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音沒想到季禎這話也能接,還接的這樣清新脫俗。她臉色通紅,用力用力別過臉去,不想和季禎搭茬了。


    季禎也不管她,他隻想自己睡覺的事兒:“那這樣後半夜我也不敢睡啊,萬一它殺個回馬槍呢,誰也不知道它會不會殺回馬槍。”既然受害者都死了,那這夢魘的習性哪裏說得準。


    “而且,”指著自己屋的正門,揪住江熠的把柄,“你那我屋的門給弄成這樣了,我更不敢睡了。”


    若華幫季禎整理好了衣服,聞言道:“爺,我守著你睡就是了。”


    “你又不會道法,若是魔怪現身你還不夠它一口吞呢。”季禎沒領若華的情,打定主意要搞出點花樣,“道法高深的人陪著我我才好睡。”


    他是沒說要誰陪,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江熠,加之前麵季禎又單點出被毀壞的房門,江熠垂眸片刻也就主動應允下來。


    他轉頭對著江蘅道:“師兄你們先回去休息,我在這裏守一會兒。”


    江蘅道:“我來吧。”。


    江熠搖頭,“不必勞煩師兄,的確是我有錯在先。”


    說到這裏,江衡也隻好帶著不情願的曙音先走了。


    雖然知道夢魘的存在,季禎心裏不是不怕。但是有江熠在,他還真的又不那麽怕了。江熠這個人可能有人品上的毛病,可是道法修為無可挑剔。要不然上輩子的夢境裏,他也不可能在月餘時間裏將邊城的亂子解決幹淨。


    後麵就用不上若華了,季禎也不想讓她整夜不睡陪著,就對她擺擺手說,“你自個兒休息去吧。”


    若華猶豫地站在原地,“我讓人燒點熱水讓江公子整理整理吧?”


    江熠說:“不必,我不用熱水,也不用人服侍。”


    若華這才看著季禎的眼色,無奈退下了。


    前半夜的折騰跌宕這時候終於告一段落。季禎做回床上卷起被子也沒躺下,他看著坐在軟塌上準備打坐的江熠,心中關於夢魘的好奇並未消散,季禎問道:“那夢魘後麵還會來找我嗎?”


    江熠閉著眼睛安然打坐,他淡聲說:“夢魘一旦選中誰,便要達成目標為止。”


    “那我怎麽辦!”季禎有點急了。


    他這還什麽事情都沒有做成呢,萬一死在個魔怪手上了,他豈不是這輩子都意難平?


    江熠聽見季禎語氣裏的波動,他睜開眼睛看向季禎,“夢魘這類魔物,從來行蹤如同漂萍難以捕獲,如今將你視作目標,反而使它容易落入陷阱。”


    “什麽意思?”季禎沒有安全感地將被子整個包住自己的腦袋,隻露出一張臉看著江熠,雖然聽明白江熠的意思了,但還是忍不住反問加強自己的語氣,“你是準備讓我做誘餌了?”


    雖然從實操層麵季禎懂得這種辦法的可行性,但對於一個剛受驚且知道一旦操作不當自己就可能嗝屁的人來說,季禎還是覺得江熠冷冰冰的話太不像人能說出來的了。


    好歹委婉一點啊。


    江熠顯然不知道委婉二字怎麽寫,他說:“這是最為穩妥的方法,如若不這樣做,夢魘可以蟄伏很久,到時候隻會後患無窮。”


    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道理季禎爺懂。所以他隻是怒目看了江熠幾息便歎了一口氣垂下視線,長歎一口氣,有些委屈地嘀咕:“怎麽就找上我啊。”


    他這智鬥狗男男的計劃都沒攤開,剛到邊城就攤上這事兒了。季禎一時都分不清楚老天爺是眷顧他還是看不慣他。


    江熠重新閉上眼,本來不打算說話,聽季禎那邊的動靜好像已經躺平了。他隻想靜心打坐,但腦海裏卻閃過季禎的臉和他說過的話。


    “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給我摸摸。”


    “你是投懷送抱還是意圖不軌?”


    江熠平靜的麵容生出一絲波瀾,他睜開眼時已經皺起了眉頭。他修道修的就是心,無論是物欲還是肉欲都是江熠拋卻的,更不喜輕狂放縱的言行。


    季禎嘟囔的那句“它怎麽就找上我啊。”已經落音好一會兒,江熠才開口:“魔物重欲,也善於挖掘人心的欲望,心中渴求越多便越是容易陷入魔怪陷阱,隻有心境定,不動搖方可不受魔物引誘,你心不靜,雜念太多,物欲太重。”


    這不是罵人嗎?


    江熠本來想勸誡季禎行事穩重些,卻沒想到季禎不僅不以為然,還有些惱了,“誰的心裏沒有欲望?有欲望又不是什麽羞恥的事情,魔有欲,仙就沒有嗎?假正經。”


    季禎覺得修道之人真是動不動假大空。


    “引誘人墮入魔道是欲望,背離人情成仙難道不也是欲望催動的嗎?”季禎道,“人有欲,魔有欲,仙有欲,不過是各自要的東西不同罷了。”


    對於江熠來說,季禎的話太過離經叛道。人的欲望是低俗的,魔的欲望是邪惡的,而仙道純粹而潔淨。隻不過從都有各自欲望這件事本身出發,季禎的話也並沒有錯。


    江熠靜心想了片刻,張口還想和季禎探討,抬眼卻看見季禎已經熟睡。這也是神奇,上一刻還在同自己生氣,下一刻又可以心大到直接睡了。季禎留在被子外麵的那張臉白淨軟乎,看上去真又些孩子樣。任憑誰看著這張臉,恐怕都動不了氣。


    江熠看了季禎幾息功夫,難得覺得有些無奈,然後才收回目光重新打坐。


    天黑天明便是一夜。


    季禎一夜無夢睜開眼睛,外麵已經有仆從的走動聲音,院子裏還有人說話。


    他先一眼就看向了昨天睡前江熠坐的軟榻的方向,那裏此時已經空空如也。再一想到昨天晚上江熠和自己說的話,季禎臉又不高興了。


    說他心裏欲求多,跟拐著彎說他歪心眼子多一個味兒,聽了能舒坦嗎?季禎已經決定好罐子破摔不當好人,但也不意味著他能容許一個江熠這樣道德上即將有瑕疵的人來指摘自己。


    季禎翻了個身,又給自己在心理上鋪墊了一層,覺得江熠這樣也不是完全不好,起碼他往後能安然地下黑手。江熠不喜歡,他偏要做。


    正想著,房裏的門簾被外頭的人掀開了。季禎看了一眼,對上若華的視線。


    若華本來是輕手輕腳的,見到季禎醒著以後便放鬆下來。她笑道:“爺,傳喚人進來送水嗎?”


    季禎點頭,順便坐了起來,隨口問道:“他什麽時候走的?”


    若華曉得季禎問的是江熠,“晨光微亮的時候江公子才走的,方才好像已經出門了。”


    若華一邊給季禎穿衣一邊又說:“那符咒的事情方才我已經讓人去問過趙管事,他卻說並未讓人送過什麽符咒,同他說了那小廝的長相,他說…”


    若華欲言又止。


    季禎看她一眼,“怎麽了,難不成他說那小廝早就死了?”


    若華驚異地看著季禎,“爺,你怎麽知道。”


    季禎並不知道,他隻是想到昨天江蘅描述的夢魘行事的特性做了個簡單的猜測。雖然此時想到昨天有個死人大搖大擺進了他住的院子,將他當作獵物,季禎就有些惡心與後怕。但到底經過一個晚上他也有些緩過來了。


    雲頂山莊的人和他住一個院子,這如果不安全,那恐怕他現在立刻打道回宜城也不會安全過這裏了。


    “我猜的。”季禎隨口道,他看著若華不安的臉色又說,“別怕,這事兒鬧不大,我自然護著你。”


    季禎換好衣服坐下喝粥。


    院內江追和江啟正在曙音的帶領下練習進階的基本功,江蘅站在一旁偶爾開口指點。


    邊城近來的天氣詭譎,比如此時太陽明明當空掛著,可天空還是有些灰蒙蒙的昏黃感,不像一日之晨,反而像是日暮將至。


    一聲輕靈的脆響忽然劃過天際,江蘅站直抬頭,視線鎖定了半空中一隻飛來的翠鳥身上。那隻翠鳥越飛越近,直到停在江蘅伸出去的手指上,忽然就化作了一張輕飄飄的紙片。


    曙音停下動作好奇地看向江蘅:“師兄,是山莊的信嗎,說了什麽?”


    江蘅隻看了一眼信件的內容便隨意將信收起貼身放好,沒有給曙音看的打算,“是師父囑咐我的一些事情。”


    曙音便收起好奇心,乖乖練劍去了。


    而邊城入口,又一車人馬浩蕩而來,皇家標示高高掛著,惹來眾人側目,道路兩邊的百姓們竊竊私語討論來人的人身份。


    當下朝廷對於南地把控十分薄弱,不說南地邊境的邊城,就是往北很多的宜城也並不全由朝廷掌握。邊城一不富足二又靠近魔族邊界,一向紛亂叢生,地方鄉紳富商的勢力盤根錯節,真要整治起來難如登天。


    因此邊城雖然在朝廷的管理範圍內,可還真是頭一回看到皇家衛隊與皇室貴族到來,一時引人稱奇,也不知來人有何目的。


    梁冷騎在高馬之上,將兩邊百姓的神態表情盡收眼底,心中自有一番思索。


    待到邊城有些破敗的城門之下,有個先行進城探路的侍衛來報:“殿下,雲頂山莊的人已經在城中,還有一人…”


    梁冷握住韁繩,聲音清冽,“誰?”


    “宜城季家第三子,季禎。”


    梁冷目露一絲驚訝,嘴角噙起一抹冷笑,“妙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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