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很驚訝,沒想到那麽多年過去了,竟還有人記得。她悄悄看了眼老太太,隨即示意邢晝和相野往外走了一點,確保老太太不會聽到他們的談話,才說:“我家老太太以前確實在孤兒院待過,不過那孤兒院多少年前就關了,你們現在找來,是什麽事?”


    相野和邢晝對視一眼,道:“我們想找一個當年在孤兒院長大的人。”


    “哦。”老板娘的神色立刻就淡了下來,“那你們可找錯了,這人啊,各奔東西,早散了。也就那麽一兩個吧,平日裏還來看看我家這瞎眼老太太,他們就住在城裏,好找得很,你們不會是找他們的吧?”


    相野聽出了她話裏的怨氣,直言:“你知道陳崢嗎?”


    老板娘微怔,這時恰好有別桌的客人叫他,後廚也要出菜了,她連忙應了一聲,撂下一句“我不知道,這裏沒有你們要找的人”就走了。


    相野看著她的背影,說:“她在撒謊。”


    陳崢再怎麽樣,都曾是孤兒院裏最有出息的孩子,說不知道就有點太假了。但兩人並沒有糾纏,輕聲商量了幾句,便出門找到了坐在樹下納涼的流浪漢。


    邢晝把陳崢的照片給他看,“請問你認識這個人嗎?”


    照片是兩人在來的路上隨便找了家打印店打出來的,流浪漢聞言動也不動,隻掀起眼皮掃了一眼,便帶著很濃重的鼻音說:“不認識。”


    邢晝又遞過去一張一百塊,“那麻煩你問問其他人,隻要有人認識他,我再給你五百。”


    流浪漢這才動了動,“真的?”


    邢晝作勢要把錢往回收,流浪漢連忙搶過去,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你就在這兒等著唄,我給你問問去,很快就回來。”


    說罷,流浪漢就拿著錢和照片跑了。


    邢晝也不怕他不回來,因為小餐館還在這兒呢。他轉頭看到相野躲到了陰涼裏,若有所思的樣子,便問:“你在猜測什麽?”


    相野答非所問:“奪舍,對動物有效嗎?”


    邢晝立刻想到:“你懷疑那隻黑貓曾經是人?”


    相野:“它的狀態很古怪。”


    邢晝沒親眼見過貓,所以也無法判斷那隻貓到底是什麽情況,但相野既然這麽說,就必定有他的依據。


    略作思忖,邢晝道:“奪舍是件很危險的事情,因為每個人的靈魂強度都不同,越是心誌堅定的人越能抵抗靈魂的侵襲,所以奪舍也有失敗的可能。鹿野的人在挑選目標時,往往會選擇毫無防備的普通人,如果要選擇像宗眠父親那樣的,必定會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找到弱點再動手。理論上說,動物思想簡單,很好奪舍,但沒必要。”


    相野:“奪舍隻能有一次,對嗎?”


    邢晝點頭。


    靈魂離體的條件是很苛刻的,鹿野的人之所以那樣,是因為那扇門毀掉了他們的軀體。而奪舍之後再想換一具身體,那就太難了,所以機會隻有一次。


    奪舍動物,確實是可以但沒必要的事情。相野沉思著,當務之急還是先找到陳崢,那貓的種種行為像是在保護這那座遊樂園一樣,陳崢又尋不見蹤影,讓相野很難不產生什麽聯想。


    兩人等了一會兒,流浪漢還沒有回來,小餐館裏卻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來,係著圍裙,略有些拘謹地在圍裙上擦著手,過來搭話道:“你們……是來找陳崢的嗎?你們認識他?”


    這想必就是小餐館的老板了。


    邢晝點頭,“我們找他有事。”


    老板苦笑一下,“陳崢好幾年前就沒來過了,我媽時常還會念起他,問他怎麽不過來了,所有的孤兒院的孩子裏她就最惦記陳崢,擔心他在外頭過得不好,但是……你們也知道,他原本是做大老板的,後來破產了,我覺得他可能是覺得沒臉來見我媽了,所以才……你們見過他嗎?他還好嗎?”


    邢晝:“抱歉,我們也在找他。”


    “哦、哦。”老板略顯失望,“當年他破產之後其實來看過我媽,我跟我媳婦都覺得,錢沒了可以再掙,勸他留下,不過他執意要走,後來就再沒聯係了。剛才我媳婦兒,不好意思啊,她心裏還有點怨氣,這麽多年了,陳崢一個電話都沒打來過。”


    “那你呢?”相野忽然問:“你覺得陳崢為什麽一個電話都不打?”


    老板頓了幾秒,歎口氣,道:“陳崢不是那種人,真的,他要不是有什麽難處,不會這樣。你們……真不知道他在哪兒嗎?”


    時隔多年忽然有人上門來找,老板看向他們的眼神裏不免帶著一絲希冀。這樣的眼神不似作假,眼前這人是真的在關心陳崢。


    邢晝道:“如果找到了,我們會通知你。”


    老板又遲疑著問:“可以問一問你們找他什麽事嗎?”


    邢晝:“關於夢之島。我們想買下它重新開發。”


    老板:“啊……是那個遊樂園啊,原來是這樣。這可是件好事,你們一定要找到他啊,那遊樂園也是個好地方,當初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血,就這麽放著太可惜了。我們以前都去玩過,真的很不錯,是花了大心思在建的,那些遊樂設施不光孩子還有大人都特別喜歡,真的,還有劍術表演呢……”


    老板真情實感地用他那並不豐富的詞匯量推銷著遊樂園,好像遊樂園一旦被買下,陳崢就能回來了,一切也會回到正軌。


    最後還是老板娘一嗓子把老板喊了回去,相野看著他的背影,又透過玻璃窗看到坐在角落裏的瞎眼老太太。


    這時,邢晝接到劉隊長的電話,樹葉的檢測報告出來了。那是相野從夢之島帶回來的樹葉,上頭沾了一些細小的顆粒物,比粉末要大一點。


    經過檢測,證實那些東西是常見的一種魚飼料。


    “魚飼料?”相野立刻想到了環形湖裏的魚,可魚的飼料為什麽會飄到樹頂?那裏離環形湖最起碼有兩三百米遠,而且很高,且不止一片樹葉上沾著飼料。


    相野上網搜索了那飼料的圖片,如果是人站在湖邊拋灑飼料,風也不可能將飼料吹出那麽遠那麽高。


    那得是龍卷風。


    所以到底是什麽?


    “是蟲子。”邢晝下了定論。


    “你說,蟲子把飼料帶到了樹上?”相野話一出口,腦子也反應過來了,“是蟲子在搬運飼料的過程中,不小心灑在了樹上?”


    這一瞬間,相野覺得自己好像進入了農業頻道。蟲子雖然小小一隻,但酒店裏的蟲子數量巨大,聚集在一起的時候,搬動一些飼料不成問題。


    可蟲子隻聽蒼的命令吧?


    蒼到底在幹什麽?讓蟲子去運飼料養魚,然後他在湖邊釣魚,釣了魚喂貓,他是什麽新時代流浪者之星嗎?


    等等。


    飼料?


    相野靈光乍現,立刻又掏出手機打開本地論壇。感謝八卦的明川市民,他們什麽都喜歡往論壇上發,譬如下麵這條新聞——


    養豬場一袋飼料離奇失竊,凶手竟會隱身?


    這新聞講的是一個養豬的農民報警,說他少了袋飼料,懷疑是鄰居偷的。可鄰居家恰好安裝了監控,證明他在晚上進屋後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警方去調查後,也沒有查到任何有外人進入的線索,這一袋豬飼料就離奇失蹤了,成為了一樁懸案。


    這年頭,誰會那麽無聊地去偷一袋豬飼料?


    相野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也覺得很無聊,匆匆掃了一眼就沒在意。可現在看來,偷飼料的很有可能是蟲子,蟲子沒那麽高的智商,可能豬飼料、魚飼料傻傻分不清楚,扛了就走呢。


    太他媽扯淡了。


    就像那貼子裏說的,還不如說是欄裏的豬偷偷學會了跨欄,半夜出來把飼料吃了比較靠譜。還有人懷疑這是什麽新型營銷手段,因為那農民最後把豬賣了個好價錢。


    邢晝和相野對視無語。


    決明後腳也知道了關於飼料的事情,說:“其實真的有可能誒,我根據以往的資料總結了這種蟲子的特征。它雖然有致幻的效果,還寄居在骨頭上,看起來比較凶殘,但其實對人沒有主動攻擊性。這是一種很溫順的蟲子,可以被馴養,晝伏夜出的,像螢火蟲一樣漂亮。你們想想看,在那一片廣闊無垠的平原上,它們像發光的織帶一樣在夜空中飄舞,遠看著就像銀河,這可是外麵的世界沒有的美景。”


    所以這和它們偷飼料有什麽關係?


    緊接著決明又道:“蟲子能偷飼料,那就能偷其他的東西啊,不然蒼躲在酒店裏吃什麽?他總不見得自己去買吧。外賣也不會幫他送啊,一送不就暴露了。”


    相野:“……”


    沉默片刻,相野道:“我要再見一見蒼。”


    “不急。”邢晝按住相野的肩膀,目光掃向前方,“他回來了。”


    流浪漢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見兩人還在,臉上露出一絲欣喜,“你們還在啊,太好了。”


    邢晝:“你找到人了?”


    流浪漢:“是不是你說的那個我不知道,不過人是長得有一點像。”


    邢晝:“在哪兒?”


    “這可不能直接告訴你。”流浪漢伸出手,“說好的五百塊呢?要是你最後耍賴,或者說人找錯了,那我不是白跑一趟?”


    邢晝也不廢話,直接掏了五百給他。流浪漢見他如此爽快,也不拐彎抹角了,往身後的方向一指,說:“人在北邊的觀音廟那裏,跟我們一樣是個流浪漢,不過是個傻子。他長得跟照片上有點像吧,那眼睛有點像,但髒兮兮的也看不準確啊,認錯了可別怪我。”


    相野心念一轉,問:“他沒來過梅南路這邊嗎?”


    流浪漢看在五百塊的麵子上,知無不言,“來過啊,別人好心帶他來的,結果剛到門口就又跑了。這傻子腦子絕對有問題,誰收留他都沒用,第二天準跑。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反正就是一個勁要走,神神叨叨的,可他又不認路不會坐車,還啊啊啊的話都說不利索,到現在沒被撞死都是個奇跡。”


    兩人快速趕往觀音廟。


    觀音廟是座小廟,香火也不旺,邢晝很快打聽到傻子的蹤跡,廟裏看門的大爺告訴他們:“傻子昨天夜裏就沒回來,不知道又去哪裏了。”


    邢晝:“他還會回來嗎?”


    大爺:“要是有人看見了就會送回來。他那個人,腦子有問題,在外麵會出事,不過他這三天兩頭要跑,我們也攔不住啊,又不能把他鎖起來。也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心好,隔三差五有人給他送點東西吃。”


    邢晝:“你們知道他的名字嗎?”


    大爺搖頭,叼著壺嘴喝了口茶,道:“這哪知道,他自個兒也說不出來。”


    人是暫時找不到了,隻能先查監控,看看他到底去了哪兒。邢晝聯係了劉隊長,由他出麵會更快。


    決明也輾轉聯係上了義工團隊,從他們那兒要到了傻子的照片。相野這才明白為什麽那個流浪漢說不確定了,因為傻子常年餐風露宿的,變得又黑又瘦,臉上生過凍瘡,有點爛臉了,隻那一雙眼睛看著跟陳崢挺像。


    相野仔細琢磨著,又回過頭去問看門大爺:“他說話很不利索是嗎?”


    大爺點點頭,“是啊,不大能交流,難得能蹦出幾個字來,也聽不清到底在說什麽。可有的時候吧,又覺得他好像是能聽懂的,別人想幫他找家人,他就抗拒,就跑。前年那些義工強行帶他去看了醫生,你說奇怪吧,檢查出來腦子根本沒問題。”


    於是有人懷疑傻子在裝瘋賣傻,那些同情他的人漸漸少了,聚焦在他身上的目光也漸漸散了。


    傻子還是一如既往地整日往外跑,沒有人知道他到底想去哪兒。


    從觀音廟出來,相野都一直保持沉默,直到坐上車,邢晝說:“腦部沒有損傷,但卻成了個傻子,很像是奪舍失敗的後遺症。緝凶處曾經有過這樣的案例。”


    相野:“那隻貓也不會叫,人不像人,貓不像貓。”


    傻子和貓都不能開口說話了,那知道真相的,或許隻剩下蒼。相野看向邢晝,“我有一個猜測,但需要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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