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小時後,瓦希黎恩站在宅邸樓上的窗前,看著逝去的一日留下的最後碎片逐漸黯淡、變黑。他等著,盼望著,可是霧沒有來。


    有什麽關係?反正你又不會出去?可是,他仍然盼望起霧,有霧在外麵看守夜晚時,他覺得內心比較平靜。世界會變個模樣,變成他比較了解的樣貌。


    他歎口氣,走過書房來到牆邊,撥動開關,電燈隨即亮起。他仍然覺得很神奇。雖然他知道《創始之書》早已暗示電力的可能,但人類的成就仍然顯得不可思議。


    他走到叔叔的書桌。如今是他的書桌。在耐抗鎮中,瓦希黎恩用的是一張粗糙單薄的桌子,如今他有一張堅固、光滑的上漆檜木書桌。他坐了下來,開始看家族帳冊,可是要不了多久,他便開始瞥向堆在躺椅上的一疊傳紙。他請麗米幫忙搜集了幾張。


    他近來傾向忽略傳紙,因為關於犯罪的報導經常讓他的腦子擅自轉動起來,結果就是無法專心於正事。如今關於消賊的事情已被牢牢釘入他的腦中,他很難做好任何有建樹的事情,直到他至少滿足一部分的心癢難耐。


    讀一點點就好。他告訴自己。看看時事。對外界消息靈通點不是壞事,甚至對於他是否能跟別人進行有趣的談話都很重要。


    瓦希黎恩把一疊傳紙拿回桌前,很輕易地就在當天的文章中找到關於搶劫的描述。其他的傳紙上還有更多的資訊。他跟麗米提起過消賊的事,所以她搜集了一些專門給對最近所有消賊消息有興趣的人看的傳紙。這些報導來自於數周,甚至是數月前,附上報導原本的印刷日期。他看得出來這類傳紙很受歡迎,因為他手上就有三份,分別來自於三家不同的出版社,大家似乎都想追上先前錯過的消息。根據這些重印的報導日期來看,第一次搶劫發生的日期遠比他以為的還要早——七個月前,就在他回到依藍戴之前。在第一次跟第二次火車貨物消失事件間,有四個月的空窗,而“消賊”這個名字是在第二次事件以後才被人使用。


    所有的搶劫過程都很類似,除了在劇院那次。火車因為鐵軌上的問題而停下,一開始是倒下的樹木,最近的則是鬼魅般的車廂突然從迷霧中出現,直直朝火車前進。工程師們慌亂停下火車,然而前麵的鬼車已然消失。


    工程師於是重新啟動火車,但到達目的地時,其中一個車廂內的貨物卻早已被搬空。人們開始想象這些搶匪有各式各樣神奇的能力,似乎能輕易穿過牆壁及上鎖的車廂。但什麽貨物被偷走?瓦希黎恩皺眉心想。第一起案件的報導沒寫,不過提到貨物屬於奧古司丁·太齊爾。


    太齊爾是城中最富有的家族之一,位於第二捌分區,近期正在第四捌分區的財金區建立新的摩天大樓。瓦希黎恩再次閱讀報導,然後在傳紙裏開始翻閱,尋找在第二起搶劫事件發生前,是否還有別人提起第一次搶劫。


    這是什麽?他心想,舉起一張傳紙,上麵重印了奧古司丁·太齊爾幾個月前寫的公開信。這封信譴責依藍戴警察無法找回或保護太齊爾的物品。傳紙高調地大幅刊載,甚至還起了頭條:“警察無能,太齊爾重批”。


    三個月。太齊爾花了三個月才發言。瓦希黎恩將這些匯整的傳紙放到一旁,然後在比較新的傳紙中尋找是否有別的報導。為數不少。這幾起搶劫事件相當富有戲劇性且很神秘,這兩者都是增加銷售量的特點。


    第三跟第四起都是搶劫鋼。這很奇怪。拿這種沉重到不實際的東西,跟搶劫乘客車廂的財物比起來一點效率也沒有。第四起搶劫引起韋恩的注意力:從前往北方蠻橫區的火車上搶了包裝好的食物。第五起是第一次跟乘客有關的事件。第六跟第七起也有,而第七起是消賊第一次帶走兩名而非一名人質。


    後來的三起搶劫事件都是從貨車跟乘客身上搶劫。前兩者是金屬,第三起是食物,至少文章上隻寫了這麽多。每一起新的犯罪中帶出的細節越發有趣,因為貨車被鎖得更加牢固,有更複雜的鎖,有隨車的護衛。考慮到被帶走的貨物重量,這些搶劫案發生的速度簡直驚人。


    難道他們也使用韋恩那種速度圈嗎?不可能。速度圈一旦設下,就不能進出,而且至少就他所知,還無法製造大到能容納這種規模搶案的速度圈。


    瓦希黎恩繼續讀下去。有許多報導裏麵都是理論、引述、證人的報導。許多人都提出速度圈的可能,但是社論把這些論點批得一文不值。這幾起案件所需的人力太多,不可能將之全都容納進速度圈裏,他們認為比較有可能的是能增強體力的藏金術師,可以從車子裏舉高重物並且搬走。


    但是搬去哪裏?而且為什麽要搬?他們又該如何處理鎖跟守衛的問題?瓦希黎恩剪下他覺得有意思的報導。鮮少報導有著實在的資訊。門上的輕敲中斷他將報導鋪在桌上的動作。他抬頭看見提勞莫站在門口,捧著一盤茶,臂彎掛著一個籃子。“喝茶嗎,爵爺?”


    “太好了。”


    提勞莫上前來,在書桌旁放一個小架子,擺好杯子與白餐巾。“您想喝哪種茶嗎?”提勞莫可以從最基本的茶葉種類調配出幾十種茶來,泡成他認為最理想的茶湯。


    “隨便。”


    “爵爺。茶是很重要的。不能隻是‘隨便’而已。請告訴我,您打算很快要就寢嗎?”


    瓦希黎恩看著他的一堆剪報。“絕對不會。”


    “好的。您想要能醒腦的嗎?”


    “聽起來不錯。”


    “甜或不甜?”


    “不甜。”


    “涼爽或辛辣?”


    “涼爽。”


    “濃或淡?”


    “呃……濃。”


    “太好了。”提勞莫說道,從籃子中取出幾個罐子跟幾根銀湯匙,開始將粉末與草藥碎片混入杯子中。“您看起來很專注。”


    瓦希黎恩敲敲桌子。“我很煩躁。傳紙的資訊根本不夠讓人研究。我需要知道第一批貨裏麵是什麽?”


    “第一批貨?”


    “盜賊搶的第一車。”


    “葛萊姆小姐會說您的老習慣似乎又開始出現了。”


    “幸好葛萊姆小姐不在。況且,哈姆司爵爺跟他女兒對於我居然不知道那些搶案,似乎很震驚。我得知道些城裏的時事。”


    “這是非常好的理由,爵爺。”


    “謝謝。”瓦希黎恩接下杯子。“我都快要說服自己了。”他啜了一口。“存留的翅膀啊!這真好喝。”


    “多謝您。”提勞莫拿了餐巾,用力一抖,從中間對折,放在瓦希黎恩椅子的枕臂上。“我相信第一件被偷的東西就是一批羊毛。這個禮拜在肉店曾聽人談起。”


    “羊毛?不合理。”


    “這些案件都不合理,爵爺。”


    “沒錯,可惜這都是最有意思的案件。”他再喝了一口茶。濃烈的薄荷沁涼感讓他的鼻子跟腦子都清醒許多。“我需要紙。”


    “什麽——”


    “大張紙。越大越好。”


    “我去找找,爵爺。”


    瓦希黎恩聽到一聲莫可奈何的低歎,但是提勞莫仍然離開房間去執行任務。開始研究多久了?他瞥向鍾,訝異居然這麽晚了。好吧,反正都已經開始,除非完成研究,否則一定睡不著。他站起身,開始踱步,手中握著茶杯與盤子。他避開窗戶,身後的燈光會讓他成為狙擊手的極好標靶。當然,他並非真的以為外麵會有不懷好意的狙擊手,可是……這樣工作讓他覺得比較舒服。


    羊毛。他攤開一本帳簿,開始查數字,專注到完全沒有留意時間的流逝,直到提勞莫回來。


    “這個可以嗎,爵爺?”他問道,拿入一個畫架,上麵夾了一大疊紙。“老拉德利安爵爺為您妹妹留下的。她非常喜歡畫畫。”


    瓦希黎恩看著畫架,感覺心頭一陣緊縮。他已經很久沒有想到黛兒欣了。他們大半輩子都隔得很遠,並非像他刻意跟他叔叔保持距離那般——瓦希黎恩跟前任拉德利安族長之間經常產生衝突——他跟黛兒欣間的距離單純是因為懶惰。分隔了二十年,他隻有偶爾才會見到他妹妹,讓他們之間並無多少互動的機會。


    結果,她就死了,跟他叔叔一起死於同一場意外。他希望那消息令他更為悲痛。應該要令他更為悲痛。可是那時的她已經是個陌生人。


    “爵爺?”近侍問道。


    “這太合適了。謝謝你。我原本擔心得把紙掛在牆上。”瓦希黎恩說,起身去拿來鉛筆。


    “掛起來?”


    “是的,我以前會用柏油。”這念頭似乎讓提勞莫非常不安。瓦希黎恩不理他,走到紙邊,開始寫。“這紙不錯。”


    “我很高興聽您這麽說,爵爺。”提勞莫回答得有點不知所措。


    瓦希黎恩在左上角畫了輛小火車,前麵放個鐵軌,下麵寫著日期。“第一次搶劫。紋弩亞期十四號。目標:羊毛。據說。”以同樣的方法,他在紙上畫下更多火車、鐵軌、日期、細節。韋恩每次都笑他得把事件用畫的方式記錄下來才能思考,但是這很有效,隻是他經常得忍受韋恩在他整齊幹淨的圖片跟筆記旁,加上許多土匪小人或霧魅。


    “第二起搶劫發生在很久以後。金屬。第一次搶劫之後,太齊爾爵爺等了好幾個月才開始嚷嚷。”他敲敲紙,然後把羊毛杠掉。“他損失的不是羊毛。那時候是初夏,所以羊毛價格太低,跟運輸費用相比完全不劃算。我記得紋弩亞期時,因為第十八號鐵路線無法運作,所以運費特別高。除非那人的腦子是麵包屑做的,才會花最高價運輸沒有人要又非當季的貨品。”


    “所以……”提勞莫接口。


    “等等。”他走到書桌旁的櫃子,抽出幾本帳簿。他的叔叔在這裏有一些運費單……沒錯。老拉德利安爵爺把敵對家族在運輸些什麽都記錄得非常清楚。瓦希黎恩掃過清單,檢查是否有奇怪的物品,他花了點時間,最後提出一個假設。


    “鋁。太齊爾恐怕是載運鋁,靠著宣稱是別的東西來避稅。這裏寫著他過去兩年申報的鋁運貨量比前幾年要少很多,但是他的礦場還是繼續生產。我敢拿我最好的槍來賭,奧古司丁·太齊爾跟一些鐵道工人正悄悄地進行一樁利潤不小的走私行動,所以他一開始沒把事情鬧大,不想要引來注意。”


    瓦希黎恩走過去,在紙上做下注記,將茶杯舉到唇邊,一麵點頭自言自語:“這也解釋為什麽第一跟第二次行動之間隔了那麽久。那些搶匪正在處理那批鋁。他們可能在黑市賣了一些,為他們的行動提供資金,然後把剩下的製成了鋁子彈。可是,為什麽他們需要鋁子彈?”


    “用來殺鎔金術師?”提勞莫問道。瓦希黎恩讀帳簿時,他便在整理房間。


    “對。”瓦希黎恩在三起搶案的上方畫下被綁架的人的臉。


    “爵爺?您認為這些被擄走的人都是鎔金術師?”提勞莫站到他身後問道。


    “報紙有釋出那些名字。四名女子全是出身於富有的家族,卻不曾公開表示她們有鎔金術力量。”


    提勞莫保持沉默。沒有公開並不代表什麽。許多上流社會的鎔金術師對於自己的力量都很低調,有許多情況下,這些力量都很有用,例如煽動者或安撫者,能夠影響別人的情緒,那麽自然格外不想引起別人的懷疑。


    在其他情況下,有人會炫耀他們的鎔金術。議會上代表果農的席位競爭者中,就有一位候選人,他唯一的政見就是他是紅銅雲(煙陣的另一別稱),所以不會受鋅或黃銅的影響,最後那名候選人以壓倒性勝利當選。大家都不想要一個有可能受到別人暗中操作的領袖。


    瓦希黎恩開始把他的推測寫在紙張邊緣。動機、快速搬空車廂的可能方法、作案手法的相似或相異點。他寫著寫著,突然停下來,然後在上麵加了兩名土匪的小人畫像,模仿韋恩隨便亂畫的風格。雖然完全沒道理,但是看到那小人讓他安心不少。


    “我敢賭那些被抓的人其實都是鎔金術師。那些盜賊有鋁子彈,專門對付射幣、扯手、打手。如果我們能抓到那些盜賊,我敢打賭他們的帽子裏麵一定有加鋁墊,遮掩他們的情緒,不受推拉影響。”這種作法在城裏的上流人士間也不罕見,隻是一般人無法負擔得起。


    這些搶案都與錢無關,而是跟那些被抓走的人有關。所以沒有人懸賞,也沒有發現被棄置的遺體。至於那些搶案的意圖是要遮掩綁架的真正目的,那些受害人都不是表麵看起來臨時被挑選的肉票。那些消賊正在搜集鎔金術師,還有鎔金術金屬。目前被偷的有純鋼、白鑞、鐵、鋅、銅、錫,甚至有一些彎管合金。


    “這很危險。非常危險。”瓦希黎恩低聲說道。


    “爵爺……您不是要看帳簿嗎?”提勞莫說道。


    “對。”瓦希黎恩心不在焉地回答。


    “還有鐵脊大樓新辦公室的租約?”


    “我今天晚上還是有時間看。”


    “爵爺。請問是什麽時候?”


    瓦希黎恩想了想,掏出懷表,再次震驚於不知不覺間已花了這麽多時間。


    “爵爺,我跟您提起過前任上主賭馬的時候嗎?”


    “愛德溫叔叔是賭徒?”


    “確實是。在他成為上主之後,這變成了族裏的問題。他大多數時間都待在馬場。”


    “難怪我們會山窮水盡。”


    “事實上,他頗擅長的,爵爺。他通常會贏,而且贏很多。”


    “噢。”


    “可是他後來還是停手了。”提勞莫說道,收起他的托盤跟瓦希黎恩的空茶杯。“可惜的是,當他在賭場上贏小錢時,家族因為處理不當的生意與財務決策而損失重大。”他走向門口,最後緩緩轉身,往常嚴肅的臉柔和了起來。“爵爺,我沒有資格說教。一旦成人,便可以也必須自己做決定。可是我希望提出警告。一件好事如果太過火,也會具有毀滅性。


    “您的家族需要您。數千個家庭倚靠您。他們需要您的領導跟您的指引。我明白這不是您主動要求的,可是偉人的特質就是知道何時該放下重要的事,去處理必要的事情。”


    近侍離開,門在他身後關起。


    瓦希黎恩獨自站在穩定得詭異的電燈光線下,看著他的圖。他拋開鉛筆,突然覺得極為疲累,拿出了懷表。已經半夜兩點十五分了。他應該要睡了。正常人這時候都睡了。


    他關了燈,免得讓自己的身影太清晰,然後走到窗邊。他仍然對於沒看到霧覺得沮喪,雖然他也沒期望霧會出現。我都忘了進行每日的祈禱,今天太混亂了,他發現。


    晚做總比不做好。手伸入口袋,他拿出他的耳環。這耳環樣式很簡單,耳針的下麵垂著十個環,代表著道。他把耳環穿入他為此而刺的耳洞,然後靠在窗邊,看著深夜的城市。


    道徒沒有特定的祈禱姿勢,隻需要每天花十五分鍾來冥想與思考。有些人喜歡席地盤腿坐下,閉上眼睛,可是瓦希黎恩總覺得用那姿勢很難思考,會讓他的背痛、脊椎發麻。如果有人繞到身後,從背後開槍怎麽辦?所以,他總是采取站姿,然後思考。迷霧那裏一切都好嗎?他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麽跟和諧說話。我想您的日子應該過得挺順心的吧?畢竟您是神啊什麽的?


    他得到的回應是一陣……笑意。他向來判斷不出這感覺到底是不是他自己幻想的。


    好吧,既然我不是神,也許禰能用禰的全知全能幫我弄點答案來。我感覺自己像是陷入困境。


    這個念頭感覺很突兀。現在跟他以前處的困境不同。他沒有被綁住或即將被人殺掉;他沒有迷失於蠻橫區,沒食物也沒水,要找路回到文明。他站在豪華的宅邸,雖然他的家族有財務危機,卻也不是過不去。他有著奢華的人生,還有議會的席位。


    然而為什麽他覺得過去這六個月是他一生中最艱辛的時刻?無盡的報告、帳簿、晚宴、商業合作。


    近侍說得對,許多人都仰賴他。拉德利安家族一開始隻是跟隨初代的數千人,結果在過去三百年來成長許多,家族把那些在其下產業或工廠中工作的人都納入保護傘之下。瓦希黎恩所簽下的協議,未來將決定了他們的薪水、特權、生活方式。如果他的家族垮了,他們一定在別處也能找得到工作,但是會被視為該家族的次級成員,直到一兩代後才會得到完整的權益。我以前也做過困難的事情,這次也可以。如果是對的。這是對的嗎?史特芮絲稱道教是個簡單的宗教。也許很簡單。基本教義隻有一條:為善多於為惡。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例如相信所有的真相都是重要的,得到多少就必須付出更多的戒律。在《創始之書》中有超過三百個範例,都是在別的時代、別的世界上可能存在,或者是原本有可能存在的宗教。


    道教的信徒就是要研究它們,從它們的道德準則中學習。有幾條規則是中心思想:不要在毫無承諾的情況下尋求欲望。在所有的缺陷中尋找力量。每天祈禱沉思十五分鍾。還有,不要浪費時間拜和諧。做好事就是拜神了。


    瓦希黎恩離開依藍戴不久便被勸入道教。他仍然相信在火車上碰到的女子必定就是“無相永生者”之一,他們是和諧的手。他的耳環是她給的。每名道徒在祈禱時都會戴著耳環。


    問題是,瓦希黎恩難以覺得自己在做任何有意義的事情。應酬跟帳簿,契約跟協商。他在邏輯上知道這些都是重要的,但是這一切,包括他在議會上的席次,對他來說都是抽象的存在。不像是看到謀殺犯被關起來,或是救回被綁架的小孩。年輕時,他住在城裏——世界的文化、科學、進步中心,住了二十年,但直到他在山後滿是灰塵,寸草不生的蠻荒之地流浪後,才找到自己。


    內心似乎有一個聲音對他說,善用你的天賦。你會想清楚的。


    他懊惱地笑了。他不知道為什麽假如和諧真的在聽,卻沒有給予更明確的答案。通常瓦希黎恩祈禱時得到的回應就隻是一陣鼓勵。繼續。沒有你想得那麽難。不要放棄。他歎口氣,閉起眼睛,陷入思緒。其他宗教都有儀式跟集會。道徒沒有。某種程度,道教的簡單讓道教更困難,因為人必須靠自己的良心去解讀。


    在冥想一陣之後,他不由得感覺到和諧是要他同時研究消賊的事情,還有當名優秀的族長。這兩件事是互斥的嗎?提勞莫似乎這麽認為。


    瓦希黎恩看著他身後的傳紙跟畫架上的畫紙。手伸入口袋,掏出韋恩留下的子彈。


    然後他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蕾希頭往後仰,血濺入空中,沾滿她美麗的黑色秀發,血在地上、牆上、站在她身後的殺人犯身上。可是射殺她的人不是那個殺人犯。


    和諧啊,他心想,一手按著頭,緩緩地靠著牆坐下。這真的跟她有關,對不對?我辦不到。再也辦不到。


    他拋下子彈,摘下耳環,站起身,走到桌子邊,把傳紙收起,蓋上畫紙。如今還沒有人因為消賊而受到傷害。他們搶人,卻沒害人,甚至沒有證據顯示那些人質身處於危險之中。隻要有人願意拿出贖金,人質應該就能回家了。


    瓦希黎恩坐下,開始處理帳務,全神投入直至深夜。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迷霧之子番外篇:執法鎔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布蘭登·桑德森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布蘭登·桑德森並收藏迷霧之子番外篇:執法鎔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