瀚海。


    一座海濱城市。


    黑色的越野車行駛在海邊的寬闊大道上,相野開著車窗,微微眯起眼,感受迎麵吹來的溫柔海風。窗外陽光正好,白色的海鷗在鋪滿碎光的海麵上空翱翔,細軟的白沙灘上有三兩情侶正牽手漫步。


    一串彩色氣球飄過,光著腳丫的孩子在後麵追趕,路過一塊巨大的廣告牌,上麵寫著:一年一度的夏日煙火晚會即將在五天後舉辦。


    目的地是一家海邊民宿,白色的院牆上掛著天藍色的遊泳圈,很清新的風格。邢晝停好車去辦理入住,民宿老板卻告訴他隻剩最後一間大床房了。


    “我應該訂了兩間。”邢晝戴著墨鏡,到夏天了穿著短袖露出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剃了短寸,表情冷肅看起來很不好惹。


    老板是個年輕男人,忙不好意思地解釋道:“先生,您是訂了兩間房,我們原本也給您空出了兩間。但其中一間房的上一位顧客帶了兩個孩子,這住了三天,沙發也壞了、馬桶也堵了,牆上……呃,要不您自己去看看?那間房目前在整修,一時半會兒恐怕住不了人,現在恰好是旅遊旺季,真的就隻剩一間了。不過為了表達我們的歉意,如果您不願意入住的話,我們可以全額退款,並附贈您一些小禮物。如果您選擇繼續入住的話,我們也會有其他的補償。”


    邢晝沒有立刻回答。他剛才進來的時候看到了拎著工具箱的檢修工,姑且信了老板的話。他說一句“稍等”,轉身去走廊找相野。


    相野還在感受海風,風吹得他很舒服,把骨子裏的慵懶因子都吹了出來,此刻正在相野的身體裏攻城略地。


    隻剩一間房,這個開場讓相野想起了很多俗套電視劇,但他現在大腦有點遲鈍,轉頭看著邢晝,好半天沒說話。


    邢晝:“要不我去隔壁問問?”


    “不用,煩。”相野實在是怕麻煩,他現在就想好好躺一會兒,而且現在是旅遊旺季,房間都得提前訂,臨時出去找八成是找不到的,浪費時間。


    邢晝便跟老板說了一聲,也沒問具體的補償是什麽,拿到房卡就帶著相野上樓。老板看著那矜貴少爺走在前頭,戴墨鏡的拎著行李走在後麵,不像同學不像兄弟,也不像單純的富家少爺和保鏢,叫人看不出來曆,但看起來倒是很登對、很養眼。


    不,他這是在想什麽呢?老板一拍腦瓜子,覺得自己的思想一定是被小侄女給汙染了,這可要不得。


    隔了大約一個小時,那兩人又下來了,看樣子是要出門。


    老板連忙拿了兩瓶水送給他們,“要出門嗎?公交站台就在後麵,你們從民宿繞過去走個兩三分鍾就到了,那邊打車也好打。對了,最好是戴個帽子,那裏還有小賣部,什麽都有,別看現在好像太陽還好,其實對皮膚傷著呢,別給曬黑了。”


    本來對著兩個男人,老板不會說什麽曬傷不曬傷的,但相野的皮膚實在太白了,剛才站在走廊裏那一會兒,遠遠看過去白得反光。


    相野淡然地瞥他一眼,沒說話。邢晝謝過,出門走了幾步果然看到個小賣部,帽子、墨鏡、水槍、小鏟子,什麽都賣。


    “這個可以嗎?”邢晝給相野拿了一頂米黃色的漁夫帽。他直覺相野喜歡黑色的,但黑色吸熱,所以退而求其次拿了米黃色。


    相野想說他其實曬不黑,否則也不會一直這麽白,而且他一個大男人還管曬不曬黑?他側目,剛要張嘴,一頂帽子就扣了下來。


    “叮,支付寶到賬——”


    他忘記了,緝凶處的隊長,買東西的速度是一絕。


    相野獲得了一頂帽子,但他並不開心。邢晝見他板著臉,便又給他買了一支牛奶棒冰,他有的時候很固執己見,固執地認為相野應該多喝牛奶,以及跟牛奶有關的一切東西。


    “你當我是小學生嗎?”相野眯起眼。


    “高中畢業生。”邢晝如實作答。


    “誰讓你答了?”相野無語,拿著棒冰就走。他們要去的地方離這裏很近,這也是他們選擇住在海邊民宿的原因。


    瀚海是座小城,雖然靠海,但旅遊業也是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長長的海岸線上,有新造的度假別墅,有上了年頭的老小區,也有獨棟的具有當地特色的民宅。


    他們的目的地就是這其中一棟民宅,小漁村55號。


    兩人跟著導航走,穿過馬路,再走幾步就有一條向上的石階。石階很窄,從主路分出去,大概有百來階的樣子。


    走上石階,兩側都是鬱鬱蔥蔥的大樹,看著有些年頭了。石階的盡頭是一個紅色郵筒,再往前走,就能看到小漁村的牌子。


    小漁村裏都是石板路,也有商店、小飯館、紀念品店等等,算是在保留原始風貌的同時,又做了旅遊開發。現在是旺季,遊客不少,相野和邢晝沒有去那條布滿遊客的商店街,而是走了小路。


    55號在村子邊緣的位置,這裏人很少。


    一個婦人正在打理花草,她帶著海邊常見的草帽,穿著裙子,身材微胖。這裏家家戶戶門前都種了花,圍欄是統一的白色和統一的樣式,花的種類倒是不同。


    一路走來,相野看到了很多的玫瑰、百合、薔薇、繡球等等,到這裏卻又換了另一種顏色:向日葵的金黃。


    邢晝拿出手機看了眼照片,道:“就是這裏。”


    照片上是一家三口,中年夫婦和他們的女兒,其中的婦人就是眼前這位。她叫褚彩霞,家庭主婦,丈夫叫陸文,是個靠海吃海的漁民,女兒叫褚秀秀,在附近的學校念高三。


    任務目標:褚秀秀,確認其是否被奪舍。


    事情源於網上的一篇貼子,有人把褚秀秀的事情匿名發到了網上,被緝凶處的信息組通過大數據抓取到關鍵詞,再經過進一步的核實,發現了端倪。


    簡而言之,三個月前,褚秀秀意外墜海。雖然搶救回來了,但性情發生了一些變化,行為習慣也與以前有所不同。這些都是貼子裏寫了的,當代年輕人看多了,想象力都很豐富,什麽“魂穿”、“奪舍”、“鬼上身”啊,什麽吸睛就寫什麽,貼子標題也是《扒一扒我的那個奇葩同學》。


    原本這種扒一扒的貼子在網上隨處可見,含有極大的虛假和誇張成分,99.9%都跟鹿野扯不上任何關係,但這個褚秀秀有點不一樣。


    信息組的人在例行核查的環節中,發現這位褚秀秀,曾經在墜海的前一天晚上報過警,理由是遭到跟蹤。


    後來她墜海被救,住了一段時間醫院,這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此時那婦人,也就是褚彩霞看到了他們,還以為是遊客,便衝他們笑了笑,也沒說話。她看起來是個和善的,但如果褚秀秀真的被奪舍,作為父母怎麽可能一點都沒有察覺?


    相野走上前,“能給我一枝花嗎?”


    褚彩霞愣了愣,“你要花?”


    相野點頭,“這裏好像隻有你們種了向日葵。”


    “哦,這個啊,我女兒喜歡,就種了。其實別家也有,就是少,不像我們家種了這一片。”褚彩霞這才仔細打量相野,見他戴著個帽子神情雖冷,但臉是長得實在好看,不由心生好感,把手上的剪子遞過去,說:“你要覺得喜歡就剪一支吧。”


    今天也是靠臉吃飯的一天,但相野對此接受良好。他沒接剪子,隻看了邢晝一眼,邢晝便會意地接過剪子代勞。


    相野又拿出十塊錢來,“這是買花的錢。”


    “這哪能收錢啊,就是一朵花。”褚彩霞連忙推卻。


    “你女兒不會不高興嗎?”相野問。


    “隻一朵,不會的。秀秀心好著呢,再說了,你長得……”褚彩霞意識到這話有點失禮,連忙打住,“總之不用花這錢。”


    相野不再堅持,也沒過多地打聽褚秀秀的事情,免得對方起疑。這時邢晝剪好了花,兩人便禮貌地辭別褚彩霞,沿著青石小路繼續往前走。


    邢晝:“覺得怎麽樣?”


    相野:“太平常了。”


    邢晝:“平常才是好的。”


    如果褚秀秀沒問題,他們白跑一趟,是最好的結局。兩人不再說話,繼續往前,相野抱著那朵比他臉還大的向日葵,看到有好看的花就上去看一眼,走走停停,終於引來了旁人的搭訕。


    那是一個老太太,挎著菜籃子正從外頭回來。她看到相野抱著恁大一朵向日葵站在路邊看花,那場景著實像幅畫一樣,便忍不住問:“小夥子喜歡花啊?”


    相野回頭看到一老太太,假裝乖巧:“嗯。”


    老太太笑嗬嗬的:“那可行,這花就是我家的,你看上哪一朵就摘,奶奶送你。”


    相野:“不用了,前麵那戶人家送了我一朵了。”


    老太太:“是褚家的吧,這一片就她家種了那麽多向日葵。不過你還別說,種那麽一片金燦燦的是挺好看的。”


    “她說她女兒喜歡。”相野道。


    “是啊,秀秀那孩子從小就喜歡向日葵。”老太太順口提起,“不過你真不要啊,我這玫瑰也開得好呢。”


    相野盛情難卻,便又要了朵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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