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給三天時間考慮?


    因為三天後,6月25號,高考分數出來了。


    當邢晝告訴相野“可以查成績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彼時他已經回到了爛尾樓養傷,坐在搖椅上,手裏還端著一杯牛奶在喝。


    “你說什麽?”這是他下意識的反應。


    “高考成績。”邢晝重複。


    “……”相野這才想起來,他是個高考生。假父母找上門時,他才考完不過一個禮拜。他本該跟所有考生一樣,緊張地等待成績出爐,期盼一個好前程。


    但是他忘了。


    “不重要。”相野又躺回去,雙手捧著溫熱的牛奶,表情淡然,“反正也不可能再回去上學了。”


    邢晝蹙眉,滿臉的不讚同。


    相野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情緒這麽外露,心裏驚奇,再看向坐在角落裏玩手機的陳君陽,他也在時不時偷瞄這邊。


    “你們要是感興趣就去查查?”相野覺得有趣。


    “查過了。”陳君陽小聲回答。


    “嗯?”相野再次看過去。


    陳君陽卻背對著他,不說話了。邢晝代他解釋:“決明查的,你是省狀元。”


    相野:“哦。”


    陳君陽轉頭:“哦???”


    哦什麽哦,你是個狀元!


    相野:“我天資聰穎。”


    陳君陽:“……嗬。”


    相野對自己的成績並不意外,在假父母出現前,他的目標是賺大錢,把爛尾樓修好,所以相野在念書這件事上很少偷懶。他的成績年年拔尖,即便要分出不少時間來打工,依舊名列前茅。


    從小學到高中,同學們都不敢惹他,惹他就意味著會得罪老師,就連家長也不會站在你這一邊。


    可憐見的。


    此時此刻,陳君陽也體會到了江州學子們被學霸支配的恐懼。作為一個學渣,陳君陽向來跟學霸不對付,內心已經吐槽了相野八百字,比寫作文快多了。


    邢晝問:“真的不願意再讀書?”


    相野:“我想讀就可以讀。”


    陳君陽:“……”


    你閉嘴吧。


    此時決明也發來問候,他在app的客服聊天框裏一連刷了幾十個慶祝表情,並且在最後夾帶私貨,傾情推薦相野報考京州大學。


    客服小精靈:京州好啊,我們緝凶處的總部就在京州。處裏好幾個同事都是京州本地人呢,你要是來,肯定熱烈歡迎你。京州大學全國排名數一數二,校風自由開放,你就算現在不去念,處裏幫你走個程序,可以保留學籍,過兩年再去念,這多省事啊?而且我們頭兒就是京大的助教,要不是後來棄文從武了,說不定還能當你老師,這多妙的緣分啊,你要是報考京大,說不定我們頭兒立刻就讓你加入緝凶處了……


    京大的、助教?


    相野疑惑地看向邢晝,上下掃了一眼,他以為這人當兵的,至少也是警察學校出來的,單從他表現出的武力值來看,很難想象他以前是個老師。


    邢晝看出了相野的疑惑,大致也猜到決明跟他說什麽了,便道:“緝凶處有緝凶處的規矩,不得向無關者透露鹿野的信息,這是鐵律。所有能加入緝凶處的人,必定是知情者。”


    也就是說,從所有的知情者裏麵篩選合適的人進入緝凶處?那邢晝跟鹿野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最初又是怎麽知道鹿野的存在的?


    邢晝還說過,緝凶處裏的每個人都跟相野一樣,那他們身上又有什麽故事?


    相野略作思忖,又問:“那天追蹤到的楚憐的信號,確定是在京州嗎?”


    邢晝:“是。”


    在官水潭的時候,相野接到了楚憐的電話,決明順勢追蹤過去,發現信號源在京州。隻是等到他們派人過去的時候,楚憐早不見了。


    但那或許是一個訊號。


    “我去京州。”相野很快有了決斷,隨即又轉頭盯著邢晝,問:“你的回答呢?”


    邢晝直視著他的眼睛,如果說相野身上有什麽能打動他,那就是這份超出年齡的果斷和執著。他這次沒再猶豫,伸出手,道:“歡迎加入緝凶處。”


    陳君陽回過頭,看到他們雙手交握,隻覺得學霸光芒刺痛雙眼,讓他稍感不適。他不知道這一次握手代表了什麽,在未來又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眼前的波瀾倒是馬上就要來了。


    相野:“既然我是省狀元,那電視台的采訪想必很快就會來了,緝凶處介意我出鏡嗎?”


    邢晝:“這是你的自由,但過多地暴露在公眾視野裏,不利於緝凶處的行動。”


    相野:“我隻要這一次。”


    邢晝:“你想做什麽?”


    相野笑笑,指尖在玻璃杯的杯沿打著圈兒,“楚憐不是說我野性難馴嗎?可是這世界真真假假,不論是幫我的人,還是害我的人,都自以為是地替我安排好了一切。我是傀儡,是被牽引的羔羊,我所發現的真相,是別人想要讓我知道的真相。楚憐讓我不要走進那片林子,其實他恰恰想讓我走進去。我加入緝凶處,你又怎麽知道不是別人期望的結果呢?”


    邢晝想到那個引他來江州的匿名信息,並不否認相野的猜測。相野便繼續說:“所以要打破常規,野,要野得有個性,而且要出其不意。”


    於是一天後,江州新聞,新鮮出爐的高考狀元坐著搖椅入鏡。


    省狀元出在南山區的消息早就在江州本地傳開了,因為相野平日裏獨來獨往慣了,又換了新手機新號碼,同班同學都聯係不到他,所以一看到他出現在電視上,大家就奔走相告,班級群裏瞬間刷了幾百條新消息。


    相野是個謎。


    作為常年出現在學校榮譽牆和告白牆上的風雲人物,相野理所當然地吸引了很多的目光,可他從來不跟別人交朋友。他又住在爛尾樓那樣的地方,平添幾分傳奇色彩。


    電視台當然也不會錯過爛尾樓這個元素,鏡頭掃過荒草叢生的小區,順著沒有護欄的樓梯拾級而上,再推開唯一還算正常的大門,坐在窗邊搖椅上的人回過頭來,露出逆著光的清瘦蒼白但又精致的臉——就這一幕的運鏡,堪比電影。


    隨著記者的旁白切入,相野的故事也在鏡頭前徐徐展開。


    往年的高考狀元,各有各的故事,有不等成績出來就去旅遊的、有忙著在工地打工的,輪到相野,他打著石膏坐在搖椅上,腿上蓋毛毯,紅棗泡枸杞,露出來的胳膊上還有沒好全的傷口。


    記者問他出什麽事了,他說:“摔的。”


    屏幕前的觀眾們第一反應都是“太慘了、太可憐了、太帥了”,帥哥做什麽都是對的,如果他再慘一點,那就是完美的。


    更何況這還是個學霸。


    觀眾們抱著這樣的心情看完了整段采訪,最後,就在大家以為結束了的時候,相野忽然又問:“我可以再說一句話嗎?”


    記者當然答應。


    相野便微笑著麵對鏡頭說:“我摔倒的事情,還要感謝一個好心人幫忙。我很想當麵跟他道謝,但他隻留下一個名字就走了,所以如果電視機前的哪個朋友認識他的話,請幫我轉告他:期待與您相見。”


    助人為樂,好人好事啊!


    記者眼前一亮,趕緊又問:“請問那個好心人叫什麽名字?”


    相野:“楚憐,他叫楚、憐。”


    逆光的窗前,相野直視著鏡頭,一字一頓、字正腔圓地說出了楚憐的名字,眼神中的認真讓人毫不懷疑他的誠意。


    觀眾們感動於這樣的愛心故事,不吝誇獎,唯有相野的同學們在群裏瘋狂吐槽。


    那個相野,有這麽和顏悅色的時候嗎?怎麽看都讓人覺得毛骨悚然。上一次他這麽笑的時候,還是有刺頭學生跟蹤他回爛尾樓,想要拍照放到學校論壇上去博關注,甚至是賣給外校的女生。


    結果那人踩中了相野布置在草叢裏的陷阱,被吊在樹上,苦苦哀求才被放下來。


    那是野哥嗎?不,那是你野爹。


    無數的小道消息又開始在南山一高泛濫,媒體們也緊隨其後,想要挖掘更多的故事,但這個時候,相野已經坐上了前往京州的車。


    車子還是那輛越野車,開車的人是邢晝。陳君陽坐在後座玩手機,相野則坐在副駕駛,垂眸看著手中的一朵白色小雛菊,有片刻的出神。


    良久,他把車窗打開,鬆開手,任風將花帶走。


    那是他在爛尾樓的樓下摘的,路邊野生的花。老頭病著的時候,窗台上無故出現的花也是這一種。


    細口的玻璃瓶裏,盛放著純白的雛菊。


    花朵遠去了,車窗卻沒有再關上。修長的手又打開了車載音響,清冷悠遠的歌聲開始飄揚,似風吹拂發梢,遠眺著天邊的雲海。


    與此同時,京州市圖書館,楚憐合上書本,轉頭看向窗外。


    窗外陽光正好,高大的樟樹遮住了一部分陽光,卻還有幾縷頑強地穿過樹葉的縫隙,直達他的眼底。他不由伸手遮擋,卻又像舍不得那光,不願移開。


    放在桌上的手機裏,還在自動播放相野的采訪視頻。一遍又一遍,當楚憐再次聽到“期待與您相見”時,他終於又回頭看了一眼。


    相野透過鏡頭在看著他,他也透過屏幕在看著相野。


    良久,楚憐輕聲說道:“我等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行不得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弄清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弄清風並收藏行不得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