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怪夢


    認識的人都說,張建是個有福氣的男人。他老婆劉豔經營的一家私人醫院規模很大,她是出名的女強人。張建不用工作,每天就是看看書,喝喝酒,遛遛家裏養的大丹犬。有人說他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十幾年前他曾經遭遇過一次嚴重車禍,但除了給他臉上留下條傷疤和間歇性的頭疼外,並沒有造成大的傷害。從那以後,老婆更是啥都不讓他幹了,幹脆連車都不讓他開了,給他雇了個專職司機。


    但最近張建有點鬱悶,他經常做一個古怪的夢,極其逼真。夢裏他沿著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走過一個池塘,池塘邊有一個孩子在喊他。他聽不清喊什麽,但能感覺到,那孩子喊得很親近,他心裏也覺得很親近。又走了一會兒,他穿過了幾間平房,來到一處小屋前。比起周圍的房子,這間房子顯得有些破舊。一個女人在院子裏洗衣服,不算漂亮,但看起來很溫柔賢惠。女人看見他,站起來擦擦手,笑著迎向他。然後他就醒了。


    這個夢每隔兩三天他就會做一次,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個月後,他已經能在夢裏看到路邊的界碑了,雖然看不清界碑上的字。他還隱約聽見孩子喊的是個很短的詞,而那個女人洗的是一件勞動布做成的衣服。


    張建跟老婆說了自己的怪夢。劉豔聽後哈哈大笑:“做夢也能把你苦惱成這樣啊。”張建說:“那夢太逼真了,我一輩子都沒去過那種偏遠農村,怎麽會有這麽逼真的夢呢?”劉豔笑著說:“沒事,我讓人給你開點安神藥,吃了就好了。”


    當天晚上劉豔就拿回來一瓶藥,張建看瓶子上啥也沒寫,就問:“這是啥藥啊,連個包裝也沒有,我一次吃幾片?一天吃幾次?”劉豔說:“這是進口藥,包裝比藥都貴。你晚上睡覺前吃,一次一片就行。”


    張建吃了安神藥之後,果然沒再做那個怪夢,而且連夢都不做了。劉豔告訴他,人會做夢是因為大腦不能完全休息,吃了安神藥後大腦完全休息了,自然就沒夢了。張建覺得這藥雖然好使,可有點副作用,讓人注意力不集中,白天有時也有點迷迷糊糊的。劉豔說:“這藥剛吃是這樣,吃幾天適應了就好了。”


    張建反倒有點茫然若失,幾天不做夢,他有點想那個夢裏的孩子和女人了。於是他決定停一天藥,看會不會再做那個夢。第一天可能是還有殘餘的藥性,他沒有做夢。第二天他果然做夢了,而且這次的夢比之前的更逼真,更清晰,他清楚地看見界碑上寫著“陳家屯”三個字。而且那個女人洗的衣服,是一件勞動布做的夾克衫。


    張建把自己的新發現告訴了劉豔,不過他沒敢告訴劉豔停藥的事,怕她生氣。劉豔麵色有些沉重了:“夢的細節越來越多,說明你的大腦編的故事越來越複雜,這樣下去會精神分裂的。”張建嚇壞了:“那怎麽辦?”劉豔說:“你加大藥的劑量吧,一次兩片。”


    張建說:“可是我怕藥的副作用太大了。”劉豔笑著說:“你忘了我是醫生?”張建說:“你是醫生,可你主修的是整形專業,對腦子的事行嗎?”劉豔說:“就算我不行,我手下那麽多醫生都是高手,他們敢給老板的老公亂開藥方嗎?”


    劉豔說的有道理,張建也就聽了。不過他沒吃雙份,反正一次一片就不做夢了。


    二、畫夢


    雖然不做夢了,但張建覺得這個逼真的夢很有趣,決定把它畫出來。拿起筆來才知道,自己的畫畫水平實在不行。他想反正也是閑著,幹脆學學畫畫吧。


    張建請了一個大學美術係的學生當家教。劉豔問他為啥突然想學畫畫,張建說閑得無聊了,劉豔又不讓他工作,總得有點愛好吧。大學生教得挺認真,無奈張建的悟性實在太差,學了一個月也沒什麽進步。他急著想把自己的夢畫出來,很是煩惱。大學生說:“學畫是急不得的,您這麽著急速成,是要做什麽嗎?”張建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夢說了一遍,然後說:“我就是覺得這夢有趣,想把它畫下來。我現在正在吃藥治療,也許以後就不會再做這個夢了,留個紀念。”


    大學生說:“這好辦,你說,我來幫你畫。哪裏不對你隨時指出來,我修改就是了。”張建驚訝地說:“能行嗎?”大學生笑了笑:“我學的是寫實類的畫法,相信畫你的夢不成問題。”


    張建覺得這主意不錯,就開始實施了。他把自己的夢講給大學生,大學生果然水平不凡,那彎彎曲曲的小路、池塘,都畫得像模像樣。人物難一些,張建表達能力一般,不能把那個男孩和女人的容貌特征描述得很清楚。好在兩個人有充足的時間,張建一點點說,大學生一點點改,居然也畫出了七分相似。


    大學生邊畫邊說:“看來您真的對農村很熟悉,有些細節沒去過農村的人很難想象出來。這景色簡直和我家鄉那一帶的景色太像了。”張建苦笑著說:“可我確實沒去過農村。我城市出生,城市長大,唯一的農村經驗也就是節假日到郊區的農家樂吃個飯。”他看著畫說:“對了,這路邊還有塊界碑,上麵寫著‘陳家屯’。”


    大學生愣了一下:“陳家屯?我家是柳樹縣王家屯的,柳樹縣還有個陳家屯。不會這麽巧吧?”張建也很驚訝:“柳樹縣在哪?”大學生說:“離這裏不算遠,五百公裏。”張建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暑假回家時順便去陳家屯看看,路費什麽的我給你報銷,怎麽樣?”大學生說:“沒問題,我也想看看是不是這麽巧。”


    暑假到了,大學生走了,張建堅持吃藥,也不做夢了。生活回到了正軌。


    然而這種平靜的生活在一個月後被打破了,大學生從老家回來了,張建發現他的神情很奇怪,既興奮又有點害怕。他拿出幾張照片給張建看,張建看完後也傻眼了。


    這些照片是大學生在去陳家屯時拍的,從一進村子開始拍,有十多張。那山,那樹,那路,那池塘,那界碑,那平房,都無比熟悉。唯獨缺少的是孩子和女人。大學生說:“你看到的那家平房,我去那天沒有人,鄰居說走親戚去了。我問家裏有什麽人,鄰居說是一個寡婦帶著一個兒子,兒子今年上大學。”


    送走大學生,張建把照片藏起來了,他不想告訴劉豔,因為他覺得劉豔不會相信,沒準還會給他加大藥量。


    三、尋夢


    過了幾天,張建跟劉豔說想出去玩玩。劉豔說自己醫院的事太忙,還是等等吧。張建說:“沒事,現在旅遊團方便得很,我自己跟團出去好了。”劉豔說:“我不太放心,車禍後你經常頭疼,還有精神分裂的跡象。如果你實在想玩,還是計劃好去哪兒,讓司機開車帶你去吧。”


    張建試探著說了一個地方,跟柳樹縣一個方向,劉豔說:“不行,不能往北邊去。那邊風沙大,對你身體不好。”張建說:“現在是夏天,北邊涼快啊。”劉豔說:“海邊也涼快,而且對你身體有好處。去南邊吧,我給你安排路線。”


    張建很鬱悶,但他不敢反對,老婆在家裏說一不二。他更不敢說自己是要去看夢裏的地方,老婆不會相信這麽靈異的事,沒準直接斷定自己精神分裂,就更糟糕了。


    收拾好東西,帶著劉豔的叮囑和藥,司機拉著張建上路了。出城後,張建說:“掉頭,去柳樹縣。”司機嚇了一跳:“張總,這可不行啊,劉總讓我嚴格按規定路線走,您體諒體諒我,萬一讓劉總知道了可就砸了我的飯碗啊。”張建說:“你不說,我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回去買兩張那個城市的住宿發票就行了。”看司機還在猶豫,張建沉下了臉:“你得罪了我,我一樣可以砸你的飯碗,你信不信?”


    張建平時脾氣很好,這突然一發威,確實把司機嚇住了。司機想,人家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自己何必死心眼。於是調轉車頭,直奔柳樹縣而去。


    中午到了柳樹縣。司機按照導航順利地從柳樹縣城開到了陳家屯。到了屯子口,張建讓司機把車停在村外等著,自己下車步行進村。


    進村的路是彎彎曲曲的土路,和張建在夢中見到的一樣。沒走幾步,張建就看到了路邊的界碑,粗糙的方石上刻著“陳家屯”三個字,和他夢裏的一模一樣。


    張建蹲下來,撫摸著這塊界碑,心裏說不清是什麽感覺。驚慌、恐懼、溫暖、熟悉,都有。他站起來,沿著小路繼續向前走。


    他看見了池塘。池塘比夢中的小了,水也少了,裏麵丟了很多雜物。但他仍能認出這個池塘,雖然池塘邊沒有那個衝他喊的孩子。他站了很久,才繼續往前走。


    夢中的平房隻剩下少數幾家維持原樣了,其他的都翻蓋過了。在原本是空地的地方,也蓋起了不少房子。但路沒變,他仍然能順著夢中的小路向前走。


    終於走到了夢中的平房前,房子沒有變化,院子也沒什麽變化,隻是一些東西沒有夢裏的新了。那個用杆子豎起來的電視天線很破舊了,而在他夢裏還是新嶄嶄的。院牆沒變,隻是經過風吹雨打變矮了些,能看見院子裏的一切。院子裏沒有女人洗衣服,但靠牆邊有個大木盆,已經腐朽,不能用了。


    他站在大門前猶豫了一下,終於伸手推開了門。屋裏走出來一個小夥子,嘴唇上已經有了胡子,但臉上稚氣未脫。他問張建:“請問您是……”張建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麽。他總不能告訴人家他夢見了人家的家吧。他靈機一動說:“我找你爸爸,我小時候在這個村子裏住過,是你爸爸的朋友。”小夥子說:“我爸爸已經去世十幾年了,叔叔請進屋吧。”


    張建隨著少年走進屋,一個女人從裏屋迎出來:“誰來了?”女人的變化沒有少年的大,比起夢裏,她隻是臉上多了些淡淡的皺紋,頭發依然是烏黑的,依然溫柔嫻靜。張建把自己的謊話又說了一遍,女人輕聲說:“陳龍走了十幾年了,讓你白跑了一趟。”


    張建說:“我能給他上炷香嗎?”女人點點頭,帶張建走到一個小屋裏,屋裏放著些雜物,在桌子上擺著一張照片,旁邊有個小香爐。張建看著黑框裏的相片,忽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感覺:盡管眼前是一張完全陌生的麵孔,他卻感覺無比熟悉。莫非自己真的認識這個人,而自己卻忘了?


    四、回夢


    張建留在陳龍家裏吃了晚飯。他讓司機去縣城吃飯,晚上來接他。席間,他用著粗瓷的碗碟、毛竹的筷子,溫暖熟悉的感覺又一次湧上心頭。他吃著飯菜,看著屋子,感覺就像是一家人。


    他猶豫很久,終於問出了心裏的問題:“陳龍是怎麽死的?”女人低著頭說:“車禍,十幾年前,他進城打工,結果出了車禍,搶救無效死了。那時就像天塌了一樣,孩子還小,親戚離得都很遠,也照顧不到。如果不是殯儀館的館長好心,免了我們的火化費,還給了我們路費,我可能都沒法把骨灰帶回來。”


    張建問:“他在哪個城市打工?”女人說了,張建愣了,那正是他居住的城市,又問了時間,正好是他出車禍的時候。他忽然想起了在雜誌上看到的一個故事。


    國外曾經有過一個案例,兩個生命垂危的病人,在同一間病房裏,其中一個先死了,另一個則在垂危中被救了回來。結果詭異的事發生了,被救活的人堅稱自己是死掉的那個人,而且對死去之人的家庭身世了如指掌,甚至連夫妻間的私密都說得一點不差。這樁借屍還魂的事引起了極大轟動,兩個家庭都爭這個人。有醫學家認為人的思維會以腦電波形式發散,所謂心有靈犀就是兩人的腦電波頻率相近。垂危之人腦電波很弱,容易受幹擾;而人臨死時腦電波是最強的,因此垂危之人的腦電波被臨死之人幹擾了。但也有醫學家認為腦電波之說虛妄,真實原因應該是這兩個人長時間在一個病房裏,難免互相交談,彼此對對方的身世家庭都很了解。瀕死複生的人,本就神誌恍惚,把別人的生平經曆當成自己的,也是可能的。


    可是,張建聽說自己出車禍後一直昏迷,不應該跟別人交談過。難道自己曾和陳龍在一個病房,陳龍臨死前的腦電波影響了自己,自己才會有一部分他的記憶?


    張建知道自己出車禍後是在老婆的醫院搶救的,那麽陳龍是在哪裏搶救的呢?他詢問那女人,女人也說不清。她那時還年輕,初到大城市摸不著北,加上傷心過度,根本什麽都不記得了,唯一記得的就是熱心幫助她的殯儀館經理叫穀峰。


    張建給女人留下了一些錢,女人死活不要,張建說:“我和陳龍是兒時好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何況孩子念書需要錢,就別推辭了。”女人這才收下。司機來接張建,張建上車後說:“連夜回家。”


    到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張建直接去了市裏最大的殯儀館,詢問經理是否認識穀峰。經理說:“他是咱們市第三殯儀館的經理。”


    第三殯儀館是本市規模最小的殯儀館,收費相對也低廉。穀峰五十多歲,他熱情地問:“有什麽需要效勞的嗎?”張建說:“我有個朋友當年是在您這裏辦的後事,我想查一下他的檔案。”穀峰點頭:“沒問題,這是我們服務的一部分。您說一下姓名和大體年份,我來查。”


    張建拿到了陳龍的檔案,裏麵有身份證複印件,和陳龍家擺的照片一模一樣,屍體來源一欄裏寫的是市第一醫院,和自己不在一家醫院。死亡原因是車禍腦損傷。張建歎口氣,看來這事是很難解釋了。他謝過穀峰,回家了。


    劉豔見他提前回來了,很意外。張建說太長時間不出門,不習慣,還是等劉豔不忙時一起出去玩吧。劉豔很高興,拉著張建出去吃西餐。


    晚上,張建拿起劉豔給他的藥,想了想,扔進了馬桶。回屋時,劉豔問:“吃藥了嗎?”張建點點頭。


    五、噩夢


    張建的司機回老家結婚去了,劉豔又給他找了個新司機。新司機比較健談,和張建處得不錯。一天他們開著車去郊區玩,新司機說:“我一年的工資都買不了您的一個車軲轆。”張建笑了:“沒那麽誇張吧,這車一共也就一百萬,軲轆能值多少錢啊。”新司機叫起來:“一百萬那是裸車,您這車可是頂配,導航都帶主動防盜功能。”張建愣了一下:“什麽叫主動防盜?”新司機說:“自動定位啊,可以預先設定路線,一旦偏離,車就自動通知車主。”


    張建腦袋嗡的一下:這麽說,自己偷去柳樹縣的事劉豔早就知道了,以她的性格,怎麽可能一句話都不問呢?


    張建停藥十天了,他又開始做夢了。細節越來越清晰,但沒有更多內容。他想去辦點事,但他沒法支開司機單獨行動。終於有一天,車在路上被人追尾了,要送去修三天。張建放了司機的假,然後打車出發了。


    他先去了第一醫院,查找陳龍的檔案,然後給劉豔打電話,約她一起吃午飯。他躲在醫院外麵,看著劉豔出發後,就跑進醫院的太平間。值班人認識他,趕緊打招呼:“張先生,您來了?”張建說:“劉院長在這兒嗎?我聽護士說她要來檢查。”值班人說:“沒有啊,昨天剛檢查完。”張建裝作不在意地問:“咱這太平間的冷氣不行啊,這麽熱。”值班人說:“反正屍體也放不了多久,沒事。”張建心怦怦跳:“那屍體送哪去啊?”值班人隨口說:“第三殯儀館啊,咱醫院是他們的大客戶。”


    張建去了劉豔的辦公室,這裏有一台電腦,張建以前聽劉豔說過,她能通過這台電腦監控所有病房和科室。他希望這裏有他需要的東西。他拿了一個大容量的u盤,把所有能拷的東西都拷了下來,然後就去找劉豔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劉豔一直看著張建,看得他心裏發毛。


    張建下午在家裏開始了艱苦的查找工作。由於不熟悉醫院的數據庫,他查不到任何東西。他忽然開始懷疑,自己是理工科畢業生,怎麽會對電腦這麽陌生呢?車禍之後,自己好像什麽都不會幹了。劉豔說是恢複得不好,什麽也不讓他幹。十多年了,自己就像個酒囊飯袋一樣過日子,平時感覺不出問題,現在才發現,自己什麽都不會了。


    張建跑到電腦城,花三千塊錢讓一個小青年幫他從數據庫裏查資料。小青年折騰了一個小時,查到了陳龍的醫療記錄,看起來沒什麽問題:車禍,醫治無效,死亡。當他查到自己的醫療記錄時,驚訝地發現,居然和陳龍在同一天。


    也許這就可以用腦電波理論來解釋了,但為什麽殯儀館要騙自己?張建忽然看到了醫療記錄中的一項,他立即上了出租車:“第一醫院。”


    當天晚上,張建又做夢了,和平時一樣,他夢見自己走在那條小路上。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幾乎都走不動了。他走過池塘,那個孩子衝他喊,這次他聽到了,孩子在叫“爸爸”。他繼續走,走到了那個院子,那個女人在洗衣服,但他的腳步太沉重了,他沒法靠近了。女人站起來,他突然發現女人的臉變成了劉豔,正看著他冷笑。


    張建驚醒了,眼前是劉豔冷笑的臉:“這麽說,你醒了?”張建點點頭:“我醒了,我就是陳龍吧?”劉豔說:“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張建說:“我拿到第一醫院的出生記錄,出生記錄上寫著張建的血型是a型,可我的血型是o型。除了出生記錄之外張建的所有醫療記錄都在你的醫院裏,你都改成了o型。”


    劉豔說:“十幾年了,我本來以為不會有變故了。可從你跟我說那個夢開始,我就知道會有今天。我讓穀峰更改檔案,本來以為你會死心,沒想到你還是不罷休。那天中午,你一進餐廳我就聞到你身上的味了。沒有哪個醫生比我更熟悉太平間的味道。”


    張建說:“其實火化的是張建,對吧?你為什麽要把我變成張建?”


    六、夢醒


    劉豔說:“我辛苦創業,張建卻在外麵找小三,還企圖分我的財產。醫院是我的命,我不會分給他的。剛好,你出現了,車禍把你撞得麵目全非,但你身材臉型都很像張建。你是晚上送急診的,隻有我在值班。我把張建騙到醫院,用麻醉劑麻醉了他,砸爛他的臉,他就成了你的替死鬼,進了穀峰的焚化爐。對別人而言,你出車禍,搶救無效死了;而張建還躺在病床上等待救治。”


    陳龍苦笑著說:“難道把我送到醫院的人就那麽好騙?你幹嗎不幹脆讓我也死掉,豈不更無後患?何苦要搶救還要整容,費這麽多事?”劉豔說:“張建如果死了,我又沒有特別逼真的車禍現場,很容易招惹警方懷疑。但如果張建活著,那就不會有人調查了。你知道張建為什麽要和我離婚嗎?因為我不能生育,我多希望能有個好男人陪著我,否則我隻能孤零零地過一輩子。我聽到你昏迷時的囈語,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好男人。至於送你來醫院的人,估計就是肇事者,他把你扔在醫院門口就跑了,沒人追究他,他難道還會回來多事?”


    陳龍說:“張建的記憶,都是在我恢複過程中你灌輸給我的吧。我失憶了是嗎?”劉豔說:“你有可能失憶了,但還不夠徹底。我當年學美容時對神經類藥物進行過研究,你吃的藥其實是我自己配的,在搶救你的過程中也大量使用過。這種藥能強力破壞人的遠期記憶力,但對近期的記憶損傷不大。我清空了你的記憶,在給你治療的過程中把張建的事說給你聽。人的大腦是很奇怪的,尤其是受過創傷的大腦,經常分不清什麽是真實的記憶,什麽是虛假的記憶。”


    陳龍長歎一聲:“我的妻子和兒子這些年過的是什麽日子,你知道嗎?”劉豔說:“我知道,我一直關注著他們。你以為如果沒有匿名捐贈,她能供孩子上大學嗎?我要求不高,隻求有一個善良的男人陪著我,哪怕我養他一輩子都行,這要求過分嗎?”


    陳龍說:“可你不該搶別人的丈夫。”劉豔說:“如果不是我全力搶救你,你早就死了,你的命是我給的,我不能要點回報嗎?”陳龍沉默了,劉豔說得確實有道理,可是,他不能忘記自己的家。劉豔哭了:“你為什麽一定要追查到底?像之前那樣過日子不好嗎?”


    陳龍搖搖頭:“不可能了,已經回不到之前的樣子了。你還是讓我走吧。”


    劉豔擦幹眼淚:“你帶著這樣一張臉回去,你的老婆孩子會認你嗎?”陳龍愣了一下:“我可以解釋。”劉豔搖搖頭:“不,你不能解釋,那樣就會牽出張建的死因。你是我的丈夫,永遠都是我的丈夫。”


    陳龍想坐起來,卻發現身上發麻,使不上一點力氣,他明白了:“你給我下了藥,是嗎?”劉豔說:“隻是神經麻痹類的藥物。如果我們談得好,本來我是不想用下一種藥的。可是……”


    劉豔拿出一個小瓶,放到陳龍嘴邊,溫柔地說:“親愛的,我不會忘記你的。”陳龍忽然笑了:“十幾年前,張建替我死了,今天,輪到我替他死。在這十幾年撿來的命裏,你對我很好。”他張開了嘴,把藥都咽下去了。然後,他覺得眼前越來越黑,隻看見劉豔滿是淚水的臉在眼前晃動……


    尾聲


    陳龍醒了過來,他很意外,他本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醒了。然後他看見桌上放著一封信。


    “親愛的,我去自首了。昨天給你喝的藥,是我最新研究的,也許能恢複你的記憶,也許不能。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人做錯了事,總要付出代價。其實我在十幾年前就錯了,我應該離開那個不愛我的男人,而不是殺了他。現在是我付出代價的時候了。感謝你,讓我這十幾年過得很幸福,雖然,那份內疚一直折磨著我。現在我的幸福結束了,折磨也結束了。我已經寫了遺囑,把所有財產留給你。替我向你的愛人和孩子說對不起。愛你的妻子。”


    陳龍把信揣進懷裏,收拾了一點東西,鎖上了家門。


    他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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