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逐從地上爬起來,不顧木牆上那個窟窿冒出來的猙獰木刺,一鼓作氣翻了過去。手掌無可避免地被木刺刺穿了,鮮血不斷地從傷口滲出,在屏蔽係統的保護下隻感覺得到輕微的刺痛。


    他回頭看了眼纏鬥在一處的身影,咬牙往古堡跑去。


    他無可奈何地意識到,自己留在這兒隻是陸管家的負累。


    圖倫夫人的力氣要大於陸管家。


    在被陸管家抓著手腕的情況下,她依舊強行使刀尖往陸管家的脖頸刺去。陸管家不得不鬆開捂著傷口的手去製住圖倫夫人,不斷湧出的血已經浸透了襯衫雪白的衣領。


    如果不是圖倫夫人隻有蠻力,毫無使用尖刀的技巧的話,僵持的情況早就被打破了。


    被刀鋒割破的脖子疼痛感並不強烈,在轉化為活死人後,陸管家的一些感官變得敏銳,一些感官卻退化了。痛覺就是其中之一,除了禱告室裏的聖水,其他的傷害無法給他帶來強烈的痛苦。


    但昏睡感正在襲來。


    鮮血湧出的同時,力量也在不斷地流失。就像每一天身體都會強製陷入沉睡一樣,出於對這具已經死去的軀殼的保護,陸管家感到睡意洶湧而來,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模糊了。


    圖倫夫人盯著他的傷口,舔了舔嘴唇:“你身上還有多少藏著的傷?再不吞噬血肉,你很快就要變成一具屍體了。”


    陸管家沒有力氣回答她。


    “你覺得這樣的你還能保護他們嗎?活死人的本能是你無法抵抗的,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是第一個傷害他們的人。”圖倫夫人笑了一聲,“你還能堅持多久呢?讓我猜猜……受了這麽重的傷,恐怕你今晚就要忍不住下手了吧?”


    活死人本就是想要活過來的死人,他們永遠無法真正意義上地複活,隻能靠活人的血肉偽裝自己仍然活著。當偽裝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身體就會陷入瘋狂,不再受思想的操控。活死人會控製不住地撲向離自己最近的活物,直到把那人吞噬殆盡才會清醒過來。


    圖倫夫人突然間很想看到,一直堅持著不肯吃人的陸管家在發現自己吃了人後會是怎樣一副模樣,是絕望,是憤怒,還是從此自暴自棄?


    可惜了,圖倫夫人歎息,陸管家已經妨礙了她太多,相對於親眼看到那樣的場景,她更想現在就把陸管家解決掉。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越來越弱,圖倫夫人知道,陸管家已經要堅持不住了。他現在的身體太過虛弱,即便是致命的危險也無法阻止他陷入沉睡。


    刀尖離陸管家的脖頸越來越近。


    喀——


    一聲骨頭碎裂的響聲。


    尖刀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受到重擊的圖倫夫人也栽到在地,她不敢相信剛剛發生了什麽事。圖倫夫人回過頭,隻見一個熟悉的客人又一次抬起鐵鍬。


    “你……”


    圖倫夫人狼狽地往邊上一滾,鐵鍬砸在了她鬢邊的地上,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沒打中。


    白逐有些懊惱。


    他奮力把鐵鍬從泥土裏拔了出來,再一次狠狠砸向圖倫夫人的脖子。


    又是一聲骨頭折斷的聲響。


    圖倫夫人纖長的脖子被白逐這一鐵鍬砸斷了,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向一邊,沒了聲息。


    森林裏追著過去的陸管家狂奔浪費的體力還沒有恢複,這三下幾乎耗盡了白逐的力氣,他伏著鐵鍬不住地喘氣。白逐沒有休息多久,就走向現在狀態極其不好的陸管家,黑暗中,他的半邊襯衫染成了和黑色燕尾服一樣的顏色。


    “陸管家……”白逐伸手想去扶他。


    陸管家身體一晃,就栽到在了他的懷裏。


    白逐好不容易才沒被陸管家帶到地上去,還得多虧了陸管家體重輕。白逐扶了下有些閃到的腰呲牙咧嘴,神色糾結地看著此時毫無知覺的陸管家,想了想,費了老大一番力氣終於把陸管家挪到了背上。


    陸管家不重,可是他實在比白逐高了太多,白逐背他背得十分艱難。


    “我要是能再高一點就好了。”白逐嘟囔著。


    也不用多高,和現實中的身體一樣高就行,雖然那具身體依舊比陸管家矮上一些,但也沒矮幾厘米。


    白逐又往前傾了傾身子,生怕一不小心陸管家就掉在了地上。


    他委實沒多少力氣了,一步步走得很慢。來時沒有感覺,現在才發現古堡到馬廄的路原來有那麽長。


    ……


    饑餓。


    腹中空空蕩蕩,好像已經有很久很久沒被填滿。


    它需要的不是穀物,蔬菜,或是動物的肉,而是更特殊一點的東西。


    活人的血肉。


    陸管家睜開了眼。


    他想不起來自己是誰,不知道自己在哪,隻知道自己該做什麽。他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對活人血肉的渴求。


    他需要進食。


    這具身體有著很多傷,有新有舊,打鬥時導致的青紫,被衣服掩蓋住的聖水的灼傷,還有剛剛被同類留下的脖子上的傷口。


    除此之外,他身體的深處有著更嚴重的傷,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所有的內髒都在衰弱。


    隻有活人的血肉,活人的血肉能治愈這些傷口,也能延續他的生命,讓他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被巫術維係著的身體不甘心變成一具不能說話不能動不能思考的屍體,他在尋找著離他最近的活人。


    那個人是那麽的近,隻要一低頭就可以碰到——


    “啊!”白逐驚呼了一聲。


    脖頸處傳來酥酥麻麻的痛感,好像有人用牙輕輕咬著他的皮膚和他玩鬧,但這是屏蔽係統屏蔽過後的痛感,實際上陸管家已經把他的脖子咬出血了!


    脖頸這般私密的地方傳來這種詭異的感覺,白逐打了個哆嗦,勉強合上了門又將它反鎖。


    他已然帶著陸管家回到了古堡。白逐實在沒有力氣背著他上樓,就帶著陸管家回了一樓他自己的房間。


    關完門後白逐累得腿都軟了,背著吮吸著他的血的陸管家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房間裏沒有點燈,白逐什麽也看不清,走得膽戰心驚,在膝蓋碰到床沿後跌倒在了床上。


    陸管家被甩了出去,但很快又撲了上來。


    “什麽情況?!”白逐有些抓狂,拚命把陸管家往反方向推,“陸管家?你還好嗎陸管家?”


    哢嚓一聲。


    白逐的手腕被陸管家擰脫臼了。


    白逐倒吸一口冷氣,倒也不疼,但確實被嚇得不輕。陸管家一直是一副溫溫柔柔的老實人模樣,除了麵對boss什麽時候顯露過這麽暴力的一麵?


    他簡直懷疑是自己把自己弄脫臼了。


    還因為屏蔽係統的存在,有種他的四肢可以像娃娃一樣隨意扭動的詭異感。


    在白逐沒反應過來的那一會兒,陸管家又咬上了他的脖子。白逐一邊喊陸管家的名字一邊掙紮,但是大口大口吸食著他鮮血的男人沒有給出一點兒回應。


    過了會兒白逐懶得動了,認命了。


    陸管家現在恐怕是失去了意識,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麽,但明顯叫了也是白叫。


    白逐躺平任吸。


    無痛被吸的感覺就很奇特,有種明顯的“身體在被掏空”的感覺,如果這個遊戲像大多數遊戲那樣有血條的話,說不準白逐還能看到自己的血條在勻速變空。


    白逐不知道這麽一會兒自己損失了多少血,大概是超過最大抽血量了,但是離致死量好像還差上一些。白逐腦子現在一團漿糊,係統對他現在的狀態做出了判定,失血過多,你該昏迷啦。


    白逐迷迷糊糊就睡了過去。


    鮮血咽下喉嚨的感覺十分奇妙,好像有一股力量從咽喉湧向四肢百骸,他漸漸活了過來。


    他很久沒有這麽愉悅地進食了。


    陸管家愜意地眯起了眼睛。


    他的食物漸漸停止了掙紮,陸管家隻有進食欲望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了另一個疑問,他的食物這是死了嗎?


    死亡。


    這個詞仿佛一柄重錘砸下。


    陸管家沒來由地感到了恐懼,恐懼被他吸食了鮮血的人就這般死去,他意識到食物不能繼續失血了,他現在隻是失去了意識昏迷,再接下來,他也可能停止呼吸,心跳停止跳動。


    陸管家離開了白逐的脖頸。


    他在房間裏的一堆雜物中找出了藥箱。陸管家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隻憑直覺給白逐止了血,簡易處理了一下傷口,用紗布把他的脖子包好。


    還好,他還沒有喝很多血,這個人還不會死。


    陸管家鬆了一口氣,一頭栽下,在白逐身邊睡了過去。


    ……


    陸管家醒得要比白逐早。


    窗簾沒有完全拉上,早晨的陽光透過玻璃找了進來,給昏暗的房間帶來些許光亮。


    陸管家揉了揉眼睛,感覺身體格外的輕盈——這個說法有些誇張,但他的身體狀況確實很久沒有這麽好過。


    就是他的睡姿有點奇怪,這張床本來就不大,他橫著睡的話三分之二的腿都委委屈屈地露在床外。


    惺忪的睡眼又一次合上了,陸管家閉著眼回想昨晚發生了什麽事。他去馬廄尋找線索的時候遇到了白逐,結果被帶著尖刀的圖倫夫人堵在了馬廄裏,白逐意外撿到了叔父掉在馬間裏的袖扣,他們回到過去,知道了圖倫夫人和圖倫先生私奔的那個晚上發生了什麽事後,剛回到現實自己就被圖倫夫人一刀割喉了。


    想到這裏,陸管家感覺脖子有點涼,冷不住摸下了昨晚被割破的地方。


    他驚奇地發現傷口幾乎痊愈了,隻能摸到一道淺淺的疤。


    陸管家一時想不起來這傷是怎麽好的,就接著割喉往下回憶。


    然而他沒有了之後大部分的記憶。


    陸管家隻記得自己牽製住了圖倫夫人,讓白逐逃跑了,可是身體受到的重創導致他無法抵禦來襲的困意,刀尖離他的脖子越來越近,他的眼睛控製不住地合上——


    然後,他好像圖倫夫人在他眼前栽到,一個人出現在了圖倫夫人的身後。


    那個人……是白逐。


    陸管家猛地睜開了眼。


    他突然間意識到了不對,空氣中的血腥味太濃了。他在裏麵待了一夜一時沒反應過來,但發現問題後,就發覺這血腥味濃得不同尋常。


    血腥味有兩個來源。


    一個是他,還有一個在他的身邊。


    陸管家心裏一陣不安。


    他念頭看去,便看到了睡得無知無覺的白逐。他的身上有著不少血,床單上,陸管家自己身上亦是如此。


    仿佛是一個凶殺案現場。


    陸管家的手在發抖。


    看到這一幕後,他的腦海裏突然回想起了許多破碎的片段,比如說他是怎麽咬上白逐的脖子的,他又是怎麽給白逐包紮傷口的。


    陸管家的左手放在自己脖頸的傷疤處,指甲無意識地陷入皮肉中。


    他吸食了白逐的血……他的傷是這麽愈合的。


    陸管家死死咬著下唇,眼中滿是懊悔。


    他想起了圖倫夫人的話。


    ——活死人的本能是你無法抵抗的,過不了多久,你就會是第一個傷害他們的人。


    他一直保護著這些客人,可第一個傷害他們的人,卻恰恰是他。


    陸管家沉默著起身,把還沒有放回原處的醫藥箱拎了過來,他昨夜給白逐處理傷口處理得太過粗糙,有必要換下紗布再上一次藥。


    鮮血落在白逐白色的衣服上無比顯眼,有一些是白逐的血,有一些則是陸管家粘到白逐身上的。


    “對不起。”陸管家輕聲道,他伸手想要解下白逐脖子上的紗布,但衣領嚴重妨礙了他的動作。


    他昨晚確實是草草包紮的傷口,壓根沒有注意衣領的問題,恐怕還有一部分傷口根本沒被紗布包到。


    陸管家又道了聲歉。


    他伸手脫下白逐的衣服。陸管家性格保守,在和白逐相處的時候都會特意保持距離,隻是現在他必須給白逐上藥,脫下衣服實在是不得已為之的事。


    陸管家很抱歉地對著昏睡中的人道:“我就脫一件毛衣。”


    陸管家盡量使自己的目光不要直視白逐的身體。


    可在小心翼翼地脫下最外麵那件毛衣後,陸管家還是發現了不對勁。


    白逐現在隻穿著一件單薄的裏衣,身材一覽無餘。


    陸管家知道白逐的身材很平坦,但這件事他覺得但凡想到都很不禮貌,他不會刻意去想一個女孩子的身材。


    穿著衣服的時候,其實也沒有很明顯。


    陸管家默然。


    隻剩一件衣服的時候,問題就顯眼得過分了。


    哪怕是平胸……也不該平成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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