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是西陸,往後是江熠,哪個都讓季禎覺得想避開。


    西陸不知內情,眼神清明地看向麵露驚慌的季禎道:“不過這也隻是我自己的一點心思,往後能不能有緣再相見也是未知數,但願如同那位姑娘說的,我們有天定的緣分,其他的請求不得了。”


    西陸以為季禎臉色的改變是覺得這驚鴻的緣分不可捉摸,難以幫忙,是以還笑著接了一句,“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也隻是你問起才說罷了。”


    季禎怎麽會不在意這個。


    他既懵頭懵腦,又心懷羞愧,同時心髒咚咚咚跳得厲害,想起前頭自己放下的大話,隻感覺現在回去就算是江熠把自己的骨頭拆開咀嚼吞下去,自己也無甚反對的立場。


    “可真是好緣分,”江熠的手放在季禎的肩膀上,按住他的力道並不重,就連語氣也是輕鬆的,可是落在季禎的耳朵裏,季禎還是覺得那話有千鈞重,聽得他耳朵根都嗡嗡的,“阿禎說是不是?”


    西陸看著季禎,季禎感覺江熠也在身後看著自己。


    這話叫他怎麽說?


    季禎:“啊,這個,唔……”


    他含含糊糊說不清楚,幹脆轉頭看向江熠,麵露求饒之色,“我們回去吧,我覺著有點累了。”


    西陸在旁觀察他們的一言一行,見季禎話音落下,江熠還笑了笑。


    西陸對江熠並沒有徹骨的痛恨,他起初隻是迷茫和驚惶,然而現在已經逐漸明白過來。江熠的確是魔,但魔又豈止是江熠。仙門經此一遭,倒仿佛清淨許多。


    他依舊是那個跟著師父在小地方修身修己的小修士,隻是看待許多事情的目光清澈了更多。


    身後的門吱呀一聲被從裏麵打開了,西陸緊張地轉頭回看,隻見裏麵一個師兄站在門旁,本來是想要出來的,見西陸杵在門前愣了愣,問道:“西陸,你在這裏做什麽?”


    西陸說,“我在這……”他正在想著如何措辭,就見那個師兄打著哈欠已經一步邁出來,仿佛對外麵站著的江熠和季禎無所察覺。


    西陸奇怪,再轉回原本麵對的方向的時候才發現,剛才季禎和江熠站著的地方哪裏還有人影?


    西陸悄悄舒了一口氣,隨便說了個理由打發了師兄,自己跑了回去。


    而季禎剛才眨眼睛被江熠帶回了自己的院子。


    屋裏少了侍候的仆從,現在這會兒連燭光也沒有。


    季禎隻感覺自己被壓倒在軟榻上的動作迅疾而麵頰旁邊都帶起一陣涼風,刺激地他把眼睛也閉上,知道後腦勺枕到了軟墊上,後背不再是無所依托,他才睜開眼睛與江熠四目相對。


    離開這裏的時候,季禎滿是自信,此時眼珠子從正對江熠,改成了慢吞吞挪到旁邊看著側麵,盡量避開和江熠的視線交錯。


    江熠的情緒沒有外溢,他的目光隻是寸寸放在季禎的皮肉上。


    屋裏漆黑一片,窗外的月光也也很暗淡,在季禎眼中,除了極近的地方可以依稀看見江熠的眼睛,剩下的更多感知基本都來自己自己和江熠擁抱的動作。


    江熠沒有氣息,兩人之間便隻剩下季禎略急的溫熱氣息。


    唉唉,這算什麽事。


    季禎心裏哀叫,情緒交雜一時分辨不出哪一種更多了。


    不過開口還是要先開口的,先開口才有主動權。季禎抿了抿唇說,“這事情算我輸了,我也是沒有想到我竟討人喜歡到這個地步。”


    這話不知道是認輸的意味多一些,還是自誇的意味多一些。不過季禎並沒有覺得自己在自誇就是了。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還自誇什麽。


    “你不會把我投進丹爐裏吧?”季禎問江熠,“我可知道煉丹術裏麵似乎有些奇奇怪怪的材料。”


    江熠輕笑了一聲,忽而身形一動,季禎隻能依稀分辨出來他的動作是將自己的手給伸了過來。


    季禎下意識把眼睛閉了起來,不知道江熠想幹嘛,自暴自棄幹脆不想麵對了。左右江熠不會真的殺了他,剩下的想做什麽,他都認了算了。


    誰知道江熠的手越過他的頭頂,衣袖還輕輕拂過他的臉頰,然後從他腦袋後麵取過了個什麽,季禎還聽見一聲吱呀叫,小小的聲音仿佛是從喉嚨底發出來的。


    季禎好奇地睜開眼睛,借著微弱的光線隻看見江熠的手上掐著個兩個腦袋的胖娃娃。在這等光線和氛圍下,兩個腦袋的胖娃娃著實透出詭異,何況這詭異還就在自己麵前。


    季禎下意識抬手猛地一拍,“什麽東西!”


    啪的一聲,伴隨著一聲壓抑不住的抽噎,季禎才反應過來,“大順啊。”


    他坐起來,到底有些歉意,自己剛才那一巴掌打得有些重了。


    不過季禎還是奇怪,“你坐在我腦袋後麵做什麽呢?”


    夢魘先是被江熠掐住揪出來,已經覺得自己半條命被嚇飛了,又接著被季禎打了一巴掌,這下又害怕又委屈,才忍不住哭了一聲。


    “我沒有,”它小聲道,卻不敢多辯解。


    它哪裏是故意坐在季禎腦袋後麵的,它在兩人回來之前就已經在那裏了。季禎和江熠總是呆在家裏,夢魘沒了棲身的玉瓶,連放風都膽戰心驚不敢隨便出來。今晚好歹他們出去了,夢魘才在軟塌上抻抻胳膊抻抻腿的。


    隻是沒有想到它放鬆還沒有一會兒,江熠他們就閃回了到了軟榻上,夢魘驚惶中就被江熠掐住了。


    “算了算了,你自己出去吧。”季禎說,他想了想又道,“你先去隔壁呆著,我明天讓若華找個瓶子來把你裝上。”


    他實在受不了夢魘長兩個腦袋,再胖乎白嫩那也是兩個腦袋哇。


    夢魘如獲大赦,立刻跳下軟榻出去了。


    被這麽一打斷,季禎的心情倒是少了前麵的幾分忐忑。他對江熠歎了口氣,“唉,說到底都是我輸了,又有大話說在前麵,你要如何都隨你吧,隻是能不能不咬我?我怕疼。”


    江熠的指尖摸到季禎的耳朵上,往下一滑碰到季禎的耳垂。


    耳垂上的肉格外軟嫩,指腹揉搓間能清晰感覺到耳垂上的熱度。


    季禎雖然要履約認輸,可還不想自己太吃虧,猶豫著向江熠討教,“當真要吃,究竟怎麽吃?”


    魔自然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這一點季禎絲毫沒有懷疑。隻是他還是不信江熠會吃掉自己的血肉。


    “你喜歡我,你如何下得了嘴?”季禎假笑兩聲為自己壯膽,“我信你隻是嚇唬我的,把蠟燭點上吧,太黑了。”


    江熠執起季禎的手,旁邊桌上的燭火忽的自己亮了。


    季禎的視線霎時清晰了許多,可他的心情反而因此提了起來。因為亮起的燭火讓他看清楚了江熠此時的神色。


    他看著自己的手,正在用一種十分複雜的目光審視。


    與此同時,江熠說話了。


    “你的每一寸皮膚,經脈,血和肉,還有骨頭,”江熠的語氣緩緩,沒提到一層,目光便抬起一分,最後與季禎的對視,“我想都該嚼碎了吞下去,吸幹淨吮去渣子,如此一來不是正好?我們便永遠在一處。”


    他的語氣不像是開玩笑,季禎心跳得像是要從胸前飛出來。


    可是季禎隻是沉默了片刻,便半是認命般開口,“那,那能先果斷些了結了我麽,我怕疼,除此之外,我也無所求了。”


    他再歎一口氣,滿臉無怨無悔:“是我喜歡你,是我向你許諾的,我不怨你。”


    季禎表麵波瀾不驚,可是緊緊揪住江熠衣袖的手卻很暴露他的情緒。


    然而即便知道這時候季禎說的話是小機靈,是甜言蜜語權宜哄他,江熠還是低低笑了起來。


    江熠湊近季禎,在他唇上吻了一下,“算了,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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