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似乎變得格外漫長。


    沈墨躺在柔軟溫暖的床榻上,卻輾轉反側,孤枕難眠。


    大概是環境陌生,有些不適應吧。沈墨如此想。


    沈墨輕輕翻身朝裏,覺得不大舒服,又翻個身朝外,心中略感煩躁。


    怎麽睡都不舒服。


    沈墨睜開雙眸,裏麵明淨澄澈,一點睡意也沒有。


    外麵狂風呼嘯,四壁秋蟲淒叫,沈墨竟有種寂寞難以消遣的惆悵感,不由自主地想到方才白玉對他的冷淡。


    那女人為什麽總是讓人那麽頭疼?他都已經好聲好氣的哄她了,她還要生氣,說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沈墨唇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他脾氣好,卻不代表他會一直慣著她,由得她任性。


    隨她便吧,看她能氣多久。


    不過……這女人似乎晚飯都還沒吃。


    管她,餓也是她自己的事。


    沈墨閉上眼睛,繼續醞釀睡意,心中卻越來越煩躁,不一刻,他睜開眼睛,輕歎一聲,起身,披上外衣,推開房門,踱出廊外。


    屋外月色如水,碧空如洗,星子寥寥無幾。


    沈墨感覺到了一股冷意,長長籲了口氣,腦子更加清醒起來。


    他情不自禁地又想到後院裏的那個女人。


    她會不會也沒睡?


    睡了的話半夜會不會餓醒?餓了她也找不到東西來吃。


    她會不會在想他……


    這樣想著,沈墨不由自主地提起腳步,來到了後院,看到上麵隱約透出燈光來,微微一怔,她真沒睡?


    白玉本來睡得極香,想是沒想沈墨,就是如他猜想,她被餓醒了。


    饑餓的感覺實在不好受。她硬忍著,想著明天早上就可以吃飯了,到時多吃點就是,然而她不停地翻來覆去,怎麽都不睡,滿腦子都是今天的晚飯,芙蓉蝦,瓦塊魚,白蛤酸筍,好像還有燜肘子。


    白玉越想越餓,不停地吞咽涎沫,摸了摸餓扁的肚子,猛地抱衾而起,發了片刻愣,最終忍不住從溫暖的大床上爬起,打著寒顫,穿上衣裳,披上鬥篷,提著紗燈去找吃的。


    豈料一打開屋門,便與剛轉過頭,抬起手正要敲門的沈墨對視上。


    沈墨方才背門而立,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敲門,因此沒留意到身後的動靜。


    兩人臉上皆一瞬間的怔愣,還是沈墨先恢複了從容。


    他鎮定地收回晾在她眼前的手,麵色平靜,若無其事地問:“餓不餓?”


    一覺醒來,就當做隔天了。白玉沒跟自己的肚子過不去,連點兩下頭,老老實實的回答道:“餓。”何止是餓,簡直快餓暈了,她覺得自己現在能吃三碗大白米飯。


    “走吧。”沈墨語氣清清淡淡,隨即轉身先行。


    白玉怔怔地看著那挺拔俊逸的背影,有些驚訝,難不成他半夜不睡覺來找她,就為了這一句話?


    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沈墨不由回過頭,“不走?”


    他口氣並不溫柔,很平淡,卻讓她心間一暖,突然之間什麽氣都沒了,不由朝他嫣然而笑。


    沈墨怔了下,暗夜中,他臉色似乎柔和些許,“跟上。”


    他繼續往前走。


    白玉快走幾步跟上他,柔柔的手悄然伸過去,滑進他的手心,輕輕握住。


    沈墨又是一怔,卻什麽也沒說,任由她握著,隻是體貼地慢下了步伐,與她並肩而行,又接過了她手中的紗燈。


    “去哪裏?”白玉唇角忍不住彎起,笑盈盈的。


    “我院中有小廚房。”沈墨隻是簡單答了句。


    白玉眼睛一亮,紅唇彎得更深了,“有東西吃麽?”


    “不知道。”沈墨語氣仍是清淡如風。


    “……”不知道還帶她來?白玉蓮步一頓,不想走了,浪費體力,她餓。


    見她一臉頹喪的模樣,沈墨補了句,“我今日經過看了眼,裏麵有新鮮的瓜菜。”


    白玉這才揚眉展顏,又有了動力,有吃的就好,但她不會做菜,難不成要啃生菜葉子?


    沈墨不會以為她會做菜吧?


    沒準真有這可能,她微抬眸望向他,小聲說道:“沈墨,我不會做菜呢。”


    沈墨微垂眸,對上她略顯慚愧的目光,溫聲安撫道:“無妨。”


    白天微笑安下心來,不過她會燒火,要是有冷飯冷菜的話,那還好。


    白玉忽然想到一些事,“沈墨,我不會做菜,以後可能不會是賢妻良母呢,這可如何是好?”說到此處,她意味深長地看向他,語氣擔憂道:“你說我會不會嫁不出去啊?”


    沈墨聞言身形幾不可察的滯了下,他知曉她的心思,但沒有捅破,平靜地回答:“不會。”


    白玉偷偷揚起了纖秀的眉,禁不住笑問,“為什麽?”


    她望著他,雙眸如同星辰,秋波流轉間,熠熠生輝。


    沈墨無言以對,片刻之後,才淡定地無奈地擠出兩字:“你美。”


    不是她想要的答案,卻讓她忍不住笑彎了眼,想不到一本正經的沈大人也會說這種肉麻的話。


    兩人來到了主院的小廚房。


    白玉將紗燈放在桌麵上,昏黃的燈光瞬間填滿了整個小廚房,外麵風大,沈墨掩上了門。


    小廚房不大,但很幹淨,裏麵食材很多,都是新鮮的。


    白玉除去鬥篷,將鬥篷搭在一張椅子背上,然後翻找起來。


    沒有熟食。白玉有些頭疼,這下真難辦了。


    沈墨看著她手叉著腰,眉微微皺著,一臉苦惱的模樣,不由微笑問道:“怎麽了?”


    “沈墨,沒有熟食。”白玉神色間難掩失望,她想吃熱騰騰的飯菜,她餓,好餓。


    “沒關係,你想吃什麽?”沈墨一邊說,一邊不慌不忙地挽起了袖子,臉上笑意未消。


    白玉驚訝地看著他,他這是要……親自動身做菜?


    這養尊處優的貴公子還會做飯?上次的


    割烤肉已經很出乎她的意料了。


    沈墨隨意翻找了下,看到有麵粉,突然想起一些久遠的回憶,眼眸微潤了下,他穩穩心神,抬眸看向白玉,柔聲道:“吃麵可好?”


    白玉愣愣的點頭。這男人連麵都會煮,內心不禁暗想,他難道是無所不能的?


    沈墨倒不是無所不能,他之所以會煮麵,其實是有原因的。


    “你找張凳子坐一會兒,等一下就有得吃了。”沈墨微笑道。


    不知為何,白玉覺得他那笑容裏帶著隱約的感慨之色。


    白玉徑自找了張凳子安放在他旁邊,然後坐下,看著沈墨不緊不慢地將麵粉倒進空盆裏,舀水和麵。


    他動作真的嫻熟,看得出來是做過的。


    白玉目光落在沈墨的手上,他的手修長白皙,指甲圓潤飽滿,看起來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手。


    她以為這隻手隻會握筆,不料竟還會和麵。


    白玉內心真的很不可思議,她不由自主地問道:“沈墨,你怎麽還會這個?”


    沈墨動作滯了滯,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似乎在沉思著什麽,片刻他又看著她,緩緩說道:“兒時吃過一次我母親煮過的麵……”


    見她微微蹙了眉,沈墨道:“是我的生母。”


    白玉點點頭,眉頭舒展,她還以為是秦氏。


    沈墨沒再看白玉,低著頭一邊揉麵團,一邊柔聲說道,“那麵的味道至今我仍然記得,她過世之後,就再吃不到了。”


    那麵不是說有多好吃,僅僅因為是他母親親手煮的,所以他一直惦念著。


    他停頓了片刻,神色溫柔中帶點哀傷,似乎陷入了某種回憶。


    白玉看著他,目光也變得溫柔,她輕聲道:“你懷念那個味道,就開始學著做?”


    沈墨又看了她一眼,淺笑點點頭,“後來憑借兒時零碎的記憶,我嚐試著自己動手和麵煮麵,學是學會了,可惜的是,不論怎麽煮,都不是那個味道。”


    因為那是包含著母親深沉的愛在裏麵呀,所以他當然做不出那個味道啊,傻。


    想是如此想,白玉卻深深地看著他,目光是從未有過的溫柔,這男人大概很想念也很愛他的生母吧?


    她覺得心裏有些難受,不知是為她,還是為自己。


    她從來沒有得到過母愛,也不會想念她的親生母親。


    沈墨墨發鬆鬆挽著,隨著他和麵的動作,有一綹滑過肩頭垂下,有些礙事。


    白玉忽然起身,湊近他身旁。


    沈墨驚了下,手肘下意識地抬起,擋住她,“怎麽了?”


    白玉“撲哧”一聲,掩唇笑開來,嬌嗔道:“我隻是幫你整理一下頭發,難不成你以為我要偷親你?”


    沈墨聞言俊臉隱約泛紅,“那就麻煩你了。”卻假裝聽不見她後麵一句話。


    白玉幹脆走到他身後,把他的長發全部攏到一塊。


    當白玉冰涼的指尖不經意間劃過沈墨頸間的肌膚,身子若有似無地貼近他時,他身體不由微顫了下,心口有些酥癢,某個念頭一閃而過,又被他壓下。


    “好了麽?”沈墨低聲催促道,眼眸卻暗沉了些許。


    “快了快了。”白玉想了想,從懷中拿出一麵手帕,將他的頭發綁了起來,還打了個蝴蝶結。


    看著那個漂亮的蝴蝶結,白玉滿意地微笑起來。


    白玉應該慶幸沈墨看不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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