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零六醫院最近突然成為全國媒體關注的焦點。


    因為該醫院出了件大喜事:十七名久臥在床的病患竟然在幾天之內相繼下床走路了。


    其中不乏早已被確診的全身癱瘓、植物人以及脊椎受損的病患。


    隨即人們發現了新的問題,這些看似康複的病人隻是行動與常人無異,但是幾乎都出現了厭光,喜陰暗潮濕,幾乎不與人交流的症狀。


    院方專家出麵解釋這是因為他們常年臥病在床,現在還需要一個複健療程,輔以心理治療才能重返社會。


    本來這是一件令人驚喜的事,但是有一個人卻開心不起來。


    這個人就是停屍房的守夜人——周瑜。


    他一直沒敢上報,最近這段時間停屍房裏麵的屍體出現了點異樣。


    陸續有屍體的後脖出現了傷口,直觀的說:脊椎被咬穿,然後被吸空了髓液。


    從齒痕來看,斷然不是人類的齒痕。因為隻有兩個不大的眼兒,如果稍加裝飾完全看不出來屍體被毀壞過。


    但是周瑜就是發現了,雖然是意外之舉。


    人就是這樣奇怪。不知道的時候,毒粉絲,毒辣椒……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但是一旦知道了真相,大腦就會擰開恐懼的閥門,一發不可收拾。


    按理說,停屍房的守夜人,還要兼職搬屍工,膽子應該不小。但前提是:他明確知道這裏麵的這些人都不是活物,是不會動的。


    人的恐懼,其實是來自於未知。


    不知道才會恐懼,要是知道了,無非也就是閉上眼睛迎接那一刹那的衝擊罷了。


    所以我們看恐怖片裏麵的人物,先前害怕、恐懼,那是因為不知道自己將麵對的是什麽,會怎麽死。等到真正直麵死亡了,反而淡定了。


    又好像我們在等待一個結果,是好是壞都不是最讓人痛苦的,痛苦的是不確定。於是在希望和絕望之間遊蕩,消磨了意誌殘損了時光。


    所以恐懼是等待的過程。


    膽大如周瑜,現在也有些害怕了。他忍不住開始思考是什麽東西造成了這些屍體的傷口。


    但是任憑他怎麽回憶也想不起半點蛛絲馬跡。於是他晚上開始特別留心每一個細微的動靜,堅持了一周,仍然毫無所獲。仍然不斷有新屍體被吸走脊髓。


    仿佛肇事者是個隱形人,又或者是蟲豸……但都一一被周瑜推翻。隱形人即便存在,拉開冷凍櫃這麽大的聲響不可能不驚動他;蟲豸又怎麽可能鑽進關合嚴密的冷凍櫃,而且要把脊髓吸幹,該是多大一條蟲?


    這周該周瑜值白班,他留意了一下,屍體被破壞似乎都是在夜晚發生的。


    自己該不該給換班的老劉提個醒?但這樣做會不會嚇到他?周瑜有些猶豫。


    突然間,周瑜意識到一個嚴峻的問題:停屍房雖然不斷有新鮮屍體入庫,但是從被破壞的速度來看,似乎很快就要“庫無完屍”了。如果那個神秘物的胃口越來越大,會不會開始吸活人的脊髓?


    這個念頭著實很嚇人。


    他做了一個決定,至少要查出是什麽東西在搗鬼,以便給其他人發出警告。


    用了兩瓶酒一條煙,周瑜順利從監控室的李保安那裏看到了他值班那段時間的監控錄像。


    讓他奇怪的是,幾乎每天晚上後半夜,就有一段視頻是黑的。時間不長,也就十幾二十分鍾。


    在畫麵黑掉之前,周瑜分明看到自己站在攝像頭的監控範圍以內,醒著。但是自己怎麽也回憶不起這段時間有什麽不正常的事情。


    翻來覆去看了好幾次,還是李保安找到了疑點,在畫麵黑掉前後,周瑜站的位置沒有一絲變動。好幾卷帶子都是這樣。明顯不合常理——難道他站著發呆發了20分鍾,每天準點?


    李保安提出去檢修一下攝像頭,周瑜讓他先壓一壓這個事,如果真的有問題,此舉必然會打草驚蛇。


    誰知,第二天下午,李保安就帶著技術人員來了一趟停屍房。把幾個攝像頭都檢測了一下,並且優化了角度,近乎沒有死角。在檢修過程中,李保安發現負責監控進口的攝像頭底座被人粘了一塊口香糖,原本可旋轉90度的攝像頭現在有了30度的死角,正好看不見門口。


    周瑜既喜又驚,喜的是發現了問題,驚的是會不會因為這些舉措驚動了凶手,從此作案更加嚴密。


    下班的時候,周瑜看到李保安居然沒在保安室,難道他今天不值班?正想上前打個招呼,卻看見他身邊站了個人,兩人有說有笑正要過馬路。


    旁邊那個人很眼熟,應該是醫院的醫生,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是那個科室的。


    既然如此,周瑜也不好上前打擾,隻管自己趕路。


    沒走幾步,他就聽到路中央一陣刺耳的急刹車,然後是人群的尖叫。


    扭頭一看——李保安半個身子被卷進了一輛攪拌車的後輪。


    當場斃命。


    周瑜雖然成天跟死人打交道,但是還是心驚肉跳。


    詢問路人才知道,當時大家都在等紅燈,等到一半,李保安突然衝到路中央。仿佛就在等那輛車到來。


    打聽清楚經過,周瑜直覺告訴他:事情絕不會像表麵上那麽簡單。


    這時他才想起來剛才李保安身邊站的那個醫生,卻怎麽也找不著了。


    出於職業習慣,他走上前去看了看屍體,沒想到正好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一條形體瘦小長約三寸的蜈蚣從李保安的耳朵裏爬出來,倏地不見了。


    周瑜開始回憶剛才李保安和身邊人講話的情景,似乎都是那個人在講,李保安要麽就點頭,要麽就笑,沒太多動作。


    對了,耳朵!剛才那個陌生人貼近李保安耳朵說了句什麽。雖然不知道說的內容,但是那個動作現在想起來似乎有點可疑。


    難道他往李保安嘴裏吐了一條長長的蜈蚣?


    周瑜覺得自己大概是快瘋了。


    李保安的屍體送到太平間後,周瑜專程過去看了一眼,整個肚子被碾得稀爛,黃膩膩的脂肪和深褐色的內髒水乳交融。他突發奇想看了看李保安的脖子,什麽也沒有。他暗笑自己太多心了。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他專門帶了點祭品拜祭李保安。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要不是自己拜托李保安查這個事,李保安就不會死。


    當他把李保安的蓋屍布揭開的時候,發現屍體的頭竟然歪向一邊。他趕緊幫忙撥正。突然靈光一閃,他又把屍體脖子歪過去仔細一看。


    果然,出現了齒痕。


    一整天,周瑜都魂不守舍,坐立不安。


    過了幾天,他在醫院裏看到一名女子陪著一個病號在散步,做複健運動。


    不經意一瞥,如同一個炸雷響過。


    那個病人……原來他不是醫生,是病人。不正是李保安出事那天站在他身邊的人嗎?!


    對了,我想起來了,他是前一段時間院方公布的十七名重症癱瘓後康複的患者之一。


    難道說……他們的康複是依靠吸人骨髓?


    不可能,首先那不是人類的齒痕;何況當初他們都臥病在床,不可能到停屍房作案……


    周瑜開始在想要不要報警。但是沒有任何證據,又沒受害人。


    就算是控告有人蓄意破壞屍體,也需要有懷疑對象才行。何況兩個小孔對屍體來說,也沒太大破壞。


    一時間,周瑜既害怕又有些不知所措。


    會不會是院方研究什麽新療法,悄悄取走了屍體的脊髓?這十七名病人都是試驗品?


    越來越多的疑問讓他淪陷。


    這半個月周瑜都不再去關心屍體是好是壞,反正不是僵屍吸人血就行了。


    至少活人是安全的,目前來看。


    話說回來,有時候你不去犯事兒,事兒偏偏找上你。


    這天改周瑜值白班,交班後他就回家了。


    到家才發現,鑰匙落在辦公室了。於是回去取。


    老劉沒在辦公室,大概進停屍房了吧。周瑜本打算取了鑰匙就走,卻聽見停屍房裏有悉悉索索的聲響。


    大概是有新的屍體運過來了。


    但是怎麽沒聽見人說話的聲音?


    隔著停屍房的塑料門簾可以看到裏麵人影憧憧。


    周瑜頓生疑惑,正想撩個縫隙看個清楚,卻聽到有腳步聲從走廊傳來。


    他吃不準狀況,趕緊鑽進辦公室的大置物櫃躲了起來。


    後來回想起來,正是他這個舉動,救了他的命。


    在櫃子裏不知過了多久,間或聽到很多人走過的聲音,然後是一種奇怪的噝噝聲,就像天然氣管漏氣的生意。


    接著,腳步聲越來越遠。再過了會,就聽到有人走進辦公室。


    周瑜推開一個小縫一瞧,是老劉進來了。


    周瑜推開櫃子門走了出去,把老劉嚇得一聲怪叫!


    “你……你怎麽在這裏?”


    “我回來拿鑰匙……”周瑜不知道老劉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你剛才幹嘛去了?”


    老劉一手撫摩著胸口有些嗔怒:“沒被裏麵的人嚇死也要被你嚇死。拿鑰匙幹嘛躲在櫃子裏!”


    “剛才我進來看你沒在,然後……”周瑜猶豫了一下,“聽到些怪聲音,我一時害怕就躲了起來。”


    老劉聽周瑜這麽說倒覺得好笑了:“你做這行的還怕這個,我剛才就進停屍房打了一轉就回來了啊。就兩分鍾的功夫。”


    “就你一個人?”


    “活人的話,就我一個啊……”


    周瑜覺得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突然想起當時看錄影帶的時候自己傻站了20分鍾。


    莫非……是催眠?


    第二天,周瑜交班後沒有回家,而是在外麵轉了一圈又悄悄地溜回了停屍房。


    老劉在值班室無聊的看雜誌。一切正常。


    周瑜白天的時候就把地形勘測好了,房間裏有一張滾輪壞掉的床,一直沒有修理,所以這段時間都沒有用。他悄悄把早已準備好的無線攝像頭黏在床底,偽裝得不露痕跡。


    為了保證信號不受幹擾,他鑽進停屍房左側的清潔房躲了起來。


    這裏放著拖把一類的清潔用品和雜物,氣味不是很好聞,但是好在他已經習慣了。


    為了防止自己睡著,他把耳機音量開到最大,這樣停屍房一旦有動靜,攝像頭上的無線麥克風就會把聲響傳過來。


    在潮濕腐臭的清潔房,每一分鍾都像一小時那樣難熬。


    他緊張得連帶的一瓶礦泉水還沒喝到一半,就已經尿了三次。


    幸好這房間有水槽,不然活人還真有可能讓尿憋死。


    好容易熬到了半夜兩點,周瑜已經睡了醒,醒了睡了好幾次。


    還是沒動靜。


    操,真是自己找事兒。其實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好了,完全不關自己的事。


    他開始感覺有些懊悔。


    這時,耳機裏傳來腳步聲,他一看視頻,是老劉進停屍房例行檢查。


    突然,他看到停屍房門外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身影。


    那個影子的動作很輕,即使是高靈敏度的麥克風也沒能捕捉到一點聲音。


    塑料門簾被輕輕地撩開,浮現出來的是一張熟悉的臉龐。


    這不是最近剛受院長褒獎的劉子虎醫生嗎?


    劉子虎的臉蒼白死寂,唯獨那白齒紅唇異常惹眼。隻見他慢慢張開嘴,伸出舌頭……周瑜仔細一看差點沒叫出聲來。


    那根本不是舌頭,而是一隻肥碩的粗大異常的毛毛蟲,那是褐色的八角丁!


    那蟲舌就像一個噴霧器一樣往空中噴灑了一些綠色的霧氣,不一會,就看見老劉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一動不動了。


    接著,劉子虎把蟲舌吞了進去,張口突出幾條黑色的蜈蚣。那蜈蚣仿佛有靈性一般,搖曳著身子向牆上遊去。隻見它們徑直攀上停屍房的攝像頭,用身子緊緊地裹住鏡頭。


    這下周瑜算是明白為什麽監控錄像會黑掉一段時間了。也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傻傻地在鏡頭下站了20分鍾了。


    劉子虎布置好一切,就放心大膽地走了進去。他拿出停屍房進出登記記錄,拉開了新入庫的幾具屍體的冷藏櫃。


    “媽的,越來越少了。”他忍不住罵了一聲。


    然後他對著門外,伸出舌頭——這次不是八角丁,而是一對蜈蚣的觸須,在空中高頻振動著。緊接著門外就走進來一群人,正是那十七個康複的脊椎病患者。


    周瑜這時才想起:這十七名病人並不是由同一個主治醫生負責,但是康複確實都是在劉子虎醫生來到醫院之後的事。


    這裏麵一定有什麽古怪!


    這幫病人走進停屍房便分成幾組圍著屍體,看樣子他們先是由一個人咬穿屍體後頸,然後分別從嘴裏生出一根觸須插進創口吮吸脊髓。


    周瑜看得心驚肉跳,幸好他們隻對死人下手,要是對活人也這樣那該怎麽辦?!


    由於今天沒有什麽新鮮屍體。這幫人……應該說是怪物,很快就完事兒了。


    “周瑜同誌,很抱歉因為醫院的管理疏忽讓你經曆了這種可怕的事情。”院長和藹地對這個年輕的小夥子說,“作為精神補償,院方決定賠償你兩萬元。當然,如果你願意繼續在我們醫院工作,我們還是很歡迎的。”


    周瑜受寵若驚,沒想到這樣一個小工也能收到院長接見,而且有一種“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的感覺。


    “願意,當然願意!”周瑜激動地搓了搓雙手。


    院長站起身來,慢慢背過身去:“那就好,那就好。另外我還有件事要跟你聊聊……”


    “院長,您說!”周瑜想大概院長會囑咐自己對這件事情保密之類的。


    他正對著院長的後腦勺,隻見院長的頭發一陣聳動,然後掉了下了。


    居然是假發。


    周瑜想笑又不好笑。


    接下來的事情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為他看見院長後腦勺上覆蓋著一條巨大的蛞蝓,那蛞蝓變成一張女人的臉:“另外一件事就是,你殺了我老公。那兩萬塊錢送給你買棺材吧!”


    院長猛地把頭扭過180度,嘴裏噴出一條蛞蝓,倏地蓋住了周瑜的臉。


    然後,那蛞蝓分成數十條小蛞蝓,從他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鑽進去了。


    一刹那,周瑜聽到了自己腦子被吃掉的聲音。


    咯啦,咯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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