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閱覽室的那本《奧秘》雜誌裏發現那張檢討書的時候,我、蘇民、鍾寒三個人都被嚇壞了。最緊張的人是蘇民,因為那張檢討書的右下角潦草地寫著兩個字:蘇民。


    那張檢討書正文內容是這樣的:


    今天中午放學後,我和同學陳小南在學校門口買零食時兩人發生了一點小爭執,他先罵了我,我還口之後,因為周圍幾個同學起哄,我們倆由口角發展到動了手,最後,兩人約到電影院門口一對一對決。事情過後,我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知道這次我和陳小南的打架事件影響極壞。通過這次教訓,我認識到,同學之間應該和睦相處互幫互助,在這裏我為我和陳小南之間的事情做深刻的檢討,改正錯誤,保證以後不再和身邊同學發生類似的衝突。


    檢討書的落款日期是1998年的4月13日。蘇民拿著那張檢討書,神情惶恐地看著我和鍾寒說:“那是我讀小學的時候,我當時真的和我們班一個叫陳小南的男生打過架啊。可是……”


    我和鍾寒看著蘇民,說:“可是你根本沒寫過這張檢討書,是麽?”


    蘇民點了點頭,難過地說:“是,那次打架學校根本就不知道,我怎麽會寫檢討書。而且,那是小學,你們看看,好好讀一讀,這張檢討書哪兒像一個小學生的口吻嘛。”


    我和鍾寒又把檢討書讀了一遍,然後抬起頭對蘇民說:“那麽你的意思是……你這次的情況和上次吳嵐的情況一樣了?”


    蘇民滿頭大汗地看著我們,說起話來已經不成調了:“你們……你們可不要……不要嚇我,那,那……吳嵐可是已經死了。”


    2


    是的,吳嵐死了。因為我們發現了一張“吳嵐”寫的檢討書,吳嵐最後死了。那是上個月中旬的事情。


    3


    我、蘇民、鍾寒還有吳嵐是我們班最鐵的四人幫,無論是下課活動、中午吃飯、上體育課、班上組織出去玩我們四個人總是湊到一塊兒。我們一起開生日晚會,一起上網打通宵的遊戲,一起在周末打籃球。在班級中,總可以看見我們四個人像丸子一樣串在一起形影不離,好多同學又把我們叫“四喜丸子”。


    上個月,我們四個人在周五的下午去了學校的閱覽室。其實我們並不是特別喜歡看書,但那天下午實在是沒有別的事情可以做,我們就跑到了閱覽室,準備吸收點課外知識的營養。


    我們在閱覽室的書架前晃來晃去,四個人慢慢就散開,各自找各自喜歡的那類書去了。我平時喜歡看一些和奇特自然現象有關的書,那是從小就養出來的。我從小就喜歡看那些什麽食人螃蟹啊或者翅膀有一米寬的蝴蝶這些不可思議事情的介紹,直到現在,也都還對那些有興趣。我在書架前轉了幾圈,最後如獲至寶地找到了一本《奧秘》雜誌。我迫不及待地翻看了幾頁,翻著翻著,在雜誌的中間翻到了一張檢討書。我讀了一下,最後才驚訝地發現,這張檢討書居然是一個叫“吳嵐”的人寫的,而檢討書下麵的日期,竟然是“1998年5月3日”。


    我急忙把他們三個人糾集到了一起,我們湊到一起看那張內容短短的檢討書:


    三天前,沒和爸爸媽媽打招呼,我偷偷從媽媽的錢包裏拿了二十元錢出來。拿著這二十元錢,我全都買了零食。我現在明白,這是偷竊,如果不及時改過,將來是會走上歪路的。以後,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會犯類似的錯誤了。


    我和蘇民還有鍾寒看著不斷眨眼睛的吳嵐,笑著問:“你小時候還犯過這樣一個錯誤啊?”


    吳嵐立即搖了搖頭,說:“肯定不是我。肯定是名字相同而已,全天下又不止我一個人叫吳嵐。”


    我們三個人壞笑一陣。我笑完後,一臉疑惑地看著那張檢討書,看著他們三人,問:“這是1998年5月3日寫的檢討書,那時候我們都還在讀小學。那麽多年過去了,檢討書怎麽會在這裏呢?你們不覺得奇怪麽?”


    蘇民把那張檢討書拿到手上,翻來翻去看了看,說:“那是一個問題,不過你們沒發現更奇怪的麽。這張檢討書好新啊,1998年的檢討書,到現在都多少年了,怎麽會這麽新。”


    胳膊撐在桌子上的鍾寒笑著接過那張檢討書,說:“這還有什麽可說的,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完全不知道是哪個混蛋的惡作劇嘛。”


    我們幾個人笑起來,說:“就是。”


    鍾寒看了看閱覽室裏的其他人,然後拿起那張檢討書撕成了碎片,一邊撕一邊說:“可是這個惡作劇居然和我們‘四喜丸子’幫吳嵐同學的名字扯上了關係,我們就不能輕易饒了這張檢討書。”


    撕完後,鍾寒把碎片揉成了一團,丟在桌子的紙簍下,大聲說:“現在,惡作劇結束了!”


    頓時,周圍看書的人都把目光投往了我們這裏。


    我們三個人每人輪著拍了一下鍾寒的腦袋,說:“找死啊你,在這裏叫這麽大聲。”


    那天,我們離開閱覽室之前,我把那本《奧秘》雜誌歸還到書架原位的時候,我的目光忽然落到雜誌的封麵上,我發現,原來這是一本舊雜誌。這本《奧秘》雜誌是1998年第二期的。不過,我們學校的閱覽室裏有不少這樣的雜誌,翻出民國時期的報紙怕是都不奇怪,所以當時,我根本沒在意。


    兩三天過後,一個放學的晚上,吳嵐忽然指著自己的胸口對我和蘇民還有鍾寒說:“哥們兒們,我從昨天開始,怎麽總是覺得自己胸口好悶,還有些隱隱作痛。”


    我們打著趣說:“怎麽啊,暗戀上誰了?開始相思了?都為人家心痛了?”


    吳嵐推開我們,說:“去,去,一邊兒去,我說真的。而且,我還有件事情瞞著你們的。”


    我們看吳嵐的表情認真,就不鬧了,問他:“什麽事情?”


    吳嵐說:“還記得那次我們發現的檢討書麽?那時候,我真的從我媽那裏偷偷拿過二十元錢,而且,真是拿去買零食了。”


    我們都怔住了,問:“那……那是你寫的檢討書?”


    吳嵐搖了搖頭,說:“沒有,我當時犯錯之後根本就沒有寫什麽檢討書。再說,一般家長也就是教訓子女一次,哪兒會讓孩子寫檢討書嘛。所以,那絕對不是我寫的。”


    我問吳嵐:“那你和別人提起過這事情麽?”


    吳嵐搖頭,說:“怎麽會。你們是我最鐵的鐵哥們兒,我跟你們都沒提過,又怎麽會跟其他人說呢。再說,這種事情說出去,多丟人啊。”


    我們三個人點了點頭,說:“看來這裏麵有點蹊蹺。”


    第二天早上,吳嵐沒有來上課。下午的時候,一個消息在班級上傳開來:吳嵐死了,死於突發性心髒病。


    當時我正在看書,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驚嚇地將書桌上的文具打落在地。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扭過頭看了蘇民和鍾寒各一眼。從他們的臉上,我看到了和我同樣驚愕難過的表情。


    那天放學的時候,我們三個人一直沉默不語。最後蘇民問我和鍾寒:“你們是不是覺得這事情和那張檢討書有關係?”


    我和鍾寒點了點頭,說:“太可怕了。誰都不能相信,怎麽會有這樣的事情。”


    蘇民說:“希望事情到這裏就結束了。”


    4


    可是,事情並沒有結束,現在,第二張檢討書又跑了出來。


    這次的檢討人是“蘇民”,而且,情況和上次一模一樣,蘇民的確像檢討書中所說的那樣在1998年的4月和一個叫陳小南的小學同學打過架,但是在那時候,學校那邊並沒有發現他和陳小南打架的事情,而蘇民,當時也沒有寫那樣的一張檢討書。


    蘇民和我還有鍾寒在那本《奧秘》雜誌裏發現“蘇民”寫的那張檢討書時,一下子急得滿頭大汗,說:“這下完了,這次輪到我了。”


    我把那張檢討書放到蘇民的手上,說:“先保管好,不到最後,誰也不知道事情會是個什麽樣。”


    蘇民點了點頭,然後難過地看著我和鍾寒說:“你們千萬別因為檢討書就拋下我不管。吳嵐的事情,太可怕了。我現在隻要一想,心裏就打顫。”


    我拍了拍蘇民的肩膀,說:“不要怕,有我們呢,我們是哥們兒啊,怎麽會拋下你呢?”


    說完,我看著站在我身邊的鍾寒,對他微微一笑,說:“你說,是麽,鍾寒。”


    鍾寒笑著安慰蘇民,說:“就是啊,我們是好哥們兒,怎麽會拋下你嘛。”


    中午上課前,我坐在教室窗戶邊想檢討書的事情。我的同桌正看著當天的娛樂報紙,忽然抽風了似的大聲念道:“香港一明星疑遭綁票。”念著念著,他又自言自語地說,“綁票,我看還不如撕票呢。”


    我腦子裏什麽念頭一閃,立刻轉過頭問他:“你剛才說什麽?”


    他把報紙擺到我麵前,指著標題說:“香港一明星疑遭綁票啊。”


    我說:“不是這句,是後麵那句。”


    他仰起腦袋,看著天花板,想了想,然後漫不經心地對我說:“我好像是說,我看還不如撕票呢。沒什麽問題啊。”


    我笑了笑,對他說:“是,是,是沒什麽問題。”


    聽他說完那句話之後,我頓時明白了什麽。我從座位上站起來,迅速環顧教室,找到了鍾寒,於是一個飛身跳出座位,兩三步走到他身邊,一拍他桌子,先是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然後語氣十分嚴肅地小聲對他說:“我知道了。”


    鍾寒奇怪地看著我,皺起眉頭,問:“你知道了,你知道什麽了?”


    我再次著急地看了一眼教室,沒找見蘇民,於是對鍾寒說:“你看到蘇民沒?他還沒來學校麽?”


    鍾寒繼續奇怪地看著我說:“沒來啊。你還沒回答我呢,你到底知道什麽了啊。”


    我正要回答,鍾寒的目光越過了我,然後指著教室門口,說:“那裏!蘇民來了!”


    我拉起坐在座位上的鍾寒,差點把他拖到了地上。我拉著他走到蘇民麵前,又把他們兩人拉到了走廊邊上,避開人群,慌忙地說:“我知道吳嵐為什麽會死了。”


    他們兩個人驚訝地看著我,問:“為什麽呀。”


    我看著鍾寒,說:“鍾寒,你還記得麽。那天我們發現那張檢討書的時候,你當著我們三個人的麵把那張檢討書給撕碎了。”


    鍾寒點了點頭,說:“記得呀。”


    我說:“問題就在這裏,剛才我同桌說什麽撕票,我一下就想起你撕碎‘吳嵐’那張檢討書時的場景了。我想,那張檢討書不能撕,撕了就要出人命!”


    說著,我立刻問蘇民:“你的檢討書呢?”


    蘇民驚慌地說:“帶在身上的,幸好我沒有撕。”


    我急忙說:“快掏出來,我們得保證它的安全。保證它的安全,就是保證你的生命。”


    蘇民用手一摸自己的口袋,摸了半天,卻什麽也沒摸到。我焦急地問他:“到底在不在啊?”他摸了一陣,忽然一拍腦門:“壞了!中午我媽洗衣服,我把衣服換了,檢討書還在我昨天那身衣服的口袋裏呢!”


    我和鍾寒幾乎是異口同聲地說:“快回去拿呀!也許還能找到,那可是你的命!”


    蘇民都快急得哭出來了,扔下我們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跑了去。


    我看著鍾寒,說:“但願一切還來得及。”


    下午快上課的時候,蘇民回來了。一見到他,我和鍾寒就關心地問:“怎麽樣,找到了麽?”


    蘇民點點頭,一邊說著“找到了”一邊從口袋裏掏出那團濕嗒嗒的揉成了糨糊似的檢討書。顯然,那是在洗衣機裏和衣服裹在一起攪拌過的。


    我和鍾寒愣住了。蘇民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說:“這下全完蛋了。”


    5


    蘇民沒有死,但是病了。蘇民的心髒出了問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躺在醫院裏。


    這時候,一個問題的發現,使我對吳嵐的死和蘇民的結果產生了新的思考。我覺得這件事情裏那些檢討書絕對不會莫名其妙自己跑出來的。我對鍾寒說:“鍾寒,你不覺得奇怪麽?”


    鍾寒看著我,一臉地不安:“奇怪啊,當然奇怪,從開始到現在就沒有不奇怪的。一個死,一個病,我看我這一輩子再碰上什麽事情我都不會害怕了。”


    我一推他,說:“我不是那意思。”


    他問:“那你什麽意思?”


    我說:“你想,為什麽偏偏隻有我們發現了那些檢討書呢?也就是說,好像那些檢討書每次都是在我們去閱覽室的時候才出現的,如果早出現的話,那別人一定就發現了。偏偏就是我們去的時候,不早不晚,正巧遇上。我覺得,這才是最奇怪的地方。就好像……”


    鍾寒問:“就好像什麽?”


    我說:“就好像是有人跟著我們一樣,而隻要我們去找了那本書,那個人就會把檢討書放到雜誌裏,然後我們就會第一個發現那些檢討書。”


    鍾寒點了點頭,說:“的確這樣的。”


    我說:“那我們現在就隻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你該不會是想……”鍾寒看著我。


    我認真地說:“是,你猜對了,我就是還想去閱覽室一次,再去找找那本《奧秘》。”


    鍾寒嚇得眼睛都大了,連連擺手,說:“我不去,打死我也不去。”


    我拖上他的手,瞪著一雙眼睛看他,說:“你敢!我們可是哥們兒!”


    我和鍾寒來到了閱覽室,我迅速找到了那本《奧秘》。鍾寒站在我身邊,我看得出來,他整個人完全處在恐懼中,臉都快青了。我說:“準備好了麽,我要打開了。這次,要麽是輪到我,要麽就是你。”


    他咽了一下口水,說:“打開吧。”


    可是,我把那本《奧秘》雜誌翻了一個遍,卻什麽也沒有發現,別說檢討書了,連張白紙都沒找見。鍾寒的臉稍微恢複了一點光澤,說:“怎麽會這樣。”


    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說完,我把那本《奧秘》放回了書架的原位。就在我把雜誌放上書架的時候,我和鍾寒清清楚楚地看見一張紙從那本《奧秘》中掉了出來。


    我撿起來一看,那並不是一張檢討書,而是一張懺悔書。


    我和鍾寒看著那張紙,完全愣住了。那張紙的第一行寫著“懺悔書”三個大字,下麵則密密麻麻地寫了不知道多少個如血液一樣紅色的“我懺悔”。


    最讓人脊背發麻是,這張懺悔書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


    鍾寒問了一句話,讓我感到了徹底的絕望:“這次到底是你,還是我呢。還是說,這次我們兩個人都會出事?”


    我閉上眼睛說:“我們靜靜等待吧。”


    6


    連著幾個周末我和鍾寒都去醫院看了蘇民。醫生說,蘇民沒有什麽生命危險,但以後需要長期用藥物維持心髒的活性,現在在醫院調養一段時間,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


    上個周末,也就是在我和鍾寒發現了那張寫滿了紅色“我懺悔”三個字的懺悔書之前,在鍾寒上廁所的時候,蘇民告訴了我一件令我徹底震驚的事情。那件事情,把我對檢討書的種種靈異性質的猜測推向了極致,也使得我開始察覺,原來事情比我想象得要複雜得多。


    蘇民說:“對不起,方方,有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們。我想,事情發展到現在,我必須說出來了。但是,方方,你先答應我,你必須替死去的吳嵐原諒我。”


    我知道這一定對事情的真相有幫助,於是我說:“好,蘇民,我答應你,我可以替死去的吳嵐原諒你,現在你可以說了。”


    蘇民難過地握住我的手,說:“其實,‘吳嵐’那張檢討書是我寫的。他小時侯從家裏偷錢的事情是有一次我去他家裏玩的時候,我在他跟他爸媽打趣談起那件事情時無意間聽到的,檢討書的日期是我編的,我寫好那張檢討書的確是想惡作劇,想嚇唬著你們玩玩兒。那天我們去閱覽室,我趁你們不注意的時候把檢討書放進了雜誌,我看著你走了過來,怕惡作劇失敗,就先假裝看別的書,想等你走開後再假裝發現那張檢討書,可沒想到,你先發現了。而後來,鍾寒說這一定是惡作劇,吳嵐又不承認偷錢的事情,檢討書又被撕毀了,我想事情就完了。可是,我怎麽想也沒想到……沒想到吳嵐會死……”


    說著,蘇民流下眼淚,說:“他是我們的好哥們兒,我怎麽會害死他呢,我怎麽知道一張檢討書會要了他的命呢。”


    那天我和鍾寒從蘇民所在的醫院出來,我就想,看來這件古怪的事情裏,一定還有更多意想不到的問題。正如蘇民哭著說的那樣,他肯定想不到一張檢討書會要了吳嵐的命,他也不想看到吳嵐死,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正是蘇民寫的那張檢討書觸動了某種靈異的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力量,而這一力量,導致了吳嵐的死。也就是說,吳嵐的死,至少是蘇民間接造成的。想到這些,我腦子一下子疼了起來,腦海中又浮起吳嵐的麵容,然後是蘇民哭泣時候說的那些話:“他是我們的好哥們兒,我怎麽會害死他呢,我怎麽知道一張檢討書會要了他的命呢。”


    我腦子正亂著,鍾寒看著我,說:“想什麽呢,快過馬路了,你怎麽魂不守舍的。”


    我搖搖頭,看著鍾寒,說:“沒什麽,沒什麽。我隻是在想,我們四個一定被一種靈異力量給套住了。”


    鍾寒說:“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靈異麽?”


    我點點頭,說:“我以前常常看《奧秘》雜誌,的確有很多事情是無法解釋清楚的,說是巧合,生活中怎麽會有那麽多巧合,我覺得,就是有靈異的存在,而且這次吳嵐的死,要常人看起來,簡直就是荒唐的。但如果聯係到那張檢討書,從靈異的性質來看,吳嵐的死一定被什麽力量牽動著。”


    那天,因為我急著要去見一個人,所以沒有來得及告訴鍾寒蘇民對我說的那些話,沒告訴他吳嵐的檢討書是蘇民寫的。


    我之所以那麽急,是因為我知道,我要見的人,也許能幫我解開檢討書的謎。


    7


    那天和鍾寒說再見後,我乘公交車去了一個叫“默”的地方。我在報紙上看到了有關“默”的報導。這裏有一個叫莫兀的意念師,他知道一些和靈異有關的事情。我想請教他一些問題。


    可非常令我失望的是,那天,莫兀正好有事情出去了,我不得不改天再來。


    站在“默”的前麵,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我忽然想到了什麽。最後,我等到公交車,擠上車回家了。


    8


    鍾寒開始變得不安起來,因為那張懺悔書的緣故。


    鍾寒老問我:“你說這張懺悔書是衝你還是衝我。”


    我厭煩地對他說:“從小到大,你有做過錯事麽?”


    鍾寒說:“當然有了。”


    我看著窗外,說:“那不就對了,既然做過錯事,懺悔一下也沒什麽。”


    鍾寒忽然有些憤怒地看著我:“方方,你知道麽,我怕,我非常地害怕,我不想成為第二個吳嵐,也不想成為第二個蘇民,我不想死,也不想靠藥物活著。那兩張檢討書已經把我逼瘋了,現在又來了一張懺悔書,還不知道說的是誰,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懼當中,學習也落了下來,你說,這樣的日子,難道能讓人心安麽?”


    我回轉過頭,看著鍾寒,說:“鍾寒,我看,不是那兩張檢討書把你逼瘋了,是你看到吳嵐和蘇民的下場胡思亂想自己把自己逼瘋了。其實,那張懺悔書是衝著誰來的,在我看到它的時候,我就知道了。”


    鍾寒愣住了,說:“你知道了?”


    我微微一笑,說:“你想知道,除非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鍾寒說:“你說吧,隻要我知道。”


    我問鍾寒:“‘蘇民’的那張檢討書,是你寫的吧。”


    蘇民跟我說是他寫了‘吳嵐’的檢討書之後,我終於想明白一個問題,也想明白了為什麽總是我們第一個發現那些檢討書,唯一可靠的推測就是,那些檢討書都是我們自己人寫的,然後再在大家一起去閱覽室的時候趁別人不注意再夾到雜誌裏。那天,站在“默”前麵看著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我就猜測到,也許,蘇民的檢討書也就是我們自己寫的,而我沒寫,那就自然而然想到了鍾寒。


    鍾寒驚訝地看著我,語無倫次地說:“怎麽……怎麽會……你怎麽知道……你別胡亂瞎猜好不好。”


    我再次問他:“你就說,是不是你寫的?”


    鍾寒這時候低下了頭,說:“是的。是我寫的,我看吳嵐死了,和那麽一張檢討書有關,就覺得這裏麵是不是有鬼,也覺得挺好玩的。一次我收拾屋子,忽然翻到了我小時候的日記。蘇民和我是小學同學,他和陳小南在電影院門口打架的那一次我正好去看了,還寫了日記。我當時想,要是我寫一張檢討書,一定能把蘇民嚇唬個半死,那不是挺好玩的麽。但是,沒想到,事情鬧成了現在這樣。”


    我搖搖頭,有些生氣地看著鍾寒,說:“你呀,你呀,你都多大了,我們四個在一起,餿主義壞點子都是你出的,吳嵐人都死了,你還有心思捉弄蘇民,現在好了,蘇民下半輩子都要靠藥物來活命,你真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說你了。”


    鍾寒慚愧地低下頭,說:“我哪裏知道寫一張檢討書會惹出這麽大的事情來。原先隻以為能嚇唬人,沒想到,差點害死了人。”


    我看著鍾寒,說:“什麽差點害死人,你已經害死人了。別忘記了,吳嵐的檢討書可是你親手撕掉的。”


    我剛說完,鍾寒兩滴豆大的淚水就掉出了眼眶。他哭著說:“方方,怎麽會這樣啊,你說,怎麽會這樣啊。”


    他一邊抹著眼淚,一邊哽咽著說:“還有,方方,還有那張懺悔書,一定是衝著我來的。一定是,是我不小心害死了吳嵐,是我害得蘇民住進了醫院害得他心髒出了問題。一定是我,該懺悔的人是我。”


    我看著鍾寒哭得傷心,氣也氣不起來了,說:“別害怕了,那張懺悔書啊,是我寫的。”


    鍾寒立刻抬起頭驚訝地看著我,說:“你寫的?”


    我點點頭,把蘇民在醫院告訴我的那些話告訴了鍾寒,然後說:“那之後我就猜測‘蘇民’的檢討書是你寫的,但又怕你逃避責任,就寫了一張沒有日期也沒有署名的懺悔書,想讓你感到不安,逼你把真相說出來。我想,寫檢討書會出事,寫這個懺悔書總不會吧,所以就寫了,那天我們去閱覽室,一開始不是什麽也沒找到麽,我是在合上雜誌的時候把懺悔書夾到雜誌裏的。不過沒想到,你不安了這麽多天,要不是我問你,還不知道你什麽時候肯承認‘蘇民’的檢討書是你寫的呢。”


    鍾寒鬆了一口氣,說:“你可夠壞的,我都快被你嚇死了。”


    我搖搖頭,說:“其實,現在,是誰寫的檢討書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為什麽寫了檢討書之後,就會出現吳嵐和蘇民這樣的結果呢。”


    鍾寒忽然站起來,拉起我的手,說:“方方,看來我們還得去閱覽室一趟。”


    我跟著站起來,說:“是,必須去一趟,去看看那本雜誌,記錄一些信息,把事情搞清楚。可是,鍾寒,你不害怕了麽?”


    鍾寒笑了笑,說:“不就是靈異麽,有什麽呀。”


    我一推他,說:“不愧是我的哥們兒,有你這句話,我也什麽都不害怕了。”


    可是到了閱覽室,找到那本《奧秘》書的時候,站在我身邊的鍾寒卻無論如何也笑不起來了。


    在雜誌裏,我們又找到了一張檢討書。這張檢討書的檢討人,名字叫做鍾寒。


    我不該寫檢討書,不該用蘇民的名字寫檢討書,不該用檢討書嚇唬人。我錯了,我錯了。他是我的好朋友,我卻害了他。我要為我對他的友情做一次深刻的檢討。以後我再也不會犯類似的錯誤了。


    我看著檢討書的日期,2005年3月13日,然後對鍾寒說:“那不就是今天麽”


    鍾寒用手抹了一下檢討書的圓珠筆字跡,一層圓珠筆油墨立刻沾到了手指上。他睜大眼睛看著我,說:“剛寫好的,油墨都還沒幹。”


    我愣住了,幾乎找不到話說,隻能癡癡地看著那本《奧秘》雜誌。


    鍾寒看著那張檢討書,用絕望的口吻說:“吳嵐死了,蘇民躺在醫院,你和我剛才一直在說話。吳嵐的檢討書是蘇民寫的,蘇民的檢討書是我寫的,那張用來逼我說出真相的懺悔書是你寫的。那麽,今天我的這張檢討書,又是誰寫的呢?”


    9


    我知道,如果再不能見到那個叫莫兀的意念師,問他一些和靈異相關的事情,那麽接下來,會有更多離奇的事情發生。


    那個周的周末,我去了那個叫“默”的地方,幸運的是,我找到了我想見的人。


    10


    我進入“默”的時候,就感覺到了一種與眾不同的氣氛。“默”的內部是紫紅色的,給人暈眩迷醉的感覺。我在莫兀的對麵坐下,說:“你好,我聽說你是很有名的意念師。懂得一些靈異方麵的事情,我有件事情想問問你。”


    他一邊喝著茶一邊聽我把我和吳嵐、蘇民還有鍾寒三個人寫檢討書的事情說了一遍。我說話的時候,他總是淺淺地微笑。最後我特別強調說,最後“鍾寒”的那張檢討書,絕對不是我們四個人其中任何一個寫的。


    他聽完之後,首先先問了我一個問題:“你聽說過‘意念遷移’和‘意念物質化’這兩個概念麽?”


    我念著“意念遷移”和“意念物質化”這個術語,搖了搖頭說:“沒有,沒有聽說過。”


    他還是保持微笑,放下手中的茶杯,看著我的臉,說:“好,那麽,現在讓我來告訴你,他們代表什麽。我們所說的意念呢,就是指一個字,想。什麽是想,就是你腦子當中的東西。”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又說:“凡是你腦海中和‘想’有關的,我們都可以看作意念,甚至,包括感情和情緒,也是意念的一個類型,比如恐懼,焦急,憤怒,內疚,沮喪,失望。‘意念遷移’指的就是你以前某個時候腦子裏的意念,經過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可能會重新影響到你後來生活中所發生的一些事情,而且,不僅可以影響你自己,還能影響到別人,特別是那些和你走得近的人。這種現象中,最常見的就是愧疚,因為愧疚是會隨著時間加深的呀,你那時候的愧疚,經過許多年之後,很可能在你如今察覺不到的時候影響你周圍的事或者人。打個比方,它就像潛伏性病毒,很多年不發作,可就在你不知不覺的時候跑出來,而且你還未必能感受到。它不但有潛伏性,還有傳染性,而且這種‘意念化’的傳染是非常快的,甚至不需要介質。最不好的是,它們基本上都是暗中發作。拿愧疚來講,你本人現在也許感覺不到愧疚了,但愧疚卻仍然在折磨你的意念,並進一步摧毀你的身體。”


    我皺著眉頭,似懂非懂地問:“那什麽是‘意念物質化’呢?”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笑著說:“這個概念可能就是徹底顛覆人類思維挑戰人類想象力的東西了。我說出來,你也許都接受不了。但是,我覺得,這種現象卻是存在的。”


    我說:“那麽,請你告訴我吧。”


    他說:“人的身體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當一個人的腦海中存貯的意念太深太強,複雜飽滿到他整個人的身體已經承受不住這一個意念的時候,這個意念就會實體化。從科學上來看,這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現象,而且你完全可以把它當成是荒謬的。實體化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他的這一意念會變成一個實實在在的物質,一支筆,一張桌子,一輛汽車,甚至一幢樓房。而且,意念實體化為物質過後,這一物質所承載以及所表達的意念和他本人身體承受不住的那種意念,是相同的。比如,憤怒,實體化之後可能變成火,而絕望,實體化之後可能變成冰。火就表達憤怒,冰就代表絕望。這就是‘意念物質化’,也就是思維上的東西成為一個物質。一般人,是很難接受這個概念的。”


    我驚訝地聽著他所說的一切,恍然明白了什麽,問:“那麽,按照你講述的‘意念物質化’這個邏輯,‘鍾寒’的那張檢討書是因為我和他談話時他腦海中痛苦的意念形成的?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不小心害死了吳嵐又害得蘇民住進醫院腦海中的自責太過強大,強大到他本人無法承受,所以他那份自責就實體化成為了一張檢討書?也就是說,最後那張檢討書,並不是人為寫出來的,而是一種自責意念的物質表現?”


    莫兀笑了笑,說:“這就該由你自己去想了。”


    我又問莫兀:“那吳嵐的死,蘇民住進醫院這些又該怎麽解釋呢?僅僅是因為他們看到那些不是自己寫的檢討書,覺得心中有了愧疚,最終被自己當年犯錯後的愧疚意念而毀滅麽?”


    莫兀說:“其實,一個人從小到大總要做些錯事,一個人是不可能被自己當年做錯事情之後的愧疚意念毀滅的,可是,如果當自己的意念和別人的某些意念疊加的時候,其中產生的力量很可能造成生命的毀滅。”


    我又不明白了:“別人的意念,這裏麵又怎麽會有別人的意念呢?他們隻見到了自己一個人的檢討書啊。”


    莫兀微微一笑,說:“這件事情裏麵我能告訴你的,我都已經告訴你了。最後我送你兩句話,在鍾寒被毀滅之前,你也許可以拯救他。”


    我看著莫兀,說:“請說。”


    莫兀說:“一,注意細節。二,解鈴還需係鈴人。”


    11


    注意細節。


    解鈴還需係鈴人。


    從“默”到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用這兩句話,如何能拯救鍾寒呢?


    12


    我把莫兀說的話告訴了鍾寒,他聽得都快暈了,最後努力振作,說:“這個就是所謂的靈異麽?我簡直不能相信,這個世界上,人的思維和情感還能變成實實在在的東西。”


    說完,他拿出最後那張“鍾寒”的檢討書,說:“我總不能保管這檢討書一輩子吧,如果哪天不小心撕壞了,那我不就沒命了。”


    我用手托著下巴,說:“他跟我說,解鈴還需係鈴人,可是我現在連係鈴人是誰都不知道。”


    鍾寒說:“他不是還讓你注意細節麽?”


    我一撇嘴:“哪兒有什麽細節嘛,我頭都快炸了。聽了他說的什麽‘意念遷移’和‘意念物質化’,我都在想我要是天天想人民幣,一直想到我身體承受不住了,那是不是到最後都能把這個想法物質化變出一堆人民幣出來。”


    鍾寒一推我:“現在可是人命關天了,你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瞅著鍾寒,說:“可是我實在想不起什麽細節。”


    那天晚上,我翻看了我以前所有的日記和信件,一直翻到半夜兩點多,把我儲藏以前個人秘密的東西都找了一遍,可是什麽也沒找到。


    第二天中午,我回家午睡的時候,正倒在床上,忽然目光轉移到了我房間牆壁的一幅舊海報上。我拖上拖鞋,跑到外麵拉我爸進屋,說:“爸,這海報是什麽時候貼的?”


    我爸端著茶杯奇怪地看著我,說:“問這個做什麽,這麽多年了,我哪兒記得。”


    我說:“不行,你必須得幫我想想。”


    我爸想了想,說:“好像是你讀小學吧,有一天說從同學那裏借了一本雜誌,這海報就是那雜誌裏的。”


    聽到雜誌兩個字的時候,我腦袋一下子通暢了。雜誌,雜誌,不就是那本《奧秘》麽?


    不就是當年我從書店裏偷出來的那本1998年第二期的《奧秘》麽!


    我明白過來了,原來莫兀所說的“別人的意念”,那個“別人”就是指我。因為我在《奧秘》雜誌裏留下的愧疚,正好和蘇民寫的“吳嵐”的檢討書所產生的愧疚疊加在一起,才導致了吳嵐最終的死,而也是雜誌的愧疚和鍾寒寫的“蘇民”的檢討書所產生的愧疚使得蘇民進了醫院。原來,另一個意念,就是我的意念,我當年偷了那本《奧秘》雜誌之後的意念。而最荒唐的是,我現在才想起來,那本《奧秘》雜誌是我入學的時候捐給學校閱覽室的。


    我立刻撥通了鍾寒的電話,把我想到的一切都告訴了他。


    他在電話那頭大叫了一聲,說:“不會吧!你怎麽不早點想起來。”


    我說;“這個所謂的‘細節’我現在能想起來就不錯了。現在就是想,要怎麽來拯救你這條命了。”


    鍾寒說:“解鈴還需係鈴人啊。你想想,你有什麽事情忘記做了沒?”


    我想了想,說:“我明白了!寫檢討書!”


    鍾寒在電話那頭又大叫一聲,說:“你還想寫檢討書啊,是不是想把你自己也寫死啊。我們四個人,好歹要留一個正常人吧。”


    我說:“去,一邊兒去。我的意思是,我要為我當年偷《奧秘》雜誌的事情寫一張檢討書。我想,這就是‘解鈴還需係鈴人’的意思,隻有我寫了這張檢討書,一切才會平息,雜誌中所攜帶的愧疚才會漸漸消失。我想,肯定就是這樣。”


    鍾寒說:“方方,你可想清楚了。你自己寫一張檢討書,加上前三張,我們四個人可就每人都有一張檢討書了。如果這個方法是對的,那我就能獲救,如果是錯的,你自己的命可也就跟著搭進來了。你明白麽,方方?”


    我說:“鍾寒,我明白。為救你,搭上我一條命也沒有關係,誰叫我們是哥們兒呢。”


    鍾寒那邊的聲音漸漸有些哽咽,鍾寒說:“那好,方方,你寫吧。我告訴你,蘇民出院了,等你寫好了,我們一起去看吳嵐,給他買一束最大的花。”


    我答應了一聲,然後對鍾寒說再見,掛上了電話。


    我匆匆走進自己的房間,把牆壁上的海報揭了下來,最後躺在床上想:方方,寫一張檢討書,對當年自己犯下的錯好好檢討一下吧,檢討完了,一切就都可以平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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