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朋友小聚,所以不是太正式,也沒有發請帖,就是電話通知了一聲,帶伴侶來吃個家常菜。


    那日朋友就陸陸續續過來了,穿得都比較隨意休閑,有老婆的帶老婆孩子,有男朋友的帶男朋友,單身就隻好自己一個人了。


    結果他們拖家帶口過來一看,嘿,正主呢?


    “廚房忙活呢。”張導來得早,正在用簽子紮水果吃。


    “廚房?怎麽會在廚房?”


    客人們把禮物一個個放到一旁的櫃子上,自己三三兩兩找位置坐好。


    說起來都是青川朋友,但青川這個人跨行還比較厲害,文人圈、娛樂圈還有社團,所以客人們之間其實還有些相互不認識,這個時候有這樣的機會,也就結識了一下,多條人脈多個出路。


    當然,因為現場有青川阿媽在,有長輩,大家第一件事肯定是要過來,向長輩問好,說一些老人家喜歡的討喜話,這是基本的禮貌。


    阿媽平日見的都是市井人物,今日突然見了這許多十分氣派的大人物,笑容就一直沒有停過。知道自己兒子出息了,但這個時候才有如此清晰的認知。


    一個人的階層,從他的朋友上就可以看出來。


    誰能想到,就在五年前,他們一家還住在逃亡者聚集的難民村,四邊的鄰居,都是些混混小姐,一輩子都在為這一點雞毛蒜皮的事大吵大鬧。


    那時候她覺得一家最好的結局就是好好找個正經工作,慢慢的攢錢買房子,找一個差不多家庭的女孩子,結婚生子,繼續這麽瓢盆鍋瓦的過下去。


    小妹超級激動,因為她發現自己最近的男神就在其中。


    最近風頭正盛的男主角就是青川推薦的那位喬萬,有天賦,能吃苦,上鏡,還有人遞梯子,如今已經是男一號了。他念恩,就算火了也沒有忘記提攜他的青川,一直以小弟的姿態和這邊往來。


    倒是青川狠狠說了他一頓,讓喬萬把腰板挺直了。見他私服不多,還被人嘲笑沒有穿衣品味,把他帶出去好生搭配了幾套衣服。如今對外都說是朋友。


    “今天咱們有口福了,顧大廚親自下廚做菜。你們吃過咱們大作家做的菜麽?那真是唇齒留香,餘味三日不散。”張導飄飄然陶醉狀,他老婆都看不下去,拿個棗子砸他。


    “紅姐,你砸我做什麽?”


    “就知道吃,不會去端端盤子?”


    老婆都發話了,張導能怎麽樣,隻好去廚房端盤子去了。


    “我也去。”喬萬自告奮勇。


    菜肴一盤盤被端出來,顧嚴生也從裏麵出來。


    脫了圍裙之後散了散身上的灶火氣,又是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大作家。


    大家都是年輕人,也沒什麽規矩之類的,倒是吃長壽麵切蛋糕許願的程序還是要走一走。


    “許願新作大賣嗎?”


    “已經在大賣了,新書剛去了日本,一開始準備不足,才三千多本,一天之內就被搶完了。之前留下的口碑已經發酵了。其他的國家也都賣得很不錯。而且推理是無國界也沒有文化障礙,所以英語版已經在歐美那邊進行銷售,銷量也不錯。”


    “那,許願趕緊找一個可愛的女朋友吧。”


    朋友們紛紛出主意,大家都很隨意,扯開了扣得緊緊的袖子,還一直叫著,“你快點快點,待會兒菜冷了就不好吃了。你就是許願世界和平都行啊。”


    “什麽?你認真的嗎?世界和平?”


    “我的天,顧阿弟你手藝是真不錯啊。這盤白切雞好吃,這個梅菜扣肉好吃,誒誒這蓴菜羹也好吃啊。這什麽神仙手藝?不行不行,我還要減肥……我,我就吃點清淡一點的,肉讓給你們了。”


    “是吧?我就說顧大作家手藝好,要是開個菜館什麽的,真不比他寫書差。”


    “得了吧,他不寫書了你拍什麽?……你把那盤蝦餃放我這兒點。”


    還有人已經光明正大在偷吃。


    “第一個願望。”青川一開口,屋子裏安靜下來,吃菜的人也咽下嘴裏的東西,放下筷子。


    “希望我和我身邊的家人朋友都能平安,健康,無災無病到天年。”


    “第二個願望。”青川端起酒杯,“希望國家昌盛,再現漢唐輝煌,中國人都能堂堂正正。有一天,大家可以回老家看看,落葉歸根。”


    酒桌上更是安靜得隻剩下呼吸的聲音。


    “第三個願望。有生之年,助力將民族文化推向世界,盡自己一點文娛圈的小人物的微薄之力。”


    一個寫武俠的老前輩站起來,走到青川的身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總有那麽一天的。”


    過了二十歲,仿佛就默認到了可以結婚生子的年紀。


    基本就是一夜之間,青川發現很多人開始關心他的婚姻大事。從家裏老母親到隔壁街坊鄰居,甚至是出版社的員工和花邊雜誌,連讀者來信裏也多了許多求愛信。


    然後,青川就發現在他眼前晃蕩的靚麗女孩子變多了,知心姐姐、活潑小妹、冷傲禦姐……有些是自己出現,有些是被長輩帶過來,說是談生意或者別的,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很奇怪嗎?你現在可不僅僅是一個作家,你有了自己的出版社,一隻腳已經擠進了上流社會圈子。有錢有勢,長相俊美,風度翩翩,又沒有什麽不良愛好,對很多人來說都是作女婿的上佳人選。”對此極有經驗的張導張駙馬爺怕拍青川的肩膀,“你嫂子就有不少姐妹打聽你呢。”


    “啊?”


    張導看著不明所以的青川,忍不住過來人的滄桑口氣,“榜下捉婿你知道吧?就是差不多意思。看著很有潛力前途無限的年輕人,先給自家女兒定下了。你要還是作家,收入不穩定,算不得上佳人選,但是你有了自己的出版社,事情就不一樣了。說起來,我也是第一次電影成功之後,嶽父大人先注意到我,然後你嫂子才發現我的。”


    “你不覺得我年紀還小麽?”青川問。


    “你都二十了。而且又不是馬上結婚,先談戀愛啊。無論男孩還是女孩,結婚之前積攢一點戀愛的經驗都算不上什麽壞事。隻要你不亂搞,很多家長都不會有意見的。”


    “我覺得這個時候正好是我事業的上升期,我還是應該更關注事業。”青川嚴肅的說。


    “就談個戀愛能耽誤什麽事兒?”張駙馬爺一點不信,抓起外套起身,又去拉青川,“走,哥哥帶你去個好地方。一看你就是沒有開竅,童子雞,不知道有女朋友的好處。難怪寫的書一本又一本,愣是連個女主角都沒有。這有女朋友的感覺,等你知道了,就明白了。”


    青川被拖著,一路風馳電掣的到了某個喧囂的酒吧。


    “怎麽樣?這裏不錯吧?很多年輕人來這裏玩。”張駙馬爺大聲和青川說話,一邊伸手招呼服務員送酒過來。


    他是這邊常客,服務員一看他伸手就知道是什麽意思,很快送來了一桌子的酒,紅紅綠綠像是果汁,其實全是高濃度酒。


    他們雖然坐在角落一個包廂裏,但這個包廂一麵開放的,可以看到下麵舞廳絢爛燈光和搖擺的迷情男女,正中間的台子上有個俏麗姑娘忘情得扭著水蛇腰。


    現場音樂節奏激烈高昂,聲音很大,所以說話都得吼著,否則都聽不清。


    “夜總會就是花錢找小姐玩,那些沒有了魅力的中老年才喜歡,哪有在這裏有意思?你是年輕人,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就你這張臉,這邊漂亮妞兒隨便挑。”張駙馬爺大聲說。


    青川伸手揉著太陽穴,太吵鬧了。


    他不是沒去過酒吧,隻是更喜歡清吧的氛圍,這裏實在太吵了,就看到群魔亂舞,哪有什麽趣味?如今魔音灌耳,太陽穴突突的跳,要不是張駙馬爺是幾年的交情,真想甩手走掉。


    哪是享受?


    “你跑這種地方看美女,也不怕嫂子生氣?”


    “我隻是來玩玩,喝點酒,你嫂子為什麽生氣?再說了,你嫂子也不是小心眼的人。你要不要下場玩一玩?我剛剛看到個女仔很靚啊,你去試試?”


    他想把青川推到場下舞台上去,青川不肯,長死在沙發上,“你可饒了我吧,這些舞我也不會啊。”


    青川會的舞蹈很多,從中國舞到國標、倫巴,多少會點皮毛,但是下麵舞池這種不講究節奏隻要瘋狂嗨起來的舞蹈他真的不會。


    “嗬……”


    隔壁的包間傳來一聲輕蔑的笑,聲音不大,張導沒有聽見,青川聽見了。


    側頭看去,見是一個年輕人,西裝革履,三七分的頭發,戴著金邊眼鏡,還是個混血,正傲慢得看著青川。


    如今被青川發覺,臉上沒有半點嘲笑被抓住的窘迫,反而越加不屑,嘴裏嗤笑一聲,“大陸人……”然後才把臉轉回去。


    青川皺起眉頭。


    張導的視線從舞池轉回來,見青川看隔壁,視線也追逐過去,一愣,“誒?這不是……杜家那杜啟泰嗎?”


    青川不認識。


    張導知道他不認識,湊近了,“我真沒想到他也會來這樣的地方,我還以為他隻會出現在高級會所。”


    “你不認識他,他以前一直在英國,他的外公是英國貴族,前些日子才回來。他是杜家這一輩最小的,一家人都寵得很。別看杜家不顯山不露水,和高層都有來往,別得罪了他,很麻煩。”


    人生在世就是這麽多的不如意,青川想著剛剛對方對他身份的嘲諷,心裏有些不舒服。


    然而大環境對於大陸都是不友好的,這種跟著外國人長大的更不必說,香蕉人。跟這種人爭辯,簡直是對牛彈琴,毫無意義。這些青川都明白,就是煩。


    底層有底層的煩惱,中層也有中層的煩惱,徹底的隨心所欲是不可能的存在。


    他伸手拿起桌子上一杯酒一飲而盡。


    冰涼的酒精略驅散了心頭煩悶,青川才想起來自己這輩子還沒喝過低度啤酒之外的酒,不知道酒量如何。


    張導在邊上見他爽快,以為他會喝酒,又拿了一杯新的給他,“嚐嚐這個,新推出的一種酒。”


    青川晃了下腦袋,覺得沒什麽不適感覺,默認了自己能喝,便接過來,幾口喝了。裏麵酸檸檬的味道和酒味配合得很好,青川很喜歡這種口感,又取了同樣的酒,一杯又一杯。


    待得張導留戀的目光從舞池美人身上轉回來,才發現青川已經喝了四五杯,白玉似的臉已經微微出汗,雙眼也有些迷醉朦朧,一看就是醉了。


    青川還去拿酒杯,被張導攔住了,“怪我,這酒後勁足,你可別喝了。回頭喝吐了,自己難受,你嫂子還得念我一通。”


    “哪有什麽後勁?我清醒得很。”青川要去拿,被攔住,有些不高興得皺著眉,還伸手扯了扯領結。


    “嗬。”隔壁的又發出惱人的嘲笑,“到底是鄉下人,不會跳舞,可不是隻能喝悶酒了嗎?大作家?不過是個大陸仔,那窮苦地方出來的,連最簡單的交誼舞都不會吧?也虧得你帶他來,一尊活木頭。”


    他笑,他身邊的人也笑。


    像是一群蒼蠅。


    張導麵色不好看,也不能得罪這個人,見青川忽然站起,還以為醉酒的青川年輕氣盛要打架,趕緊攔住他,“阿生,別衝動。”


    “我沒衝動。”青川解開領帶,讓深藍色的絲綢從指間滑落,然後是外套,和襯衣上麵兩顆扣子。


    “大陸仔,你要打架?”杜大少看他脫了外套,以為是準備打架,自己也站起來。


    “你說我不會跳舞?”青川側頭看他,本來朦朧的眼神意外鋒利。他掙開張導的手,往舞池中間走去。


    因他容貌出色,別人被他擠開也不生氣,笑嘻嘻看著他一路走到舞台中間的台上。本來在台上跳舞的女郎早就下去,現在上麵空無一人,所以青川站上去,一下就把目光聚集起來。


    “美人,可否請我喝一杯酒?”青川笑著,從下麵一位女士手裏拿走高腳杯,琥珀色的酒液在燈光下折射著寶石的光暈。


    他笑容迷離,眼睛微眯,似醉非醉,頭向上揚起,閉上眼。


    大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都停下舞步看著台上仿佛在發光的他。燈光師乘機調整了燈光,四周圍變得暗淡,隻有主舞台一束光從天而降,落在纖瘦的青川身上。


    光線勾勒出細細的邊,閉著眼的柔美長相在白色光照下純潔得像是天使。


    然而他卻忽然高舉起酒杯,微微傾斜,琥珀色酒水像是流動的蜜漿,從酒杯滑落,落在他的額頭、鼻子、臉頰、下巴上,仿佛聽到酒水化作碎裂的寶石在他臉上歡笑,又從下巴流過修長白皙的脖子,在鎖骨處打了一個旋,沒入衣領。


    空氣中散開了濃鬱的香,酒的香、香水的香,還有美麗肌體的香,一下爆裂開,融合成一種名為‘蠱惑’的香,鑽進了他們的每一個毛孔,令他們渾身戰栗,又像是著了火渾身發燙。


    他微微睜開眼睛,光線下眼睛像是金黃色的蜜,透骨的香甜。嘴角微微勾起,鮮紅的舌尖舐去嘴唇上一點殘酒,喉嚨裏發出低啞的笑聲——那是魔鬼的笑聲,是誘惑,是萬劫不複的開端。


    突然的這個瞬間,天使墮落,染上了**的顏色。


    “甜……”


    酒杯輕輕放回到那個女士手裏,她卻像是失去了靈魂的木偶,隻呆呆看著舞台上的人,嘴唇發幹。


    青川的雙手手指在臉頰上朝上跳躍,指縫間仿佛看到那如魅妖一般的臉,嘴唇藏著致命的毒,連眼神都帶著勾。像是金色的蕩漾的湖麵,波光粼粼,每一下都衝到自己心頭上。


    他身體卻伴隨著節奏擺動起來,像是風裏狂亂的柳枝,又帶著男性特有的力量感。纖細的腰肢帶著緊繃的弧度,偏偏又那麽柔軟強韌,像是一根軟鞭敲著心門。


    腰腹部的肌肉帶動著全身,足尖準確地踩著節奏,動作時而狂放大開大合,時而溫柔典雅溫情脈脈。


    沒人知道那是什麽舞蹈,好像混入很多舞種,勁瘦的腰肢帶著肢體扭動的時候,有一種力與柔結合的奇妙美感,修長筆直的雙腿在舞台上自由得踩出一朵一朵旋轉的花。那花的中間,這男人多麽驕傲,連誘惑都帶著一種讓人想要跪倒臣服的強勢。


    他絕不是等待垂憐的金絲雀,那不屑隱藏的高傲是刻入骨頭的。


    隨著音樂加快,他的肢體語言也跟著加快。這種舞蹈沒有規律,各種元素信手拈來完美融合。


    這時候大家已經看出來他的舞蹈究竟融合了什麽元素。


    那種纏綿悱惻,那種若即若離,輕輕擺動的胯部有著優美曖昧的氣息,那是倫巴。那種熱情如火,燃燒著空氣一樣的性感和快速有力的節奏,是恰恰。


    手指修長,白光下透著玉石的光澤,手臂並不是僵硬的擺動著,每一個動作都在配合著展現自己肢體的魅力。這是華夏古典舞的精髓,手部的動作是如此恰到好處配合默契。


    光線下淺如蜜色的眼睛從左巡視到右,眼神淡漠且冰冷,仿佛脫離俗世高居王座的王,有著不食人間煙火的清冷。臉上卻是迷醉且誘惑,那種誘惑並不世故,充滿了無辜和天真,像是惡魔對人類低語:我不過眨了一次眼,你便著了魔。


    這種奇妙的對比更賦予了某種奇妙的魔力。身體如火,靈魂似冰,想要融化他,又想被他融化,渴望征服他,也期盼被他征服。


    無論哪一種,都該獲得無與倫比的成就感。


    台下的杜大少眼睛都不眨得看著台上,手裏的酒杯不知道何時傾斜,所有酒水倒在地上,他卻渾然不知,還是癡癡看著台上,看著青川濕漉漉的手指抓過自己的頭發,看濕透的襯衣描繪出肌肉的形狀——那讓人升起了一種奇妙的聯想。


    杜大少心跳如擂鼓,他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在散發熱度,喉嚨卻異常幹渴。他盯著青川指尖一滴瑩瑩露珠一樣的酒,他想嚐嚐那是什麽味道。


    是酒?是香?是毒?


    亦或者三者皆有。


    他像是□□縱的傀儡,被牽引著一直擠到中央舞台前麵,恰是此時,音樂停止了。


    青川站在抬頭,眼睛看著杜大少。


    他們離得太近,一臂距離,杜大少嗅到了青川身上傳過來的香,香水、酒、汗液,因為此時體表的溫度融合了,變成了另外一種特別的,令人沉淪午夜的香味。


    杜大少此時的眼神和四周圍男男女女沒什麽不同,被俘虜被捕獲的眼神。


    青川酒意尚未過去,他甩了甩頭發,用手指往後梳開,眼睛轉向杜大少,身上的熱度透過空氣仿佛要把對方給融化了。


    “你說我,不會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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