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力之箭向前。


    真火之劍向前。


    一箭神光朗然,一劍灼熱熾烈。


    神光開路,血肉騎軍們依從著他們血肉骨屑間百年來對於這神光的臣服和虔敬,不由自主地將頭微低,腰微弓,向著這道神力之箭表達它們本能中的敬意。


    真火辟道,不需要這些非人之物的臣服與虔敬,也不需要與這些邪祟之物和平共處,更不與爾等妥協,不與爾等敷衍。爾等要阻,便一劍誅之,一火焚之!


    玄甲騎士衝鋒在神光之路上。


    魏野發力衝刺在真火之道上。


    兩條截然對立的道路盡頭,便是箭與劍的碰撞,死亡和潰滅的開端。


    箭尖與劍尖交接,鋒尖處光芒大作!


    光,是無數散兵遊勇樣的光子組成的電磁波。


    火,是釋放出光和熱的能量發散的等離子現象。


    換言之,不論是光還是火,都不能算是液體、固體和氣體這三種人類最先認識理解的物質形態之中。然而此刻一聲脆響之中,光箭絲毫無損,火劍之上已是滿布裂痕!


    光箭是來自地夷夫人地祇神力的一部分,換句話說,就是這位槐裏地祇的分身。雖然這分身已經降格到了武器的地步,本質猶在,對上這箭,就等於對上了地夷夫人的神力。


    洞陽劍祝身為太平經法中主掌殺伐之道的正傳法訣,論這部道法的本質,隱隱帶著太平經法調和陰陽、主理三才之道的一絲道韻。


    鬼神一屬,自然也在陰陽三才之中。然而法訣的境界高妙,不代表行法人的境界高妙——


    今日火劍神箭一相逢,火劍之上便浮出了無數裂紋,像是久旱不雨之時,那一條幹涸而皸裂的河床。


    魏野以洞陽真火擬為誅惡之劍,劍上炎流如河水傾瀉出一股吞城侵地之勢,卻在此刻,組成劍身的炎流受這股皸裂意輕易分開!烈火本無定形,而火劍有形,正因魏野以無定形之火化為有定形之劍,神箭之上地夷夫人神力侵入,以河床皸裂之意,將原本傾瀉而出的炎流寸寸阻截裁割——


    受到這股蔓延全身的皸裂意切割,火劍劍身微微地顫抖了一下,隨即瞬間崩碎,化為一片流火飛螢,火劍之中六甲箭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激烈的法力衝擊,哀吟一聲崩然四裂!


    再無火劍相阻,神箭對準魏野貫胸而至!


    此刻,魏野隻來得及做出兩個動作。


    他左手之上凝起小半法力,緊握成拳,朝著這支奪命神箭狠狠揮出。


    而他的右手卻是握緊了桃千金,對準了麵前的玄甲騎士,猛然一劍擲出。


    桃千金之上,混元如意法符乍然亮起,洞陽劍祝根本符令熊熊燃燒,桃千金之上兩部道術同時催動。受到桃千金上符令感召,散碎如螢火的真火飛焰頓時向著桃千金劍身上投來。


    一口桃木重劍,滿天洞陽真火,此刻再度匯聚成一柄斬邪火劍,向著玄甲騎士當頭斬落!


    桃千金離手,魏野再沒有了這般強大的迎敵手段,隻能舉著那凝聚起法力的拳頭,向著那支已至麵前的神箭一擊。


    魏野沒有修過佛門那些借頭陀苦行而成就的不壞金剛身,也沒有修煉旁的護身法門,要硬接這樣一支神箭,便是做好了舍去一臂的代價。大不了事後回星界之門做個肉身修複服務,這種事,哪個戰鬥係的星界冒險者不曾遇到過?


    以傷換傷,以命換命,我換得起,你換不起。


    一拳擊上了神箭,一劍斬下了玄色頭盔。


    桃千金落處,卻見玄甲騎士的頭盔之上,金光乍然亮起,化為一環不斷延展又收攏的金環,硬攔在桃千金劍鋒之前!


    此刻,魏野沒有金剛不壞身的佛門境界,也沒有封六識斷五感的僵屍修法,他一拳揮出,指節之間便是一陣灼熱,灼熱之中則是一股劇痛。而後這股灼熱劇痛沿著骨節直傳上小臂,再由小臂傳入上臂。


    洞陽劍祝引人間洞陽真火,其光其熱,堂皇而正大。這股衝入魏野手臂的灼熱火流,雖然也是強大異常,卻是無比霸道酷烈!


    何謂霸道?碾壓一切,掠奪一切,破壞一切,唯一****。


    鬼神之力,本質便是如此。


    這股神力自拳頭上貫入,肆無忌憚地衝入了魏野手臂之中,欲循著經脈直入魏野頭中泥丸上宮!人身竅穴居有百神,泥丸宮中太一為主,修持之士,頭中泥丸宮乃人身總樞,亦為道法總樞。這是為了一擊必殺,還是要順道掠奪一番?


    一箭神威降,魏野左拳硬抵著神箭,身形不斷被迫得後移,身內那一道突來神力,卻是拚命欲突破魏野真氣阻礙,吞噬一切!


    便在此刻,兩隻手,一前一後,按住了魏野後心。


    那隻粗糙得隔著道服都紮人的手,是辯機和尚的。


    那隻有點略顯無力,隻適合翻書敲鍵盤的手,是蕭皋的。


    便在此時,有兩股異種法力,從後心渡了進來。精純的異種佛門氣息,駁雜的召神喚鬼靈力,兩股截然不同的法力同時匯入了節節敗退的魏野自身法力當中,欲一阻神力蔓延之勢。


    可就算有這兩股生力軍的加入,仍然不敵這股純粹神力的侵伐。


    而就在此刻,玄甲騎士握著無箭的雨弓,對準了魏野,將風弦拉至如滿月!


    無箭之弓一聲弦響,魏野眼睜睜看著那條風挽成的弓弦從雨弓上脫出,風弦化刃。


    風刃襲來,不見刀劍寒芒閃耀,隻見魏野胸口猛然塌陷了一塊。青溪道服之上水光隨之一閃,水仙法服化力卸氣之能急速運轉。


    饒是如此,魏野還是壓不住胸口一陣腥甜,帶動鏖戰至今的重重隱傷,嘴角血流不止。


    這一記風刃掃來,就算有青溪道服護禦,魏野的肋骨也發出了陣陣哀鳴,不知道斷了幾根。而隨著這一記風刃助攻,插在魏野中指關節間的神箭光澤更淡,道道神力融化成淡金色的液體,融入血肉之中,急速地朝著魏野體內侵攻而入。


    辯機和尚大喝一聲,右手錫杖猛地朝地麵一插,雙手合成蓮蕾欲開未開模樣,朝著魏野背心再一貫!


    手印催動佛息,直入魏野身中,道氣、佛息、靈力、神光,四種截然不同的力量,交攻不斷。


    便在此時,魏野右手劍訣仍然指定了玄甲騎士,卻是加催桃千金上二道法訣之力。解放了全部重量的桃千金上真火化為疾旋之鋒,欲鑽破玄甲騎士的護身金光。


    火鋒飛旋,刺擊護身金光之上點點金屑飛濺,而玄甲騎士隻是淡淡看了一眼自己頭頂這口危險無比的桃木重劍,一手又搭上了雨弓,手指虛拈起一條看不見的弦。


    不管這柄桃木重劍如何聲勢威赫,隻要搶先將操縱它的仙術士擊殺,那麽這口桃木重劍就再也夠不成威脅。


    玄甲騎士挽弓控弦欲射,卻覺得頭頂劍勢卻在刹那之間又沉重了數分。


    不是劍勢更加沉重,而是劍勢急旋之中,不知何時於猛烈真火之外,多了一股銳利無匹的銳金之氣,金火雙行之下,就連玄甲騎士那護身金光,都隱隱有了被斬裂的危險!


    司馬鈴不知何時出現在魏野的身後,大半個身子都藏在辯機和尚的僧衣後麵,然而她朝前伸出的一隻手,卻是吐湧出一股股精純無比的庚辛金氣。金氣催發桃千金劍上鋒銳,在這股源源不絕的庚辛金氣支援之下,就算是玄甲騎士的護身金光,也難以久當其鋒!


    魏野一蹙眉,喝道:“真是亂彈琴!桃千金上真火銷灼金氣,你有再多的金氣也填不過去,還不住手!”


    司馬鈴麵色不變,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這名義長輩的嗬斥:“叔叔,開弓沒有回頭箭,這道理你應該最明白吧?”


    魏野根本不聽這雙關之語,催促道:“不要調皮!”


    他此刻一麵要催動桃千金斬殺麵前這玄甲騎士,一麵要運起全身道家真氣抵抗那一道入體神光侵蝕,再一分心在這事上,頓時真氣顯出散亂之相。


    辯機和尚忙在魏野身後叫了一聲:“主人家,凝神,靜心!”


    魏野無奈,隻能咬緊牙關,運轉全身真氣,繼續進行無比險惡的道息神光相比拚。


    仙術士、法力僧連同仲魔術士和半妖少女同時全力出手,將這疑似地夷夫人以大半神力具現的玄甲騎士逼入必殺之局。可他們自己,也被這場無比凶險的法力比拚拖入了僵持局麵,脫身不得。


    鏖戰至此,已進入了最後的生死關頭,是神光奪性命,還是法劍誅煞神?


    觀台之上,那間特別布置的刑訊室中,地夷夫人輕輕搖著雉尾比翼扇,歎息說道:“蒼鷹搏兔,猶用全力,顛當,你讓我失望了。”


    王六娘臉色灰敗,跪伏在地,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地夷夫人摸了摸小啞巴那雙扣在鐐銬中的手,感受著折斷的骨節連在皮膚下的觸感,不帶絲毫憐憫情緒地說道:“我們審問的速度必須快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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