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野的一點小小挑釁,蒼自是不會放在心上,這很幼稚。於是幼稚的相野用上了最幼稚的一招,他讓人拿來一副頭戴式無線藍牙耳機,先連上自己的手機,再戴到蒼的頭上。


    上網搜索一下世界上最難聽的歌,再搜集一些刺耳的諸如“指甲劃玻璃”之類的噪音,拉一個播放列表,把聲音調到最大,點擊播放。


    蒼被綁著,手腳都不能動,更何況有一隻手本來就被邢晝打斷了,沒辦法掙紮。他的腦袋其實也是暈的,因為被相野打過,又接連對上緝凶處的人,精神緊繃。


    相野按下播放鍵的刹那,噪音直衝天靈蓋,差點把他當場送走。


    他瞪著相野,卻又咬牙不說話。相野以為這樣就能讓他就範嗎?未免也太小看他了,他是對聲音很偏執,可不過是一點點噪音,他可以忍。


    相野掃了他一眼,又非常好心地在播放列表中加了兩首喪葬專屬靈魂嗩呐,道:“我送你一程。”


    蒼都已經聽不見相野在說什麽了,但看那小嘴叭叭的,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幹脆閉上眼。


    另一邊,陳君陽和陳君陶已經在醫院轉醒,他們去夢之島的原因也終於有了交待。


    決明道:“他們是發現了蟲子才跟過去的,還以為蟲子是因為仇音出現的,沒想到一下子就捅了蟲子的老巢了。蒼對他們的態度也比對你們要直接得多,剛發現他們就切斷了他們的信號,再把人引進酒店,打算下殺手。要不是陽陽的嗓音引起了蒼的興趣,那就懸了。”


    相野:“有仇音的下落嗎?”


    “暫時沒有。她最後一定用掉了一張傳送符,不知道傳送到哪裏去了,我估摸著還在明川,但無法確定具體位置。”決明說著,又好奇問:“對了,你在幻境結界裏,最後是怎麽找到那麵鏡子的?”


    相野:“鏡子在走廊裏,掛畫背麵就是。”


    決明:“原來是這樣,我想也是,他肯定長得很醜所以平時都不愛照鏡子,這才把鏡子反過來扣在牆上呢。”


    人身攻擊了,小精靈。


    相野掃了一眼蒼,說:“有查到任何有關於貓的線索嗎?”


    決明:“沒有,這貓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樣,太詭異了,而且網上的資料也不會詳細記錄到一隻貓啊。”


    相野沉吟片刻,道:“我要再去一趟夢之島。”


    來接應的人很快就到了,蒼即將被送往省城的特殊監獄。而就是這短短半小時不到的時間,蒼已然精神萎靡,耳朵裏嗡嗡的,到現在都像有鋸子聲和嗩呐的聲音在他腦袋裏來回拉扯。


    相野替他摘下耳機,把他從座位上拉起來時,他還踉蹌了一下,差點沒站穩。


    “你確定沒什麽想對我說的嗎?”相野趁著拉人的機會,湊在他耳邊輕聲說:“等進了監獄,他們的手段就不會像我這麽溫和了。”


    蒼輕笑一聲,咽下喉頭的血,說:“我沒什麽好說的,隻提醒你一句,楚憐快回來了。”


    你們要鬥,就鬥吧,鬥個兩敗俱傷再好不過,我就討厭你們這些自詡聰明的人在那兒裝模作樣。


    相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隨即把他押送上車。車是從省城直接過來的,特殊材質的車子,連司機在內一共五人,都是全副武裝。


    司機隔著車窗跟相野點頭致意,雙方沒有交流,一切沉默而高效。


    待車子離去,相野立刻趕往夢之島。


    夢之島已經被全麵封鎖了,正門處還聚集了大批媒體,所以相野是從偏僻的側門進去的。這道側門很小,才一米多寬,生鏽的鐵門也早就被藤蔓爬滿了。


    相野從地圖上找到了它,進去之後是隸屬於民國舊影的區域,正處在童話王國的正對麵。


    白天的遊樂園跟晚上的遊樂園很不一樣,雖然依舊破敗荒蕪,但蒙上了一層時光濾鏡,恐怖感削弱了很多。


    相野撥開叢生的雜草和灌木往湖心島的方向走,一路上看見的風景也與夜晚時很不一樣。譬如遠遠看出去,對麵童話王國的許多屋頂上都有彩色小風車,晚上時即便有風在吹,肉眼也很難看到風車在轉。可到了白天就不一樣了,那些小風車轉啊轉,雖然顏色已經斑駁,可依舊轉出了一股童趣。


    再看這民國舊影,屋簷上掛了很多的金鈴鐺,小小一個,一排整整齊齊地掛在那兒,隨著風輕輕搖曳。


    “叮鈴、叮鈴”清脆的聲音響起,震落了鈴鐺上的些許灰塵,又像某種舊日歌謠,勾起你的一絲回憶。


    往前走,是一棵很大的銀杏樹。


    夏天的銀杏還是綠色的,遠沒有秋日那麽的美,但這樹最起碼有百年樹齡,鬱鬱蔥蔥的模樣仍然讓人心生歡喜。相野伸手撫上那粗糙樹幹,又回想起昨天晚上看見的地磚上的跳房子圖案,心裏忽然想到:遊樂園當初的主人,或者說設計者,應當是花了很多心思在這裏的。


    一路往湖心島去,相野還摘到了一個紅蘋果。他沒吃,就拿在手裏,走過一片草叢時看到一隻刺蝟,下意識地就把蘋果往人家背上放。


    後來因為蘋果太大了,怕把刺蝟壓死,遂放棄。


    這裏竟然有刺蝟嗎?


    轉念一想,這裏處於城市邊緣,附近就有農田,有刺蝟也不足為奇。相野仔細看了看,那就是隻普通的刺蝟。


    廢棄的遊樂園,成為野生動物們的棲息地,也再正常不過了。如果一定要說有哪裏違和,那就是這裏畢竟是變態殺人犯的地盤,還養著那麽多來自鹿野的蟲子,兩者竟然能和平相處嗎?


    那麽,貓呢?


    相野思忖著,抬頭望向不遠處的湖心島,最終調轉方向,沒有往湖心島去,而是在四個區域裏探索。


    半個小時後,當他剝開某個管道前擋著的雜草時,終於跟一隻約莫才三個月大的狸花貓打了個照麵。


    “喵。”貓躲在管道裏,怯生生地叫著,往後小小地退了一步。雖然怕生,且大概率是流浪貓,但它看上去卻不瘦,一雙貓眼炯炯有神。


    恰在這時,決明的聲音再次從耳麥裏傳來,“出現了!!!”


    這個出現了,指的當然不是貓。


    從明川通往省城的路上,載著蒼的車輛停在了路邊。車上的人都詭異地睡著了,七倒八歪的,隻有蒼還坐著,雖然臉色不太好看,但人還清醒。


    特製車很難從外麵進行暴力破壞,蒼用盡所有的力氣掙斷了繩索,抬起被磨得血肉模糊的雙手打開車門。


    外麵有人接應,正是頂著沈延之臉的、叫作阿良的男人。蒼看到他,不由鬆了口氣,全身脫力,說:“快帶我走。”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幽幽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去哪兒?”


    蒼一個激靈,不等回頭便大喊一聲“快!”立撲出去。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駕駛座的車門打開了,本該昏睡的司機身姿矯健地從車裏跳出來,甩手便是一把飛刀擦過阿良的脖子。


    阿良險而又險地避過,本該抓著蒼的手也鬆開了。


    “砰!”那司機一腳把蒼踹回車裏,再隨手關門。關門的同時迅速低頭,避過阿良的攻擊,望向身後的眼神露出一絲冷意,“嘖。”


    隻見他五指靈活轉動,根本不等人看清,一把小巧的手術刀就出現在他的手上。再一晃,刀變成了三把,跟變魔術似的。


    兩人近戰,轉瞬間便過了好幾招。


    阿良根本等不及拔槍,便被一刀釘在掌心。那手掌被按在車窗上,刀刺破掌心釘入玻璃,司機握著刀柄,另一隻手卡住了他的脖子,問:“來的應該不隻有你一個吧?他們再不出來,你就要死了。”


    “大棉花,永遠滴神。”決明為相野做現場播報,那車上是裝著監控的,所以他能看到一點那邊的情形。


    “他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沒有派人一路護送,但是直接從京州調了個人過來。大棉花就是太懶了,能讓老樂和算算動手的,他就不動手,好好的一個刺客混成了奶媽,但是在今天,他們終將回憶起被大棉花支配的恐懼,哈哈。不過這算起來還是頭兒安排得好,一到醫院就開始安排轉獄的事情,及時把大棉花叫過來,否則時間也趕不上。”


    這一切的安排,都是私下裏進行的,沒有再通過耳麥聯絡。決明確認過,app上的私信聊天應該還是絕密的,不存在泄露的風險,於是邢晝飛快地安排好一切。


    明麵上看,雙胞胎受傷住院,邢晝的情況看起來也不算好。緝凶處輪到相野主持大局,他雖有點小聰明,但畢竟欠缺經驗。人手不足的情況下,蒼被轉至特殊監獄,這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救人機會。


    哪怕鹿野的人猜到有詐,也必須來,而且他們確認過,在這輛車離開看守所時,邢晝還在醫院裏。相野則去了遊樂園。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來的人竟然是宗眠。


    那邊打起來了,但卻不需要太過擔心。決明曾說宗眠比老樂和簡寒棲更強,不是說說而已,他跟邢晝走的是兩個路子。


    邢晝是力量型的,一力降十會。而宗眠更注重靈活和速度,他的主武器也是小巧的手術刀,冷不丁給你來一下,就能要了你的小命。


    蒼被相野魔音貫耳折磨許久,又帶著傷,差不多算是個廢人了。仇音也有傷,多半不會親自出手,換成其他人來,對上宗眠勝算不大。


    “來的人是那個阿良。”決明提醒。


    相野蹙眉。如果可以,他想叫仇音和阿良立刻暴斃。他們害死了他的父母,用著他父母的身體,還三番兩次來跟他作對,甚至刀劍相向,這無疑是天底下最操蛋的幾件事之一了。相野總是讓自己抽離開來,用局外人的角度去看事情,但事實證明這很難。


    這時決明又道:“頭兒那邊也有眉目了。”


    邢晝並沒有一直待在醫院裏,當載著蒼的車子上路之後,他帶著陳君陽悄悄從醫院離開。昨晚跟仇音對打時,他悄悄藏了一截沉香在身上。那是老樂用剩下的,就那麽一點了。


    陳君陽的傷都是皮外傷,雖然留了很多血看起來比較恐怖,但其實包紮過後,休息了一晚也就沒多大事了。邢晝帶著他,是為了他敏於常人的嗅覺。


    蒼的事情還沒了結,仇音必不可能離開明川。明川不大,兩人追蹤起來也比在京州時更快。


    “我知道了。”相野應著,雙眼還盯著那隻貓。


    “喵。”小貓又叫了一聲,忽然掉頭,從管道的另一頭跑出去了。相野連忙追上,跟著它繞過一排黃包車,眼見它竄進一棟建築裏消失不見,


    相野沒有貿然進入,抬頭看到那門上的牌匾——百樂門。


    環顧四周,周圍並沒有什麽異樣,相野這才從半掩的門裏走進去。


    一條紅毯通向了大廳,錯落有致的梅花腳印出現在紅毯上,不止一隻貓的,因為大小都不一樣。相野不由得加快腳步,隻見昏暗的大廳內,陽光從破碎的窗戶裏照進來,恰好灑落在放著立麥的舞台上。


    那隻小貓就蹲坐在立麥的陽光裏,回頭看著相野。


    下一秒,舞台後方的黑色幕布被拱開。一隻貓從裏麵鑽了出來,兩隻貓從裏麵鑽了出來,三、四、五六,數不清的貓,黑的、白的、黃的、花的,燕瘦環肥,什麽都有。


    相野突然起了雞皮疙瘩,再看向吧台、卡座處,那些地方也有貓頭探出。它們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盯著相野,眼神裏沒什麽敵意,但太多了。


    “不要過來。”相野麵無表情地警告他們。


    相野其實有點怕貓。


    準確來說,是怕一切有毛的動物。不是因為真的害怕,而是那薛定諤的潔癖作祟,他總覺得這些動物會把毛蹭在他身上。那會讓他渾身不舒服。


    “喵。”可是貓聽不懂它的話,喵喵喵地叫著。也許是聚眾給了它們勇氣,其中一隻走路還搖搖晃晃的小奶貓朝相野走了過來。


    它身後的大貓立刻跟上,於是其他的也都過來了。


    “喵。”


    “喵喵喵。”


    “喵喵。”


    相野想到了《釜山行》,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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