘露王,你的籌謀還是差了一著。這無關智慧高下,隻是實力的差別。若隻有迦羅文殊一位,你們的謀劃或許可成,但塔外還有這老幾位,你卻再到哪裏擺七座曼荼羅大陣,把他們一一封禁起來?”


    對這番話,高野首座搖了搖頭道:“八葉尊者是太古時代生存至今的魔神,能封禁一位,已經是人力的極限,何況是八位齊出?而你又借藥師如來曼荼羅為橋,闖入根本大塔內,將慈海阿闍黎驅逐在外,本山最初的布置盡成虛話,也不必再提。”


    簡短的對話間,高野首座已經確認了一件事。


    自遠古生存至今的八葉尊者齊至,那麽高野山原本的謀劃就成了一場空。


    至少曾經的那些籌謀無法實現。


    從頭到尾,都沒有愧疚的高野座主,突然滿懷歉意地望向仙術士,輕聲說道:“我有一是非,你有一是非。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我們都隻按照自己的是非觀去行動,而且至今我也不認為那是錯誤的。但是此刻,我還是要對仙人說一聲抱歉。”


    魏野望著高野座主,手中白蓮漸漸有火氣湧起,冷淡答道:“如果你是打算和麵前這些家夥同歸於盡,自己去做就好了,犯不著搭上我。”


    高野座主突然像個偷到了糖果的孩子般微笑道:“仙人真身不在此處,在我麵前的隻是一道神符,那麽又怎麽會被牽連到?”


    魏野也點了點頭:“此言有理,隻是……”


    他望了一眼根本大塔,感慨道:“可惜了這座可以上文化遺產目錄的木塔。”


    一語道罷,仙術士將手中白蓮朝蓮座中一擲。


    抽奪了藥師如來曼荼羅全部佛息的白蓮落在蓮座上,隨即生了根。


    花葉展開的白蓮上,象征寶幢如來的寶輪光焰重生。


    而放開了白蓮的仙術士,轉眼間就被胎藏界曼荼羅中無處不在的佛力強行驅逐了出去!


    高天之上,青鯉紫雲車四周雲氣翻滾,仙術士端坐雲車之上,淡然望著對麵那七位形如老僧的魔神。


    居於普賢位上的八葉尊者和藹問道:“仙人,莫非要與我等為敵?”


    “某真身不在此處,毀了這道真形符,也沒把握幹掉你們,何苦冒險?”


    說到這裏,仙術士擺了擺手說道:“不過這件事我既然插手,總要旁觀到底。”


    對於魏野的說辭,八葉尊者並不在意,隻是那座殘缺的胎藏界曼荼羅中台八葉院中,一股精純而又磅礴萬分的毀滅氣息,猛然爆發出來!


    魔神的胎藏界曼荼羅,與人類的胎藏界曼荼羅,一者生於黑暗又殘缺不全,一者本於光明卻法理逆反。


    兩者相接,究竟是何種驚人景象?


    根本大塔凝結成的光杵,在觸著那座殘缺不全的胎藏界曼荼羅的瞬間,光杵的尖端就碎裂開來,化作點點光粒,沒入了魔神們組成的中台八葉院中。


    這個場麵很平淡,就像是將時間的流逝速度加快了無數倍後,世間一切的存在漸漸朽化的過程瞬間呈現在麵前。


    這個場麵也很可怕,因為見識過高野山之前那樣的陣勢,感受過這座胎藏界曼荼羅中蘊藏的無上佛威,而見到此刻光杵崩解的場麵,膽子小一些的人甚至會戰意全無!


    然而就在同時,那已經開始崩解的根本大塔之內,真言梵唱再度響起!


    “唵.缽囉末鄰陀寧.娑婆訶!”


    這是地藏菩薩真言。


    “唵.縛日羅.恒襄.唵恒洛.娑婆訶!”


    這是虛空藏菩薩真言。


    “唵阿嚕力迦娑婆訶!”


    此是觀世音菩薩滅業障真言。


    “南無三曼多勃馱喃.摩訶瑜伽.瑜擬寧.瑜詣詵縛履.欠若利計.莎訶!”


    這是彌勒真言,表諸佛成就之根。


    佛眼佛母真言、七俱胝佛母真言、大隨求佛母真言。


    不動明王真言、降三世明王真言、無能勝明王真言。


    文殊師利心咒、如意輪觀音心咒、釋迦牟尼佛心咒。


    也有外金剛院的真言聲相隨而起,羅刹、夜叉諸威德鬼王,持明、瞿曇諸外道仙人,繼之以雙子、雙魚等星宮,子鼠卯兔等生肖,角亢婁室等星宿……


    而後是三十二天間,四王天、地水火風天、日天月天子、計都羅睺羅、因陀羅帝釋天、濕婆大自在天、大梵天辯才天、毗濕奴遍入天……


    真言之聲無量無邊,然而所有的真言詠唱聲,最後隻匯聚成為一個聲音:


    “唵.阿謨伽.尾盧左曩.摩賀母捺羅.摩尼缽納摩.入縛羅……”


    大日如來光明真言起,崩解的根本大塔中,有光柱直射而出,正投入了八葉尊者所排成的中台八葉院內!


    以高野首座為首,七位高野山的大僧正,同時結成法界定印入於七朵蓮座之內。


    法界定印成,一股寧和氣息伴隨著佛光,將七位魔神牢牢困鎖在蓮座之中!


    而距離魔神如今接近的七位老僧,身軀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灰化。


    而隨著七位老僧離開,崩解的根本大塔之內,那由金杵作頂、蓮花為底的舍利塔,驟然崩碎,露出了其中豪斯霍費爾博士的身形。


    不,此刻已經不能夠稱他為豪斯霍費爾博士了。


    端坐在蓮台之上的男人,雖然還保留著日耳曼民族的特征,然而他的身上卻沒有了那件軍官常服,而是披著輕紗般的短衣,露出強健的胸肌和手臂,手中拈著一對含苞未放的青蓮。


    在他的胸口,掛著珠玉黃金串聯而成的大串瓔珞,手臂間裝飾著臂釧與寶鐲,而他的頭上更是帶著三重寶冠,頂上紮著五個發髻。


    此是文殊師利菩薩相!


    青鯉紫雲車中,仙術士望著那尊張著豪斯霍費爾博士臉孔的文殊菩薩大搖其頭:“文殊師利菩薩若現天衣瓔珞的菩薩像,便該是頭頂五髻的童子形,這張老臉怎麽看都和正主差得太遠了些。”


    豪斯霍費爾博士,或者說八葉尊者之一的迦羅文殊,絲毫不以為忤,拈著一雙青蓮微微頜首道:“若非仙人阻了他們一阻,隻怕我也等不到救援。”


    仙術士擺了擺手:“客套話就省下吧,此間事已了,你們若不想侵入一線天那邊,我和你們也沒有別的話好講。”


    說話間,青鯉紫雲車微微轉動,就朝著一線天方向駛去。


    麵對著魏野,就算是八葉尊者這樣的魔神,感知著對方身上那股仿佛能夠淨化一切邪穢的炎氣,也不得不稍避其鋒。


    但就在青鯉紫雲車與迦羅文殊交錯的一刻,迦羅文殊猛然大喝一聲:“唵!”


    “唵”字聲起,那一對含苞未放的青蓮猛然綻開,蓮心之中般若經篋、金剛寶劍同時顯現,一股炎流就朝著青鯉紫雲車罩去!


    然而烈焰飛空的同時,卻有一片青蓮如海,展現於迦羅文殊麵前!


    原本一直背在仙術士身後的青蓮劍囊猛然展開如長卷,蓮海長卷之中,一直不得出鞘的桃千金長鳴一聲,掙開層層枷鎖,直斬對方那對青蓮!


    桃千金一直被鎖在青蓮法衣之中,困於日蓮宗的虛幻佛國之中。


    是佛國封鎖,也是某人本意藏鋒。


    幾多時日以來,劍鋒養煉於佛國之中,看破六道輪回,看破森羅法界,於是一腔劍意全然流瀉而出,正對上了迦羅文殊手中那對青蓮!


    劍鋒殺意飽滿,一劍斬破如海青蓮。


    迦羅文殊那一對青蓮,也在這青蓮海內。


    金剛寶劍斷,般若經篋破,迦羅文殊頭上寶冠碎裂,胸前瓔珞崩散,眼睜睜看著桃木法劍刺入了他的真身法體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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