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半夢半醒之中,吉安娜伸出手,去找阿爾薩斯。他不在身邊。吉安娜眨眨眼,坐了起來。阿爾薩斯已經醒了過來,穿好了衣服,正在為他們煮一鍋熱粥。看到吉安娜醒過來,他露出了微笑,但那笑容並沒有觸及她的眼睛。吉安娜有些惴惴地向他還以微笑,然後拿起自己的長袍套在身上,又用手指梳理了一下頭發。


    “有一件事,我親眼看到了。”阿爾薩斯突然說道,“昨天晚上……我並不想提到它。但這件事我們逃避不掉,我還是應該把它清楚地告訴你。”他的聲音顯得刻板而冷漠。吉安娜感覺到自己心中有一個地方在顫抖。至少,他沒有向她吼叫,就像昨天那樣……但這卻讓吉安娜感覺更糟了。阿爾薩斯盛了一碗穀物粥,將它遞給吉安娜。吉安娜機械地把粥舀進嘴裏,聽著阿爾薩斯繼續往下說。


    “那種瘟疫……那些亡靈……”阿爾薩斯深吸了一口氣,“我們都知道,那些穀物都被感染了瘟疫。我們知道它會殺人。但實際情況比這個更糟,吉安娜。它並不僅僅是在殺人。”


    那些話似乎噎住了他的喉嚨。吉安娜坐在那裏,漸漸明白了阿爾薩斯想要說的是什麽。她覺得自己就要把剛剛吃進肚子裏的粥吐出來了。現在她就連呼吸也開始感到困難。


    “它……會改變那些人,讓他們成為亡靈……真的是這樣?”請告訴我,我是錯誤的,阿爾薩斯。


    阿爾薩斯沒有否定她,而是點了點頭。“所以亡靈的速度才會增加得那麽快。那些穀物在不久之前剛剛被運到壁爐穀,但還是被磨成麵粉,烤成了麵包。”


    吉安娜看著他。這一段話所暗示的意思……她甚至沒辦法讓自己去細想這件事。


    “所以我昨晚要那麽著急地趕路。我知道,我不能獨自消滅瑪爾加尼斯。吉安娜,我隻是不能無所作為地待在那裏,做些修理鎧甲、安紮營地的事。你明白嗎?”吉安娜默默地點點頭。現在,她的確是明白了。“還有那個先知。我不在乎你認為他有多麽強大。不管怎樣,我都不能就此離開,讓洛丹倫都陷入到這個……這個瑪爾加尼斯手中。無論他是誰,我必須阻止他。我們要找到每一箱被汙染的穀物,把它們徹底銷毀。”


    在講述這件令人驚駭的事情時,阿爾薩斯仿佛又恢複了生氣。他站起身,來回踱著步。“烏瑟爾怎麽還沒有追上來?他有一整個晚上可以追趕我們。”


    吉安娜將吃了一半的穀物粥放到一旁,也站起身,將衣服穿好。她的心思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之內已經翻轉了無數次。她需要冷靜地思考,全麵理解現在的局勢,找到與敵人作戰的方法。隨後,他們一言不發地收拾好營地,繼續向斯坦索姆進發。


    隨著烏雲遮蔽了太陽,天色從破曉時分的灰白色變成了更加陰暗的黑灰色。雨開始落了下來,冰冷的雨滴刺痛了吉安娜的皮膚。她和阿爾薩斯全都戴上了鬥篷的兜帽,但這並沒有為吉安娜擋去多少雨水。當他們到達那座偉大城市的城門前時,吉安娜剛一勒住韁繩,就聽到背後傳來一陣聲音。她回過頭,看到烏瑟爾和洛丹倫士兵們沿著已是一片泥漿的道路追了上來。看見援軍到來,阿爾薩斯再一次激動起來。他帶著一絲苦笑,向烏瑟爾轉過身。


    “很高興你還能追上來,烏瑟爾。”他用冰冷的語氣說道。


    烏瑟爾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但他現在也有些失控了。承受巨大壓力的並不隻有阿爾薩斯和吉安娜。“注意你對我說話的語氣,孩子。你可能是王子,但我現在仍然是你的聖騎士導師。”


    “我忘不了。”阿爾薩斯反唇相譏。他迅速爬到一座山丘頂上,從這裏,他能越過城牆看到城中的情況。他不知道自己該尋找些什麽,也許是生命的跡象?或者是人們正常生活的樣子,一些能讓他相信他們總算是及時趕到的證據。一切能夠給他希望,讓他覺得自己還能夠有所作為的景象。“聽著,烏瑟爾,有些關於瘟疫的東西需要你知道。現在北部地區的穀物……”


    風向在他說話的時候發生了改變。刺激他鼻翼的氣味並不難聞,但阿爾薩斯還是覺得自己的肚子上被狠狠打中了一拳。這種氣味,這種怪異、獨特的烤麵包香氣明確地告訴了阿爾薩斯,被汙染的穀物已經進了烤爐。就算是雨水的濕氣也遮不住這股味道。


    聖光啊,不!毒藥已經被磨成麵粉,送進烤爐,已經……


    阿爾薩斯臉上不見了血色。他睜大了眼睛,望著這恐怖的現實。“我們來得太晚了。該死的,我們來得太晚了!穀物……這些人……”他平緩了一下神經,“這些人已經全部被感染了。”


    “阿爾薩斯……”吉安娜壓低聲音說道。


    “他們也許現在看起來和往常無異,但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轉化成為亡靈的爪牙!”


    “什麽?”烏瑟爾喊道,“小子,你瘋了嗎?”


    “不,”吉安娜說,“他是對的。如果他們已經吃下了被汙染的穀物,他們也就被汙染了。如果是那樣……他們遲早都會發生轉變的。”這位法師在拚命地思考著。他們一定還有些事情可以做。安東尼達斯曾經告訴過她,任何以魔法推動的事物,肯定也能夠以魔法來破壞或阻止。如果他們還能有一點時間來思考,如果他們能夠冷靜下來,根據邏輯而不是情緒做出反應,也許他們還有機會治愈……


    “這座城市必須被淨化。”


    阿爾薩斯的聲音冰冷而殘忍。吉安娜眨了眨眼。他不可能是認真的。


    “你怎麽能有這種想法?”烏瑟爾喊道。老聖騎士衝到自己的學生麵前。“一定還有什麽別的辦法。這不是一片染病的蘋果園,這是一座充滿了活人的城市!”


    “該死的,烏瑟爾!我們必須這樣做!”阿爾薩斯一直逼近到烏瑟爾眼前。在一段令人心驚膽戰的時間裏,吉安娜相信他們兩個人馬上就要拔劍相向了。


    “阿爾薩斯,不!我們不能這樣做!”吉安娜不由自主地說道。阿爾薩斯轉過頭看著她,那雙海綠色的眼睛裏升騰起了充滿憤怒、傷痛和絕望的風暴。吉安娜立刻意識到,他真的認為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要拯救其他未被腐蝕的生命,隻能犧牲那些已經受到詛咒的人,那些無法再搶救的人。看到阿爾薩斯望向自己的目光稍顯柔和,吉安娜急忙繼續說了下去,她要在阿爾薩斯打斷她之前把應該說的話都說完。“聽我說,我們不知道有多少人受到了感染。城裏畢竟還會有一些人並沒有吃下瘟疫穀物,也許還有一些人沒有吃下致命的劑量。我們甚至不知道能殺死一個人的穀物量到底是多少。我們對這場瘟疫還了解得太少,絕不能隻是因為恐懼就把一整座城市的人像對待牲畜一樣屠殺殆盡!”


    吉安娜覺得自己也許說錯了話,因為阿爾薩斯臉上顯露出拒絕的表情。“我要保護無辜的人,吉安娜。為此,我曾經發過誓。”


    “他們就是無辜的人,他們就是受害者!他們並不想要這樣!阿爾薩斯,那座城裏還有孩子。我們還不知道兒童是不是也會受到感染。我們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太多。現在不應該采取這樣……激進的手段。”


    “那些被感染的人呢?”阿爾薩斯突然問道,他的聲音平靜得令人膽寒,“它們會殺死那些孩子,吉安娜。它們也會來殺死我們……並從這裏擴散開去,四處殺人。不管怎樣,他們都會死。而當他們再站起來的時候,就會做出活著的時候絕不會做、絕不想做的事情。你要如何選擇,吉安娜?”


    吉安娜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她的目光從阿爾薩斯轉向烏瑟爾,又轉回到阿爾薩斯身上。“我……我不知道。”


    “你知道。”阿爾薩斯說對了——她知道要怎樣做,無論這有多麽瘋狂。“如果你是他們,難道你願意在這種瘟疫中腐爛?成為一個任人擺布的亡靈,去殺害,毀滅你活著的時候所愛的一切?還是作為一個神智健全的人,有尊嚴地死去,依然擁有被聖光救贖的希望?”


    吉安娜的眉毛緊皺在一起。“我……如果是我的個人選擇,那我選擇後者。但我們不能為他們做出選擇。你明白嗎?”


    阿爾薩斯搖搖頭。“不,我不明白。我們需要淨化這座城市,不能讓他們有機會逃走,將瘟疫傳染到別的地方。要在他們完成轉變之前就處置掉他們。這也是一種仁慈,同時是將瘟疫阻止在這裏的唯一辦法。災難的腳步必須在此刻被擋住。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


    痛苦的淚水刺痛了吉安娜的眼睛。


    “阿爾薩斯,給我一點時間。隻要一兩天,我可以通過傳送回到安東尼達斯那裏,我們會召開緊急會議。也許我們能找到辦法……”


    “我們沒有一兩天的時間!”阿爾薩斯的聲音如同炸響的霹靂,“吉安娜,這些被感染的人隻有幾個小時的生命了,也許隻有幾分鍾。我……我在壁爐穀親眼看到過被感染者的樣子。我們沒有時間可以深思熟慮,可以進行討論。我們必須行動,就是現在。否則就太晚了。”他沒有再理會吉安娜,而是轉頭看著烏瑟爾。


    “我以你未來國王的名義,命令你淨化這座城市!”


    “你現在還不是我的國王,孩子!即使你是,我也肯定不會服從這種命令!”


    眾人陷入了沉默,但激烈的衝突卻一觸即發。


    阿爾薩斯……我的愛人,我最好的朋友……請不要這樣做。


    “那麽,我就應該考慮怎樣處理你的叛國行為了。”阿爾薩斯的聲音冰冷,清晰。就算是他一拳砸在吉安娜臉上,吉安娜也不會感到如此驚駭。


    “叛國?”烏瑟爾氣急敗壞地說,“你失去理智了嗎,阿爾薩斯?”


    “我失去理智?烏瑟爾,以我王位繼承權的名義,解除你的軍隊統帥權力,並暫時取消你屬下聖騎士的軍職。”


    “阿爾薩斯!”吉安娜喊道,她的舌頭終於從震驚中恢複了過來,“你不能就這麽……”


    阿爾薩斯怒不可遏地看著她,厲聲喝道:“就這麽定了!”


    吉安娜盯著他。他卻已經轉過身,看向他的部下。洛丹倫的軍人們全都默默地肅立著,看著統帥之間的這場衝突。“還願意拯救這片土地的人,跟我來!剩下的人……從我的視野裏滾出去!”


    吉安娜感到天暈地旋。阿爾薩斯真的要這樣做,他要殺進斯坦索姆,砍倒那座城牆以內每一個活生生的男人、女人和小孩。吉安娜無法站穩身子,隻能抓緊身邊的馬韁。她的馬俯下頭來,在她耳邊輕聲低鳴。從馬鼻孔中噴出的溫暖氣息拂過她的麵頰。她真的好羨慕這匹無知的牲口。


    吉安娜懷疑烏瑟爾會向他曾經的學生發動攻擊,但烏瑟爾受到效忠王子誓言的約束,這個誓言並沒有因為他失去軍職而被解除。吉安娜看到老聖騎士臉上的肌肉緊緊繃起。她幾乎能聽見烏瑟爾咬牙的聲音,但他終究沒有攻擊他的君主。


    但忠誠並不能管束住他的舌頭。“你剛剛跨過了一道危險的分界線,阿爾薩斯。”


    阿爾薩斯又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聳聳肩,又轉向吉安娜,用探尋的目光看著她。片刻之間——隻是在片刻之間,他仿佛又變成了他自己,真誠、年輕,還有一點惶恐。


    “吉安娜?”


    這個詞代表了許多意思,其中有詢問,也有懇求。吉安娜卻隻是愣愣地盯著他,仿佛在蛇的注視下僵在原地的小鳥。阿爾薩斯向她伸出一隻戴著鐵手套的手。吉安娜看著這隻手,仍然一動不動,心中回想著自己被這隻溫暖的手牽住,被它愛撫的時光;想著它放在傷患身上,放射出治療之光的樣子。


    她無法握住這隻手。


    “很抱歉,阿爾薩斯。我不能看著你這麽做。”


    現在,所有麵具都已從他的臉上褪去,不再有仁慈的冰冷遮擋住他的痛苦,讓她可以視而不見。他是那麽震驚,那麽無法相信眼前的情景。吉安娜甚至沒辦法再讓自己去看他。她的喉頭哽咽著,眼睛裏充滿了淚水。她轉過身,見到烏瑟爾正以同情和憐憫的眼光看著她。老聖騎士伸出手,幫助她騎上馬背。吉安娜非常感謝這位沉著鎮定的長者。現在她的全身都在劇烈地顫抖,隻能緊攥住鞍頭,勉強坐在馬鞍裏。烏瑟爾這時也上了馬,一隻手牽著吉安娜的馬韁,引領她離開了他們在這場可怕的災難中所遇到的最可怕的恐怖。


    “吉安娜?”阿爾薩斯的聲音緊追在她身後。


    吉安娜閉上眼睛,淚水從她的眼角滑落。“我很抱歉。”她再一次悄聲說道,“真的很抱歉。”


    “吉安娜?……吉安娜?”


    吉安娜隻是用後背對著他。


    阿爾薩斯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很長一段時間裏,他望著遠去的女孩,感到心慌意亂,感到自己再無法動彈一下。她怎麽能就這樣拋棄他?她了解他。她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甚至可能比他自己都更了解他。她一直都很懂他。突然間,阿爾薩斯的意識回到了他們成為愛侶的那一晚。他們的身體沐浴在橙紅色的稻草人火光中,然後是清冷的藍色月光。他曾經緊緊抱住她,向她懇求。


    “不要拒絕我,吉安娜,永遠也不要拒絕我,求求你。”


    “我永遠也不會,阿爾薩斯,永遠。”


    哦,是的,那時她的話堅定有力,那時他們有著萬般濃情蜜意。但現在,當他真正需要她的時候,她卻讓他看到了什麽是現實——她拒絕了他,背叛了他。該死,她甚至也承認了,如果她遭遇這樣的災禍,她寧可提前結束自己的生命,也不會受到瘟疫控製,成為所有美好、真實與自然的敵人。她離開了他,隻剩下他一個人。哪怕她一劍刺穿他的胸膛,他也不會覺得比現在更痛苦。


    一個念頭在這時突然襲來,短暫如同一道刺目的閃電:正確的人會是她嗎?


    不,不,她不可能是正確的。如果她是對的,那麽他就會成為一個犯下屠殺大罪的窮凶極惡之人。他知道,自己不是那樣的人。他知道。


    阿爾薩斯甩掉那令人眩暈的恐懼感,舔了舔突然變幹的嘴唇,然後深吸一口氣。有一些人和烏瑟爾一起走了。人數很多。實際上,阿爾薩斯覺得逃跑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隻剩下這麽少的人,他還能夠攻破這座城市嗎?


    “殿下,請恕我直言。”法瑞克說道,“我……呃……我寧可被砍碎成一千片,也不願變成那種亡靈怪物。”


    大家議論紛紛,都對法瑞克的話表示讚同。阿爾薩斯的精神重新振作起來。他抓緊了戰錘。“我們所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樂趣可言,而且將充滿痛苦,但我們必須這樣做。我們必須阻止這場瘟疫,就在這裏,就在此時,而且要盡可能減少傷亡。這座城中的人都已經死了,我們知道這一點。即使他們現在還有呼吸和體溫,瘟疫也很快就會奪走他們的生命。而我們必須搶在瘟疫前麵,迅速、幹淨地結束他們的悲劇。”他逐一看著仍然站在他麵前的戰士們,還在堅守職責的隻剩下這些人了,“他們必須被殺死。他們的家園必須被摧毀,以免還有我們沒能挽救的人將那裏當作巢穴。”士兵們紛紛點頭,同時握緊了自己的武器。“這不是一場偉大而光榮的戰鬥。這是醜陋和痛苦的。我為此而感到發自內心的悔恨。但我也同樣明白,我們必須這樣做。”


    他高舉戰錘,全力吼道:“為了聖光!”他的部下們也紛紛舉起自己的武器,發出戰吼回應自己的統帥。阿爾薩斯轉身麵對城門,深吸了一口氣,衝進城中。


    已經變成亡靈的死者很容易對付。它們本就是敵人,是失去靈魂的屍體對生命的醜惡模仿。打碎或者砍掉它們的腦袋並不比打倒一頭發狂的猛獸更困難。而其他那些人……


    那些人隻是看著這一隊全副武裝的士兵,還有他們的王子,先是困惑,隨後就是恐懼。一開始,他們之中的大多數人甚至沒有想到要拿起武器保衛自己。他們認識洛丹倫軍隊的製服,知道這些來屠殺他們的人本應是他們的保護者,他們隻是不明白為什麽自己要被殺死。當阿爾薩斯打倒第一個活人的時候,痛苦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那是一個剛剛脫離青春期的年輕人,他抬起頭看著阿爾薩斯,褐色的眼睛裏充滿了困惑,他剛剛說出:“殿下,為什麽……”阿爾薩斯已經大吼一聲,一錘擊中了那個男孩的心口。他在不期然間發現,他的戰錘上已經不再有聖光閃耀。也許聖光也在為這可怕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感到哀傷。他的吼聲中充滿了痛苦,因為他隻能這樣,別無選擇。哭泣的衝動仿佛要將他撕裂。他緊咬牙關,憑借意誌把那份衝動壓下去,轉向了那個男孩的母親。


    阿爾薩斯本以為,隻要繼續殺下去,事情就會變得更容易,但他想錯了,他的感覺隻是變得越來越糟。他拒絕屈服,他的部下都在以他為榜樣。如果他動搖了,他們一樣也會動搖。然後,瑪爾加尼斯就將取得勝利。所以他始終用頭盔遮住麵孔,這樣他們就不會看到他的臉。他親自點燃了焚毀房屋用的火把。那些房子裏還鎖著無數尖叫討饒的人,但阿爾薩斯拒絕讓這些恐怖的景象和聲音減慢他的速度。


    當一些斯坦索姆的居民開始反擊的時候,阿爾薩斯反而感到一點安慰。很快,這些奮起自衛的人就被剿除了。他們不可能與職業軍人和一名訓練有素的聖騎士對抗,但這樣至少減輕了阿爾薩斯心中那種恐怖的感覺——就像吉安娜所說的那樣,殺人就像殺死毫無抵抗的牲畜。


    “我一直在等你,年輕的王子。”


    這是一個低沉而且不斷戰栗的聲音,同時在阿爾薩斯的耳鼓和腦海中響起。它非常洪亮,而且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邪惡。克爾蘇加德說過,他是一個恐懼魔王,一個擁有黑暗名字的黑暗生物。


    “我是瑪爾加尼斯。”


    某種如同喜悅一般的東西湧過阿爾薩斯全身。他的決定是正確的,瑪爾加尼斯就在這裏,正是他製造了這場瘟疫。阿爾薩斯的部下也都聽到了這個聲音。他們紛紛向周圍掃視,尋找這個聲音的源頭。一幢有許多居民藏身於其中的房屋突然大門洞開,許多行屍從裏麵衝了出來,它們身上全都散發出一種病態的綠色光線。


    “就像你看到的那樣,你的人民現在都屬於我了。我現在將會一個家庭一個家庭地轉變這座城市中所有的人,直到生命的火焰在這裏被徹底撲滅……永遠不會再燃起。”瑪爾加尼斯大笑道。那笑聲是那樣令人心神不寧,仿佛來自無底深淵,顯得異常淒厲和黑暗。


    “我不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瑪爾加尼斯!”阿爾薩斯怒吼道。他感受到自己所作所為的正義,情緒終於高漲起來。“就算是這些人死在我的手裏,也好過在死亡中成為你的奴隸!”


    又是一陣笑聲,隨後,那個令人心悸的黑暗生物突然消失了,就像他出現時一樣令人猝不及防。阿爾薩斯現在隻能竭盡全力為保護自己的生命而戰——一大群亡靈衝向了他,其中還有三個縫合巨怪。


    阿爾薩斯不知道用了多長時間,才殺光了這座城市中的所有活人和死人。戰鬥終於結束了。阿爾薩斯已經精疲力竭,全身都在顫抖不已。血腥氣、煙火氣和那種毒麵包的甜香味讓他一直都想要嘔吐。現在,就連麵包房都已經化成一片焦黑的瓦礫,而這種惡心的毒藥甜味卻依然彌漫在空氣中。鮮血和膿水覆蓋了他曾經光亮奪目的盔甲,但他的任務還沒有結束,他在等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果然,沒過多久,他的敵人便從天而降,落在焦土之上僅存的一幢依舊保持完整的房屋頂端。


    阿爾薩斯踉蹌了一下。這個怪物的確非常巨大。他的皮膚是藍灰色的,如同有生命的岩石。在他光禿禿的頭頂上,彎曲的長角向前伸展。兩隻蝙蝠一樣的翅膀顯得格外強大有力,如同活的陰影,伸展在他的背後。他的兩條腿向後彎曲,腿的末端是兩隻蹄子。包裹那兩條腿的鋼甲上滿是尖刺,並且雕刻著令人毛骨悚然的骨頭與骷髏的圖案。他的一雙綠眼睛中閃耀著光芒,照亮了他鋒利的獠牙,還有他傲慢的笑容。


    阿爾薩斯抬頭盯著這隻怪物,心中充滿了恐懼。無論眼前的景象是多麽令人難以置信,他都無法否認自己看到的事實。他聽過許多關於惡魔的傳說,在家鄉和達拉然的圖書館的古書上看到過他們的畫像。但親眼見到這種可怕的生物俯視著自己,看到他身後的天空在火與煙塵中變成猩紅色和黑色……


    一個惡魔生物、一個恐懼魔王,這應該是隻屬於傳說的存在。他不可能是真的,但他就在這裏,站在他麵前,散發出恐怖與死亡的氣息。


    恐懼魔王。


    畏懼之心幾乎要將阿爾薩斯壓倒。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進行抗爭,自己的神經很快就會崩潰。他將死在這個怪物手裏——甚至沒有可能與這個怪物進行一場像樣的戰鬥。於是,他調動起自己全部的意誌力,用另一種更好的情緒——憎恨,以及正義的怒火——淹沒了心中無意識的恐懼。他想到了那些死在自己戰錘下的人,那些活著的和已經死去的人,那些隻知道啃食骨肉的食屍鬼,以及那些被嚇壞的女人和孩子——他們根本不明白,他是在拯救他們的靈魂。他們的麵容成為他戰鬥的動力,他們絕不應該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終於,阿爾薩斯發現自己有了新的勇氣,讓他能夠直視這個惡魔。他再一次握緊了戰錘。


    “我們現在就結束這一切吧,瑪爾加尼斯。”阿爾薩斯喊道,他的聲音強大而堅定,“隻有你和我。”


    恐懼魔王仰頭大笑。“話說得倒是很勇敢。”他用隆隆的聲音說道,“但不幸的是,想要在這裏結束一切是不可能的。”他獰笑著,刀子一樣的利齒露在扭曲的黑色嘴唇以外。“你的旅程剛剛開始,年輕的王子。”


    他伸出手臂,指了一下阿爾薩斯的士兵們。長而鋒利的爪子在繼續燃燒著的,吞噬這座偉大城市的火焰中閃動著寒光。“聚集起你的力量,在北方的諾森德與我見麵吧。那裏才是你真正的命運開啟之地。”


    “我真正的命運?”阿爾薩斯的聲音中混雜著憤怒與困惑,“你到底在……”他的話停滯在喉嚨裏。瑪爾加尼斯周圍的空間開始閃光、波動,凝聚成阿爾薩斯熟悉的模樣。


    “不!”阿爾薩斯尖叫著。他盲目地、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去,差一點被收縮消失的傳送門吞掉半個身子。阿爾薩斯漫無目的地吼叫著,揮舞隻剩下微弱光芒的戰錘向空氣砸去。“我會殺死你,哪怕我要跑到大地的盡頭!聽到我的話了嗎?直到大地的盡頭!”


    狂躁、暴怒、尖叫,他狂野地向空中揮動戰錘,直到耗盡體力,讓他再難以將戰錘舉起。他把戰錘豎在地上,用錘柄撐住身體。他滿身汗水,因為沮喪和憤怒而顫抖、哭泣。


    直到大地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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