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 於,治療開始有所成效了。


    在受傷的大地與鋒利而憤怒的閃電之間,萬物仍在顫抖。


    在薩滿們的日夜堅守之地,狂風依舊在哭號,汪洋依舊在咆哮,但他們一天又一天堅持付出的治療已經開始有所成效。


    有時候,海洋會平靜那麽一會兒。暴雨不再無止無休,天空中也能瞥見一絲湛藍。地震也曾經終止過整整三天。


    大地之環的成員們——努波頓、雷加、穆恩·大地之怒和其他人都把這些細微的征兆銘記在心。如同治療一個受傷的身體一樣,治愈艾澤拉斯也需要時間。隻要熬過這漫長而又苦澀的過程,堅持治療,這些元素最終都會得以恢複。


    薩爾牢牢地站立在顫抖的大地上,將自己深深紮根於此,並抽取著它的痛苦。他想象著自己的靈魂,自己與偉大生命之靈之間的聯結通道正放肆地向上伸展,直破雲霄。他把潮濕汙濁的空氣吸進自己的肺裏,淨化它們,然後把清洗過的空氣呼出。這是一項艱巨的任務,也是一項必須要完成的任務。迄今為止,這項工作看上去似乎永無止境,但這卻是他一生中做過的最有意義、最快樂的事情。


    如同一個受驚的孩子終於漸入夢鄉,大地的震顫逐漸減弱,直至平息。呼嘯的狂風亦是如此,雖然有些不太情願,但終究消停了下來。就連雨也停了。薩滿們睜開眼睛,回到了簡單的現實世界。他們彼此交換著倦怠的微笑,是時候該休息一會兒了。


    阿格娜強有力的棕色手臂緊緊挽著薩爾,用讚許和欽佩的眼光望著他。“哦,我的古伊爾,你不再是一陣旋風了,你變成了一塊磐石。”她說,“自從你回來之後,我們的工作已大有進展。”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如果我是磐石,那你便是撐托著它的堅實土壤,親愛的。”


    “我是你的伴侶,你是我的至愛。”她回答道,“無論時光如何變幻,我們都像元素一樣,互相需要彼此。石頭、風、水或是火。”她眨了眨眼。在薩爾和其他薩滿產生矛盾時,是阿格娜把他拉回了自己的命運之路。她並不精明機靈,薩爾曾經為了為了這件事很生氣,但最終他領悟到了她的智慧。自從他回歸之後,他們便再沒分開過。他們工作時如舞伴一般緊密配合,休息時又盡情地取悅著彼此。薩爾再一次想起對吉安娜說過的話,他默默地向能聽見他的神靈祈禱,希望她也如同他現在一樣,幸福而安寧。


    當他們回到營地的時候,看見一個穿著輕皮盔甲的獸人站在那兒等候著,薩爾的好心情瞬間消退。他身上的塵土和汙泥說明了他是一個信使,而臉上嚴酷的表情又說明……顯然不是什麽好消息。


    他利落地敬了一個禮。“古伊爾,”他一邊說一邊彎下腰,“我帶了奧格瑞瑪以及一些……別的地方的消息。”


    一陣寒意襲上薩爾的心頭。加爾魯什惹事了?其他的薩滿們也都靠近過來,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站在他們中間的陌生人。是私下閱讀還是公開昭示呢?薩爾心中糾結了一番,最終他還是選擇了後者。畢竟,消息是帶給大家的,而且他也已經不再是部落的大酋長。


    他一直等到其他大地之環的成員們都抵達此處,然後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都靠上前來。這個倒黴的獸人信使很緊張,重心在雙腳上變來變去,正期待著薩爾給他的答複。“把你帶來的消息念給大家,我年輕的朋友。”薩爾平靜地說道。


    這名信使平穩住自己的呼吸,開始念道:“我懷著無比沉重的心情向您通報,災難又一次降臨到了這片麻煩重重的大陸,實際上,或許可以說是降臨到了整個艾澤拉斯。加爾魯爾集結了部落的所有軍隊,南下摧毀了北方城堡。接著他等了幾天,好讓聯盟軍隊在塞拉摩建立起防禦。為了對抗我們的海軍和陸軍,塞拉摩召集了第七艦隊,以及好幾位久負盛名的軍事參謀,有馬庫斯·喬納森將軍、珊蒂斯·羽月、溫蕾薩·風行者、海軍司令奧布裏。部落軍英勇作戰但還是落敗了……看起來像是落敗。


    “為了徹底摧毀北方城堡,加爾魯什利用了被奴役的熔核巨人。而為了夷平塞拉摩,他……”


    信使停了下來,人群中發出了一陣陣喘息聲。“夷平塞拉摩”這幾個字眼在空氣中久久回蕩。這裏的成員都分別來自聯盟或是部落,他們為了一個更偉大的目的而暫時把對各自陣營的忠誠放到一邊,但這並不等於丟下忠誠。而且對於薩滿來說,奴役元素來參戰……尤其還是這種元素,是何其可怕的事情。


    “說下去。”薩爾嚴肅地說。


    “為了摧毀塞拉摩,他從藍龍軍團那裏竊走了一件法器,用其製造出了一個聞所未聞的法力炸彈。在奧術能量帶來的毀滅中,塞拉摩徹底淪陷了。據斥候回報,城內無一人生還。”


    無人生還?!吉安娜——他親愛的朋友,永恒的和平之聲——也逝去了?薩爾發覺自己呼吸困難,阿格娜緊緊握著他的手。他緊攥雙拳,直到一陣疼痛傳來。阿格娜依然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給他予愛,予支持,她明白此刻他心裏是多麽的刺痛。


    一名德萊尼轉身投向巨魔同伴的懷中尋求安慰,她低低的啜泣聲刺痛人心。那名巨魔溫柔地擁抱著她,但臉上卻寫滿了狂怒。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即使是平日裏反對和平的人。這種肆意的殺戮對部落來說毫無榮耀可言。這種輕率莽撞的行為必定會付出慘重代價。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後麵竟然還有更多內容。薩爾一時間無法說出任何語言,他打了個手勢示意信使繼續。


    這名年輕的獸人話語間帶著沉重與悲傷。“我們的海軍分散開來,在卡利姆多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全麵封鎖聯盟的出入。羽月要塞、泰達希爾,或者是其他任何地方都無法再獲得增援。那裏的居民也再沒有希望逃出生天。加爾魯什已聲稱將征服整片大陸,並清掃一切聯盟的痕跡。我唯一能帶給你的希望之光是,並非所有的部落將士都對加爾魯什此舉感到滿意。已經有許多人看到了他這條道路中潛藏的危機,並為部落未來的境遇深深擔憂。——汝友,伊崔格。”


    薩爾點點頭,對這番可悲的話語表示理解,但在他心裏翻滾的卻是另一番話,一位剛剛逝去的女士在不久之前對他說過的話。


    “世事難兩全,古伊爾。就好像你的知識和能力都是付出了代價換來的……加爾魯什正試圖在聯盟與部落之間挑起爭端,一些原本不該存在的爭端……作為薩滿,你可以駕馭風火,而如今風波已起,戰火將燃,你可有看到,那些將因加爾魯什而亡的無辜生靈。”


    如今,很多人都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很長一段時間裏,當其他大地之環的成員們在訴說著他們的擔憂時,薩爾隻是站著,痛苦著,不停拷問自己的靈魂。她曾經說的是對的麽?如果他當初沒有選擇讓加爾魯什繼位,這一切悲劇是不是都可以避免?


    他為這個問題困擾已久,現在,在絕對的理性之下,他已經明白,吉安娜是對的。吉安娜一直都認為低估一個人和高估一個人同樣愚蠢。在同死亡之翼的作戰中,薩爾曾經作為大地守護者填補了另外四頭守護巨龍的空缺。他很清楚自己的責任不僅僅在這裏,他還有能力作出更大的貢獻。


    可是……大地之環在此地施以的治療,毫不誇張地說,足以改變整個世界。


    和其他薩滿一樣,他為奴役熔核巨人感到憂慮,同時也為發生在塞拉摩的嗜血屠戮,為竊取奧術能力製造屠殺的行為感到深深的悲傷。但他明白,他現在無法脫身離開,事實上,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不可以。


    當薩爾回過神來時,努波頓道出了他的心事:“我們剛取得進展,我們現在不能停下,誰都不能。”


    “接下來他還會做些什麽?”雷加問道,“為了一己私心繼續利用熔核巨人,然後讓我們現在所做的努力全都付之東流麽?”


    “我們聯合塞納裏奧議會以及守護巨龍一同治愈了諾達希爾。”穆恩·大地之怒說道,“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並且取得了圓滿成功的合作。隨著諾達希爾重獲生機,整個世界都有機會得到治愈。但如果加爾魯什能做出這種事,那他以後又會對世界之樹做些什麽呢?”


    薩爾看著他的朋友們。他們的臉上有著同自己一樣的猶豫不決。努波頓和穆恩對視了一眼,然後努波頓開口道:“對於這個消息,我感到既憤怒又悲哀。不單單是濫用元素這一點,而是整個事件。毫無疑問,在遭到如此蹂躪之後,大地會燃起怒火,就連諾達希爾也會處於危險之中,但是如果我們放下這裏的任務去懲戒加爾魯什——假設我們有辦法懲戒他的話——那也意味著我們在這裏的工作很可能會功虧一簣。古伊爾,你曾經是部落首領,是你選擇讓加爾魯什接替你的位置。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你和尋求和平的吉安娜女士交情匪淺。如果你認為自己需要離開,沒人會質疑你的選擇。對其他人,我的想法亦是如此。我們來到這裏都是出於自願,都是為了響應心中的感召。如果此心已逝,那就帶著我們的祝福離去吧。”


    薩爾久久地閉上雙眼。他的內心既悲痛,又震驚,更有憤怒。他現在所想的隻有披上戰甲,拿起毀滅之錘衝向奧格瑞瑪。他要去懲罰格羅姆·地獄咆哮的兒子!為他那愚蠢、無知的毀滅行徑!選擇加爾魯什掌管部落是他的錯誤,與其他任何人無關。薩爾一直嚐試向加爾魯什灌輸獸人的榮譽,但加爾魯什不僅沒有從父親的過錯裏吸取教訓,而是相反,繼承了他父親身上最壞的品性。


    但他不能離開,他不能放縱自己的痛苦而不顧大局,至少現在不行。即使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的鬼魂出現在他麵前哭喊著要複仇,他也隻能對她說不。


    他抬起自己悲傷的湛藍色雙眸,對努波頓說:“我感到悲哀,還有憤怒,但我仍會聽從感召留在這兒。現在,沒有什麽比這份使命更為重要。”


    所有人都沉默不語,連阿格娜都沒說一句話。他們都知道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有多不容易。雷加伸出手,拍了拍薩爾的肩膀。


    “不管是部落還是聯盟,任何一個在這場寡廉鮮恥的惡毒襲擊中死去的人都不會白白犧牲。讓我們將悲慟化為動力,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吧。”


    吉安娜把自己傳送到了暴風城的英雄穀,就在圖拉楊將軍的雕像麵前。喬納森將軍曾在這裏巡邏,但是現在,那些騎馬列隊等著迎接訪客或是向國王稟報消息的士兵都再也看不到了。吉安娜抬起頭,看到那座被腳手架支撐著的樓塔,自死亡之翼襲來以後它就一直處在修繕之中。


    她已經把聚焦之虹安全地藏起來了,跟自己的距離足夠近,以至於卡雷苟斯總是會把她和那件法寶混淆。除此之外,對於和瓦裏安的會麵她並沒有過多“準備”。她的臉和鬥篷還是很髒,身上滿是細小的割痕或淤青,但她毫不在意。她不在乎有沒有正式的晚宴,不在乎有沒有慶祝典禮,她甚至已經不再關心是不是應該梳洗打扮,或是換一身幹淨衣服。吉安娜此行是為了一個殘酷而冷漠的原因。她在外貌禮節上唯一的讓步就是披了一襲深色的帶帽鬥篷,壓低帽簷擋住她僅剩幾縷金黃的滿頭白發。


    看起來暴風城已經得知了關於塞拉摩命運的恐怖消息。這座城市曾經總是一片熙熙攘攘的熱鬧繁華景象,而現在,這熱鬧中多了一絲嚴肅。巡視街道的士兵們不再像往常那樣點頭像市民們致意,而是謹慎地審視著來來往往的人潮。明亮的金色和藍色旗幟已經被降下,換成了樸素的黑色以示哀悼。


    吉安娜緊了緊披在身上的鬥篷,繼續向前。“站住!”一個嚴厲的聲音命令道。吉安娜轉過身來,本能地舉起手想要念動咒語,但她還是停住了。這不是部落的士兵要襲擊她,隻是一個暴風城的守衛而已。士兵拔出長劍,皺起眉頭上下打量著她。當他的目光與她相遇時,士兵臉上的表情變成了震驚。


    吉安娜擠出了一個微笑。“你的盡忠職守值得獎勵,先生。”她說,“我是吉安娜·普羅德摩爾女士,前來會見你們的國王。”她把帽子微微向後拉了拉,好讓這個士兵可以認出她來。吉安娜記得之前並沒有私下見過這個士兵,但很有可能在之前無數次的正式拜訪中,他曾經看見過她。再不然,就是她的形象太被大家熟知以至於他能認出她。


    過了一會兒,他還劍入鞘並深深鞠躬。“我為自己的剛才的行為致歉,吉安娜女士。我們被告知除了城郊外,無一人生還。感謝聖光,您還活著。”


    這和聖光一點關係也沒有,吉安娜心想。她能活下來完全是因為羅寧的犧牲。她還是不明白為何羅寧要選擇犧牲自己來保全她。他是一個丈夫,一對雙胞胎的父親,還是肯瑞托的領袖。與她相比,他更應該活下來。吉安娜應該同她的城市一起死去,這座她因為輕信他人而無法真正保全的城市。


    盡管如此,士兵的話是出於好意。“謝謝。”她回道。


    守衛士兵繼續說道:“如您所見,我們正在備戰。我們所有人都被聽到的消息震驚了……”


    吉安娜心中一陣淒楚,再也不想多聽。她舉起一隻手,示意他停下來。“謝謝你們的關心,”她說,“瓦裏安還在等我。”其實並不是這樣,瓦裏安甚至不知道她還活著,他以為她已經和金迪、蓓恩和特沃什一起犧牲了。


    “我知道該怎麽走。”


    “我相信您肯定知道,女士。如果您有任何需要,任何事情,暴風城所有的士兵們都樂意為您效勞。”


    守衛士兵再次敬禮,接著繼續他的巡邏。吉安娜向要塞走去。在要塞裏,聯盟的旗幟也被換成了黑色,掛在巨大的瓦裏安·烏瑞恩國王的雕像前。吉安娜曾看到過這個雕像,但是卻沒有太在意過雕像下麵的噴泉。她快步走向要塞的主入口,通報了自己的姓名,並被告知瓦裏安會盡快與她見麵。當然他必須與她見麵。


    在等待的同時,吉安娜還有一件別的事情要做。她溜進旁邊的一個側門,來到皇家畫廊。


    畫廊,以及裏麵的藝術品,都因為黑龍的襲擊而蒙受了許多損失。一些雕像裂碎裂開來,一些畫從牆上被震了下來。那些所有已經壞到不能再複原的東西都被移走了,但剩下的畫作、雕刻品、雕像仍然被留在這裏,等待著被修繕。


    吉安娜筆直地站著,仿佛她自己也是一尊石像。痛苦的情緒在她的身體中來回流動,現在的她多麽希望自己也是一尊石像。她的膝蓋的彎曲,發現自己已跪倒在了一尊巨大的石像麵前。這尊石像是一個神情驕傲的男人,長長的頭發在大禮帽下張揚著。他的胡須修理得整潔幹淨,雙眼一直凝視著遠方的某處。一隻手——現在缺了兩個石指頭——按著劍柄;另一隻手則緊握著腰帶。一條裂縫貫穿這座雕像的全身,從右腳的靴子呈之字形向上直至胸膛。吉安娜伸出一直顫抖的手,放在那隻石靴子上。


    “五年……原來從我選擇自己的道路以來,才不過區區五年……”她輕聲道,“我選擇聯合陌生人,聯合敵人,聯合獸人而不是你——爸爸,我的至親。我說你不夠包容,我說和平才是唯一的選擇。你告訴我你永遠憎恨他們,你永遠不會停止與他們的戰鬥,但我卻跟你說他們也是人,他們也理應有一次機會。現在你已逝去,而我的城市也灰飛煙滅。”


    淚水劃過她的臉龐。在她的大腦還能理智思考的那一麵,她觀察到了自己的淚水是發光的淡紫色液態奧能。當淚水向下濺落到石像的底座時,它們蒸發成一陣紫羅蘭色的煙霧消失了。


    “爸爸,請原諒我,原諒我任由部落發展壯大。原諒我,是我給了他們機會來屠殺我們的人民。”她再次抬起眼,看見神色冷峻的石像籠罩在一片紫白色的煙霧中,“爸爸,你是對的,你說的對!我早該聽從你的話語。可現在,一切都太遲了……在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之後,我才終於明白……”


    她用袖子擦了擦眼淚。“但現在替你報仇還不晚,我要替金迪,替蓓恩,替特沃什、羅寧、奧布裏和所有的將軍,替所有昨晚在塞拉摩犧牲的人報仇。部落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我要徹底摧毀加爾魯什。你看著吧,如果可以,我要親手了結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掉每一個天殺的綠皮屠夫。我向你保證,爸爸,我再也不會背叛你了。我不會再讓他們殺掉任何一個我們的人民,再也不會。我發誓!我發誓!”


    在回去等待被傳喚前,吉安娜花了幾分鍾讓自己平靜下來。當她被傳召進入瓦裏安的私人會客室時,她首先見到的不是那個高大威猛、墨色頭發的“角鬥士,”而是一個身形苗條、金發蓬鬆的小男孩。她強撐著裝出的冷靜也隨之瓦解。


    “吉安娜阿姨!”安度因大喊道,他急切地奔了過來,但臉上的神情已經大為寬慰,“你還活著!”


    他緊緊地抱著她。吉安娜的身體在這擁抱中一動不動,十分僵硬。他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並移開身子。當他完全看清了吉安娜那被奧術能量改變的外形,不禁瞠目結舌。


    “你在這兒做什麽?”她問道,語氣比自己原本打算的更嚴厲。


    “我很擔心你,”他說道,“但當我們得知在塞拉摩發生的一切事情之後,我就想留在這兒。我知道如果你活了下來,肯定會第一時間到暴風城來的。”


    她盯著他,沉默不語。她又能說什麽呢?她要如何向眼前這個涉世未深的天真少年描述她看見的真正的恐怖。對於敵人的天性他了解得太少,太無知,就如同曾經的自己一樣。


    “吉安娜!感謝聖光!”她轉過身來,寬慰地看著這位走進房間的戰爭之王。瓦裏安長久以來對於獸人都有一種仇恨的情結。安度因還太小,不能理解,但有一天,他會明白的。而她知道,在現在這如此關鍵的時刻,瓦裏安能理解她。


    瓦裏安的著裝並不正式,他看起來筋疲力盡、煩惱不堪,但還是因為吉安娜的到來而透出了一絲放鬆與寬慰。不過當他看清吉安娜麵容的時候,這神色頓時轉變為了驚詫。


    吉安娜顯然是對瓦裏安的神色有點惱怒。“我能活下來的唯一原因,是大法師羅寧把我推進了一座通往安全地區的傳送大門,但這次爆炸對我多少還是有些影響。”


    在吉安娜說話的時候,瓦裏安揚起了眉毛,但他還是點點頭,對吉安娜的解釋表示接受,並且沒再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我想你會很高興知道你並不是唯一的幸存者,”他說道,“溫蕾薩·風行者和珊蒂斯·羽月,以及他們的斥候小隊也還活著。他們當時離爆炸中心足夠遠,因而幸免於難。現在他們已經各自回到自己的家鄉,告訴他們的人民關於這次戰爭的種種情況。”


    吉安娜不願再去多想失去丈夫的溫蕾薩和她的兩個失去父親的孩子。“聽到這個消息我很高興,”她說,“所有的消息。瓦裏安,我欠你一個道歉。一直以來,你都是對的,我卻堅持告訴你某一天我們終會和獸人達成共識,找到一條和平之路。但事實上這根本不可能,這件事充分地證明了這一點。當我被所謂的和平之光蒙蔽了雙眼時,你就已經看到了事實的真相。我們要向部落報複回去。現在,他們必然會返回奧格瑞瑪,加爾魯什不可能不為他戰勝聯盟的英勇勝利慶祝。”


    聽到她言辭間的苦澀,安度因不由得微微向後退了幾步。她繼續說著,話語滔滔不絕地噴湧而出。“整個軍隊都會聚集在大街上,家家戶戶都會用麥芽酒慶祝,沒有比這更好的進攻時機了。”


    “吉安娜……”瓦裏安試圖說話。


    但她越說越快,還不停地來回踱著步子打著手勢。“我們可以和卡多雷的船隻一起匯合出發。我們完全可以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我們要殺光獸人,夷平他們的城市,保證他們再也無法從這次打擊中恢複過來。我們要……”


    “吉安娜。”瓦裏安抓住她的手腕,聲音低沉。他溫柔地停住了她近乎瘋狂的來回踱步,“我需要你現在冷靜下來。”


    她把臉轉向他,心中疑惑著他怎麽還能說出讓自己冷靜的話。


    “我想你並不知道現在的情況,但是部落已經圍著整片大陸建立起了一圈有效的封鎖,卡多雷就算想幫忙也使不上勁。我不是說我們不要回擊他們,我們一定會打回去的,但是我們不能毫無理智地這麽做。我們必須製定一個好的戰略。我們必須首先想辦法突破部落的封鎖,然後重新奪回北方城堡。”


    吉安娜大吼道:“你難道不知道那裏發生了什麽嗎?”


    “我知道,”瓦裏安說,“但那裏仍然是一個我們必須拿下的戰略立足點。在我們展開下一步行動之前,我們必須重建艦隊。我們在塞拉摩失去了太多的好戰士,重新叫回其他人來填補他們的位置需要時間。我們必須把每一步都做好,否則隻會犧牲更多無辜的性命。”


    吉安娜搖搖頭。“不,我們已經沒時間了。”


    “我們不做這些事情才是真正沒時間了。”瓦裏安盡量把自己的聲音控製得冷靜節製。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惹怒吉安娜,但他必須把這一切說清道明,“我們麵臨著一場很可能會橫跨兩塊大陸的戰爭,甚至有可能還會深入諾森德。如果要我加入這場可能會延伸到世界盡頭的大戰,就必須理智地做每件事。如果我們現在就衝過去,無疑是在為部落幫忙。”


    吉安娜看了看安度因。他直直地站在那裏,一言不發。他的臉色蒼白,藍色的大眼睛中充滿著悲哀。他沒有打斷父親與他的朋友關於世界大戰的討論。她把注意力又轉回了瓦裏安身上。


    “我有些東西或許能幫上忙。”她說,“我現在手裏握著一件很厲害的武器,它絕對可以像部落摧毀塞拉摩一樣摧毀奧格瑞瑪,但是我們必須現在馬上行動,趕在部落的軍隊愚蠢地聚集在奧格瑞瑪的時候。如果我們現在還不動手,這大好時機就會被白白浪費了!”


    說到最後一個詞的時候,她的音量突然變大,然後她意識到自己握緊了拳頭。是的,這機會不能浪費,而且要毀滅的絕不僅僅隻是加爾魯什和奧格瑞瑪。“我們要鏟除掉這世界上每一個婊子養的綠皮雜碎……”


    “吉安娜!”這痛苦、刺耳的驚歎發自安度因。出乎意料地,吉安娜終於安靜了下來。


    “發生在塞拉摩的事情不僅僅是個悲劇,”瓦裏安一邊說著,一邊溫柔地將吉安娜轉過身來對著自己,“那是無法饒恕的錯誤,是卑鄙而又怯弱的行徑,但我們不能以付出聯盟士兵的生命為代價去複仇。”


    “在部落內部也有一些人不讚成那樣的行徑,”安度因說,“比如牛頭人,和絕大多數看重榮譽的獸人。”


    吉安娜搖搖頭。“不,不再是這樣了。已經太遲了,安度因。太遲太遲了,他們所做的一切已經無法回頭。你沒有看見……”她的聲音頓了一下,然後掙紮著繼續說出下麵的話,“我們必須報複他們,我們不能再等了。誰知道凶殘的加爾魯什和部落大軍還會對我們做些什麽?絕不能讓塞拉摩的悲劇再重演了,瓦裏安!你難道還不明白麽?”


    “我們會同他們作戰,但是不能著急,我們必須一步一步來。”


    她從握著她手臂的瓦裏安的手裏猛地掙脫出來。“我不知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些什麽,瓦裏安·烏瑞恩,但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還有你,安度因,我很抱歉因為我的原因讓你變成了一個容易受騙的孩子。和平再無希望,沒時間再討論什麽戰爭策略了。他們的毀滅現在全在我掌控之中。你們這些不抓住這個機會的人都是傻子!”


    他們立刻喊出了她的名字,這對完全不相似的父親與兒子,走向前請求的方式卻出乎意料的一致。


    她轉過身,不去看他們其中任何一人。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戰爭之潮:吉安娜·普羅德摩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克裏斯蒂·高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克裏斯蒂·高登並收藏戰爭之潮:吉安娜·普羅德摩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