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是白玉和沈墨的大婚之日,衙舍內處處張燈結彩,處處貼著大紅的喜字以及高掛著紅綢,雖是寒冬臘月之際,衙舍內卻熱鬧非凡。


    白玉沈墨兩人的婚禮辦得並不盛大,一切也並沒有嚴格遵照本朝貴族成親的禮俗來辦,因為刺殺一事仍然未結案,白玉擔心再生事端,便與沈墨商量著一切低調從簡,不用請太多的人來,也不用告訴太多的人知曉。


    沈墨雖然很想給白玉一個盛大點的婚禮,但是沒辦法,他會聽從且尊重自己妻子的意思,因此沈墨並未請來本縣有名望有地位的人來參加,來參加基本都是他們的好友以及縣衙裏的下屬們。


    沈墨與白玉的生身父母皆已亡故,便請人立了幾座靈牌,充作高堂。對於白玉和沈墨而已,這場婚禮不過是為了向外告知,他們將成為合法的夫妻,他們將徹底地屬於彼此,再無人能夠插足兩人之間。


    這一日沒有下雪,天氣晴朗,碧空如洗,陽光十分溫暖,驅趕了幾分寒氣。


    此刻的白玉正坐在妝台前梳發,為白玉梳妝的是當地最出名的妝娘。


    “一梳梳到尾。”


    “二梳梳到白發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


    “四梳梳到四條銀筍盡標齊。”


    紅雪坐在一旁,看著白玉梳妝,她的眼裏有著祝福亦有著一絲豔羨。


    “白玉,你今日一定是最美的新娘子。”紅雪臉上浮起笑容,真誠地說道。


    “謝謝。”白玉臉上笑意淺淺,感到喜悅的同時想到紅雪又有些感慨,不能兩人一起幸福,到底讓人覺得有些遺憾,白玉歎一口氣,不禁問了句:“你的事還沒和許先生說嗎?”


    紅雪聞言笑意一滯,眼眸多了抹黯然之色,“這些天,他基本留宿在外麵,還沒有機會說。”壓下那糟糕無奈的感覺,紅雪再次揚眉微笑道:“不談此事了吧,今日是你成親的日子,大家都要開開心心才好,我也跟著沾沾喜氣。”


    紅雪剛說完,小蕖突然掀簾而入,帶來一封書信,說是梅大夫請人送來的。


    白玉接過她遞來的信,打開一看,不禁有些吃驚起來,又感到有些失落,信上梅英對她表達了祝福,隨即告知白玉,她無法參加她的婚禮了,因為她今日便要離開安陽縣。


    “白玉,梅大夫在信上說了什麽?”紅雪見白玉心情似乎有些低落,不禁開口問道。


    白玉歎了聲,一邊將信折疊好,一邊回答道:“梅大夫說她不能過來了,她今日便要離開安陽縣。”


    紅雪臉上亦浮起吃驚之色,“怎麽說走就走?梅大夫眼睛不方便,這還是寒冬臘月的,她一個女子,孤身在外也太危險了。”


    白玉聽了紅雪的話,不由皺了下黛眉,心裏也頗有些擔心,然而人走都走了,她也攔不住。其實,白玉一直覺得梅英是個奇女子,且身份神秘,行蹤不定。


    白玉想了想,隻能安慰的說道:“梅大夫本就是個遊醫,她在一個地方不會待太長時間,她這些年一直是如此過來的,想必不會有危險的。”


    隻是這事真的太突然了,之前也沒聽她說過有離開安陽縣的想法,而且她不是要求桑落當三個月的幫工麽,這說明她起碼得等到開春之後才會走,怎麽突然就改變了想法?白玉百思不得其解。


    還有桑落,難道就這麽任由著她離去?也不勸阻一下?


    白玉以為桑落和梅英關係匪淺,但一想到前天桑落的話,白玉不禁搖了搖頭,這對男女大概是不可能的了。


    不過,這幾日桑落去哪裏了?也是奇怪,這幾日桑落竟然沒有出現在她的麵前。


    這麽想著,背後一陣掠風聲,傳來細微響動,白玉等人不由回頭看去。


    白玉不由一愕,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桑落驀然出現於窗台上,將給白玉梳妝的妝娘堪堪嚇了一大跳,白玉安撫地說道:“是認識的人,繼續梳吧。”


    妝娘這才緩緩鬆了口氣,卻不由得多看了桑落的幾眼,才繼續給白玉梳頭,美麗年輕的男人誰不愛看呢?


    白玉不知道對桑落說什麽,索性像往常一般,對他視若未見。


    見眾人不再搭理他,桑落頗有些悻悻,一個漂亮的姿勢,躍下窗台,徑自找了張椅子坐下。


    紅雪和小蕖目光則都落在桑落身上,擔心他是來鬧事的,似是察覺紅雪小蕖的內心的擔心,桑落自嘲似的彎了下唇角,他眼尾若有似無地掃向那兩人,“放心,我不是來砸場子的。”


    他語氣輕輕淡淡的,並無指責之意,卻讓紅雪和小蕖聞言慚愧地轉開了目光,低下了頭。


    白玉看著鏡子映出的人影,神色平靜地問:“你是決定來喝一杯喜酒了麽?”


    言下之意是,你肯放下心中的執念了麽?


    桑落一雙勾人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著鏡中人看,眼眸中有些一絲複雜,靜默片刻,他終於笑了笑,“怎麽說你都是叫我過哥哥的人,成親如此一件大事,我怎會不來?以後那人若敢欺負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聽到他的這番話,白玉鬆了口氣的同時,又心生了股複雜的情緒,說不清是愧疚還是感動居多,少時經曆的一些事再一次浮上心頭,白玉鼻子不由得微酸,有很多話想說,卻又無從說起,最終隻有簡單的兩個字,“謝謝。”突然想起什麽,白玉不由問道:“桑落,你知曉梅大夫離開的事?”


    桑落愣了下,隨即像是不明白似的,問道:“你什麽意思?”


    白玉有些驚訝,他竟然不知曉梅英離開的事,按理說梅英應該告訴桑落的,沒理由瞞著他,難道這兩人吵架了?梅英不會是因為他才離去的啊?白玉不禁心生這樣的念頭,將梅英寫的信遞給桑落,白玉道:“你自己看吧。”


    桑落疑惑地接過書信,打開來看,當看到梅英說要離去的那一行字時,桑落不禁騰地一下站起身,並帶翻了椅子,嚇了小蕖等人一跳。


    桑落腦子有一瞬的空白。她為什麽突然間要走?


    白玉見桑落反應如此劇烈,目光深意地看著他,“原來你不知曉?”


    白玉突然的一句話讓桑落醒過神來,察覺自己的失態,桑落佯裝鎮定地扶起椅子,重新落座,他用一副不以為意的態度問道:“這信什麽時候送來的?”


    “剛剛送來的。”白玉回答,說完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妝娘因為她的動作不得已停在了手上的動作,白玉美眸微眯,意有所指道:“這會兒或許還沒走。”


    桑落聞言心口一跳,然而對上白玉意味深長的目光,桑落內心又頗覺不自在,壓下那股突如其來的躁動情緒,他滿不在乎道:“她既然要走,那就由她吧。”


    “梅大夫眼睛不便,孤身在外定然十分危險。”白玉歎口氣,擔心地說道。


    “那也是她自己的選擇。”桑落冷聲道,內心其實有些生氣,卻又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氣什麽,是氣她離去沒有跟他說一聲,還是氣她在這種天氣離去,太過於任性?可是這又與他有什麽關係呢?她根本不是他的什麽人,兩人已經明明白白的撇清了關係。


    “哦,那你當我什麽也沒說。”白玉回過頭,繼續示意妝娘挽髻。


    然而,沒多久桑落便如坐針氈起來,過了片刻,他突然起身,向白玉道:“我想起來還有些要去做,我晚些再過來。”


    言罷也不等白玉回話,便匆匆離去了。


    白玉見狀,唇角不禁浮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


    冬季晝短夜長,才酉時中,天便暗了下下來,主院喜堂內此刻已是燈火輝煌,通往喜堂的正中間路上鋪著紅色的地毯。


    小蕖扶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輕移腳步,款款向沈墨迎來。


    沈墨長身玉立,一襲大紅蟒袍,腰係玉帶,墨發如瀑,修眉入鬢,目光落在白玉身上,眉眼之間盡是溫柔。


    小蕖笑盈盈地將同心結一端交到沈墨的手中,沈墨含笑接過。


    銅鑼一敲,笙簫鼓樂奏響,炮竹聲也劈裏啪啦地響起來,眾人視線皆落下這對新人,目光含著祝福。


    白玉與沈墨各執著同心結一端,腳踩著紅地毯緩緩地向喜堂而去。


    見慣風浪的白玉此刻莫名地有些許緊張,明明是大冷的天,她的手心卻在直冒汗,大概是第一次經曆成親這種事吧,白玉看不到沈墨的臉,莫名有些不安,便輕輕地拉扯了下同心結。


    沈墨察覺白玉的小動作,他依舊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隻是唇角卻勾起一抹輕笑,他不露聲色地也扯了扯同心結,給予回應。


    而在場的人誰也沒發覺兩人的小動作。


    白玉頓時感覺到了一股心靈相通的甜蜜感,內心緊張的感覺也消失了不少,她臉上揚起一大大的麵容,又仗著眾人看不見,掩藏在紅蓋頭底下的笑容愈發的張揚,這大概是她笑得最熱烈的一次。


    因為她馬上就是沈墨的妻子啦。


    而神情暴露在大眾眼底的沈墨,盡管他的內心亦十分激動,然俊美儒雅的臉上仍是掛著從容內斂的微笑。


    從今往後,她白玉將是他沈墨的妻子,是他此生的摯愛。


    除了死別,再無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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