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寧遠侯季衝的壽辰。


    白玉與坊中的姐妹翠嬌受邀前往為壽辰宴添色。


    那季侯爺出身武將世家,從來不知文雅為何物,府中的院落,花園,亭台樓閣全是粗豪風格,沒個妙處,白玉來過幾次,除了一個西園,那裏開滿一片片火紅的榴花,她喜歡逛逛之外,別的地方都懶得去逛。


    今天乃是他的六十大壽,府中布置倒是華美。


    此時宴會還未開始,白玉與翠嬌靠著池塘邊的欄杆旁喂金魚。


    在坊中的眾多姐妹中,翠嬌與她是最合得來的。


    翠嬌生得十分姣好可人,腰細身長,鵝蛋臉,肌膚賽雪,眼下有幾點俏麻兒。


    “白玉,你小心掉下池子裏。”翠嬌看著白玉軟軟地坐在欄杆上,不覺有些擔驚。


    白玉一手執著湘妃金扇,輕搖緩擺,聞言笑盈盈道:“不礙事。”她家煙兒常說她懶洋洋,軟綿綿,走哪靠哪,從不正襟危坐,就像條柔若無骨的姣蛇,她一向讚同這話。


    兩人這邊說著話,忽聽著幾聲嬌聲嫩語,兩人循聲看去,見左側柳蔭下,站著兩名美豔動人的姑娘,卻是百花坊的紅雪,綠雲。


    兩人在討論沈墨。


    “真沒想到今天沈大人也會來。”綠雲道。


    相較於綠雲的淡定,紅雪則有些興奮激動,她臉上洋溢著喜悅之色:“可不是麽,方才看到他從藍呢轎子上下來,我心都快蹦出來了,你看到沒有,沈大人今日的打扮真是太俊俏了,那一身箭袖白衣,那一頭高高束起的長發,那寬肩窄腰,那挺拔身姿,那清雅如竹的氣質,站在那一眾粗鄙的武夫間,就像是鶴立雞群,真叫人難以移眼。”


    綠雲有些好笑,又提醒道:“行了,別整日隻知道誇你的沈大人,把別人貶得一無是處,而且讓人聽到這種話不好。”


    紅雪本年輕氣盛,沒有綠雲身上那份穩重沉靜,隻揚揚黛眉,笑道:“他們聽不到的,我方才打聽到這會沈大人在秋風亭與人說話,你可要同我前去看看。”


    綠雲勸道:“還是莫去了吧,宴會開始後,總能看到的。”


    紅雪有些不甘心道:“隻怕待會兒不能在沈大人那一席侍酒。”


    白玉真不是故意聽她們說話,實在是因為那紅雪過於激動,聲音大了些。


    又是一個被沈墨那張俊美皮相欺騙的小姑娘。白玉搖頭失笑,又故意輕咳一聲,讓她們知曉她與翠嬌的存在。


    紅雪和綠雲聽到咳嗽聲,皆看向白玉,不由吃了一驚,隻因一假山擋著,她們並未察覺有人,羞得紅雪滿臉通紅,連忙拽著綠雲走了。


    “你還不如不出聲,看把人羞的。”翠嬌好笑道。


    白玉撇了撇如櫻桃般紅唇,笑道:“我可不想再聽到什麽肉麻兮兮的話來,你可聽到那黃衣服的姑娘說的話,什麽寬肩窄腰,什麽清雅如竹,鶴立雞群,也不嫌肉麻。”


    翠嬌伸手輕刮她的臉麵,笑道:“你好意思說人家麽?當初是誰醉了酒,坐人家大腿上,與人做個‘呂’字,你怎就不說肉麻了。”


    白玉嫵媚妖冶的麵上露出一抹尷尬之色,不由嗔了她一眼,嬌聲道:“不是與你說了,那是酒後失態,又非我本意。”


    翠嬌格格失笑道:“是是,酒後失態,非你本意,話說昨兒才聽聞,前日沈大人為你一擲千金,還親自登門拜訪,你拒見人家就算了,還把人家送你的東西轉送了出去,你還真是撒手無情啊,早知道那胭脂是沈大人送的,我便不敢要了。”


    白玉水翦雙眸有著無情之色,她盈盈一笑道:“當初不是你叫我逢場作戲麽?與這些權貴交往不就是圖個開心麽?現在我玩膩了,自然就撒手了。”


    她能如此想,翠嬌便放心了,那沈墨位高權重,閱女無數,那會對一風月場中的女子動真心,隻怕是得不到才戀戀不忘,斷然堅持不了多久。


    翠嬌打趣道:“你是開心了,你可知,九娘可是為此事氣得不行,在我那抱怨了一整天。”


    白玉聞言不禁冷笑一聲,她向來直言快語。當著翠嬌的麵便道:“她那麽不高興,有本事自己勾搭人家去。”


    翠嬌笑道:“你這張嘴還真是不饒人。”


    白玉黛眉微揚,語氣玩味:“她饒了我,我自然饒她。時辰不早了,我們去恩慶堂吧。”


    翠嬌點點頭,道:“好。”


    在亭子裏玩的煙兒和翠嬌的丫鬟見兩人離去,也連忙止了玩鬧,跟了上去。


    白玉和翠嬌兩人手攜著手,沿著一條青石路而行,渡過一紅橋,卻隱約聽聞一陣清妙琴音。


    兩人好奇地停下腳步,往聲音方向看去。


    卻見秋風亭中,沈墨安坐於案前,案間放著一把焦尾琴,他一雙修長優美的手在琴上撫弄。


    長發籠冠,一襲白衣愈顯得他溫潤如玉,豐神玉貌。


    亭外兩名舞姬跟著他那時而激越,時而柔和的旋律不斷變換著舞姿,柳腰折轉,舞袖輕盈翻飛。


    亭中還有幾名衣著華麗的男子,紅雪綠雲坐在一塊太湖石上,那紅雪的目光一直緊緊跟隨著沈墨,眉眼間不自覺地流露出種種傾慕之態。


    沈墨嘴角噙著如春月般的笑容,神色專注地撫弄著琴弦,偶爾抬眸,看向亭外舞姬,眼眸無限溫存。


    忽地,琴音“豁拉”一頓。


    眾人不解地看向沈墨,隻見他視線落向亭外一方向,跟著看去。


    見柳蔭下,兩美人亭亭玉立著,容貌絕豔。


    尤其是紅衣裳那個,挽著宮髻,手執一柄羅扇,纖腰束素,身段凹凸有致,一雙近似於妖的媚眼,微微遞點秋波,便有無限風情萬種盈於眉眼間。


    穿紅衣裳的便是白玉,見眾人看來,她盈盈笑向眾人,微微福了福身子。


    隨後腰肢款擺,輕著羅扇,悠然與翠嬌離去。


    一舉一動間,盡顯風騷嫵媚。


    亭中眾男子目光緊緊追隨著她,留戀不已。


    沈墨見眾人都看著白玉,臉上溫潤的笑容漸漸斂去,心裏像是喜歡的東西被人搶走般,竟有些不是滋味。


    而且方才她那一眼是給眾人的,並非單獨給他。


    沈墨眼神黯了下。


    寧侯爺的生辰宴設在恩慶堂。


    午時,前來祝壽的貴客皆已陸續到齊,一一落座。


    席分兩列,除了中間一席為壽星公寧遠侯,其餘一共二十席,皆是王孫貴胄,有頭有臉的人物。


    寧遠侯見眾人安席,拍了拍手,即有家人們送菜肴上桌,全部是些山珍海味,瓊漿玉液,又請了多名歌姬舞姬在席中侑酒助興。


    眾人說了祝壽詞,寧遠侯還了禮,即觥籌交錯起來,又有歌舞助興。


    白玉跳完一支舞後,便走到頭席給寧遠侯行了一禮,隨後有侍女將酒送上,白玉接過酒遞上前去,恭敬道:“奴家祝侯爺,福壽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1寧遠侯見她嬌喘細細,雲鬢微潤,麵色紅潤,愈顯得的嬌豔欲滴,心生憐惜道:“白玉有心了。”


    寧遠侯雖及花甲,保養卻十分好,看起來不過四五十歲,廣顙隆準,體格雄偉,雖一介武夫,卻風流多情,姬妾滿堂,亦懂得憐惜體貼女子。


    寧遠侯笑著接過她的酒仰頭豪氣地一口飲幹,便讓人賞賜了許多東西,卻是比其他人多出許多,隨後又委她到季子昂一席侑酒。


    沈墨與季子昂相鄰一席,在沈墨一席侑酒的則是紅雪。


    白玉走過去時,不經意間瞥去一眼,便與沈墨溫柔似水的眸子對視上。


    白玉淺然一笑,以示禮貌,隨後淡淡地收回視線,蓮步輕移,嫋嫋娜娜地走向季子昂一席。


    “季大人。”白玉輕啟朱唇,給季子昂柔柔媚媚道了個萬福。


    “不必多禮,入席吧。”季子昂道,不知想到什麽,英俊的麵龐有著一絲恍惚。


    “多謝季大人。”白玉嬌媚道。


    從沈墨這角度恰好能將白玉的神情盡收眼底,隻見她一雙含情脈脈的眸子,微微睃向季子昂,便有萬千風情自那秋波間流瀉而出。


    沈墨臉上如沐春風的笑容有一瞬間似凍住,臉上閃過一絲冷峻,隨即又被嘴角劃開的從容淺笑掩去,他緩緩拿起酒杯,若無其事地飲啜起來。


    “大人,您嚐嚐這道菜。”


    沈墨身旁的紅雪夾起一枚芙蓉蝦,放至他的空盤內,笑容明媚道。


    沈墨垂眸看向那枚蝦,不知想起什麽,恍惚了下,隨後看向紅雪溫柔一笑,道了聲:“謝謝。”語氣中竟含有親近之意,隨即舉箸夾起那菜,放入口中細細品嚐。


    “味道不差,紅雪,你也嚐一下。”說罷也夾起一枚蝦,放入紅雪碗中,溫聲道。


    紅雪受寵若驚,朝他甜甜一笑,“多謝大人。”隨後夾起那菜放入自己的口中,嘴角的笑容,愈發甜蜜無比。


    沈墨沒看紅雪,視線若有似無的往白玉那一席看去,發現她根本沒注意他這邊,一直與季子昂談笑風生,說著說著,一手竟柔若無骨地撐著他肩膀上,湊到他耳邊。


    兩人喁喁私語著,也不知在談什麽。


    沈墨修眉凝寒,隻覺有一股鬱氣堵在心間,上不去,下不來。


    這女人究竟怎麽回事?沒看見他在旁邊麽,她怎能隨意與別的男人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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