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蕾薩!”木蘭熱情地向她的朋友問候,“我本來還在想,不知今天能不能見到你,畢竟這是審判的最後一天了。”


    溫蕾薩向這位熊貓人露出微笑。木蘭正忙著切薑末、洋蔥粒和其他蔬菜。她的動作實在是快得令人咋舌,菜刀已經變成了一團幻影。“哦,我還會來的。我要確保得到你的菜譜。你的菜實在是很受歡迎,看樣子,甚至就連獸人也會喜歡。”


    木蘭“咯咯”地笑著,眼睛也亮了起來。“也許有人會說,甚至就連精靈也會喜歡。”說到這裏,她做了個鬼臉,“當然,如果我沒能確保你知道該如何做好這些菜,那就是我的失職了。一定請記住,我的廚房永遠都歡迎你。你會回來看我嗎?”


    看著熊貓人充滿期待的雙眼,突然間,溫蕾薩感覺到一種完全出乎意料的痛苦。不,她不會再回來了。她不會再去任何她曾經無比熟悉的地方。隻有那個黑暗之地,很快就會成為她的家園。還有黃沙漫天的奧格瑞瑪,和隻有黑煙和破屋的地精之城。不過,這並不是全部。她還可以去銀月城,感歎那裏和她曾經生活過的家園已經有了多麽大的區別,她還可以拜訪她的家族之塔……


    “哦,當然。”她輕而易舉地說了謊,“我已經喜歡上你了,木蘭。”至少,這句話是真的。


    木蘭的臉上煥發出光彩。然後,仿佛是對剛才的對話感到有些困窘,她用更加直率的口氣說道: “來吧……幫我幹點活。把九層塔切了,還有切一下太陽果。”


    太陽果,她的目標。不需切開,它們馥鬱濃烈的香氣就已經飄進了溫蕾薩的鼻孔。溫蕾薩小心地使用著廚刀,唯恐割傷自己的手指。


    用餐的人一共有八個,木蘭擺出了八隻小瓷碟。溫蕾薩將太陽果切成四瓣。這時木蘭則仔細向她講述咖喱魚中的各種配料,包括咖哩醬本身的做法。溫蕾薩並沒有聽進去多少。現在她的腦子裏隻有加爾魯什。無論貝恩血蹄最後的哀告如何感人,加爾魯什一定要死。羅寧已經死了……加爾魯什一定要付出代價。


    “哪一份是加爾魯什的?”溫蕾薩希望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隨 意。


    “那個褐色的竹盤子,”木蘭用手中的勺子指了一下,“多給他一瓣太陽果吧,這也許是他的最後一餐了。我知道,他很喜歡這道菜。”


    “對一個殺人犯,你真是仁慈。”溫蕾薩不假思索地憤然說道。但木蘭知道溫蕾薩的損失,所以她隻是同情地看著這位高等精靈。


    “明天,當我醒來的時候,就會看到這片美麗的土地,能夠享受美食,與家人和摯友一同歡笑,進行有意義的工作,讓這個世界有所不同。但無論至尊天神做出何種判決,加爾魯什地獄咆哮都絕對無法再擁有這些了。想到這一點,我就會更容易對他和善一些。”


    羞恥感如同火熱的電流,滌蕩著溫蕾薩的神經。但憤怒緊隨而至。她隻是點點頭,又拿起一瓣太陽果。木蘭擦了擦手,轉身去盛咖喱了。


    就是現在。


    溫蕾薩將那隻小瓶子從口袋中掏出來,拔去瓶塞。她的雙手已不再顫抖。很快,每一瓣太陽果上都被滴了三滴毒藥——隻需要一滴,就足以殺死她的仇人。毒液迅速融入了令人垂涎欲滴的水果中。沒有人能看出任何異樣。溫蕾薩用力塞好瓶塞,又用肥皂洗了手。


    完成了。


    “謝謝你,溫蕾薩。”木蘭說,“我會想念你,直到你下一次來看我。”


    溫蕾薩給了她一個蒼白的微笑。“謝謝你,木蘭。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們下次再見。”


    她轉身打算離開。木蘭在她背後說道: “再來的時候,一定帶上你的小家夥!他們肯定是很漂亮的男孩!”


    她的孩子。


    強烈的情感狠狠擊中了溫蕾薩。她的身體開始顫抖。她繼續向前走著,一邊揮手向熊貓人廚師告別,一邊走出了神廟下方這座臨時充作廚房的房間,快步跑進了走廊。


    她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吃力地喘息著。對於暴力,溫蕾薩並不陌生。她殺過人,但那全都是在戰場上,是她在為他人而戰的時候。這次卻完全不同。這是精心策劃的陰謀,是隱秘實行的謀殺。她使用的不是遊俠的武器,而是刺客的毒藥。這比一箭射中眼睛更糟,比黑暗中的匕首更糟。


    他們肯定是很漂亮的男孩。


    已經很長時間了,她一直沒有真正想到過他們。首先,她必須對付奪日者和洛瑟瑪,然後是對奧格瑞瑪的攻擊,緊接著就是這場審判。最近這幾年,她幾乎沒有多少時間陪伴他們,甚至經過了……


    他們很漂亮,有著羅寧的紅色頭發和她的眼睛。吉拉瑪爾隻早出生了一會兒,然後就是加拉丁。溫蕾薩突然發現,自己是多麽想念他們的笑聲。他們都是瘋孩子,但都有一顆善良的心。他們是她的孩子。他們的父親一定會為他們感到驕傲,他們是那麽勇敢……


    溫蕾薩努力想象他們在幽暗城的生活,卻……完全無法去想象。他們要在哪裏奔跑、玩耍和歡笑?該怎樣仰起頭,接受天空的親吻?在一座死者之城中,他們要如何學會生活的意義?


    “溫蕾薩?”


    灰色、黑暗的幽暗城,她的孩子將被困在其中……迷失在這樣的想象中,溫蕾薩被這一聲叫喊猛然驚醒,急忙瘋狂地向周圍望 去。


    “安度因,”看到召喚自己的人,她輕笑了一聲,“很抱歉……我有些走神了。”


    “不,是我要道歉。我沒想要嚇到你。你還好嗎?”


    溫蕾薩回到了現實世界。站在她麵前的是另一個英俊的男孩。隻不過這一個要比她的雙胞胎大了許多,但他們同樣是心地善良的金發王子。“我沒有事,沒有事,”溫蕾薩說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安度因看上去有一點羞窘。“我要去見加爾魯什。不久之前,他要求見我。從那時起,我們每天在庭審之後都會交談一段時間。但在阿萊克絲塔薩做證之後,我就不想再去見他了。但是……嗯,也許這是我最後的機會了。我感覺我應該去,即使他可能還是隻會對我大吼大叫。”


    溫蕾薩看著他,心中想著自己歡笑的孩子們。在改變心思之前,她猛地撲向安度因,抓住了他的一隻胳膊,死死地盯住安度因,眼睛裏充滿了困惑。


    “溫蕾薩?”


    “我相信,這一定是聖光的作用。”她說道。她說話的速度很快,因為她害怕恐懼和憎恨會封住她的雙唇。“我要把選擇的權力交給你。加爾魯什的食物中有毒。一定記住這一點。”


    沒有等待安度因的回答,她便沿著走廊疾步飛奔。她要去找玉菲,讓熊貓人法師送她去達拉然。然後她就要緊緊抱住自己的孩子們——她的溫暖的、可愛的、活生生的孩子們,永遠,永遠不再去想要拋棄他們。


    * * *


    安度因盯著遠去的高等精靈遊俠,驚愕地張著嘴。


    毒?溫蕾薩要毒死加爾魯什?他很難相信這種事。但他又想到了溫蕾薩在塞拉摩被毀之後變得有多麽冷酷和苦澀,以及她和吉安娜相互舔舐傷口的樣子。他終於痛苦地意識到,是的,溫蕾薩會這樣做。


    安度因立刻邁開腳步——加爾魯什的食物會不會已經被送去了?他跑過走廊,在牢房坡道的門前猛然停住腳步。


    “晚飯,”他喘息著說道,“送來了嗎?”


    “沒有,安度因王子,”楚羅說,“也許你應該先去吃些東西,緩緩心神,然後再過來。”


    驟然放鬆的神經讓安度因感到一陣虛弱,他發出顫抖的笑聲。“抱歉,我能去見他嗎?”


    楚氏兄弟對看了一眼。楚羅說: “他……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


    “非常不穩定。”楚李附和道。


    及時趕到讓安度因產生的寬慰與眩暈感立刻被嚴肅的心情所取代。“他即將麵對死亡,而且絕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種死亡。他一直都很勇敢,但現在,他能做的隻有等待。我能夠理解他會有多麽……不穩定。也許我可以單獨和他談談?”


    “如你所願,殿下。”楚李很不情願地打開了門。


    加爾魯什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床鋪上,而是正在狹小的監牢裏來回踱著步——現在他每一步都隻能邁出幾寸遠。當牢門打開的時候,他憤怒地抬起了頭,看到走進來的人,他的麵色立刻變得更加陰沉。安度因強打精神,準備好迎接加爾魯什的吼叫攻勢,但那個獸人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繼續在腳鐐的限製下踱著步。


    安度因坐下來,等待著。當啷—當啷—當啷—當啷……


    幾分鍾以後,加爾魯什停下了腳步。 “為什麽到這裏來,小人類?”


    這不是安度因預料中的問題。加爾魯什的聲音中沒有憎恨,沒有憤怒,隻有……聽天由命。“我來是為了看你是否需……是否想和我談談。”


    “是嗎?我不需要。現在就滾吧。”獸人的語氣不再是那種聽天由命的樣子,而是充滿了輕蔑,“去玩你那個聖光的小遊戲,揮舞你那柄被稱作破懼者的小錘子吧。至少貝恩還是個牛頭人,知道要把那件小玩具還給你。”


    “你在試圖激怒我。”安度因說。


    “起作用了嗎?”


    “是的。”


    “那好,現在,滾吧。”


    “不。”安度因對自己的回答吃了一驚,“你曾經問過我一次。你也想過要找一位牧師,但你無法去麵對來自部落的牧師,因為那樣的話,你的願望和你的需要就會變得太過真實。那麽,你不如和我——你所謂的敵人談談。也許玩一玩文字遊戲,或者相互叫罵幾句也要好過真正麵對那個事實: 你也許會被執行死刑。但加爾魯什,你不明白的是,我堅信一名牧師必有自己要履行的職責。我要留在你身邊,不管你是否希望我留下。因為也許會有一分鍾,哪怕隻是一分鍾,你會想要我的陪伴。”


    “我就算是在扭曲虛空最黑暗的角落中腐爛,也不會想要你這個鼻涕蟲的陪伴!”安度因察覺到了加爾魯什的改變。他意識到,為了保持這張平靜的麵孔,這個獸人到底耗費了多麽大的力氣。而現在,這種表麵的平靜消失了,如同一套加爾魯什感到不再合適,丟在一旁的披肩。他的眼睛並沒有綻起血絲,但其中的怒意還是顯而易見。他的內心充滿了火焰,一雙帶著手銬的拳頭不停地攥緊又鬆開。


    “你每天都坐在那裏,永遠都是一副自鳴得意、偽裝虔誠的樣子。”加爾魯什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浸透著厭惡之情,“你隻知道你那珍貴的聖光,所以你以為隻要能挨我幾句罵,冷眼旁觀我的命運變化,你就能讓我改變自己。孩子,那裏的所有人都想從我身上得到些什麽,你也是一樣。”


    “我來到這裏隻是為了幫助你……”


    “幫助我什麽?”加爾魯什的音調提高了,“幫我去死嗎?幫我像一頭寵物狼那樣活下去,嗚咽著尋求愛撫,還有偶爾會丟來的一塊肉?我無法像戰士那樣昂首闊步,但這對於你們來說還不夠,難道我還必須像野獸一樣被鐵鏈鎖起來嗎?這就是你們希望你們的聖光對我做的?”


    安度因感覺到加爾魯什的這番話仿佛直接抽在了他的臉上。 “不,根本就不是這樣。聖光不是這樣的……”


    “一個乳臭未幹的人類男孩就這麽懂得聖光的一切嗎?”獸人發出冷冷的笑聲。


    “我懂得的夠多了!”安度因的火氣也升騰起來,他努力維持著自己的耐心,“我懂得……”


    “你什麽都不懂,男孩。你的胎毛還沒有褪幹淨呢。你大概才剛剛從你媽的肚子裏爬出來!”


    安度因仿佛被蜇了一下。“我的母親和這件事無關,加爾魯什。現在我們說的是你。你可能隻剩下幾個小時的時間了,而你卻還不知道……”


    “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們現在要說的是你的傲慢,你那該詛咒的聯盟的傲慢。你們明明知道怎樣是正確的,怎樣做才是最好的,無論是對其他任何人,還是對我!”


    安度因的呼吸在加快。他的拳頭也攥了起來。牢房門打開了,玉菲和楚氏兄弟走了進來。他們的麵容都很平靜,仿佛完全沒有聽到這個獸人的吼叫。加爾魯什隻是怒氣衝衝地盯著他們。


    “後退,加爾魯什。你知道我們不想傷害你。”楚羅說道。身材嬌小的玉菲站在一旁。而安度因突然明白了,真正具有威脅的力量是這位熊貓人法師,並不是楚氏兄弟。加爾魯什看著他們,無力地噴了一聲鼻息,向後退去。法師消解了屏障法術,供囚犯食用的綠咖喱魚被放進了監牢。玉菲重新展開屏障法術。之後,三名熊貓人便靜靜地離開了。牢門重新關閉,在他們身後被鎖住。


    “加爾魯什,聽我說……”安度因想要警告他魚裏已經被下了 毒。


    “你聽我說,男孩。我希望你能成為國王。因為不管我到時候是否還能親眼看到,但你登上王位的那一天,一定是值得獸人們慶賀的一天。我們將攻下暴風城。聽到我的話了嗎?我們將在你們的街道上馳騁,殺光你的臣民。我們會把你這副愛好和平的小身軀插在長矛上,把你的城市,連同你的胎毛一起燒光。無論你那寶貴的聖光會給你一個怎樣的來世,你的父親和蒂芬王後一定會希望當年她還是流產比較好。”


    安度因停止了呼吸。他覺得自己就要被熾熱的怒火炸開了。他想要阻止加爾魯什繼續說下去,想要打開這個獸人的頭殼,抹掉那個大腦中關於加爾魯什的一切。他知道如何使用聖光。他現在就能夠使用它,不是作為保護的盾牌,或者治療的靈藥,而是一件武器。


    也許溫蕾薩是對的——也許這正是聖光的作用。聖光將就此帶走加爾魯什。而安度因要做的隻是保持安靜。他以為自己能幫忙,那實在是白癡的想法。他根本不可能和加爾魯什進行溝通。這個獸人有一件事說對了——無論是什麽,都不可能觸及他的心靈。


    他曾想要殺死我,安度因想道,如果他能做到,他現在也會殺死我。讓他去死吧。沒有了他,這個世界的確會變得更好。


    加爾魯什看著與自己的怒火抗爭的暴風城的王子,發出了笑聲。他將一瓣太陽果的汁水擠在咖喱上,然後便把咖喱往嘴裏送過去。


    安度因怒吼一聲衝了過去,將手伸過魔法屏障後麵的窗口,打翻了加爾魯什手中的餐盤。餐盤落在地上,裏麵的食物一直濺到了毛皮鋪位上。


    加爾魯什抓住安度因的胳膊,用力一拽,讓王子的臉撞在了堅硬的鐵柵上。他一擰那條胳膊,讓它轉到了一個幾乎不可能的角度上。安度因猛地吸了一口冷氣。


    “我激起了你的怒火,對不對,男孩?那麽,我已經贏了!”


    “你的食物裏……有毒。”安度因嘶聲說道。為了壓抑痛苦,他不得不咬緊了牙。


    “你說謊!我的手沒辦法穿過柵欄捏斷你的細喉嚨,但我已經抓住了你的胳膊。我可以把它從你的肩窩裏拽出來!”


    安度因讓體內充滿聖光,痛苦退卻了,平靜取代了心中的騷亂。他沒有試圖掙脫,隻是看著加爾魯什。這個獸人是對的。他能夠輕鬆地扯斷安度因的胳膊,就像從地麵拔起一棵植物。安度因已經落入了這個獸人的掌心。但他並沒有對自己有過多憂慮。他做了正確的事情,這才是重要的。而注定會發生的事情,為之憂慮也沒有意義。


    加爾魯什盯著他,憤怒地喘息著,但安度因的目光沒有絲毫動 搖。


    加爾魯什腳邊的一點動靜吸引了他們的注意。那是安度因之前見到過的一隻老鼠。咖喱魚的香氣將它吸引了出來。它快步躥過來,抽動胡須,嗅著落在地上的美食,然後用前爪捧起一小塊魚肉,吃了起來。


    它抽搐了一下,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片刻之後,又大吃了起來。但它的身體又開始抖動,這一次是劇烈的抽搐。血和白沫出現在它的嘴角邊。它痛苦地抽動著,想要爬回到洞裏,四肢卻已拒絕工作。它發出粗重的、帶有痰音的喘息聲——它的肺漸漸無法吸入空氣了。又過了一會兒,仁慈的死亡終於帶走了它。


    安度因盯著那隻老鼠,吃力地咽了一口唾沫,然後將視線從這個可憐的小生物轉移到加爾魯什身上。那個獸人正直直地盯著他。隨後,獸人的眼睛轉向一旁,用力一推安度因。人類王子踉蹌著向後退去。


    安度因猶豫了片刻,揉搓著自己已經被治愈的手臂,然後轉過身,走上了坡道。他以穩定的動作敲了敲門。門打開了,他一言不發地離開了加爾魯什。


    他的心境恢複了平和。而加爾魯什心中的波瀾,隻能由那個獸人自己去平息。


    進入走廊之後,他轉身對楚李說: “等加爾魯什被帶去法庭接受審判的時候,請……除掉他的鐐銬。”


    “我們不能這樣做,安度因王子。”楚李說道。


    “那麽……至少去掉他的腳鐐吧。讓他能夠像戰士一樣邁開步子。如果他想要逃走,六名衛兵肯定足以抓住他。我……相信他不會逃走。他知道,他也許是在走向死亡。”


    他們交換了一個眼神。“好吧,我們會請示祝踏嵐,但我們不能向你承諾什麽。”


    * * *


    對於賈驥而言,這是繁忙的一天。作為一名法庭信使,他受到誓言的約束,不得說出他的任務,以及誰曾經向誰寄出過怎樣的信。他的工作一直都不算少,而今天更是讓他忙得不可開交。


    首先,他將沃金大酋長的信送交給吉安娜女士,然後再把那位女士的口頭回答傳達給大酋長。接著是遊俠將軍溫蕾薩風行者要他將一張紙條交給她的姐姐。他本想從希爾瓦娜斯那裏得到回信,卻隻是被吼了一句: “出去!”不過,他還是有一個口信要告訴遊俠將軍——不是來自希爾瓦娜斯,而是來自安度因王子。玉菲將他送到達拉然,他在那裏發現溫蕾薩正坐在噴泉邊,看著她的兩個孩子。他們正握著滿手的硬幣,在笑聲中許下各種願望。


    “遊俠將軍,”賈驥禮貌地鞠了一躬,“我有消息要帶給你。”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那兩個紅頭發的半精靈孩子。


    遊俠將軍麵色有些蒼白。她從噴泉旁邊站起身。孩子們停止了遊戲,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我馬上就回來。”她向他們許下承諾,就走到了說話不會被孩子們聽到的角落裏。


    “什麽事?”她的聲音保持著禮貌,同時也充滿了警惕。


    “托我送信的是暴風城的安度因烏瑞恩王子殿下。信的內容如下: ‘他還活著。我不會讓兩個孩子在失去父親之後又失去母親。現在的結局正是因為你的選擇。’我應該帶回一個口信嗎?”


    溫蕾薩的表情變得柔和起來,再一次呈現出寧靜安詳的美麗容顏。 “好的,請告訴他: 羅寧感謝他。”


    * * *


    亡靈戰馬如同活著時一般風馳電掣地全速疾奔,而且它在死後再也不會感到疲累了。馬背上的騎手也像活著的時候一樣以風一般的速度進行著殺戮。她同樣不會感到疲累。屍體散布在森林各處: 狼、熊、鹿、蜘蛛。所有擋在她路上的倒黴家夥都要死,也許不會死得很快,但很少能逃脫。


    女妖之王發出了隻有女妖才有的恐怖尖叫,將遭受背叛後滿心的憎恨、憤怒和瘋狂的哀痛全部注入其中。一頭熊倒下了。僅僅是女妖之嚎已經讓它失去了全部力量,心神徹底崩潰。希爾瓦娜斯的利箭射穿了它粗厚的毛皮,那頭巨獸痛苦地嗥叫著,在滿是青苔的泥土中做著最後的掙紮。熊的痛苦讓希爾瓦娜斯感到快慰。她跳下骷髏坐騎,向一頭狼衝去。那頭野獸也露出滿口利齒,瘋狂地向她撲擊,卻被她徒手撕掉了頭顱。


    這種痛苦實在是令她無法承受。仿佛她在過去幾天時間裏所體會到的快樂全部在刹那之間改變了顏色。那時,她和溫蕾薩是那樣幸福。而現在,所有與痛苦相伴的快樂都消失了,隻剩下無盡的折磨。


    折磨,還有恨。


    她的皮衣上濺滿了鮮血,但她全不在乎。讓自己免於受傷的辦法隻有讓別的東西受傷,將她的苦楚、哀傷和絕望發泄在活物身上,既然她不能把這些發泄給溫蕾薩——她的妹妹,小月亮……


    她踉蹌了一下,緊攥住那顆狼頭,眨動了一下沾染了猩紅黏液的睫毛,丟下了那顆頭。狼頭在地上跳了兩下。希爾瓦娜斯跪倒在地,用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哭得就像一個失去了一切的、傷心欲絕的孩子。


    小月亮……


    漸漸地,她止住了啜泣,她所熟悉的冰冷的平靜趕走了火熱的傷痛。希爾瓦娜斯站起身,舔著唇邊的鮮血。


    她早就應該知道。她早就體味過這種痛苦。她竟然還敢愚蠢地允許自己對已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有所希望,允許自己去感覺到她不該有的……再次感覺到愛……這是一個警告,警告她不該再去感覺希望、感覺愛、信任,或者喜悅。這些東西都是屬於生者的,是屬於弱者的。到最後,它們終將從她的指縫間滑走,如同在吉安娜普羅德摩爾的手指間飛散的、學徒金迪的紫色灰燼。她終究隻有自己一個人。又一次是這樣,永遠都是這樣。淚水和殺戮讓她平靜下來。她重新上了馬。希爾瓦娜斯風行者——被遺忘者的女妖之王——絕不會再錯誤地相信她還可以去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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