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白玉與煙兒走出京兆府的大門,白玉心神恍惚,一腳提到門檻,險些跌倒,幸好煙兒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白玉立於廊內,不由仰望天空,天上一輪淡月,朦朦朧朧,幾點星子點綴其中。


    夜風吹來,翠袖驚風,冷意直透骨髓,白玉不由打了個哆嗦,不知是後怕,還是被這寒意所激。


    煙兒連忙將手上的披風給她披上,“姑娘,進轎子吧,天冷。”


    白玉不由長長籲了口氣,由煙兒扶掖著進了轎子。


    坐在暖轎中,白玉才覺自己的手腳都是冰涼的,她閉上眼,腦子裏思緒萬千。


    方才她在裏麵幾乎是屏住呼吸聽完了蕭成的話。


    白玉沒想到蕭成真查出了她是主謀,更沒想他竟然瞞著她,將她的名字將案件中除去,他竟然為她做起了徇私枉法的事。


    她內心此刻充滿了後悔,後悔當初為了一口怨氣,竟將那麽多人拖下水,隻是後悔已是無用。蕭成說皇上要見她,聽蕭成的意思,皇上無意要她的命,隻是好奇她是怎樣一個女子。


    皇上就算貴為九五之尊,畢竟也是一個男人,食色性也,一個男人會好奇一個女人,無非是對這女人有興趣。


    白玉方才詢問蕭成崇文帝性情時,順帶著問了下皇上的容貌,蕭成言皇上容貌氣度都不凡。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畢竟人家是皇上,他作為臣子當然不敢說他醜說他氣度如同普通人,就算是真,這皇上都可以當她爹了,白玉就算再喜歡榮華富貴,也還不稀罕一個比她大這麽多的男人。


    隻是,她怕死。


    之前她‘跳湖明誌’,所有人皆道她寧死不肯屈服權貴,但那都是假的,都是作戲,真實的她惜命得很。


    然而誰不惜命?沒了小命,就什麽都沒了。


    白玉思來想去,都沒有拿出一個主意,多想無益,不如屆時再相機行事,畢竟皇上對她是什麽想法,還未明確。


    這般想著,白玉頓覺豁然開朗。


    這兩日,白玉一直待在紅袖坊並不出門,隻等著皇上的召見,心中雖不大害怕,卻仍是寢不安席,食不甘味,也無暇顧及外邊的事,好不容易捱過了兩日,白玉盛裝打扮後,卻依舊沒等未皇上召見她。白玉前去找蕭成,蕭成回答的是,皇上忙於國事,還沒有閑暇時間召見她。


    白玉心煩意亂,這就好比有人拿著一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卻遲遲不動手,叫人好生難熬。


    就在此事,白玉她從坊中一姑娘口中得知一令人震驚的消息,沈墨被貶官了,從一品翰林院掌院學士降到七品縣令。


    這消息令白玉瞬間如同遭到雷擊,轟得她腦子一片空白。


    怎麽會這樣?


    白玉追問那姑娘原因,她卻說不知曉,隻說是在宴會中,偶然聽到有人提起的。


    因最近與蕭成經常往來,白玉直接去找蕭成詢問沈墨的事,蕭成因受了沈墨的囑咐,不肯明言,隻說是被柳閣老彈劾下去的,白玉問了原因,蕭成隻說是黨爭緣故,問深了,蕭成再不肯說。


    白玉知曉了,他們朝中本來就有分很多黨派,為了鬥倒你,不論你有沒有犯法出錯,他們都會無所不用其極的進行栽贓陷害。雖然蕭成沒有明言,但白玉認定,柳閣老一定是用了什麽下三濫的招數,把光風霽月的沈墨鬥下去了。她曾私下聽一些官員議論,柳閣老是個老奸巨猾的人物,權重無兩,有擅專朝政之嫌。


    因蕭成素來端肅穩重,白玉並沒有懷疑蕭成的話。


    自京兆府歸來後,白玉一整日都有些失魂落魄,飯也沒怎麽吃,滿腦子都是沈墨的事,連還有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事都給忘了。


    這一夜,白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總也睡不著。


    聽聞調任令已下,沈墨不日將啟程。


    他一定大受打擊。


    他雖是朝中一品大臣,但到底還是個養尊處優,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想著他一朝淪落到縣城裏當個縣官,每日風裏來雨裏去地辦案子,白玉想想就覺得心酸。


    白玉想去見他,安慰他,然想到之前她對他那般無情,他定是不想見她的,沒準去了更令他不快,便消了這念頭。


    她與沈墨就算不見麵,好歹同在京中,她也能從他人口中得知他的消息,或者偶爾見上一麵,如今他一旦離京,這山高水遠的,她從哪裏他的消息,又哪知他是好是歹?


    想到此,白玉心裏不禁罵一會兒柳閣老,又怨一會兒崇文帝。


    怨恨無用,除非有辦法讓沈墨重回朝堂。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


    白玉絞盡腦汁,除了崇文帝回心轉意,還能有什麽辦法?


    回心轉意……白玉睜開美眸,眸中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如今崇文帝要召見她,假使她能夠得到崇文帝的青睞,不就可以吹耳邊風?


    念頭一起,白玉心口不由一陣狂跳。


    湖中屹立著一威武華麗的樓船,還有大大小小的船停泊在周圍,如同保駕護航一般,隱隱還可見船艙內甲胄森森,讓人不由心生畏懼。


    看著這金玉裝飾,五彩圖繪的高大樓船,一向見多識廣的白玉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歎。


    “白玉姑娘,登船吧。”一尖細的聲音在她耳旁響起。


    白玉回過神,看向一旁白麵清秀內侍,臉上露出一柔媚溫順的笑容,隨即跟著他登了船。上了船,裏麵更是金碧輝煌,白玉心中忐忑,目不斜視,隻跟著那內侍往裏走。


    不一刻,便來到一船室,內侍讓白玉在門外等候,自己進去稟報,不一刻,他出來請白玉進去。


    白玉甫一進去,隻見一張華美的繡榻上,坐著一名身著寬鬆道袍子,一臉愜意的男人。


    隻見他五官雖呈老態,卻依舊英朗不凡。


    仿佛在哪見過。


    榻幾上放著一金狻猊香爐,香煙嫋嫋。


    他斜倚榻幾上,手中拿著一酒杯,氣勢威嚴中又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感覺。


    白玉連忙下跪行禮,斂眉低目,嬌怯怯道:“民女叩見皇上,皇上萬歲。”


    崇文帝眉一揚,態度和藹可親道:“免禮平身。”


    “謝皇上。”白玉軟膩著聲道,隨後嫋嫋娜娜而起,低垂著粉頸。


    崇文帝道:“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的模樣。”


    白玉這才含羞帶怯地抬起頭,睃了他一眼。


    崇文帝一雙龍目定定地注視著眼前女子,見她一襲緋色百花曳地長裙,頭挽玲瓏蛇髻,螓首蛾眉,唇似櫻桃,腰如細柳,因為驚懼,那雙楚楚可憐的眸中蕩漾著盈盈秋波,卻又生出了一股令人骨軟筋酥的媚意。


    崇文帝臉上含笑,語氣莫測:“果然是絕色佳人。”


    白玉覺得他這話似隱含深意,連忙謙遜道:“民女不過平庸之姿,皇上謬讚了。”


    崇文帝笑道:“你不必妄自菲薄,你姿色若平庸,朕那臣子也不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白玉聞言心猛地顫了下,在還未清楚崇文帝對她是何想法之時,她不敢隨意答話。


    崇文帝語氣安慰道:“你不必緊張,你與秦氏的恩怨朕盡知曉,此事錯不在你,況且有人保你,朕已決定不再追究你的罪責。”


    盡管白玉擅長應對男人,但眼前這男人畢竟是九五之尊,不是一般的男人,見崇文帝臉上掛著和善可親的笑意,又如此表態,白玉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


    “謝皇上厚恩。”


    白玉正欲跪謝恩,崇文帝卻阻止了她。


    “無需跪下。朕亦是憐香惜玉之人,不舍得美麗的女子受苦受難。”崇文帝笑著向她伸手,“朕今日心情不大暢快,你且陪朕飲一杯,你若能讓朕暢快了,朕重重有賞。”


    白玉本有邀寵之心,見狀柔媚一笑,“民女遵旨。”說著抬起纖纖玉手放到崇文帝的掌心中,由著他牽至著到他身旁坐下。


    崇文帝將室內眾人揮退,單留下白玉陪他飲酒,白玉隻道今日就要在船上侍寢,心如擂鼓,雖然已做好準備,卻還是免不了有些許抵觸,這皇上是容貌氣度都不凡,但是太老了。


    崇文帝目光流連在她的臉上,含笑著遞過酒杯,一邊說起閑話來,“今年幾歲了?”


    白玉執壺邊往他酒杯裏傾注酒,邊嬌媚道:“民女今年十八歲。”


    崇文帝笑道:“不小了。朕的皇後在你這年紀已經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了。”


    “……”白玉啞口無言,這皇帝是嫌她年紀大?也不看看是誰老,白玉不由在心中誹謗了句,臉上卻還是笑得嬌美動人。


    崇文帝拿著酒杯卻不飲,忽然看著她,隨口問道:“美人兒可知今日是什麽日子?”


    老娘不知,白玉心道,渾然不覺崇文帝對她換了個稱呼。唇輕輕一啟,笑靨如花,“回皇上,民女不知今日是何日子。”


    崇文帝語氣隱有深意,“今天是朕那臣子離京上任的日子,美人不去送他一程?”


    白玉先是一怔,隨即才反應過來,崇文帝說的是沈墨?


    說起這事白玉就忍不住心生怨恨,她本來是要去送的,就算不相見,躲在暗處偷望一眼也好,誰知內侍突然到來,領著她過來麵聖,都被他召見了,還去送什麽送。


    不對……這皇上怎麽知曉她和沈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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