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


    腳步聲再次響起,這次卻是在門外。


    桑若打開門朝外走去,空蕩蕩的走廊上,並沒有看到任何人,剛剛還在跑的腳步聲,在桑若出現的瞬間停了下來,仿佛一隻在暗處踮著腳躲藏的小貓。


    桑若凝視著腳步聲消失的方向,雖然沒有看到什麽東西,桑若卻說:“我看到你了。”


    噠噠噠噠噠……


    更加急促的腳步聲忽然出現,回蕩在空蕩的走廊上,那腳步聲似乎在桑若身前地板上,又似乎在牆上,更似乎是在天花板上,好像有個什麽小東西,胡亂地亡命奔逃著一般。


    桑若不緊不慢地跟在那腳步聲後,直到走到了一扇門前,停下腳步。


    可憐的。


    桑若似乎都感覺到了那門後那小動物,倒抽涼氣捂住了嘴,縮在被窩裏,瑟瑟發抖,驚慌恐懼,無處可逃。


    桑若麵無表情地將門推開,透過門縫漏出來的光,他看到腳下自己的影子正在發生古怪的變化,頭上拉長的角,身後張開的翅膀,就像剛剛桑若在鏡子中看到的那個倒影一樣。


    桑若並沒有被自己變化的倒影嚇倒,但是……


    “啊——!”


    從屋裏傳來的高亢刺耳的尖叫,瞬間穿透了桑若的身體,桑若感覺到一股古怪的波紋,仿佛水一樣,隨著那恐懼的尖叫湧入他的身體,滌蕩著他的肉身和靈魂……很舒服。


    這一瞬間,桑若感覺自己就像一個很久沒有休息,精神緊繃到極致的人,忽然放鬆了下來,回到了母胎之中……


    桑若晃神片刻,強製自己清醒過來後,而後伸出手拍在自己的肩上。


    和塞尼爾一起混了這麽久,桑若已經能夠很好地在夢中控製自己,並被教會了一些小手段。


    很快,一團仿佛果凍的灰褐色光芒,就被桑若吸了出來,凝聚到他的掌心中。


    桑若凝視著手中的光團,這……是什麽?


    “嗚哇!”


    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柔軟的被窩舒服得桑若完全不想起床,不過不遠處傳來的尖銳哭聲,吵鬧地人睡不安生,那是住在桑若不遠處的小堂弟,奧裏·蘭西爾的聲音。


    桑若揉了揉耳朵,隨即,忽然感覺到了一陣異樣,他嚐試著站了起來,雖然踉蹌了下,但到底沒有跌倒在地。


    桑若摸了摸自己的手,腿,似乎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嗚哇……”


    桑若皺眉走到窗邊,朝著左邊第三個窗戶那裏傳來的哭嚎聲喝道:“奧裏,閉嘴。”


    桑若的聲音不大,完全有可能被淹沒在那哭嚎聲中,但實際卻並沒有,奧裏似乎清楚地聽到了桑若的喝止,哭嚎聲戛然而止,改而成為了一種更加驚悚惶恐的抽泣,好像被嚇壞了的小動物般,在女仆的安慰聲中瑟瑟發抖,卻不敢再哭出聲。


    桑若完全沒有嚇壞6歲小孩的羞恥感,對兄弟這種生物的厭惡,甚至讓他升起那麽一絲惡意的愉悅。


    幾乎已經可以確定了,昨天他進入的,應該是這個小堂弟的噩夢。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似乎變成了小堂弟噩夢的源頭,夢中的惡魔。


    沒有了那刺耳的哭叫,桑若滿意地繼續研究自己的身體。


    剛剛附身時的不協調感,完全消失了,雖然更能感覺到身體重傷後的痛楚了,但是他控製起這個身體來,也更得心應手,仿佛這就是他自己的身體一樣。


    不過話雖這麽說,桑若卻沒什麽機會控製過自己的身體。


    桑若淡淡一訕,當初他自己的身體帶給他的最大的禮物,大概就是對疼痛的耐受度,以及那古怪的夢境世界吧。


    按著蘭西爾的記憶,桑若找到合適的衣服穿好,慢慢走出門去。


    “費斯·蘭西爾不同意賣掉那所祖宅?為什麽,他不是隻有桑若一個兒子嗎?為了振興家族,將所有的希望和心血都花費在自己的兒子身上,現在他兒子出了事,他居然會不想盡辦法救治?”菲爾德侯爵聽著手下的匯報,皺起了眉,喃喃自語,“難道他知道那個秘密……不對,應該是不知道。”


    管家躬身道:“大人,有消息說,蘭西爾家裏還有個小崽子,是費斯·蘭西爾的堂哥的兒子。蘭西爾伯爵在桑若受傷後就不聞不問,並提升了他侄子的待遇和地位,似乎是將繼承家族並振興家族的希望,放在了這個小崽子身上。”


    菲爾德侯爵聞言麵色古怪:“可那,畢竟不是他自己的兒子。”


    管家:“是的,所以最近幾天又有消息傳出,說是桑若成功活下來後,蘭西爾伯爵和赫爾曼家又有了聯係,好像是想讓桑若和赫爾曼家的小姐聯姻。據稱,蘭西爾伯爵和赫爾曼家達成的內部條件是,隻要能為蘭西爾家生下一個繼承人,可以讓桑若入贅過去。”


    菲爾德侯爵聽到赫爾曼家的小姐和入贅這幾個字,臉色又是一陣古怪,似乎沒想到這個名不見經傳的蘭西爾伯爵,竟然是這樣的一個人,自己的親生兒子說犧牲就犧牲,說賣就賣,甚至願意將爵位繼承給一個隔代的侄子,也要貫徹他心中振興家族的目標。


    所以現在看似蘭西爾失去了唯一的繼承人,失去了振興家族的希望,實際上蘭西爾伯爵已經在籌備自己的侄子和未來的孫子。


    菲爾德侯爵不禁有些佩服地感歎道:“真是失算了。這個冷血的老頑固,看來我們一開始就搞錯了方向。”


    管家:“大人,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


    菲爾德侯爵冷笑:“自然是幹掉這位蘭西爾伯爵!既然這個蘭西爾不識抬舉,那就換一個蘭西爾來和我們談吧。等繼承權落在桑若手裏,我想他會很願意賣掉這個老宅子,換取一些治愈自己的希望。”


    “是!”


    菲爾德侯爵叮囑道:“務必要快,要謹慎,不能讓其他人發現了端倪。德溫·坎農那個廢物!說是什麽首席之下第一人,明明已經給他提供了那麽好的條件,甚至提前給桑若·蘭西爾下了藥,他居然都不能憑自己打敗桑若,最後還是動用了附魔武器,可能已經引起一些人的注意了。”


    “遵命!”


    女仆艾麗正在花園澆花,時不時她會假裝不經意地,往左側二樓那個房間的窗台瞟一眼。


    想著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會像前兩天那樣看到大少爺的身影。


    那天大少爺側身在陽光下摘薔薇的一幕,簡直美得像畫一樣,現在想起來艾麗都覺得臉紅心跳。


    瞟著瞟著,女仆艾麗猛地瞪大眼,赫然發現,她想要看到的大少爺,正站在一樓過道的柱子旁邊看著自己!


    陰森森的角落突然冒出一個人影來,女仆艾麗嚇得水壺都從手中掉了下去,直到看清楚桑若大少爺那張俊美的臉,女仆艾麗才反應過來,又是驚又是喜地趕忙拎起裙角行禮問好:“大少爺早安,您起來了?您有什麽需要嗎?”


    在艾麗行禮的時候,桑若已經走到了陽光下,朝花圃行來。


    桑若看了眼花圃水靈靈的鮮花,問道:“花,要澆水?”


    女仆在桑若的目光注視下,臉刷地爆紅,完全沒有智力去思考桑若的話是否合理,隻是結結巴巴地不停點頭道:“要,要的。”


    桑若撿起了女仆掉在地上的水壺,掂了掂還有,照著女仆剛剛的樣子也給花澆起了水。


    為了這一刻,忍受蘭西爾家微薄的工資這麽久,真是值了!


    艾麗看著桑若站在自己身邊澆花,幸福地都快冒煙了:“大,大少爺,我來就行了,您,您不用這麽幫我。”


    桑若聽而不聞,隻是低頭凝視著自己水壺下的花圃,細長的手指仿佛在挑逗美人一樣,托起麵前最鮮豔的一朵,鮮鮮嫩嫩地,在陽光和水珠下晶瑩剔透地綻放著,似乎變得更有生命力了。


    “你們在幹什麽!”


    艾麗滿身的粉紅色氣泡瞬間被紮破,這次她是真的被嚇到了,臉色變得蒼白地行禮:“老爺。”


    費斯·蘭西爾瞪了女仆艾麗一眼:“這裏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


    艾麗不安地偷偷看了桑若一眼,然後行了個禮退下了。


    艾麗走後,費斯伯爵上下打量了桑若片刻,才看著他冷哼一聲:“看來你的身體是都恢複了,都有心情和女仆廝混了。”


    費斯伯爵的話裏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怒氣,本來看到恢複完好的兒子,費斯伯爵還有些驚喜,但在看清除桑若竟然提著女仆的水壺,在花園中親昵的和女仆站在一起後,費斯伯爵頓時大怒,覺得自己的這個兒子,是失去了成為騎士的希望後,已經完全自暴自棄了。


    桑若不知道要和費斯伯爵說什麽,雖然他自己對關於兄弟和父親這種詞匯,都非常的厭惡,但是原身對這個父親還是挺親近尊敬的。用了原身的身體,欺負下他不太親近的遠方堂弟也就罷了,總不好對他的父親也愛答不理甩臉色。


    費斯伯爵的質問,桑若也隻當他是在關心自己兒子的身體了,微扯嘴角點頭算作回複。


    費斯伯爵見狀卻更生氣了,覺得桑若是故意在氣自己,怒道:“你跟我過來,到我書房來!”


    ……


    費斯伯爵進了書房後,已經冷靜了下來,示意兒子坐下說話。


    費斯伯爵苦口婆心地勸道:“桑若,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父親不會害你,雖然赫爾曼家的小姐醜了點,但是她有能力保護你,你如果真的嫁過去,就算你不能成為騎士,以後也不會過得太……”


    桑若聞言,麵色有些古怪,看著費斯伯爵問道:“赫爾曼小姐,是男是女?”


    桑若一臉我沒有什麽常識,你不要蒙我的樣子。


    被打斷的費斯伯爵很不滿,以為桑若是在故意諷刺,怒道:“是,你現在長得好,出身尊貴,很多女孩都喜歡你,像家裏那些個小女仆,沒有不愛你的。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沒有這個身份,沒有金錢地位,已經失去了成為騎士的希望的你,什麽都不是。現在在你麵前嬌羞可人的少女們,以後隻會嫌棄你,厭惡你。”


    桑若:“……”


    其實他真的隻是想知道一下,赫爾曼小姐的性別有沒有弄錯而已。


    就算桑若的常識隻來自於神話故事和蘭西爾的記憶,但一般來說,也應該是女人嫁給男人,男人保護女人才對,難道說,他搞錯的是自己的性別?桑若沉思。


    費斯伯爵見兒子終於被自己壓製得說不出話來,緩了口氣道:“今天晚上隨我去赫爾曼家赴宴,赫爾曼家的小姐想要和你認識一下。”


    桑若終於有了反應,抬眸看著費斯伯爵道:“對於去赫爾曼家,我沒有意見,不過我想先去一趟學院測試點。”


    桑若這麽冷靜地接受去赫爾曼家,本來費斯伯爵有些奇怪,不過聽到桑若的下一句話,費斯伯爵終於明白,兒子是對於自己的騎士前途,還沒有完全認命。


    費斯伯爵搖頭道:“桑若,我知道你還是不死心,但是你的氣海已毀,在成為騎士的道路上,已經沒有希望了,這是你們學院長天空騎士的斷言。再找誰測,都隻是浪費時間而已。”


    桑若搖頭:“我並沒有說,我要去做騎士潛能的測試。”


    費斯伯爵大感意外:“不是騎士測試,難道還能是巫師學徒的測試?你莫非忘了,你十歲那年已經做過巫師學徒的資格測試,你並沒有這方麵的才能。”


    桑若不緊不慢地道:“曆經了生死,人總是要有些改變,我覺得我可能覺醒了精神上的天賦。”


    這當然隻是桑若隨口說說,自己有沒有這個天賦,桑若還真不知道,不過從蘭西爾的記憶中,桑若發現他從塞尼爾那學會的這種在夢境中控製自己的能力,並不是人人都有的。這是否也說明了,他的精神力確實是比一般人高?


    不過,就算沒有這點,桑若也會找機會去測試一下。


    巫師——那才是蘭西爾記憶中的,這個世界人類的最高力量體係。


    桑若的態度太淡定了,淡定地將費斯伯爵完全唬住了,費斯伯爵甚至開始覺得兒子說得好有道理,而且兒子確實有了很多改變,也許真的像他所說的,曆經生死後,精神天賦覺醒所導致?


    費斯伯爵頓時坐不住了,站起來圍著桌子走來走去,似乎在壓抑心中的興奮。


    如果桑若真的有成為巫師的希望,那失去進階高級騎士的可能,被帝國騎士學院退學,甚至什麽赫爾曼家,又都算得了什麽!


    費斯伯爵想通了利害急急問道:“你能確定嗎?要知道,非統一招收時間的巫師學徒測試,每次都需要花費一個金鴿。”


    桑若無所謂地道:“我不確定,隻是有這種感覺。你也可以等到統一招收測試的時候,再讓我去試試,反正也沒多久了。”


    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就到了三年一度的統一測試,到時候會有巫師學院的人親自前來。


    桑若越是這樣平常,費斯伯爵越覺得兒子說得很可能是真的,也越發激動起來。


    對於兒子的提議,費斯伯爵一口否決:“不,現在就去。管家,管家!快準備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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