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月神號


    複式公寓之中陷入了絕對的寂靜之中,工作台上的數塊光屏之中出現了一片雪白,正如此時李蜜罐蒼白的臉色。


    李蜜罐很悲傷,他用雙手抓起了自己的頭發試圖讓自己的大腦更清醒一些,然而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沒有想到任何現在可以拯救張易和老頭的辦法。


    孫子明意外身亡後信號中斷,一切程序全部停擺,a66區域再也無法進入,他現在唯一能做的隻是通過那頑強的第一個潛伏病毒與張易保持通訊兵看到他們,老張和老頭可能會因此喪命。這一切都與他有著密不可分的直接聯係,如果他的手在快一些,如果他植入進歐羅巴監獄的電梯加速程序再快一些,一切都不會發生。


    他把這一切的責任歸結到自己身上,他尚不成熟的心智自然被立刻擊垮,鼻涕和眼淚猛然決堤而出,他的身體開始顫抖,卻緊咬著牙關沒有發出任何聲息。


    毫無疑問,這一瞬間是天才黑客李蜜罐人生中最低落的時刻。


    但對於柴小智來說,這樣的局麵她見過太多太多,她曾經也如同李蜜罐一般陷入過極度自責之中難以自拔,但那時張易拍了拍她的肩膀,現在她拍了拍李蜜罐的肩膀,說出了張易當年和她說過的一模一樣的話語。


    “你要記住現在這種感受,所以日後無論做任何計劃時,都要有計劃b。”


    李蜜罐幾乎沒有聽清柴小智之前的話,但他聽到了計劃b,他眼前仿佛出現了一道曙光,他來不及抹去臉上的鼻涕和眼淚,用含糊不清的話語急速道:“姐,救人。”


    柴小智鄭重的點了點頭自然而然的與李蜜罐換了位置,然後在李蜜罐的萬能搜索器中打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兩個字:“月神。”


    李蜜罐全身一震,或許常人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但他作為頂尖黑客自然熟悉全銀河的衛星,他自然知道‘月神’這兩個字代表蔚藍星球外的一顆荒廢已久的衛星!


    …………


    一根煙頭狠狠被查爾曼按在了煙灰缸中。


    奢侈至極的海景辦公室內這股子旱煙味道有些嗆人。


    李向東最是受不了這種味道,如若放在平時他一定摔門就走,等著煙味散去才會再回來。


    但現在他的雙腿已經不聽使喚,在光屏之中的越獄計劃並沒有如同想象般順利,老張和老頭陷入了巨大的危機之中。


    李向東不知道老張和老頭會不會就此死在那醜陋的監獄之中,但心中的陰霾實在壓的他喘不過氣來,他拿起了手中的電話,熟練並迅速的撥打了過去。


    這通電話並不是打給某個將軍,或者是哪個能夠拯救老張和老頭的能人,隻是打給正在開演唱會的艾琳。


    光屏之中艾琳一曲終了,下一首歌曲前奏剛剛響起,但她卻看見了在舞台下方的經紀人不斷的招手。


    她簇了一下眉頭,她知道似乎出事了。


    經紀人手中的那款老舊電話是艾琳的第二部電話,這部電話的作用隻有一個,那就是聯絡曾經在那間小酒吧給過她無窮鼓勵的家人。


    所以,在艾琳簽入經紀公司時她就格外囑咐過隻要這部電話響起,無論她在做什麽,都要在第一時間送入她的手中,甚至將這個看似實在荒謬的條件寫進了經紀合約之中。


    事實證明,當初她的做法十分正確,她對現場樂隊做出了一個暫停的手勢,一路疾步走下舞台,接起了電話。


    電話那頭李向東的聲音很快傳來,他陳述道:“老張去救老頭,現在很危險,我不知道他們能不能脫險,也不知道小智還有沒有備用計劃。”


    聽到這句話艾琳身軀內的所有力量仿佛被瞬間抽空。


    對於艾琳來說,她不能接受在酒吧中的那六人任何人死去,除了因為是他們讓艾琳得以如同重生之外,這些年下來艾琳早視他們是自己的親人。


    尤其是張易和老頭,在她最不被認可那幾年,是老張用寬厚的手掌按著她的頭風輕雲淡的說:“不行就繼續嘛,這銀河之中有人成功是因為偶然嗎?”


    老頭則會親切一些,重複一個道理:“沒有人生下來是就會跑的,在會跑之前每一個人都摔了無數次。”


    雖然後來老頭不知去了哪裏,聯絡也少之又少,但是他們之間的感情儼然已經是親情,不會因為時間而淡化,時間隻能讓他們之間的感情越發醇厚。


    所以她聽到李向東的這句話之後不僅仿佛所有力量被抽空,大腦之內也霎時間一片空白。


    但她還是很快回過神來,因為她知道她的能力很難去做什麽,而李向東給她打電話那就一定是她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們現在能聽到你唱歌,他們都喜歡聽你唱歌,好好唱一首給他們。”


    艾琳‘嗯’了一聲,然後走上了舞台,接過麥克風,並在吉他手中借來了木吉他,舞台上的燈光很快聚集在了她的身上,她眼帶濕潤的露出一個微笑向所有歌迷輕聲道:“不好意思,剛剛接了一個很重要的電話。”


    …………


    升降梯還在急速上升之中,張易的抉擇極其簡單,那就是登上歐羅巴監獄的頂部。


    歐羅巴監獄坐落在深海之中,唯一的出入口的確隻有潛艇港口,但在頂部甲板上則有常年在深海之中工作人員最需要的陽光,而有陽光自然有天空。


    現在張易需要陽光與天空,老頭更需要。


    這個選擇在此時看來也的確無比正確,a66區域潛艇港口被ai掌控徹底封鎖,無論進入任何可以進入的區域最終都隻可能是困獸之鬥,毫無勝算。


    但上了甲板則不同,b計劃雖然有很大的風險,但張易知道至少還有生機。


    他這一生經曆過無數次生死,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在生死攸關之際最好的選擇就是堅持,不放棄任何一絲希望。


    更何況如果b計劃順利實施,他擁有的絕對不是一絲希望。


    可是歐羅巴指揮室中的人並不知道張易的信心到底從何而來,早在他和邢大海進入醫療室時索羅就為了安全起見通知了蔚藍星球中的軍事基地。


    三大海岸軍事基地派出三分之一的部隊,以海陸雙棲早已將歐羅巴監獄圍堵的水泄不通。


    所以,在張易反諷的說出:“我們去看看太陽,然後日你們。”之後索羅沒有立刻回擊。


    他很期待當張易看到陽光那一瞬間的表情,他認為歐羅巴監獄勝券在握。


    …………


    歐羅巴監獄也的確勝券在握。


    當一縷陽光透過殘破不堪的升降梯大門照在張易的雙眸上時,他眯起了眼眸他也同時也看清了眼前的畫麵。


    麵前超過三千人的半自動陸戰部隊鱗次櫛比、錯落有致的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他們身著的迷彩服連接在一起仿佛築起了一道堅不可摧的迷彩戰壕,他們手中數不盡的槍口全部鎖定目標,密密麻麻的有一種讓人定神看去仿佛心神都會陷進去的奇異力量。


    在這道迷彩戰壕身後,是一道鋼鐵城牆,數不清的銀色機甲反射著不錯的陽光,沉著等待。


    天空之上也傳來了一陣陣轟鳴,百餘架戰鬥機穿花繞蝶不斷盤旋,這些戰鬥機的羽翼下方是一發又一發的橢圓頂部尖銳形轟炸丹,敞開大門的機艙中,也有如同猛獸的重火力機槍隨時準備掃射。


    然而這並不是結束,在張易出現在甲板之上後,本來平靜的海水猛然翻湧,掀起了驚濤駭浪。


    自海水中浮現的自然不是深海巨獸,而是比起深海巨獸更為可怕的黝黑色潛艇。


    這些潛艇並沒有架出火炮,他們隻是接連不斷的在海水中湧現,那黑色的脊梁不過一分鍾內就已經連綿呈現,仿佛這海中生出了無數塊黑色巨石,這些石塊在拚接之後組成了一塊海麵上的大陸。


    如此大陣仗,如此駭人的局麵,自然讓索羅的心放到了肚子裏,他拿起通訊器道:“張易,你難道不覺得我們現在應該坐下來認真的談一談?”


    張易沒有回答,隻是微眯的瞳孔漸漸有些睜開,他背後的老頭邢大海說了一句很無關緊要的話:“陽光真好。”


    …………


    沒有人在這樣的時刻會注意今天的天氣陽光是否足夠好。


    坐在工作台之上的柴小智已經緊張到了極致,她現在無法計算張易可以堅持多久,隻知道自己越快越好。


    而站在她身邊的李蜜罐則已經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與鼻子,他緊張的有些無法呼吸,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麽b計劃可以讓老張和老頭脫籠而出,他現在能做的隻是虔誠祈禱。


    …………


    聖索菲公司那間被窗簾擋住,被門封堵的辦公室內也是如此。


    查爾曼一口一口的抽著他的旱煙,眼中不知何時已經出現了紅色血絲,並且這些血絲以極快的速度正在迅猛增加。


    李向東則相對平靜一些,因為在這樣的時刻他仍然坐在沙發上不言不語。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現在體內沒有任何力量,他的雙腿無法站起,他甚至無法抬起一根手指,他能做的也僅僅隻是祈禱。


    …………


    自由體育場內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一束聚光燈打在了背著一把吉他的艾琳身上,她看著下方模糊不清的一張張麵容,看著他們手中高舉的銀光棒將麥克風放入了本來為下一首歌準備的金色支架中。


    然後她沒有接著之前的話語說電話中傳來了什麽消息,反而輕聲說起了一些陳年往事。


    “我記不清到底在多少年前,我進了一間小酒吧,唱了一首酒吧老板是否決定雇傭我的歌。”


    台下有熱情歌迷用幾乎自由體育場內全部能聽到的尖銳聲音喊問道:“雇傭了你嗎?”


    並不知道此時在另一端到底發生了什麽的艾琳露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我唱完了那首歌,台下隻有一桌人鼓掌,並顯得很興奮。”


    “我很慶幸還有這麽一桌人會為我鼓掌,因為那天我很緊張唱的很難聽,我能從其他桌的客人目光中看出一些錯愕,或許他們是在錯愕我唱得這麽差怎麽還敢跑到酒吧應聘,甚至本來之前對我滿懷期待的酒吧老板都簇起了眉頭。”


    “我知道這份工作泡湯了,但我很感激那桌為我鼓掌的人,所以演唱完之後我用我僅剩的十四塊星聯幣買了一杯不知道什麽名字的酒,然後我戰戰兢兢的走道了為我鼓掌的那桌人前,本想著說些感謝的話,隻是那桌的六個人卻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集體舉起了酒杯。”


    “然後,我們一起喝了第一杯酒。”


    說到這艾琳撓了撓頭,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語調輕輕挑起道:“我不知道為什麽那杯酒是甜的,隻知道自己空杯很快被再次斟滿,大家再次舉起酒杯。”


    “最終一共喝了七杯酒。”


    艾琳抿了抿嘴唇,笑意再次浮現在臉頰上,停頓了片刻繼續道:“後來這一桌上的六個人在我人生最低穀時給了我麵包,堅定了我的理想,鼓勵我繼續前行。”


    “到了今天,他們自然成為了我的家人。”


    “但剛剛的電話告訴我,我的家庭成員中,兩位可愛的大叔現在生命有危險。”


    自由體育場內本來星星點點的吵雜聲徹底消失不見,隨著艾琳這句話陷入了靜默之中。


    艾琳蹙起了小眉頭,平靜但認真的講著:“我沒有任何能力能夠幫助現在的他們,但我知道他們現在能聽到我的聲音,所以我能做的隻有唱一首他們最喜歡的歌,唱那首在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唱的很難聽的歌,用這首歌來告訴他們,我陪在你們身邊。”


    說完這句話,艾琳鬆開眉頭,左手掐住了吉他的和弦,俏皮的問道:“老張,老頭,what‘sup!”


    …………


    艾琳所說的一切,通過那間辦公室的光屏,傳遞進了遙遠的公寓之中,也傳進了麵對重重包圍的張易耳中。


    張易迎著陽光,左手將耳機的音量鍵調到最大,對著天空露出了一個在所有人看來都異常詭異的微笑。


    柴小智在這一瞬間重重了敲擊鍵盤,額頭上的汗水被她有些發泄傾向的動作甩飛。


    同一時間,伴隨著她敲擊鍵盤的聲響,漂浮在蔚藍星球外太空的一架蒙上不知多少塵灰的月神號衛星忽然間光芒大作照亮了周邊漆黑的星域。


    月神號衛星光芒大作後開始了極為艱難的旋轉,‘哢哢’之聲的巨大轟鳴似乎在訴說它實在沉睡了太久,老舊的部件似乎已經經受不起這尋常的動作。


    但當旋轉完畢之後,它似乎就恢複了所有青春活力,衛星下的巨大猶如炮筒狀的機械管流暢的張開了數不清數量的扇葉,隨著‘嘭’的一聲巨響,月神號衛星向蔚藍星球發射出了一道如墨的光束。


    …………


    “發射成功。”


    柴小智的話語在張易的耳邊響起。


    張易終於收斂了對歐羅巴監獄上下來說都有些詭異的微笑,迎著三千人組成的迷彩色戰壕,迎著機甲群組成的鋼鐵城牆,迎著半空之中攜帶著隨時可以將他炸為灰燼的百架盤旋戰鬥機,迎著海洋之中仿佛組成了另一片大陸的無數艘巨大潛艇,微微下蹲。


    在他這個動作做出之後,蔚藍星球的上方出現了一道流光。


    這光的顏色很是詭異,竟是墨黑,周遭似因下墜速度太快而摩擦出無數團火焰。


    隨即,人們發現自己抬起頭的時間已然太晚,他們已經無法阻止這流光狂暴的墜落。


    歐羅巴監獄頂層甲板之上很快發出了一聲巨大的轟鳴,塵煙四起的同時,空中一架被黑點強襲掛碰到的戰鬥機猶如一隻被一槍擊中的小鳥在半空中掙紮盤旋最終墜落海中砸中潛艇,迷彩色的戰壕前端因為劇烈的震動不知多少人翻飛而起,手中的黑色槍口再也無法對準目標。


    但更多架的戰鬥機鎖定目標,更多的半自動陸戰軍人全神貫注屏氣凝神,眼前的作戰護鏡幫他們看穿了塵煙。


    塵煙之中是一台墨黑色的物體,陽光照耀在這墨黑色之上非但沒有反射,反而竟讓人生出這墨黑將陽光吞噬的錯覺。


    可陽光雖然無法照耀墨黑色的物體,但可以讓人們的視線變得更加清晰,人們終於看清了這墨黑的物體到底是什麽。


    這是一台機甲。


    一台全副武裝的戰爭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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