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淺淺發現自己又在做夢。


    她能這麽快地判斷出來,是因為這個夢境比起之前的那些委實太過夢幻。


    沒有古代的背景,也沒有仙俠的背景,她好像就是站在一片虛空之中,而她的麵前有一本碩大無比的書,幾乎和她的身高差不多高了。


    這本巨書看起來年代頗為久遠,封麵斑駁不堪,仿佛風一吹就能化為齏粉。封麵上有兩個燙金的大字,用繁體的小篆寫著“歸藏”二字,那上麵的金箔都碎裂開來,大半都剝落了。


    葉淺淺盯著那兩個字看了半天,覺得自己的想象力果然越來越豐富了,是不是之前張修明跟她說過歸藏兩個字,才讓想象力具象化了啊?


    不過既然是在夢裏,她就不怕會出現什麽幺蛾子,而她倒是很好奇這書裏麵寫的都是什麽。


    想到這裏,葉淺淺的手便伸向書的封麵,打算把它打開。她本來還計劃著用很大的力氣,結果卻出乎她的意料,封麵看上去非常厚重,卻輕若羽毛,輕輕一碰就翩然翻開,而且還因為她的力氣過大,一下子就翻開了許多頁。


    書頁也是破破爛爛,很多地方都像是被蟲子咬過,坑坑窪窪的,葉淺淺都生怕力氣大一點就把書扯破了。書頁上麵密密麻麻地寫了許多文字,她凝神看去,發現都是她看不懂的象形文字。


    真坑爹啊!葉淺淺又往後翻了一陣,發現字體變了,變成了她勉強能看懂一兩個彎彎曲曲的篆體字。再往後,就是寫得工工整整的隸書,她這時才看出來,這部書七十幾就是一部史書。


    例如這一頁中的一條,就寫著“建安五年,策姓好獵,數出驅馳,所乘馬精駿,從騎絕不能及,卒於供客三人,射策中頰,後騎尋至,皆刺殺之……”


    葉淺淺歪著頭想了一會兒,變猜出這裏是寫三國時,孫策被刺殺時的情景。她的手指忍不住放在這一條的上麵,眼前卻突兀地閃過許多畫麵,令她應接不暇,像是腦海裏突然湧進了許多莫名其妙的東西。


    她怔然地呆愣了片刻,想要看清楚腦袋裏多出來的那些畫麵,但她的記憶本就混亂,一時半會兒也找不到什麽,便隻好放棄了繼續翻書。


    因為知道這是史書了,葉淺淺也就不是那麽感興趣地一頁頁翻,而是一摞一摞書頁地翻著。有些曆史條目寫的清楚詳細,有些卻因為蟲蛀的或者年代久遠的關係,空缺或者是模糊不清。葉淺淺也沒太在意,就打發時間地繼續翻著。


    書頁間的字體也開始變化,從漢隸又到楷字,接著是行書草書,還有一段是瘦金體,再到下麵是館閣體……很長一段繁體字後,甚至連書寫工具都變了,竟然不是毛筆字而是鋼筆字了。


    葉淺淺看得驚奇,因為她發現變成鋼筆字的曆史條目,是民國時期。


    這書頁上還有子彈和炮火的痕跡,顯得極為滄桑。


    再往後翻了一陣,書上麵的字又變成了簡體字,而且成了印刷的那種鉛字。


    葉淺淺已經收起了笑容,因為她發現書頁上的曆史已經是她耳熟能詳的先代曆史了,但書她直翻了五分之一不到,後麵還有很厚的一摞,這簡直太奇怪了。


    她忍不住先往後翻看了一遝,發現書頁是空白的,這才鬆了口氣,覺得這才合理。


    未來尚未發生,所以先預留出來嘛!


    因為夢不知道為什麽怎麽都醒不過來,葉淺淺百無聊賴之下,便翻看著最近幾年的曆史,找到今天的年份後,居然發現今天是9月15日,可是條目居然還有兩三天後的日期……


    這……


    葉淺淺發現字跡有些不清楚,拿手指蹭了蹭,發現“蚩尤”兩個字清晰可辨,她心中一怔,正想看清楚時,卻感覺到腦海一陣劇烈的疼痛,把她從幻境中抽離出來,眼前的巨書也隨即消失得一幹二淨。


    “淺淺……淺淺!你還好嗎?”一個擔憂地男聲在她的耳邊不停地低聲喚著。


    葉淺淺緩緩睜開了眼睛,正對上張槐序難得透露出焦急的目光。


    公園2000


    河上一葉扁舟在搖搖晃晃地順著水流飄蕩,在舟船之上,有兩名女子正在對飲。


    穿著紅衣的那名女子給兩人斟好酒拿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笑著道:“妹妹,今天這次還是你去吧。姐姐我可是約了周家公子呢。”


    “好。”穿著白衣的女子冷冷清清地回了一句,靜靜地擦試著手中的利劍。


    紅衣女子向後隨意地靠著,姿勢慵懶誘人,她望著天上緩慢飄動的白雲,淺笑道:“據說這次天師一脈不知道從哪裏得到了消息,派了他們這一代的傳人,想要阻止我們的行動呢!妹妹你一個人能應付得了嗎?”


    白衣女子瞥了她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再說,即使她應付不了,估計也得不到任何幫助吧?


    紅衣女子會意了她目光中的意思,笑得花枝亂顫。她手中的酒杯也灑出了不少的酒液,卻沒有一滴掉落在她的裙子上,而是全部都停在半空中。在陽光的照射下,就像是一個個璀璨的小水晶球。


    白衣女子伸手一彈,那些酒液就都乖乖地回到紅衣女子的酒杯中,沒有一滴漏下。


    “歸藏天書既然昭示了未來即將發生的事件,那麽我們就要確保曆史按照他既定的軌跡前進。天師一脈妄求纂改天道,還自稱天師,簡直可笑至極。”


    紅衣女子不感興趣地聳了聳肩,把酒杯裏的酒水一飲而盡。


    白衣女子知道自己的這個姐姐向來維護天道應有的進程,一點都不關心。所以她也沒有再說什麽,隻是低頭仔細地擦著手中的劍。


    今天,孫策必須要死。


    “淺淺……你怎麽了?”張槐序看著葉淺淺失去焦距的那雙眼睛,急切地用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葉淺淺眨了眨雙目,這才從夢境中徹底清醒,她剛剛看到的畫麵,是她以前存留的記憶嗎?還有……她口中的歸藏天書,是她剛剛看到的那本巨書嗎?曆史的軌跡又是什麽……


    “淺淺,你是不是身體哪裏不舒服?”張槐序見葉淺淺恢複了神誌,卻又有些迷迷糊糊的樣子,擔憂地追問著。


    葉淺淺這才有心思打量起四周的情況,發現自己現在是被綁在了一根刻了許多奇奇怪怪符篆符號柱子上,雙手張開呈十字形被符篆貼在牆上。那些符篆也不知道是用什麽材質的紙做成的,讓她渾身酸軟,根本掙脫不開。整間屋子都是昏暗的,隻有地麵上那些符陣之中流動的靈力線條,散發著幽幽的光芒,像是一條條有生命的靈蛇,透著說不出來的詭異之感。


    這熟悉的環境,熟悉的陣符,熟悉的姿勢,熟悉的人……


    有那麽一瞬間,葉淺淺還以前自己又深陷於前世的噩夢之中,下意識地就掙紮起來。可手腕上傳來的疼痛,讓她恢複了冷靜。


    麵前的張槐序眼中的關切和擔憂並不是假裝的,他的服飾和發型也都是現代的,也就是說,這不是夢境。


    昏迷前的記憶回籠,葉淺淺這才想起來他這應該是被張修明那個少年抓住回了張家。想到這裏,葉淺淺對上張槐序難免就有些遷怒,學著剛夢到的白衣女子的冷清聲音,冷淡而又疏離地嘲笑道:“怎麽敢讓張公子叫我淺淺?你我家族勢不兩立,今日我已為階下囚,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


    張槐序早就料到葉淺淺醒過來肯定會生氣,這種程度的諷刺已經算是情況好的了。他甚至還做好了她一醒過來就怒罵他或者崩潰痛苦的心理準備。


    “我成人禮之後就去找你了,結果沒想到看到你宿舍裏有一攤血跡。我就命夜叉順著你的氣味尋了過來,沒想到張修明能這樣對你。”張槐序簡單地把他是怎麽尋過來的過程說了一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誤會。他略去了一路上的坎坷,他堂弟也設了許多障眼法,等他明白過來的時候,都已經是後半夜了。張槐序故作輕鬆地解釋道:“夜叉是我養的一隻烏鴉,你應該在校園裏也見過的,它很喜歡偷吃東西。”


    葉淺淺並未因為張槐序的解釋而動容,神情反而越發冰冷:“就算是你救了我,我也不知道歸藏天書在哪裏。”她已經從夢境和回憶中,隱約猜到了暗月吊墜裏有什麽。張修明不知道從哪裏得到的消息,才會對暗月吊墜那麽執著。老實說,對可以預測未來,甚至於可以修改未來的歸藏天書,就連她都怦然心動。


    真的是足以引誘王子變成惡龍的財寶呢。


    “無所謂。”張槐序難得的笑了笑,一向冷峻的五官柔和了許多,看起來更是令人移不開目光,他像是卸下了一個重擔,整個人都輕鬆了不少,“對於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因為天書或者天師什麽的,已經不是我所追求的了。”


    葉淺淺聞言愣了一下,下意識地追問道:“那你現在追去的是什麽?”


    張槐序並沒有回答,隻是看著她,目光專注堅定地看著她。


    在他灼熱的視線裏,葉淺淺的心跳無端加快加重。她張了張唇,發現自己仿佛被剝奪了說話的力氣,怎麽都無法再開口說出心中的疑問。


    是她想象的那樣嗎?


    是她期待的那樣嗎?


    或者說,她可以想象、可以期待嗎?


    穿著一身朱紅色的大袖禮衣,被縛在十字架上的少女低垂著頭,散落的長發蓋住了她的麵容,在晦暗不明的符篆靈氣光芒中,完全看不清楚她眼中的神情。


    張槐序忍不住又往前走了一步,近到他隻要一伸手,就能把她摟在懷裏的距離。


    他想跟她說不要急,他一定會來救她的。


    他想跟她說不要多想,他這次絕對不會在做出了令自己懊惱的決定。


    “淺淺……”


    張槐序的聲音消失在空氣中,門外傳來腳步聲,他隻能在快要碰到葉淺淺大袖禮衣的瞬間變掌為拳,不甘心地把手收了回來。


    “等我……”


    葉淺淺再次抬起頭,看著空無一人的靜室,自嘲地低聲笑了起來。


    張槐序從符室中離開,發現來查看葉淺淺情況的竟是張修明本人。後者在確認葉淺淺依舊乖乖地被縛在牆上之後,便安心的出門了,一邊低聲咳嗽著,一邊往祖宅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那是議事堂的方向。


    張槐序站在古柏樹的陰影下,深色凝重。在他的記憶裏,議事堂那扇承重的髹漆大門已經足有七八年沒有再開過了,而現在都可以看得到窗閣之中搖曳的燈火。


    肯定是因為葉淺淺的原因。


    隻要想到這裏,張槐序就忍不住有些心驚肉跳。葉淺淺被張修明帶回來如此對待,都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那間符室的陣法,還有縛住葉淺淺雙手地符篆,都無比珍貴,輕易是不會動用的。


    身體在大腦下大指令之前,就已經有自我意識一般,遠遠跟著張修明往議事堂的方向走去。他這種私生子,自然是沒有資格進議事堂的,但不代表他不能去聽。


    對著樹蔭處休息的夜叉打了個手勢,夜叉便張了張翅膀,飛到了議事堂的房梁上。在張家祖宅有許多隻烏鴉盤旋生活,所以夜叉在其中一點都不突兀。


    “父親,要如何處置葉淺淺?她不肯說出暗月吊墜的玄機。”張修明的聲音之中隱含著些許挫敗,他知道抓回葉淺淺是有些性急了,但天書那麽誘惑忍心的寶物,他不知道也就算了,如果知道的話,又怎麽舍得讓它從指間溜走?


    “早晚會說的。”出聲的是一個醇厚的嗓音,他是上一代天師張赦,也是張槐序的伯父。因為要研習天道,便早早把天師這個稱號給了自兒子張修明。


    張槐序也有很久沒見過他的這個伯父了,要不是因為張修明稱他為父親,他也猜不出對方的身份。議事堂之中除了張赦,還有幾位張家的長老,顯然葉淺淺的事情,驚動了張家的高層。張槐序麵無表情地借著夜叉的耳朵聽著議事堂中的議論,直到有個聲音低沉地說出了一個令他臉色劇變的建議。


    “話說,炎黃子孫的血脈傳到今日,早就已經沒有所謂的純血種。其中蘊含的靈力,也都消失殆盡,就算是繼承了天師稱號的我們張家,盡管幾千年來比較注意,隻同幾個大家族聯姻,但現在僅僅能夠駕馭法寶而已。


    “哦?四張老的意思,是要葉淺淺生下我們張家的血脈不成?””


    “胡鬧!張家血脈何等重要!又豈會讓蚩尤血脈玷汙!”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啊,你都想到哪裏去了啊?這麽難得的一個蚩尤血脈的純血種,又輕易死不了,我們可以利用她的血,淬煉法寶,提煉符墨。那可是蚩尤血脈的純血種啊!而且……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對方是朔月之血啊!”


    議事堂忽然陷入了一陣詭異的沉默。


    張槐序緊握的雙拳都爆出來青筋,他沒有再聽下去,因為他知道,隻要這個提議被提出來,肯定會有人為之心動。畢竟生下混血種什麽的,不會讓所有人得到利益,而且時限還長。但淬煉法寶什麽的,卻是人人可以得利。


    朔月之血,那屬於傳說中的血液,足夠讓所有修道者為之瘋狂。


    原來她擁有的是朔月之血,也怪不得他會在朔月之夜聞到那股蠱惑人心的味道了。


    不用聽下去,都可以猜得到這些行就木則木的長老會如何決定。


    張槐序轉身離開,快步穿過庭院,走進院中的一處亭台,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敲了幾下,看著亭台中央的一塊青石塊凸了起來。


    這是張家祖宅的一處隱秘機關,地下存放著張家世代法術典籍各種塵封的法寶和古董,隻有張家的子弟才能打開這道被封印的門,而且不同等級的人所能打開的房間也不同。


    張槐序站在那塊青石板前,靜靜思索了許久。他所能知道的,自然隻是簡單地開啟符篆,所能下到的倉庫也隻是普遍的那一間。他腕上的那塊羅盤也就是從那個倉庫裏翻找出來的,經過多次修理才可以使用。


    可是,麵對著這塊青石板,他腦海中湧起的記憶中,好像並不僅僅隻有那個簡單地開啟符篆。


    看著青石板足足一盞茶的時間,張槐序使勁閉了閉雙目,等他再次睜開雙目,等他再次睜開的時候,便半彎下腰,咬破食指之間 用鮮血在青石板睡覺畫了一個符篆的符篆。


    在最後一筆畫完的時,青石板光芒大作,整塊石板已經完全沉了下去,露出一個黑洞洞的深井,直直地通向地底,不知道有多深。


    張槐序並沒有遲疑,而是不管不顧地遜色跳了下去。


    身體處在絕對沒有失重狀態,張槐序卻並不驚慌失措,而是聽著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坦然地閉上了雙目。


    自由落體也不知道落了多久,最後在落地的時候輕巧的站住了,張槐序已經知道這不過就是一種障眼法,也沒太過驚奇。他重新睜開雙眼,在他的麵前,是一間古老的密室。


    這間密室中央,放置著一支散發著柔和光芒的符筆。除此之外,別無其他器物。


    張槐序向前踏了一步,地麵上就泛起了複雜至極的陣法紋路,靈力光芒一閃一滅,就像是一隻被驚醒的巨獸,在一起一伏地呼吸著。


    張槐序俊秀的臉上已經滲出細汗,他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就總能感覺到張家祖宅底下有什麽東西在一直呼喚他。他年幼不懂事的時候,曾經跟伯父張赦說過一次,後者撫著他的頭頂,笑容複雜地說張家祖宅下囚困了一些比較棘手的法寶,讓他不要被輕易誘惑。


    後來這種聲音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頻繁,他為了恪守本心,便搬出去住了。隻是沒想到,他終究有向這個聲音低頭的那一天。


    “不是你讓我來的嗎?為什麽還不讓我靠近?”張槐序壓低聲音壓抑著怒氣說道,“我來完成你的願望,但作為交換,你也要完成我的一個願望。”


    這是一支龍骨製成的符筆,傳說中隻在神話時代才有的龍,遺留的龍骨所製成的符筆,可以憑空再任何媒介上畫出符篆。就算是空氣中也是可以的。


    龍骨質地的白色符筆身上,浮現了鮮血一般繪成的符篆,在空氣中緩慢不停地流動著。地麵上的陣法卻因為這些符篆的浮現,而變得光芒暗淡,最終消散在空氣中。


    張槐序凝神看了那支符筆片刻,堅定地走了過去。


    即使是魔鬼,他也決定與之做一筆交易。


    隻要可以擁有力量。


    張槐序把那支符筆握在手中,筆管上那些血紅的符篆,像是有生命的靈蛇一般,瞬間沿著他的手臂爬到了他的身上。張槐序忍住想要把這支符筆扔掉的衝動,忍耐著識海之中蜂蛹而入的大量靈力。


    這是……


    張槐序眼前閃過走馬燈似的畫麵,最終因為衝擊太過巨大,不甘心地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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