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會兒話,包子應該可以吃了。


    托盤上放著筷子,穆王就讓舒寧端著,他拿起筷子,夾了一隻精致小巧的包子。


    舒寧緊張地提醒他:“王爺拿隻碗接著吧,可能會有湯汁滴下來。”


    穆王臉色一冷:“你在諷刺我不懂規矩?”


    舒寧差點又要跪下去。


    穆王哼了聲,直接咬了一口。


    所謂三丁包,就是用雞丁、筍丁、肉丁做餡兒的包子,三種餡兒要新鮮,蒸熟後鹹中有一點清甜,甜中帶著一絲清脆,油卻不膩。做包子皮的時候也講究計較,太軟太硬都不好吃,必須軟中帶韌,一口咬下去麵皮不會粘在牙上,這才是正宗的揚州三丁包。


    穆王並不是美食大家,他隻是太久沒吃三丁包了,聽她一說,饞了。


    此時包子入口,穆王垂著睫毛,忽然就想起來很多小時候的事,母親還活著時的事。


    那是家的味道。


    可他的家,隻剩他自己。


    穆王忽然沒了胃口,將隻吃了兩口的包子放回托盤。


    舒寧發現,她真的看不出來這人是真嫌棄,還是明明愛吃卻故意裝出來不喜歡。


    “王爺,民女做的不好吃嗎?”舒寧蹙著眉頭看著自己的包子,別的美食她不敢誇口,她做的三丁包,爸爸媽媽哥哥都搶著吃,每隔一段時間哥哥就會主動跑去菜市場買來最新鮮的食材,又發紅包又說好話地求著她做。


    “尚可,放下吧。”穆王重新躺下去,手掌托著腦袋道。


    榻上擺了一方小桌,舒寧將托盤放在上麵,垂下手,她忐忑地看向掌握著她小命的穆王殿下。


    穆王也在看她,微眯著眼睛,看不出在想什麽。


    舒寧慢慢回到他麵前,雙手捏著兩邊的衣擺,試探著問:“王爺,退婚的事,您原諒我們了嗎?或是稍微消了一點氣?”


    穆王嗤了一聲。


    一頓小吃就能抵消被退婚的恨?


    不可能。


    不過,宋家一家五口,有四口都是貪生怕死的窩囊廢,倒顯得這位宋姑娘稍微順眼了一點。


    其實今日之前,穆王也從來沒有見過這位曾經的未婚妻,隻是聽養父說她小小年紀就有了動人美貌,當然,養父主要是看在宋大人、宋家長子都有才學的份上才定下了這門婚事。


    當他落魄時,有紈絝子弟跑來嘲笑他,說他貌美的小媳婦去京城享受榮華富貴了,不要他了。


    那些時候,穆王除了恨宋大人,連她也開始恨上,本該是自己的女人卻背叛了他。


    如今,這女人又站在了他麵前,誠惶誠恐地來賠罪,求他原諒。


    原諒是不可能原諒的,憋在心底的氣的確消了一些。


    “兩年的恨,豈是一日之餐可消?”


    舒寧聽了,思路快速轉動,道:“王爺,兩年共有七百二十日,一日分十二個時辰,其中大概六個時辰睡覺,六個時辰清醒。如果王爺清醒的每個時辰都在恨我們,兩年便一共恨了四千三百二十個時辰。時辰不好計量,咱們這麽說,假設王爺對我們的仇恨值有四千三百二十點,今日民女所為,能讓王爺的仇恨值減去多少點?”


    穆王還在算時辰的賬,太久沒有讀書學算術,他一時跟不上她的計算速度。


    穆王也不想承認自己的算術輸給了她,冷冷道:“本王入睡時也在恨你們,仇恨值該是八千多,且一年不止三百六十天,本王不跟你計較那些瑣碎,總仇恨值就按一萬點算。”


    舒寧心中暗喜。


    她也不在乎具體多少點,隻要穆王肯接受這個仇恨值的設定,那就像欠債還錢一樣,等她還清了這個債,穆王就沒有理由再殺他們了,而且,這就像一個遊戲,隻要宋家不再觸怒穆王,穆王應該都會投入到這個要債的遊戲裏,不急著殺人。


    就像《一千零一夜》裏的殘暴國王,他隨時都可以殺了講故事的姑娘,但追求結局是人類的一個天性,聽故事也好,玩遊戲也好,在故事、遊戲都不那麽複雜的前提下,人人都想玩到結局,的一個結果。


    偷樂歸偷樂,舒寧麵上還是露出了一絲委屈與懊惱,像是在控訴穆王的獅子大開口。


    穆王見了,眼底閃過些許愉悅。


    舒寧繼續問:“王爺還沒說,民女今日的賠罪,能讓王爺的仇恨值減去幾十點?”


    穆王冷笑:“幾十?一個點都算本王便宜你。”


    舒寧的小臉更苦了。


    垂頭喪氣了一會兒,舒寧請求穆王借她紙筆一用。


    穆王猜到她要做什麽,吩咐萬公公準備一個賬本,以及文房四寶。


    東西都送過來了,舒寧走到書桌前,不敢坐穆王殿下的椅子,她站著記賬。


    穆王仍然躺在榻沿邊上,從他這裏看過去,身段纖細的美人一手按著賬本,一手提筆沾墨,低頭寫字時,她上半身傾向桌麵,腰與臀的曲線便意外地展露出來。


    鬼使神差的,穆王的耳邊,響起了碼頭那些搬運工湊在一起吃飯時喜歡說的絲毫不加掩飾的粗鄙葷話,桃啊搗的。


    是她不知道這個姿勢的不妥,還是故意在施展美人計,想要誘惑他,誘他重新收了她做妾,再跟著他在王府吃香喝辣?


    穆王按捺下了那股衝動。


    舒寧寫好了,她雙手托著賬本,輕輕吹幹上麵的墨跡。


    美人櫻紅的嘴唇微微嘟起,穆王移開視線。


    “請王爺過目。”


    舒寧走過來,恭敬地將賬本交給他。


    穆王單手接過,看到她記了兩行帳,第一行注明了宋家共欠他一萬點仇恨值,在這行的上麵,還寫了一段小字,交代了兩家結仇的原因、仇恨值的來曆,一旦仇恨值還清了,宋家與穆王恩怨兩消,穆王不得再找宋家報仇,報仇方式包括穆王本人出手或派人找宋家麻煩或公報私仇等。


    第二行則注明仇恨值減幅一點,減幅原因為她做了蔥油餅、筍肉餛飩、三丁包,減幅年月日,最後剩餘仇恨值變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點。


    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穆王瞥了一眼她的裙擺,宋大人就擅長算賬,她一個姑娘家竟然也繼承了宋大人的這份本事。


    “如果王爺確認無誤,請在這裏蓋印。”舒寧探身,指著每行後麵她特意空出來的地方道。


    穆王的視線越過賬本,落在了她的眼上:“這個賬,你過來之前就想到了,是不是?”


    舒寧搖頭:“沒有,民女過來之前,因為擔心王爺不肯見我,或直接降罪於我,惶恐不安,哪有心思會想到這些,發現王爺並沒有民女想象地那麽不近人情,民女才忽然有了這念頭。”


    穆王不置可否,讓萬公公取來王印,在賬本上蓋了一個戳。


    舒寧如獲至寶,喜形於色。


    穆王看了刺眼,想了想,忽然下地,搶過賬本走到書桌前,在賬本的扉頁添了一句話:如果宋家無法在今年除夕之前抹消所有仇恨值,他有權隨意處置宋家五口。


    舒寧看完他煞氣外露的字,再也笑不出來了。


    “退下吧。”


    穆王心情好了,想吃包子。


    舒寧帶著這份賬本,心情複雜地回了宋家。


    宋大人、杜氏、宋澤、宋潤都在焦灼地等待家裏唯一能指望的救星。因為女兒去的太久,杜氏既希望穆王殿下被女兒的美貌打動,直接要了女兒解了恨,又擔心穆王是不是要的太狠了,女兒受了傷,甚至送了命。


    杜氏隻想女兒獻身解了一家人包括女兒自己的圍,尤其是穆王府已經成了女兒最好的去處,別人家誰也不敢娶退了穆王婚的女人,可杜氏不想女兒死啊,如果女兒有個三長兩短,那她也不活了。


    一個上午,杜氏哭了不知多少回。


    宋大人父子三人也都憂心忡忡的。


    終於,舒寧回來了。


    “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受傷?”杜氏第一個衝了出去,扶著女兒的肩膀上下打量。


    舒寧苦笑,當一家人都到齊了,她拿出那個賬本,當眾解釋了起來。


    宋大人傻了眼,傻完忍不住數落女兒:“你啊你,好好的你跟王爺算什麽帳?這下好了,年底還不清債就要任由王爺處置,你這不是拉上咱們全家一起去送死嗎?”


    舒寧平靜地看著這位父親:“如果沒有這個賬本,咱們一家可能連今年的冬天都熬不過,他現在是王爺,要不要殺咱們,何時殺,不過一個念頭罷了。哪怕有了賬本,咱們也要謹慎行事,別再得罪王爺,否則他撕毀賬本,咱們也無可奈何。”


    宋大人忽然無話可說。


    當年退婚,女兒催他,妻子催他,最終去找穆王退婚的人,是他。


    宋大人還記得當年的穆王,十七歲的少年郎,一身布衣狼狽髒汙,明明個子很高,卻因為吃不飽而餓得骨瘦如柴。看到他,少年郎眼中冒出了星火般的希望,希求卻不敢開口,等他說出退婚二字,少年郎低下頭,因為袖子太短而露在外麵的拳頭,攥得手背上的青筋都冒出來了。


    要說穆王殿下最恨誰,那一定是他。


    宋大人無顏再指責女兒,他隻希望這個賬本真的能保佑一家人平安到年底。


    “這麽多仇恨值,咱們怎麽抹消?凝凝做一頓飯隻減了一點,哪怕凝凝每天都去穆王府做飯,一天減三點,一年也抹不平一萬的賬啊。”杜氏愁眉苦臉地道。


    “我去給王爺牽馬。”宋大人忍辱負重道,然後分別看向妻子與兩個兒子:“我牽馬,你洗衣,澤兒、潤兒同去王府當小廝,再加上凝凝的廚藝,咱們一家五口齊心協力,還清了最好,還不清,咱們死也死在一起!”


    此言一出,杜氏撲到丈夫懷裏痛哭起來。


    宋澤、宋潤也低頭抹眼淚。


    舒寧:……


    這樣還債,真的能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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