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重天上虛妄宮。


    白發白須的老者將幾縷靈力自勾玉內引出,置於聚魂塔上,輔以內力和純白色烈火,屏息靜氣施展法力。


    靈力互相糾纏,釋放出微弱光芒,塔上靈氣充沛,逐漸轉變成人的形狀,然而就當要念誦口訣凝聚成形的時候,靈氣忽然散了,化幾縷重新回到了勾玉之中。


    老者沉默片刻,轉身看向了在一旁等候的那仙人。


    “雲臻仙君。”


    “如何?”宋疏自然是瞧見了方才散魂的場景,精致清麗的眉宇微微一皺,“可是魂魄不全?”


    天帝引他回仙界,告訴他任務已然完成,倘若不全恐怕還得繼續下界輪回。


    “非也。”老者卻搖了搖頭,語氣緩慢沉肅,“如若不全倒還好說,奈何仙君此物中貯存的根本就不是魂魄,隻不過幾縷微弱神識罷了。”


    宋疏一愣。


    魂飛魄散尚能重聚,神識破滅便再也不可能重來。這個道理他不可能不懂,天帝更不可能不知道。


    “仙君應當是被騙了。”老者一捋長須,輕歎一口氣,“神識也絕對不可能輪回轉世,仙君下凡所經曆的一切,恐怕都是虛妄。”


    ……


    “……仙君!”


    “陛下正在休息,仙君勿入!”


    宋疏提劍闖進時守衛還愣怔了一瞬,許久不見雲臻仙君,乍一瞧見還是驚豔非常,那水墨畫般的眉眼,白衣飄然、神情冷淡,眉宇之間如同覆著一層薄冰。


    他手裏雪白的長劍凝聚著洶湧的靈力,顯然來意不善,侍衛試圖上前阻攔,短暫的對視間忽覺渾身震顫,聯想到了萬年前對方強闖寶殿的一幕。


    輕鬆揮開侍衛,宋疏足尖輕點,幾個踏步之間便落在了那仙氣繚繞的玉池之前,鋒利的劍毫不避諱,直指那人挺拔寬闊的背影。


    半垂的眼底滿是寒意,他冷冷開口,“你騙我,那根本不是他的魂魄。”


    “是不是他,你感受不出來?”天尊卻絲毫不以為意,揮手讓侍衛退去。


    “你和他糾纏了那麽多世,難道都隻是因為本尊一句話?倘若本尊今日告訴你那並非勾陳,你下凡經曆的過往難道都無足輕重了麽。”


    男人轉過身看向他,俊美到極致的一張臉,眸色比海深。


    “少廢話。”宋疏卻沒有答,提劍又逼近了一步,“我隻問是或者不是,還有,他究竟能不能回來。”


    “如果本座告訴你不能呢。”男子的視線在他臉上一寸一寸描摹,語氣卻平淡,“沒錯,我騙了你,他早已在那場大戰中神魂隕滅,再也無法重生。”


    原本就安靜的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寒意自眼底蔓延,他細長的手指攥緊,長劍陡然被灌注靈氣,下一瞬便狠狠揮向對方。


    “那我便要你償命。”


    靈力洶湧,宋疏法力之高深全天下無人能輕鬆接下他的一劍,但男人卻絲毫不躲閃,隻站在原地靜靜望著他,深邃的眼底反而泛起了柔情。


    “雲臻!”


    一股溫潤卻強勢的靈氣自身後襲來,劍鋒未轉,另一隻手抬掌接住,宋疏墨發翻飛,衣袍飄動,二者都留了力,於是點到即止和平化解。


    “師父,您要阻攔我麽?”宋疏放下了手,對上懷邈的麵容依舊冷漠如冰。


    懷邈當然不舍得傷著自己的寶貝徒兒,方才隻是情急,現下立刻走到他身邊親昵地扒拉他,“哎喲,你怪罪天尊陛下有何用啊?勾陳既已隕滅,你殺他也無濟於事啊。”


    “他不該騙我。”


    不該讓我抱有希望。


    “天尊是騙了你,但你在下界難道不快活麽?不不不,那根本不是下界,那是天尊為你編織的世界,就是怕你死了狗狗難過,為了哄你高興呢!”


    宋疏扯了扯唇角,撥開懷邈的手,再一次將劍鋒指向了男人。


    “那我也要殺他。”


    “胡鬧!”


    他這顯然就是在任性妄為了,害死勾陳的又不是天帝,如果隻是因為這一點善意的欺騙就要取人性命,未免也太過不講理了。


    ……恐怕他心裏始終還在怨。


    懷邈還欲再言,一旁的男子打斷了他,望著宋疏道:“你自然可以殺了本尊,本尊絕不反抗。隻不過本尊乃不死之身,你須得做得絕些,讓本尊和那條狗一樣神識隕滅。”


    宋疏冷笑,“你以為我不敢麽?”


    “徒兒!”懷邈口吻陡然變得嚴厲,“殺死天帝,你可知這是何等的罪過!三界會遭逢多大的災難!”


    “師父何必拿這種話來壓我,你知道我會如何回答。”


    “我不在乎那勞什子三界安寧,我隻要我的人。”


    “……也罷,那你看看這一切,如果你還要動手,為師不會阻攔。”懷邈揮手,身旁的玉池微漾,出現了一個鏡子一樣的水波屏。


    隱隱約約,倒印出了一個玉雪可愛的少年,宋疏微微一眯眼,便認出了此人正是自己,與此同時,還有另一個男人。


    男人的容貌和天尊無差,隻是那時他著一身簡單青衫,執一柄長劍,神色溫柔,牽著少年的手。


    “師父,您這樣隻會更激怒我。”宋疏垂眸看了片刻,淡淡道。


    “你看完,寶貝徒弟,聽為師的,你把這些看完。”


    鏡麵中流淌的,是宋疏的過往。


    他的童年美滿幸福,父母相愛,兄弟姐妹情誼深厚,雖不富裕但也從未缺少吃穿用度。


    母親的一個親戚時常會來看望他們,而且三個孩子中獨獨偏愛宋疏,待他萬般寵溺,宋疏也很喜歡男子。


    母親說這位表叔是修道的仙人,讓他拜表叔為師,跟他學習劍術。


    宋疏最初的師父便是對方,那時宋疏對他的依賴甚至超過了自己的父親,每次對方要離開他都抱著人的腰不撒手,還趴在人的肩膀上哭。


    某一日他送了一隻小狗給哭唧唧的小少年,說是要它代替自己陪著宋疏。


    小白狗毛茸茸,隻有額頭一撮灰色的毛發,眼睛黑黑亮亮,歡快地衝他搖著尾巴,衝過來在他的腿邊蹭。


    宋疏破涕為笑,抱起了可愛的小狗,給它起名勾陳。


    這一幕一直深深留在宋疏的腦海裏,從未忘卻,隻是鏡麵呈現的,卻與他的記憶存在出入。


    小狗的身上覆著一層靈光,那是他從未發現過的,屬於男人的神識。


    “其實勾陳最初是陛下的□□,後來才變成了你熟識的勾陳。”懷邈靠近他半步,語重心長,“徒兒,當年守護在你身邊的,一直都是陛下。”


    宋疏抬眸,墨玉一般的眼底終於泛出了一絲波瀾,他眉心微蹙,劍鋒指向了身旁的人,“你是說,勾陳是……他?”


    “是。”


    “勾陳並不是野犬成精,所以靈魂本就不完整,也就無法入輪回重生。”


    宋疏陷入了沉默。


    整個靜許久,遙遠如同幾千年,懷邈終於聽到了宋疏的回答,聲音清泠,語氣卻異常堅定:“他們絕非同一人。”


    勾陳和他的過往宋疏不會忘。


    母親是天上的神仙,因為思凡被上一任天帝下旨滅門,那日父親和兄長的血流到了腳邊。他帶著妹妹逃跑,最終還是被追上,親眼看著妹妹死在了數十隻神鳥的尖喙下,血肉模糊。


    是勾陳拚死替他擋住了那些鳥,將它們從空中扯落,雪白的皮毛被鮮血染紅,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但依舊把他牢牢護在身下。


    他拜師學藝,發誓要為父親和妹妹報仇,勾陳就陪他爬高聳入雲的山,他暈倒在了路上,勾陳就背起他繼續。犬科動物的脊椎並不適合馱人,但如果不是勾陳,他見不到懷邈。


    他練就一身修為,衝上淩霄寶殿要取天帝的性命,所有人都阻攔他,包括懷邈也再三勸阻。


    隻有勾陳,化作了他手中一杆□□,無往不利,陪他屠戮天兵天將,為他造下重重殺孽,與三界為敵。


    後來他報仇成功,母親卻失去了活下去的動力,她想隨著父親一同離去。


    宋疏跪著求她,甚至把她囚禁了起來,被發了瘋的母親打罵,都沒能阻攔得了她。


    他失去了世界上最後一個親人,隻剩勾陳了。


    而這個男人在哪裏?


    宋疏永遠記得那一日,他渾身是血,請求他幫自己一把,而他言之鑿鑿地嗬斥他胡作非為,為了私仇致使下界遭殃,生靈塗炭。


    因為他是上古的神,他想要守護下界蒼生。


    不可能的。他不可能是勾陳。


    “你不是他。”


    天帝的眸色變幻莫測,終於沉沉歎了一口氣。


    “是,我並不是他,他也不是我。”


    “他守在你身邊,擁有了獨立的意識,為你而生為你而死,不再受我掌控。”


    “他是你的狗。”


    而我背負著責任,我……做不了你的狗。


    “臻臻。”天尊走到他麵前,挑起他的劍鋒對準了自己的眉心,“殺了我吧。”


    “我與他本是一體,等我神識隕滅,他就可以回來了。”


    ……


    庭院裏的白梅開了,宋疏拿自己的佩劍去扒拉泥土,好半天挖出了一壇酒,正要揭開聞一聞,背後忽然傳來一股力道。


    男子下頜線條硬朗冷峻,鼻梁高挺,薄唇幹淨,俊美的麵容加之華貴的衣袍,看起來便知身份尊貴。


    “主人。”尊貴的男子抱住他的腰,在他頰邊親了一口,壓在他肩膀上磨蹭,“我好想你。”


    “才出去多一會兒功夫?黏人。”宋疏淡淡訓斥了一句,自顧自開壇,馥鬱的酒香飄出,男子的眼睛頓時一亮。


    “好香啊,主人。”


    他微微一哂,憑空變出來兩盞酒杯,滿上酒液,然後遞給他。


    勾陳不接,繼續膩在他肩上磨蹭,“主人先喝。”


    宋疏仰頭飲了那杯酒。


    結果還沒嚐出味兒,便被人按著腦袋親上了嘴唇,勾陳比他高,從身後親他也不嫌吃力,舌尖往他嘴裏鑽,去搶他嘴裏的酒液。


    唇瓣分開發出“啵”的輕響,宋疏紅著臉敲了一下男子的額頭,“……淨胡鬧。”


    “才沒有呢,我隻喝主人喂的東西。”說著他在一旁坐下,把宋疏抱在了腿上,“主人,還想要。”


    “……”


    宋疏不肯喝了。


    然後就換成了勾陳喂他,總之唇瓣貼著唇瓣,舌尖攪著舌尖,黏黏糊糊糾纏在一起,他怎麽抗議都不願意放開。


    好不容易釀的酒浪費了一半,多數進了勾陳的肚子,還有一小半灑在宋疏的前襟上,浸得濕透,他喝都沒喝上幾口,氣得在勾陳的下巴上啃了一口。


    “主人怎麽也像小狗一樣。”勾陳喝醉了,揉了揉宋疏的後腦勺,講話沒大沒小。


    “……今日朝上得如何?”


    “甚是無趣。”


    “你要習慣這事兒,原來可是日日上朝的呢。”


    “……”英挺的眉宇一皺,勾陳不樂意了,“主人莫要和我提他們。”


    “又吃醋。”


    “主人對他們念念不忘,我當然會嫉妒。”狗勾委屈地蹭他的頸窩,埋住猛吸,然後咕咕噥噥,“主人的第一次不是我的,第二次也不是,第三次也不是……”


    “……他們都是你。”


    “才不。”勾陳又咬了一口他的嘴唇,“難道在主人眼中他們每個都一樣嗎?”


    宋疏沉默了一會兒,搖頭。


    果然!那不就是除他以外心裏還裝著六個男人!


    勾陳醋意衝天,把人打橫抱到了床榻上,磨著後槽牙就撲了上來。


    “主人跟別人做了六世,今天我要把加起來的份一並討回來!”


    宋疏:“……”


    真是喝多了。


    喝多了也就更能折騰了。


    宋疏被折騰到昏昏沉沉,睡夢中還感覺有人在舔自己的耳朵,他哼了一聲,閉著眼拍了拍狗頭,“別鬧了,好累。”


    然而耳際那聲音有些不一樣,既陌生又熟悉。他喊他“宋老師”。


    宋疏慢慢回過神,猛地睜開眼,果然發覺勾陳的眼神和平時不太一樣。


    “……年彬?”


    二人對視半晌,宋疏試探道。


    “是我。”男子吧唧親了他一口,挑眉,“您還記得我啊。”


    “……”


    “有沒有想我?”


    “……想的。”


    “騙人。”


    “……”


    “您那麽多狗子,哪裏輪得到我啊。”顧年彬的手在他身上遊移,方才剛和勾陳胡鬧過,他現在衣衫不整,直接被按住…捏了捏,男生放低音調,舔了舔嘴唇,“宋老師您別忘了,我還是處男呢。”


    “……”


    本來以為可以睡個好覺的宋疏被按倒,繼續榨了一通。


    處男果然活力滿滿,顧年彬平時隻能呆在勾陳的神識後麵注視宋疏,咬著牙看他被別人欺負得淚眼婆娑,現在趁勾陳喝醉酒偷溜了出來,自然要好好占一占便宜。


    宋疏也不太明白這是什麽情況,但也就是陪著顧年彬胡鬧,結果做到一半,絞著他的人忽然換了一個語氣,“寶貝老婆,我好想你。”


    他渾身一顫,直接交代了。平複呼吸後緩緩睜開眼,濃長的眼睫上還沾著一點淚珠,看起來慘兮兮的,“……沈騫?”


    “是我。”男人拭掉他眼角的淚,語氣帶著一絲嘲弄,“難為寶貝還能認出我,瞧你被別人幹得這麽爽,還以為早把我忘了呢。”


    宋疏:“……”


    然後就是繼續……


    按照凡間的算法,一晚上六個時辰,剛好……一人一個時辰。


    懷邈早先聽說徒弟新釀了酒,本想來討一口喝喝,不想瞧見宋疏可憐兮兮地縮在床榻一角,地上是還在昏睡的某隻大狗。


    “欸,寶貝徒兒這是怎麽了?”懷邈揉了揉他亂糟糟的頭發,笑容和藹,“瞧你,跟被輪了似的。”


    “……”


    “師父,我想去您那住一段時間。”宋疏有氣無力地抬頭,瞪了一眼某蠢狗,“師父帶我走。”


    懷邈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宋疏難得對他撒嬌,直接就樂嗬嗬地把寶貝徒弟給抱走了。


    三日後,勾陳跪在了門口,捉著他的衣角用一雙狗勾眼可憐巴巴地盯著他認罪。


    “主人,勾陳屬實不知犯了什麽錯,還請主人明示。”


    “主人要打要罵勾陳認罰,懇請主人跟勾陳回去,勾陳離不開主人。”


    宋疏麵色複雜,但又確實不是勾陳的錯……


    “想走就走唄,為師幫你想辦法。”懷邈說。


    宋疏到底舍不得自家狗子,約定要每日變成狗狗給他擼三個時辰,然後便跟著他回去了。


    三日後,懷邈給了他一顆仙丹,據說可以穩定勾陳的神識,不至於在昏睡時被藏匿的神識搶了主導權。


    宋疏讓不知情的勾陳吃了。


    然後那天晚上,吃了仙丹的勾陳直接搞出來了六個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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