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虛星之精,還要提到天上三垣四象分野的二十八宿上麵去。


    虛星之神屬北天玄武七宿之一,其神在天中星宿真形為鼠首人身之貌,於玄武七宿中屬七曜中的日曜,故號為虛日鼠。而天下間的耗子精,除了西天路上無底洞裏,那隻自號地湧夫人的金鼻白毛老鼠精攀上了托塔天王與哪吒太子的關係外,基本上認祖宗都認在了這位虛日鼠星官的名分之下。


    然而在仙術士看來,因為蟑螂掛了個灶王爺座下灶馬的名頭,就不在廚房裏多灑些滅蟑藥,簡直就是愚蠢到不配生而為人的夯貨一般。因為耗子精和虛日鼠在外形上有些相似,就可以不進行除四害衛生運動,這種人也理應直接拖進垃圾場進行深層填埋,而不該繼續留在世上浪費糧食。


    道理人人說得,然而從漢末算起差不多一千八百多年後,因為和當朝那個名字裏帶十八子、也叫小強的首輔有同門交情,又和一個姓曆的學閥有些不正當的往來,某個通吃黑白的流氓地產大亨,不是照樣橫行無忌?


    這個世道,往往都是拚後台的世道啊。


    當然,要是碰上隻高興拚劍鋒是不是夠鋒利,道術是不是精妙,天性無拘無管的人物,後台這種玩意,也未必然就一定好用了。


    佇立這老鼠精麵前,魏野半笑不笑,輕聲道:“天下獸類雖然大半都能成精化怪,然而猿、狐、鼠、虎四類最易通靈變化。書上都說‘百歲之鼠,能相善卜’,恰好我有一事不決,需你來替我當個參議,若是我心頭疑問能解開了,你也能逃過這一場殺身劫數去,這麽說,可懂了麽?”


    這老兒連自己原身肯都報了出來,哪還有不明白如今局勢的,連忙叫道:“上仙但有什麽吩咐,小老兒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絕不敢欺瞞上仙!”


    魏野也不和它講什麽虛文,隻將手一指客舍後麵王家的內宅:“今天是這位王家新婦再醮之喜,你們這些來道賀的山精野怪,就算再不通人事,也該知道洞房不是隨便闖的。那位改嫁的新娘,也未必歡喜你們這些披毛戴角的東西在那等地方給她拜賀。隻是不知道,那位王家新婦是在哪裏接受你們道賀請安之禮?”


    ……


    ………


    便在仙術士逼問那毛都灰白的老鼠精當口,那片疑似自虛空中開辟的院落,依舊是一派霜銀素白的清麗無塵模樣。然而就在這片純白之中,有少女衣袂翻飛,精氣神都是完足模樣,一套似詠春、似八極又似小擒拿手的女子防身術被她打了一個酣暢淋漓、似模似樣。


    司馬鈴的身前,那些看似人頭,實則是蜘蛛的妖物,不斷飛躍上來,間或還從口中吐出一截蛛絲去擾亂司馬鈴的視線。然而在司馬鈴小小的、秀氣的拳頭上,帶著那一股銳利金氣,什麽樣夠韌性的蛛絲也隻能一剖而斷。


    王六娘還在盡職盡責地指揮著那些蜘蛛侍女撲擊上來,然而在她身後,那拉門裏,垂著一道蝦須竹編簾。


    竹簾後,有人擎著一柄雉雞毛的比翼扇,輕輕搖動著,冷眼看著庭前這鬧劇般的場麵。


    在很多人乃至妖怪的假想中,統攝以槐裏縣為中心數百裏方圓的一位地祗尊神,哪怕是一位情路和婚姻都不如何順遂的女神,那起碼也有著王侯般氣派。在某個仙術士的假設裏,這位威福自專的地祗夫人,那氣派起碼也像個小號的西太後。


    然而坐在竹簾後的女子,眉目清麗,腰肢纖盈,哪怕正襟危坐間,也隱隱帶著一段風流,。然而這位地祗夫人神色卻像個未出閣的少女,就如夏日裏初長成掛枝的果子,雖然飽滿多汁,卻不曾經過初秋迎露掛霜這一重手續,多了些清酸而澀的滋味,少了些成熟婦人醞釀多時的甜美滋味。


    就是這麽一個看起來怯弱得惹人憐愛的女子,此刻卻是分外認真地打量著小啞巴。看了不多時,地夷夫人麵上流露出一股厭惡的神色,那形狀姣好的眉毛,也隨之微微皺起,成了一個小小的川字。她向著一旁招了招手,一個看上去像是侏儒似的侍從走上來,朝她拜了拜,隨即整個身子都沉入了地板之下。


    打發走了那個侏儒侍從,地夷夫人終是帶著一絲不耐地出了聲:“王燭夕,你若是拿不下這小姑娘,便退下罷,不必再作出這麽難看的模樣了。”


    這句話一出口,王六娘麵上閃過一片緋紅的羞惱神色,再看了看司馬鈴,像是終於下定了某種決心一般,像一隻鳥一樣,抬起了雙臂。


    霜銀潔白的院落裏,不食人間煙火的純白之色隨之飛快地褪去。


    不,不應該用褪去這個詞,應該說,純白之色在急速地聚集。聚集在王六娘的身旁,聚集在司馬鈴的身前。


    在半妖少女的眼前,隻剩下了一片炫目的純白,像是置身在一片永恒的光明之中,像是某些宗教宣傳品上形容的人類初到天堂的景象。而隨著這股炫目的純白色的蔓延,空氣也隨之變得粘稠,像是一汪注入了大量豌豆粉的熱水,飛快地變成了粘膩的漿糊,司馬鈴就像是落在漿糊裏的小昆蟲,被這股粘稠而炫目的純白粘連住了手腳,再也掙紮不得。


    遠較常人要敏銳許多的五識感應中,卻有一股妖氣,正從地麵之下,速度奇快的奔襲而來!


    她隻來得及做出一個動作,就是將身後的小啞巴朝後推了一步:“快跑!”


    然而這一推,卻立刻讓司馬鈴後悔了,因為就在她的麵前,地麵上霎時裂開了一道地罅,一隻生著毛、連拇指隻有四隻指頭的怪手,從地罅中伸了出來,一把抓住了小啞巴的腳踝!


    司馬鈴回身伸出手去,指尖隻來得及與小啞巴一錯,那隻怪手就將小啞巴整個人都朝著地罅之下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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