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封與其說是結盟信,不如說是戰書更妥當的書信,李介生臉皮抽動一下,忙將這封信往褡褳裏一收,幹笑道:“魏使君,這都是那慕容鵡自己置氣,你可千萬不要在意。”


    不用李介生解釋,魏野略一頜首,笑道:“又不是項王沛公相約,先入鹹陽者王,這樣沒趣味的賭賽,隨這位慕容鵡自己玩去。李道友,這鳳府上的檢抄的財物,該出手哪些,寄賣哪些,又該找哪些時空二道販子合作,總還請你多為我斟酌斟酌,此刻魏野事情還多,便不奉陪了。”


    說罷,魏野一拱手,隨即向著另一處院落走去。


    這處院落在鳳府中占地也不算小,並不是尋常宅院布局,整片院子都拾掇得格外平整,上覆著青石板,又列著梅花樁與練拳的木人。那正麵大廳裏也是陳列著各樣兵刃器械,一看而知是個練武場。


    大廳前,胡斐手中持著一口單刀,正一式一變地將胡家刀法演練出來,其勢剛猛迅捷,勢挾勁風,魏野走進來時,胡斐正好使了一路閉門鐵扇刀,刀鋒所及之處,正向著魏野麵上。


    胡斐渾然未料到魏野此刻會走了進來,正待收刀。然而刀勁未歇,胡斐隻覺得刀身之上似有一道餘力生出,脫了刀刃仍然虛虛向著魏野麵上斬去。


    仙術士手不抬,身不動,卻是一身渾厚道門真氣,自然散為外放真罡,卻是轉瞬將這道刀勁化散於無形。


    胡斐此刻已經腕子一抖,將刀收回,抱拳叫了一聲:“魏大哥,小弟衝撞你了。”


    雖然還叫著魏野做大哥,胡斐這神氣卻不似以往那般親熱,反倒帶了一絲疏遠感。


    魏野也不在意,隻是默運神識散入四方,感應這練武場四周地氣。


    顯然隨著鳳府之下那座靈穴漸漸成形,地脈匯集山川毓秀之氣,在海量地氣吞吐之間,絲絲湧出地表反哺靈機。隻看胡斐這一刀,居然斬出了一絲劈空刀勁,便可知道在這鳳府中靈機是怎樣地活潑潑地運轉起來。


    收回外放神識,仙術士微微一笑說道:“胡兄弟的家傳刀法似乎又有精進,我這個做哥哥的替你歡喜還來不及,還有什麽說的?倒是這幾日忙著處置五虎派覆滅後的諸般雜務,沒有與胡兄弟多親近親近,你要見責,魏某也是無話可說,隻能認罰就是。”


    胡斐與魏野道旁初識,在他心裏,魏野何茗這兩人武功高絕,行事不拘禮法,也該是武林中的奇士英俠一流。然而自從魏野斬殺鳳天南父子,奪了五虎派基業後,又與京師來的藍翎侍衛、佛山本地官紳走得極近,怎麽看都像是汲汲營營的鑽營之徒。


    這麽一來,雖然對魏野仍然存著好感,胡斐心中卻不由得覺得與魏野終究不是同路人,隻能算是江湖上的尋常朋友而已。


    今日一見,魏野照舊待他極為親熱,絲毫沒有疏遠之意,心中也實在不舍這個新朋友,不由得心中一熱,開言道:“魏大哥修為高深,又是個仗義的好漢子,怎麽遇著鳳天南這些不義之財,反倒動了求田問舍的心思,想要在佛山鎮裏做起富家翁來了?小弟想不通這個道理,這幾天老是悶在心裏憋得不痛快,魏大哥你且——”


    不待胡斐說完,魏野就笑著按了他的肩膀,在練武場邊上的一對石鎖上坐了,笑著說道:“我便知道,這天底下的武林人,見著魏某收下了五虎派這處基業,得了鳳老賊這起浮財,羨慕嫉妒的有,討好湊趣的多,但若說站到我麵前,擔心魏某被這點黃白之物迷花了眼睛的,也隻有你胡斐了。當年名震武林的遼東大俠胡一刀前輩,若見到胡兄弟今日這一副富貴不能滛的英俠氣概,想來胡前輩伉儷也是欣慰得很了。”


    胡斐從未在魏野麵前提起過家世,聽著魏野這樣說,卻是一愣。


    魏野卻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當年遼東大俠縱橫武林,名氣極響亮,魏某當年也是有緣,見過令尊令堂兩位幾麵,隻是魏某識得他們,當年的胡大俠胡夫人倒未必認得我。你這手胡家刀法,連著這形貌,都與當年的胡大俠相去不遠,隻是武藝上還欠幾分火候而已。猜到你的身世,又費什麽事了?”


    聽著魏野這樣說,胡斐看著魏野那張匪氣文氣兼而有之的麵孔,心中道:“我爹爹媽媽已過世十八年,魏大哥雖然年長我許多,當年料也不過是一個小道童罷了,想來是隨侍師長的時候,見過我爹爹媽媽。所以才說他認得我爹爹媽媽,我爹爹媽媽卻認不得他。”


    他這裏想得倒是十分合理,卻不見魏野袖囊中的竹簡式終端上一閃,關於遼東大俠胡一刀與金麵佛苗人鳳的決鬥過程,胡、苗、田、範的恩怨糾葛,種種細節已經在仙術士視網膜上飛快地跳動起來。


    仙術士一指這鳳府地界,虛畫了一個圈子,說道:“佛山鎮地處兩廣通衢,本地工匠又多,所謂廣東匠,有一半倒是在佛山。這地方不說是金山銀海,倒也算得是一個聚寶盆、搖錢樹了。單看鳳天南這五虎派沒什麽久遠傳承,就聚斂了這麽多財貨,就可知道,他這位廣東綠林頭一號人物,佛山鎮一霸,占了多少好處。今日是鳳天南父子惡貫滿盈,被魏某一劍斬了,然而魏某若是就此而去,這佛山鎮除掉了鳳天南,豈知不會因為這注財源,再引出來一個新的南霸天?到時候,又有多少袁銀姑、鍾阿四一般的苦命人?”


    這幾句話說出來,胡斐隻覺得句句有理。他卻不知道,鳳天南這身家財貨,有四成是他霸住佛山鎮抽頭並從綠林道上銷贓得來,餘下六成,卻是借血祭從海魔們那裏得來。


    魏野也不想把這些幽冥詭譎之事說給胡斐聽,隻在這常理上下筆:“既然佛山鎮是天下四鎮之一,商貨往來的通衢大埠,如鳳天南這樣的人,那是殺之不絕的。若要讓佛山鎮平安太平下去,魏某便隻好出來主持局麵,鎮住地麵上的土棍惡霸,遠近綠林。如此才叫做‘救人須救徹,度人度上天’了。”


    要換個成天的就在各種政論小冊子裏打轉的人,魏野這幾句輕飄飄的話,隻會換一個冷冰冰的質問:“今日的鳳天南作惡,被你斬了。日後你也變成鳳天南這種德行,又該怎麽辦?”


    可是胡斐終究沒有受過那等繞繞彎的思辨訓練,隻是點頭:“原來魏大哥立心仁厚,是小弟我錯怪大哥了。”


    說到這裏魏野站起身,向著胡斐一招手:“胡兄弟,今日魏某也懶得再去理會那些滿清的官兒,今日便與你切磋切磋,也看看胡兄弟你的胡家刀法比起當年胡大俠來如何!”


    胡斐本就是天性好武之人,聽著魏野這樣說,便一躍而起,將單刀擺了個“參拜北鬥”的起手式,向著魏野說道:“魏大哥,便請指教啦!”


    魏野肩頭一晃,桃千金脫鞘而出,落在他的掌心,仙術士握住桃木法劍,卻說道:“胡兄弟,魏某這口桃千金,乃是千歲神木精英,非幹將莫邪一流神兵利器,不能抵擋它的鋒銳,這樣比劃,卻是你在兵刃上太吃虧了些。這口刀,你且接著!”


    說話間,魏野已經在袖囊中一抽,將一方刀匣自袖囊中脫出。胡斐伸手去接,卻覺得入手極為沉重,打開一看,卻是一口龍首吞口的闊刃單刀,刀身厚重,色如古銅,刃泛青芒,那龍首正在刀背上吐出一道道流火飛焰,又顯得頗有威勢。


    胡斐將這口刀握在手中,卻覺得刀身中似有一股暖流,緩緩自掌心渡入全身,不由得精神一振。


    魏野頜首道:“此刀乃是唐時我道門中的前輩高人,在華山之巔取了一塊內蘊天火真元的天成玄鐵鑄煉成器。手持此刀,便能與內中天火真元彼此勾連,對內功修持大有好處,更有不畏霜寒的靈效,因此上命名這口刀為‘辟寒’,如今看來這辟寒刀倒是命中注定與胡兄弟有緣了。”


    隻有一句話魏野沒說——“也不枉我從百煉清罡的魏文成手上敲過來。”


    習武之人,有這樣一口稀世神兵在手,哪有不喜歡的道理?胡斐拋下單刀,將辟寒刀單手提起,覺得比尋常單刀重了一倍有餘,然而握在他手中,卻依然舞動得遊刃有餘。


    胡斐持定辟寒刀,不由得輕撫片刻,方才捧著辟寒刀朝魏野一遞道:“這刀既然是大哥門中傳承的寶物,若是與大哥切磋的時候出了差錯,卻怎麽好?還請大哥把寶刀收回,小弟還是用平常這一柄單刀就好,便崩了刃也不可惜。”


    魏野哪要聽這些,桃千金劍鋒一挺,已經疾刺而出:“這辟寒刀既然合你用,那便是你的了,男子漢大丈夫還扭捏個啥?胡兄弟,且試一試你老哥我一套墨子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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