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走最短路程,大概三天就到鄉下。但是路上總不能不休息,為了找借宿的地方,大家繞了遠路,一晚上七文的小客棧湊合著過了一夜,第二日找了一個熟悉的老鄉家裏,第三日是在一個寺廟裏,第四日終於到了老家附近的鎮上。


    到了鎮上,隊伍就散了,青川和那個老鄉一塊兒回鄉下去。


    老鄉沒有代步的牲畜,走了幾日很是疲憊,青川並不記恨他一開始的嫉妒,回鄉的時候讓他在毛驢上坐一會兒,兩人換著乘。這一路四日,走路的不隻是老鄉一個,所以青川不借他毛驢,借了一個就得借另一個,這樣輪下來青川買毛驢還有什麽意義?所以直到最後鎮上去鄉下的路,他才把毛驢借出來。


    但老鄉不願意領這個情,他覺得青川有點虛偽,路上不借,如今借給他,莫非是給村裏人看的?所以哪怕累到腿打顫,他還是一口拒絕了,特別有骨氣。


    好吧。青川無所謂,他騎著小毛驢順著記憶中的路一路去到老宅那邊。


    他家原來發達過,最富有的時候家裏三十多畝地,算是富農小地主,這老宅修得也大氣,是鄉下少見的青磚房子,還模仿城裏修了四合院,房間十幾間。也就是這些年落魄了,否則附近的人很多租他家裏的地,得喊他一聲少爺。


    青川想到這個就在心裏笑,少爺什麽的真的好奇怪啊,簡直渾身不自在。


    第一個發現青川的是他的小侄子,六歲大的小家夥,身邊跟著一群差不多大的娃娃,青川伸手給摸了一把花生糖,結果小家夥小氣得很,把一塊大的掰成幾片小的分了,剩下都放到自己衣兜裏頭。


    “阿爹--小叔回來了--”小侄子拖長了音在那喊。


    青川牽著驢去了裏麵,大嫂從廚房走出來,笑容滿麵的。自從分了家,誰也不吃誰的,幾家的關係反而好了起來,加上半年才見一次,遠香近臭,青川這個討人嫌也能在大嫂這裏得一個好臉色。


    “回來啦?床我都鋪好了,就是你原來那屋。”


    “誒,謝謝嫂子,能麻煩你把我這毛驢拉過去喂些草料嗎?我去看看娘。”


    “自家人說什麽麻煩不麻煩?”大嫂拉著小毛驢去了後院牲畜棚裏,後院還養著一頭牛和兩隻羊,那裏時常備著草料。


    青川拿著東西去了正房,雖然分了家,但是他們的老母親沒有挪屋子,還住在正屋,他大哥則住在左廂房。


    這位老母親其實也才四十來歲,四十還差一點。但是因為守寡加上勞作,看上去卻好像五六十的老婦人。她會一些刺繡的手藝,常年在昏暗燈光下做活,眼睛也有些昏花,但精神頭還很好。


    青川進來的時候,她就坐在床上,手裏不停在納鞋底,腳邊有一個炭盆,屋子裏比外頭高幾度。這床是一張架子床,四麵都封上,木板雕刻百子千孫的圖案,床邊還有一個床頭櫃。上好的木頭,上好的雕工,顯示出娘家實力雄厚。


    “阿娘。”青川喊了一聲,毫無障礙。如果他在現實中有無法割舍的父母,那麽也許他會喊得很艱難,但他沒有。六歲的時候他就沒爸沒媽了,所以喊一個陌生人阿娘,他可以喊得十分順暢。


    “是小魚啊,小魚回來了。”老太太開心得不行,除了長子,她最疼的就是小兒子。她伸手從邊上櫃子抽屜裏拿出一個黑漆的點心盒子,打開裏麵擺著整整齊齊的柿餅、糖花生(一種油炸麵食)、南瓜子、桃酥。在家裏已經落魄的現在,這盤點心算是難得之物。


    原主名字薑慶餘,小名小魚,是請一個老秀才給取的名字。


    老太太摸著青川的手腕,明明胖了,卻非要說瘦了,她聽著青川慢慢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手藝進步了,東西賣出去了,事業步上正軌,和表舅家裏又往來了,還買了隻小毛驢。她聽得十分欣慰,又說,“這事兒是你表舅不對,但是如今你在省城裏頭謀生活,人生地不熟,也就你表舅一家能靠一靠。你表舅表舅母都不是惡人,隻是偏疼了女兒,我那外甥女被寵得不像樣子,婚事哪有自己做主的?這樣不安於室的女子,未必就合適你。我兒如今在省城住著,事業有成,等過些日子,娘再給你說一門好的。”


    記憶中,老太太甚少說到娘家的事,這個表舅是唯一的例外。老太太娘家是另一個村子的小地主,如今發展得很不錯,已經升級成中等地主,因此很瞧不上落敗的薑家,原主記憶中去過幾次,每次都被當做打秋風的窮親戚一般打發,連幾個表兄弟都是趾高氣揚的模樣。


    “這事不急。”青川拉住老太太,他一點不著急這個事,早已做好孤獨終老的準備,“我之前去表舅家裏,表姐對我還是有說有笑,轉臉就變了色。我如今看那些女子,前後都有兩張臉,實在怕得很,不想談這事。”


    老太太的手一頓,眉頭皺起來,最後還是歎了口氣,“那、那就再說吧。”


    青川拿了包裹,把送她的東西一一拿出來,別的倒是罷了,鎏金的銀鐲子貴重了些。老太太以前的嫁妝裏還有一套鎏金首飾,如今都當了,就剩下頭上一根素銀簪子,別的都沒了。


    “才賺了些錢,怎麽好這樣花費?手藝人好一陣壞一陣,你該多攢些錢備用才是。”


    “兒子以前不懂事,讓阿娘為難了,現在長大了,才知道世道艱難。如今我也能賺錢了,省城手藝人的日子好過,城裏人手裏有錢也舍得花,半年就攢了不少。這是兒子一番孝心,您就收下吧。”


    青川勸了一會兒,老太太才收下,她拿著帕子仔細把手擦了擦,帶上鎏金鐲子。鐲子整體是銀的,有金雕的鳳穿牡丹紋飾,端的是精巧貴氣,老太太眼神不大好,但是看著亮晃晃的就知道是好東西,不住的用手指磨磨上頭的紋路。


    從老太太的房裏出來,青川把給侄子侄女的兩個小盒子給了大嫂。大嫂沒料到這個一向有些不會做人的小叔子還能想起給侄子侄女準備東西,一時都有些怔愣,後來打開一看,每個裏頭都有個胖娃娃的泥人和一枚水潤的平安鎖青玉墜。


    大嫂就把兩孩子招呼過來,立刻就給戴上了。兩孩子知道是好東西,美得不行,纏著青川拍彩虹屁。青川喜歡孩子,被這麽哄著簡直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手裏頭各種小零食一把一把的抓出來,把兩孩子的兜兜和荷包都塞滿了,還有多的送小夥伴。


    大嫂忍不住和大哥念叨,“小叔子想來是在省城裏定下了,半年長高了,也白了,還有餘錢給娘定了個鎏金的銀鐲子。到底是省城裏的師傅做的,做得真是細致又漂亮,咱們縣城可沒有這麽好看的。唉,像是當初退婚的事刺激大了,小叔子這會兒發憤圖強呢。這娃娃捏得多好看啊,白胖白胖,大眼小嘴看著就喜歡,想是開竅了。也是,小叔子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十六就是能當家的大人了,是該懂事了。”


    大哥也覺得小弟是懂事了,心裏很高興。父親去得早,大哥自覺承擔了父親的責任。但是因為家裏突然敗落,加上他那會兒也才剛結婚,十七歲,底下三個弟弟,還有一個老母親要奉養,他的壓力也很大。如今幾個弟弟除了最小的都成了家,也分了出去,看著情況都還不錯,大哥心裏覺得自己也算對得起父親臨終的囑托了。


    傍晚的時候青川去了他二哥家裏,把給小侄子的東西交給二嫂。這小侄子還是個奶娃娃,也才一周多點,是二哥夫妻兩個三年才有的小心肝,所以對寓意很好的平安鎖也特別喜歡,直接戴上了。


    二哥是個木匠,比較沉默寡言,所以家裏是二嫂說了算。青川把一個竹製手搖風扇給二哥看,這東西原理簡單,隻需要少少幾個部件用到鐵,若是他二哥能仿,明年夏天就能賺一筆,再托關係送一個到縣衙門裏,搞不好還能得個榮譽。


    二哥把東西拆開,說能仿,邊上二嫂的眼神一下就亮了,甚至顧不上寶貝蛋哇哇哭聲,用手撞撞二哥,特別熱情的留客,“小魚晚上在你二哥家裏吃吧,水缸裏養了兩條大魚呢,你不是最愛吃魚麽?”


    “不了不了。”青川連連擺手,逗了逗小侄子就走了。


    鄉下的日子過得很快,尤其是對於長時間不在突然返鄉的人而言。青川被帶出去見了很多親戚,幸好這邊沒有看到一個長輩就磕頭的習慣。這邊的習俗是隻給自己直係長輩磕頭,叔叔伯伯叔公之類的,隻要鞠躬就行了。


    老太太覺得小兒子出息了,走到哪都把鎏金鐲子戴出來,別人一問就吹兒子,說在省城有房子,工作也好,巴拉巴拉的說一通。半年前青川灰溜溜回來,讓村裏人說笑了大半年,老太太心裏有氣呢,這會兒逮著機會可不得好好說道說道?


    青川感覺自己就是突然從倒數的留級生變成了能直升大學的優等生,這感覺實在新鮮,故十分配合老太太的演出,該擺什麽表情擺什麽表情。


    除夕的時候,青川出錢在縣裏買了豬頭和糯米回來,在大哥家裏蹭了個團圓年。他們已經分家的兄弟,論理都該在自家過年,也就是青川沒有成家,還算個孩子,加上母親尚在,所以要在兄長家裏過年。


    俗話說,不過元宵不過年,青川本該一直過了元宵再走,但他記掛著省城廟會,因此初二便啟程去省城了。老太太給他做了兩雙厚實的千層底青布鞋,還有一件夏衣,做的時候特意做長了,按著青川的生長速度,到了夏天就該合身了。大哥大嫂也給了一壇子糯米釀製的老黃酒,一家人聚一起喝了一杯酒,就散了。


    青川照樣騎著他的小毛驢,帶著一個包裹。縣裏有去往省城方向的行腳商,他們帶著車馬,載著滿滿的商品,青壯手裏都有刀槍,看著很有安全感,青川就和他們一路。一開始相互還不十分熟,也不怎麽說話,青川拿著他的小罐子燒了幾次紅糖薑茶給大家驅寒,一次兩次大家就熟起來。


    青川來的時候小心謹慎走得都是大路,行腳商為了縮短時間走得都是小道,難免遇上幾個職業精神極佳不願休假的劫匪。隊伍裏幾個漢子嘩啦啦把刀抽出來,上去就是真刀真槍的肝,青川這等脆皮很有自知之明,早早就在車底下縮好了,手裏還有一把剛剛花積分買的□□。看著平時和大家沒什麽不同的高手們一蹦四五米飛到空中,這個時候他才突然有了那麽點身在武俠世界的感慨。


    劫道的留下了兩具屍體,被隨意拋在路邊,青川看著大家熟練的模樣和漠然的表情,身體忍不住抖了抖,又興奮,又好奇。不知道怎麽才能找到一本武功秘籍,也不知道他這樣的年紀還能不能練武,但就是心癢到發慌啊。


    青川繼續給眾人燒薑茶,一邊誇讚大家武藝高強讓人倍感安全雲雲。


    那領頭的人就和他說,他們這是要去西北邊做生意,帶的是鹽和茶,去那邊換成皮毛和玉石回來。西北邊民風彪悍,人人都有一手好功夫,那劫道的和這邊都不是一個水平,別看現在一夥人三四十個熱熱鬧鬧的,不知道能回來幾個,要是手裏沒點真功夫,誰敢出門賺這要命的買賣。


    他又問青川有沒有什麽想要捎帶的,隻要他們隊裏還有人,就給他捎帶回來。


    青川想一想,說自己沒什麽想要的,倒是有條明路指給他們。西北邊的牧民都養牲畜,其中有許多羊,冬日的時候羊為保暖生出細細羊絨,若是剃了毛能過濾出一批細絨毛,他們可以帶些羊絨回來,可以紡線織衣服,比棉花暖和。另外那西北戈壁灘上有種彩石,被風沙打磨得十分光潔,那邊牧民不識貨,當做石頭玩耍,這原是戈壁瑪瑙,比中原地區的瑪瑙通透瑩潤,好做首飾品。


    雖不知真假,但隻要有一件真的,他們商隊就能多出一個拳頭產品,所以領頭的一聽十分高興,拍著青川的肩膀說要認下這個兄弟,到了省城之後特意把他送到家裏才離開。人家特意送一程,怎好叫空手回去,青川就拿著一個木盒子,裝了五六個形態各異的福娃娃送領頭人,讓他帶回家給孩子玩耍。


    泥人原來不值錢,難得的是這番心意,領頭人也是豪爽,直接把一罐海鹽給了青川。這小小一罐在這兒是不值錢,到了西北邊價比黃金。


    送走了行腳商,青川鬆了一口氣。


    到底是武俠世界,真是藏龍臥虎,看著普普通通的挑貨小販,刀一拔就跟解鎖了封印似的,嚇死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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