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著司馬鈴的身影消失在小巷中,魏野在小幾旁盤膝坐下,又點起了油燈,將燈芯挑高,這才展開竹簡終端,打開了綁定掃描筆的攝像頭同步功能。


    火光搖曳之下,竹簡終端上浮出的投影所帶的一點微光被全然遮住,隻有顛簸不停的鏡頭在仙術士麵前不停閃過。手指輕輕叩著桌麵,魏野微微蹙起眉,心想著大槍府、北部尉和太平道洛陽分壇,到底是哪一家已經等不得甲子年就先動手了?


    獨坐丹房之內的仙術士皺著眉毛想啊想,有著和那大號團子一樣貓兒化身的司馬鈴顛著小碎步跑啊跑,一路上不但撞飛不知好歹的野貓幾頭,還踩背氣沒有家教的老狗一尾,速度雖然不快,但卻很有七十碼的風采。


    好在洛陽城市坊街道加起來,也就是個小半個京城二環的規模,就算跑不過馬,也還跑得過人,何況貓有貓道,穿房過梁自人類開始養貓的那天起就是規矩。踏著一處馬市邊上的馬棚,司馬鈴項下掛著魏野的掃描筆,抬起前爪搭個涼棚正要確認一下方向,卻覺得腳下銳風頓生!


    毫不馬虎地就勢打了一滾,感受著沁涼劍氣擦著貓毛而過,司馬鈴一甩頭,三瓣嘴一張,“喵嗷”一聲低叫。那道劍氣隨著這聲貓叫聲,微微有些不穩,司馬鈴也無心再做糾纏,哧溜一聲抓著立柱就竄下了地,跑得比什麽都快。


    馬棚下麵,卻有個圓臉男人扶著一支九節青竹杖,喃喃自語道:“甘晚棠寄在我九節杖裏辟邪護身的這道棠溪勁怎麽會突然發動?罷了,我也不是內門祭酒,這種科班問題也和我沒關係。”


    他嘀嘀咕咕地一踏地麵,登時機括聲起,從青石馬槽下裂開一個圓洞,依稀可見裏麵修出了一條夯土台階,這看著也像是讀書人的男人嘀咕了一聲,躬身走了下去,渾沒察覺身後跟了一隻圓滾滾的團子貓。


    沿著夯土台階走到盡頭,展露在圓臉男人麵前的是圓洞型的隧道,大約隻有一人多高,圓臉男人每朝前走出十數步,就有一支火炬燃起,讓這地道裏的氣氛顯得更加的幽深詭異。


    雖然化身為貓之後,走起路來有點不好掌握平衡的搖晃感,但是司馬鈴還是感到有一絲流動的空氣在她的鼻尖晃動著,不知道是修築地道的人在什麽地方設計了通氣口。盡量讓自己帶著肉墊的腳放輕一些,司馬鈴揚起了頭,讓多功能掃描筆的墨晶攝像頭對準了那些自動點燃的火炬。


    對著那些火炬,掃描筆上的數據接收端為不可察地閃了閃綠光,一行小字靜靜地浮現了出來:“火炬是墨門機關術的產物,和法術沒有關係,一切安全,放心。”


    得到了這樣的保證,司馬鈴把自己的身形朝陰影裏又縮了縮,朝著圓臉男人的方向追了下去。


    按照諜戰片和詹姆斯邦德的套路,大概接下來就是全副武裝的精銳部隊像拉磨的驢子一樣在狹小的空間裏兜著圈子,指紋鎖、虹膜鎖和聲控鎖全用上的合金門開了又關,完全不管耗電量的照明燈青白色的光前後左右上下打照,如果再加上白大褂的研究人員,就更是一種視覺虐待。但是這樣的期待,卻隨著那個看上去也不年輕的男人的步子,徹底幻滅。


    通道的盡頭,是一堆棺材,沒上漆沒描花,連毛刺都沒怎麽刮。十來個麻衣短褐的人就坐在那些棺材上,傳遞著一些白紙打印的文件。而唯一一個沒有拿著那些本不該出現在這個洛陽城的文件仔細閱讀的人,就懷抱著一根青鋼長棍,閉著雙眼靜靜地養神。


    看著那個隻有睡著了才有了一絲稚嫩味道的同事,圓臉的男人臉上不自知地帶上了一點叔伯看子侄的笑意。但是這點人情味,就隨著閉著眼睛的何茗冷梆梆的問話迅速消弭在空氣裏:“負責這次行動的執委孔璋同誌,你遲到了。”


    “嗯。”看上去比魏野這個失業民俗學者更有三分書卷氣的孔璋點了點頭,對於年輕人在周身包裹一層鐵甲作為保護殼來顯示強大的方式不予置評,隨便選了一具薄棺坐下,認真地看了看周圍的人們。都是比何茗也大不了幾歲的年輕人,捏著文件看上去看得挺認真,但是捏著紙片那用力過度的指節,就知道他們壓抑自己的情緒壓得很辛苦。


    當然,對這些血液中燥熱因子跳動不已的年輕人來說,自己就是個帶來壞消息的報喪鳥的角色。


    做好了這樣心理建設的孔璋定了定神,以一種盡可能沉重的語氣說道:


    “就在剛才,我和lhg方麵的有關部門已經接觸過了,lhg對我們試圖使用tnt爆破戰術打擊目標的行動不讚成。在與我們的交涉中,lhg最終決定用一批和那些爆炸武器等價的糧食布匹還有定量的口服抗生素和我們交換洛陽分壇的所有爆炸武器。”


    似乎怕自己的說服力不夠,孔璋從懷中取出了一份材質光滑、閃著微光的文件:“lhg雖然開始查禁高發展時空的產品向低發展時空的流通,但是他們也做出保證,在本時空通過合理手法推動技術進步而獲取的武器並不在限製之內。隻要我們肯花時間投入,至少可以提前幾百年製取出能夠應用在戰場上的黑色火藥。”


    孔璋帶來的這兩個消息,可以說都對洛陽分壇非常有利,甚至抵消了lhg查禁行動帶來的大部分的負麵影響。


    北部尉上麵的那個真正領導者不知道,西園禁軍的監軍宦官不清楚,技能點一多半都加到宗教演說上去的大賢良師把指望托付給天意,除了撈錢修園子再提拔些無力挽回大勢的清流士人的當今天子更是稀裏糊塗,但是這些地位不高的基層人員,都清楚接下來是怎麽回事。


    自光武帝以來漸漸固化成士族高門和草民部曲兩個階級的大漢帝國,注定了要有一次矛盾的總爆發,並且將整個大漢帝國代入豪強和門閥割據的亂世之中。


    開局之刻,要占一手之先。


    占先需要的東西太多,一個放諸多元宇宙而通行的真理就是——“打仗就是燒錢。”


    陳勝吳廣帶著幾百條漢子斬木為兵、揭竿為旗,聽上去很有戰天鬥地的豪情和曆史記錄者的浪漫情懷,但是倉促起事的農民軍,在裝備精良的秦軍麵前一敗塗地也是不爭的事實。在最為昂貴的武器裝甲方麵,洛陽分壇可以求助於星界之門的商會援手,低價采買大量的淘汰報廢裝備,但行軍打仗最大的消耗卻是糧草藥物被服這些生活必需品。古典時代的軍需供應,基本上靠著有計劃有組織的劫掠手段強製征集,本來就缺乏組織建設的農民起義軍也差不多就因為如此,才被冠上了“流寇”的罵名。


    糧食布匹,或許可以拿出著名的“打土豪分田地”的法寶來解決,醫療藥品就隻能靠太平道的符水來充數。然而僅洛陽分壇,真正擁有點化符水這一級修為的祭酒還不到五個人,所能製造的符水數量也極為有限,很難大規模地應用到戰爭中去。而孔璋能從lhg方麵摳出一點抗生素的特批,對於太平道而言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一樣的利好消息。


    和後世基本上都經過了抗生素的人工選擇而大大增強了耐藥性的變異病毒不同,東漢光和年間的細菌和病毒完全沒有抗藥性,一些常見的甚至被淘汰的抗生素放到這個時代,就是道門煉丹大家所煉的一般靈丹,在消炎殺菌的藥效上都有所不及。


    怎麽看,都是洛陽分壇占了大便宜。


    靜靜聽著孔璋的說明,大部分參加會議的年輕人表情慢慢放鬆,用隻能一次性聽個響的爆炸武器換取對發展更有幫助的戰略物資,這是筆很值得的買賣。


    孔璋自己也覺得這次和lhg方麵的交易很成功,幹脆漂亮得可以在功勞薄上濃墨重彩地寫一筆,他矜持地拊膺笑了笑,決定把握好會議的主導權。亂世到來的陰影時刻要密布在洛陽城上空,而他孔璋,必須要掌握住這個先機,還有太平道最具戰鬥力和人脈的洛陽分壇。


    他深吸了一口氣,嘴唇微張,一篇瞬間打好腹稿的演說詞就要從聲帶處蹦出來。但是有一個聲音帶著一股寧定而生硬的味道響起來:


    “執委同誌,你的對外交涉工作確實非常出色。但是在會議開始前,我專門聯絡了外勤部的負責人。有關lhg危險品查禁行動的情報,至少在四十八小時之前就上報到了你們後勤部的案頭,可是孔執委你卻花了兩天的時間去和lhg方麵交涉,完全沒有對洛陽分壇方麵進行報備。”


    懷中抱著青鋼棍,何茗盯著孔璋那張溫和無害的圓臉,冷聲說道:“洛陽分壇的突襲計劃已經進入了二十四小時倒計時的狀態中,你卻告訴我們,炸藥不能到位。如果可能,我真想送你上軍事法庭!”


    麵對著何茗的指控,孔璋的表情依然溫和,隻是嘴角微微地抽了抽,握著竹杖,他直身立起:“對於我個人的疏忽帶來的負麵影響,我會負起責任。”


    他轉過頭看著何茗:“通和裏道壇的小何同誌,我以負責本次行動的執行委員的身份命令你:立刻和我開始執行隊伍的全麵收縮工作,並立刻聯絡洛陽道壇的馬元義渠帥,停止所有的突襲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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