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後。


    劉暡,馮應年勾結胡人圖謀造反,刺殺朝廷命官,罪證確鑿,崇文帝龍顏大怒,傳出聖旨,將劉暡淩遲處死,馮應年開棺戮屍。


    柳閣老擅專朝政十載,既得崇文帝寵幸,黨羽又遍布朝野,此次雖牽連其中,最終卻隻是定了收受賄賂一項罪名,崇文帝令其告老還鄉,算是給了百官一個交代。


    柳閣老下台後,吳尚書吳璥任內閣首輔,三月後,沈墨加吏部尚書一職,後亦入了閣,沒多久,沈墨坐上了次輔之位,內閣之中,地位僅次於首輔,漸漸地,朝中再起風雲,新的兩股勢力明爭暗鬥。


    期間有言官上折彈劾柳閣老縱子行凶,任由其子欺壓魚肉百姓,霸占民田,隨即各種彈劾柳閣老的奏折如雪片般紛紛而來,崇文帝動怒,下旨徹查,此時柳閣老的黨羽被貶的被貶,罷官的罷官,猶如一盤散沙,無人再敢為其開脫……


    沈府。


    這一日,沈墨難得有片刻空閑。


    近日酷暑逼人,外頭有一絲風也沒有,蟬聲不斷,十分擾人,沈墨將自己關在了房中,卻不覺悶熱。


    自與白玉分別,算來已有五個多月,從凜凜寒冬到如今的炎炎夏日。


    那日,白玉墜崖,沈墨與眾人在崖底下找了足足五日,幾乎將所有地方都搜邊了,都沒有找到白玉的蹤跡。許子階等人勸他說白玉死了,就算找到了也隻是一具屍首,沈墨並不相信,更不願意聽他們的話。


    再之後,他不得不繼續帶領眾人回了京,他身受皇命,若遲遲不歸,眾人會被他拖累。


    回京複命後,沈墨一度想放棄一切去尋找白玉,然而一想到白玉是為了幫他拿回密信才墜崖,沈墨便猶豫了,他不能辜負她的心意,況且他們的敵人還沒有得到懲罰,他又怎能收手。


    這幾個月來,沈墨一邊在朝中鬥爭,一邊派人去尋找白玉,可是卻依舊沒有找到她。


    這個房間,是沈墨為白玉準備的房間,裏麵放滿了她的東西,這都是他讓林立去紅袖坊要來的。聽林立說,紅袖坊在清音的管理下,大有名聲,等白玉回來,她一定會很欣慰。


    沈墨手輕輕撫過妝台麵,這是白玉曾經用過的妝台,她曾經無數次坐在這妝台前梳理頭發,描眉畫麵。


    沈墨目光落向鏡中,恍惚間,他在裏麵看到了魂牽夢繞的倩影。


    沈墨唇角不由噙著柔情的笑,眼睛卻漸漸變得迷蒙,她到底去哪裏了……他好想她啊……


    門聲突然響起,鏡中的人影瞬間消失不見,沈墨頓時沉了臉,眉宇間凝滿了寒霜。


    “進。”半晌,外麵的林立才聽到沈墨的聲音。


    林立一進門,見到沈墨麵無表情地端坐在桌前的椅子上,似乎並不怎麽高興的樣子,林立知曉原因,變得更加小心翼翼起來。


    他恭敬行了一禮,隨後道:“大人。”


    “何事?”沈墨看向他,目光如寒星。


    林立知曉白玉的死對沈墨打擊很大,沈墨始終不相信白玉真的死了,而林立等人也識趣的不再提白玉已經死了的事。


    沈墨雖然沒有在任何人麵前露出悲傷的臉色,但這段時間以來,林立也沒有見他笑過。


    他家大人一向是個溫文爾雅,待人親和的人,但如今底下人的人都怕他,做事小心翼翼,生怕出一絲錯。


    “回稟大人,柳文求見。”林立道,言罷不由自主地抬眸看了沈墨一眼。


    柳文即柳文瓊,乃柳稷山的女兒,他家大人曾與柳文交好,但知曉她是女兒身之後就沒有過往來了,柳稷山曾想把女兒嫁給他家大人,但他家大人沒同意。這是林立所知曉的。因她此次前來,是男裝打扮,林立便稱呼她為柳文。她此次前來,想必是為了她父親和兄長的事。


    沈墨修眉一蹙,墨眸中閃現一抹厲光。


    盡管林立在沈墨身邊待了許多年,但看到他這樣的神色,還是忍不住有些犯怵,沈墨這眼神看起來真像是要殺人的眼神。


    “不見,讓她以後不必再來了。”沈墨疾言厲色道。


    林立愕然,他以為沈墨至少會給柳文瓊一點麵子見她一麵,卻沒想到他如此幹脆的拒絕。


    “是。”林立斂去眸中的異色,緩緩退出了房間。


    屋內重新回歸寂靜,沈墨眉萃寒冰,放在桌上的手漸漸握緊。


    那日刺殺他的皆為死士,唯一留下的一個活口也自盡而亡,他沒有證據證明是誰派來的,但沈墨心知肚明,那些人是柳稷山派來的。


    他要讓他付出慘痛代價,要讓他嚐到喪子的痛苦。然就算如此,也無法彌補他的喪妻之痛……


    喪妻……


    沈墨渾身一顫,這兩個字瞬間刺破他的所有希望,心仿佛被活生生的撕裂開來,鮮血流出,令他瞬間悲痛不已。


    不……沈墨身子微微地佝僂下去,他堅信,白玉還活著。


    半個月後,經大理寺徹查,言官彈劾柳稷山之子柳文傑縱子行凶,霸占民田,魚肉百姓等皆為事實,崇文帝傳下聖旨,將柳文傑處斬。柳稷山被削為平民,其家產全部查抄歸官,以泄公憤。


    九月初九,重陽節,首輔吳璥在府中舉辦賞菊宴,邀請一眾官員,唯獨未請沈墨。宴會過半,京兆府尹蕭成邀請幾名去花園散步醒酒,不小心將隨身玉佩落入一口枯井中,蕭成立即派手下人下枯井中找回玉佩,隨後手下人意外的發現枯井中的幾具女屍,眾人麵麵相覷,吳璥聽聞消息大驚失色,匆忙趕去,然眾目睽睽之下,他已無話可辨。


    蕭成將女屍帶回衙門,並上告朝廷,崇文帝動怒,下旨徹查,當夜,蕭成乘坐一頂不起眼的轎子悄然去了沈府。次日,衙門貼出認領告示,有一瘸腿男人尋到衙門,認出其中一具女屍,是他的妹妹湘月,正對了當初翠嬌與白玉說的那件事。


    蕭成查清那些女子的確是被吳璥所害,龍顏大怒,隻是此事涉及當今首輔,恐傷了朝廷顏麵,崇文帝下旨不得將此事公之於眾,隻是罷了吳璥的官職。


    吳璥下台之後,沈墨無意外的坐上首輔之位,成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首輔,年僅二十五歲。


    **


    時光如梭,一晃過了兩年,陽春三月,百花齊放。


    京城又掀起了踏春狂潮,城裏城外皆熱鬧得很。


    這春花春草對於這些城裏人才會有吸引力吧,自城郊進城,她一路遊一路逛,看人間百態。這是深山老林無有的繁華。


    她深吸口氣,感受到的是煙火氣息,這才是人間啊,她隻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暢快。


    正午的太陽很猛,怕曬傷肌膚,她撐著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傘微微一抬高,露出一張年輕女子的臉,雖不施粉黛,卻難掩嬌美動人之色,秀發高束,並未結髻,著一襲緋紅窄衣長裙,緊致的腰帶勾勒出纖細腰肢。


    她的另一手中拿著劍,看起來像是行走江湖的俠女。


    一個拿著劍,撐著傘擋陽光的美麗女子,惹得路人紛紛投去好奇的目光,然而當事人卻毫不在意。


    站立在一街道前,她抬頭仰望,隻見一塊巨大牌匾,上刻著“貴人街”三個筆走龍蛇的大字。


    一聽這名字就很派頭,她紅唇微揚,走了進去,隻見建築鱗次櫛比,店鋪林立,門麵既華麗又氣派,道路上來往的行人不多。


    路旁綠樹成蔭,畫橋流水,映著正午的日光,流光溢彩。


    天香酒樓,就是這裏了。


    她收起了傘,進入酒樓,在二樓找了個靠窗的雅座,將長劍和油紙傘放下,便有夥計前來端茶倒水。


    “姑娘一人?”見是一貌美動人的女子,夥計臉上笑嘻嘻的,十分的熱情。


    “還有一人未到,不過不必管他。先給我倒杯茶,姑娘我渴死了。”她笑盈盈道。


    夥計有些驚訝她的豪爽舉動,不過看到桌上的劍內心也就不奇怪了,於是笑容可掬地幫她倒了茶。


    一杯茶入腹,渾身清爽,“多謝!”她道,隨即要了幾樣酒菜,她等的人還沒來,不過她準備先填飽自己的肚子再說。


    “你最近可有找李鈺喝過酒?”對麵兩名男子一邊喝酒一邊閑聊起來,說過的聲音不大,但因為座位比較近的緣故,她這邊能夠聽得見他們說話,她抬眸看了眼,那兩人年紀大約三十歲左右的樣子,衣服華美,一看就知這兩人非富即貴,她不怎麽在意,繼續吃自己的東西。


    “李鈺剛坐上國子監祭酒的位置,還兼任了吏部侍郎一職,如今可是個大忙人了,哪有這閑空出來喝酒?”另一著藍衣的男人回道,語氣竟有些酸溜溜的。


    “這李鈺本是寒家子,資曆尚淺,年紀又輕,你與我出身資曆哪點不比他強?不想如今他竟比我們混得還好。”紫衣男子感慨道。


    “誰讓他的恩師是沈首輔呢,沈首輔當年任翰林院掌院時就對他十分看重……”


    聽聞翰林院掌院幾字,女子心莫名地咯噔一下,她不由豎耳傾聽起來。


    “皇上尚幼不能治國,沈首輔獨攬大權,要誰升遷不是一句話的事?如今這天下仿佛都快成他沈家的了。”最後一句話,藍衣男子壓低了聲音。


    “禍從口出,你小心謹慎一些。”紫衣男子連忙提醒道。


    “這話也就你我知曉,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曉。”藍衣男子道,卻不知他們這些話已經全部進入了別人的耳中。


    誰讓她耳朵異常靈敏呢。


    紫衣男子也打開了話匣子,禁不住好奇起那位沈首輔私底下的生活,“話說回來,你說這沈首輔到底娶沒娶妻?我是聽聞他娶了,可根本沒人見過其妻子,他本人對此事也一直避而不談,這真是一件奇事。”


    藍衣男子道:“我懷疑他根本沒娶。你說是不是真如傳言那般,他其實與太後娘娘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談起那位沈首輔的私生活,兩人似乎都有些興奮激動。


    也不知道在激動什麽?


    “我也猜沒娶。”紫衣男子點點頭道,“這沈首輔生得俊美,又有權勢,哪個女人見了能夠不動心?沈首輔常常去見皇上,想必也會見到太後娘娘,兩人一個未娶妻,一個年輕守寡,一來二去很容易就對上了眼……”


    聽聞那兩男人的對話,她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想不到她剛剛來京城,就聽到這種傳言,年輕首輔與年輕太後的豔事,真是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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