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恩血蹄過去一直覺得,潘達利亞能夠像莫高雷一樣,撫平他煩亂焦躁的心緒。作為一名戰士,他更是尊敬雪怒的神廟中這些擁有非凡技巧與力量的武者。但現在,他的心中充滿了無法排遣、難以克製的焦慮。


    可以說,加爾魯什對於部落所犯下的第一個大錯就是他對牛頭人的戕害——貝恩深深敬愛的父親、偉大的凱恩血蹄死在了加爾魯什的手中。所有牛頭人都在懷念著他。貝恩堅信,如果那是一場真正的mak’gora,一場一對一的、公平的決鬥,凱恩一定能贏得勝利。殺死凱恩的不是比他更強的對手,而是毒藥,雖然加爾魯什並不知道自己的兵刃上被下了毒。


    但加爾魯什知道,瑪加薩,那個對他的武器施加了“祝福”的薩滿是與她的人民為敵的。那個獸人絕不應該信任一個忘記自己的根本,讓自己的血脈蒙受恥辱的牛頭人。因此就算加爾魯什在這件事上是清白的,這可能也是昭示他日後心智變得扭曲、黑暗,並犯下種種無人能夠否認的罪行的先兆。首先是塞拉摩毀於一旦,這段回憶至今都是貝恩夢中的一片陰影。然後是錦繡穀,那場災難直接傷害了貝恩所深愛並崇敬的大地母親。


    那座山穀是由泰坦創造的,其中的和諧、富饒、勃勃生機和無限魅力幾乎是任何人都無法想象的。在古老的魔古一族被擊敗之後,那座山穀就被封閉起來,由它的守衛者們精心照料。直到最近,聯盟和部落才贏得了進入其中的權利。而每想及此,貝恩都會感到一陣苦澀。部落進入錦繡穀的時間並不長,但對力量的貪欲讓加爾魯什隻用短短的時間就毀滅了那幅已經綿延無數個千年的美景。錦繡穀不複錦繡之象,一切欣欣向榮的生命都隨風而逝,隻餘回憶。幸好,在煞魔被真正地打敗之後,新的生命和希望已經回到了那座山穀中。


    貝恩信任天神們。他相信天神的智慧與公正。


    那麽,他為何還要憂心忡忡?


    “我曾經對加爾魯什說過,他將會清楚地看到是誰一箭射穿他的黑心。如果你像我一樣有獠牙的話,現在一定已經把它們咬碎了。我知道你為什麽會這樣。”


    貝恩愣了一下。沃金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他身邊。牛頭人完全沒有聽到這位巨魔的腳步聲。


    “沒錯,”貝恩說,“我的父親曾教導過我何為榮譽與公正,但我卻在盼望今天能在這裏看到另一些事情,一些與父親的教導全然不同的事情。”


    沃金點點頭。“就像人們在美酒節上常說的——守規矩些。”他輕笑了幾聲,“不管怎樣,如果我們想要有一個清白的開始,就必須照瓦裏安說的那樣去做。加爾魯什已經做了太多壞事,若他死了,我們不想讓其餘的獸人將他視作烈士,繼續走上他的作惡之路。無論天神怎樣判決,任何人都沒有立場對他們的判決說三道四。”


    貝恩轉過頭瞥了一眼古伊爾、伊崔格和瓦洛克薩魯法爾。古伊爾正用強健有力的臂膀,輕柔地抱著他和阿格娜的兒子杜拉卡。貝恩知道,古伊爾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慘遭殺害,所以古伊爾有著極大的決心,要親手將他的孩子養育成人。凱恩也曾經是這樣一位一直將兒子帶在身邊的父親。不期然間,這個念頭讓貝恩想到了更多的父親和兒子……格羅姆和加爾魯什、凱恩和貝恩、古伊爾和杜拉卡、泰瑞納斯和阿爾薩斯、瓦洛克和德拉諾什薩魯法爾。也許大地母親正是用這個關於輪回的主題來提醒世人,這是一種多麽深刻的關係,它又能造就多麽巨大的善良或邪惡。


    “希望你是對的。”貝恩對沃金說道,“當初正是古伊爾把權力交給了加爾魯什。而薩魯法爾心中則充滿了憤怒。”


    沃金聳聳肩。“他們是獸人,而且都是堅守榮譽的獸人。真正讓我擔心的是那家夥——說到恨,肯定沒有人比黑暗女王懂得更多。而她就跟她的恨一樣,散發著冰寒的氣息。”


    貝恩看著希爾瓦娜斯。黑暗女王顯得無比孤傲。大多數領袖都有本族的重要人物跟隨。貝恩的身邊就有卡多爾雲歌——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裏,這位薩滿曾經給過他許多慰藉; 還有佩裏斯雷蹄,他最信任的遠行者。希爾瓦娜斯的身邊總是會跟隨著她的瓦格裏。那些亡靈生物曾經是阿爾薩斯的忠實奴仆,現在她們改為侍奉希爾瓦娜斯,還曾經救過她。但看樣子,至少在今天這個場合裏,希爾瓦娜斯拒絕了一切隨從。就好像黑暗女王單憑她那強大而憤怒的氣場就足以要了加爾魯什的命,根本不需要其他人的幫助或許可。


    貝恩的目光又掃過大殿,落在聯盟代表們的身上。年輕的安度因和吉安娜女士正在共飲一杯清茶。想到自己也曾經和吉安娜促膝而談,貝恩不由得露出一點哀傷的微笑。在吉安娜的身邊,有一位精靈看上去眼熟得令貝恩感到膽寒。不過,她是一位活生生的、有呼吸的高等精靈。那一定是溫蕾薩風行者——希爾瓦娜斯與業已失蹤的奧蕾莉亞的妹妹。


    看樣子,所有的傷口都將在今天被撕開。但就在貝恩急切地等待著天神們出現,宣布他們的意圖時,他手臂上的毛發突然立了起來,內心也感覺到一陣奇異而突兀的輕鬆。


    四個身影出現在大殿正門前,遮住了門外照進來的陽光。他們走進大殿的時候,貝恩的心與靈魂都已經認出,他們就是天神。但在他的眼中,天神的形象完全改變了。貝恩以前隻見到過他們化為靈獸的形象。不過,今天他們顯然是決定以不同的形象示人。


    朱鶴赤精,帶來希望的神靈。他變成了一位苗條骨感的血精靈,有一頭火紅的長發。貝恩本以為他的身後披著一件金色的披風,但那實際上是他疊起的翅膀。白虎雪怒正是這座神廟的主人。他淺藍色的人類身軀的一舉一動都如同行雲流水般輕捷舒展,顯示出他對於強大力量的控製力。他的頭發和皮膚上遍布黑色和白色的條紋。看到剛強不屈的玄牛砮皂,貝恩感到額外榮幸。今天這位天神在眾人眼前顯現出牛頭人的形象。他轉動白色的頭顱,用綻放出藍色精光的眼睛逐一審視來訪的客人,一雙閃閃發光的蹄子每次踏在地上,都會引來一陣回音。睿智的青龍玉瓏則以最奇特的化身形象讓貝恩吃了一驚—— 一個年幼的熊貓人。就在貝恩細想這件事的時候,玉瓏純淨的紅色眼睛已經發現了他,並向他微微一笑。貝恩這時才意識到,玉瓏的化身正是來自真正的智慧——她溫和而令人心動的樣子會讓所有人都想要親近她。


    四位天神走進神殿,停步在雪怒接待訪客的位置上。貝恩感覺到寧靜與清澈之感在不知不覺間溢滿了全身。他呼出一口氣,在片刻之間閉起眼睛,為他們的出現而心懷感激。


    所有人都閉上了嘴,急切地等待著天神的宣告。


    但天神們並沒有說一個字,他們隻是用期待的目光看著另一個剛剛走進大殿的人。


    這個人身穿黑色皮甲,右肩上繪著一頭咆哮的白虎。一頂大帽子和遮住他口鼻的紅布本來足以掩飾他的身份。不過,大殿中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來者是誰——祝踏嵐,影蹤派武僧的首領。他動作僵硬地鞠了一躬,麵色稍顯陰沉,隨後便以完全不符合他年齡和圓胖身材的靈活步伐走到環形場地的正中心,再次分別向四位沉默中的強大天神們鞠躬,然後,轉身望向大殿中的眾人。


    “歡迎。”他說道,“今天,我將代表天神發言。我們以感激與恭謙之心歡迎你們。我請求你們用一點時間,記住眼前的景象。這樣的事情在這個世界上從沒有發生過。所有部落的首領,所有聯盟的代言人,在今天齊聚一堂。你們之中無人攜帶武器,而且我已經命人在此地設下抑製力場,任何不受歡迎的魔法都無法在這裏施放——即使是你們的聖光也不能被召喚。你們來至此地隻為了一個目的,正如同你們曾經為了更偉大的目標而團結一心。請用一兩次呼吸的時間,認真看看你們關愛的朋友,以及你們可敬的敵人。”


    貝恩首先望向安度因。他知道,那位王子的麵孔不會因為恨意而扭曲。貝恩又轉向那些矮人剛毅的麵孔,然後是滿臉長毛的吉恩格雷邁恩。溫蕾薩正用力咬著她的牙齒,纖小卻有力的雙拳也被緊緊攥起。貝恩有些好奇,吉安娜是否知道自己臉上的不快與憤恨是那樣明顯。在這段沉思的時間裏,貝恩看到一些緊張的麵孔鬆弛下來,另一些則顯得更加焦躁難耐。這兩種變化在雙方陣營之中都有出現。


    祝踏嵐繼續說道: “我們的腳下有一座被嚴加守衛的監獄,其中關押著你們為了知曉其命運而來到此地的那個人— —加爾魯什地獄咆哮。”


    貝恩咽了一口唾沫,想要說話。他能夠感覺到這裏空氣之中的緊張,甚至能嗅到憤怒、恐懼和焦慮的心情。但這位溫和的武僧依舊隻是不緊不慢地說道: “你們被告知,加爾魯什地獄咆哮的命運將在這裏被決定。這一點是確然的事實。天神們不會說謊,但他們也不會隨意向你們揭示一切。經過長時間的討論與沉思之後,他們得出結論,地獄咆哮不應該隻由他們單獨審判。並不隻是潘達利亞的子民,世上眾人皆曾受到過地獄咆哮的傷害。”他將手掌按在自己胸口下方的位置上,那裏在不久之前剛剛被血吼狠狠地戳傷過,“所以,你們應當參與審判。他的罪行毋庸置疑,但我們應該以公平和公開的審判決定他的命運。部落和聯盟需要共同進行這場審判,哪怕他所受的刑罰有可能會因此而減輕——或許甚至是獲得自由。”


    大殿中陷入了混亂。


    貝恩不知道哪一邊的吼聲更加響亮,是部落,還是聯盟。


    “審判?他從來隻認為他做的那些是他的功績!”


    “他死有餘辜!有那麽多人都死在了他的手上!”


    “我們要對整個部落進行審判!”


    “我們都知道他幹過什麽!全世界都知道!”


    雪怒微微眯起眼睛,他的聲音驟然響起,如同鍾聲一般渾厚,又像寶劍一樣鋒利。“我的廟宇中不容喧嘩!”


    眾人立刻服從了命令。他滿意地向祝踏嵐點點頭,示意後者繼續下去。


    “天神並非否認加爾魯什地獄咆哮做盡惡事,罪孽深重。我重複一遍——他的罪行是毋庸置疑的。而我們現在需要決定的是,我們將以何種態度看待這些罪行。問題不在於他是否要為這些罪行擔起責任,而是在於他該如何承擔這個責任。而唯一能夠決定這一點的隻有對他進行審判。所以,你們——部落和聯盟雙方,以及一切想要發出聲音的人——都有機會得到傾聽。”


    “而天神們仍然會是法官、陪審團、裁決者和裁決的執行人,是這樣嗎?”這個聲音來自洛瑟瑪塞隆。貝恩很清楚,這位血精靈的“合作”能力已經到了極限。


    “不,洛瑟瑪吾友,”祝踏嵐說道,“天神的確會成為陪審團,但他們也將聽取眾人的意願。而我將有幸成為法設——也就是你所說的法官。天神是睿智的,他們希望實現真實的公正。你們之中的許多人我早已認識,根據古老的熊貓人律法,將從聯盟和部落之中分別謹慎選擇出各一位代表,他們將成為這場審判的控訴人和辯護人。”


    “他本就有罪,這是你親口說的。”溫蕾薩說道,“那我們還要辯護人和控訴人做什麽?”


    “辯護人將力爭更加仁慈的判決。當然,控訴人就是要爭取更加嚴厲的判決。你們可以按照自己的意願進行推選,對方陣營則有一次否決你們推選結果的權利。”


    “我個人否決這樣的程序!”吉恩格雷邁恩厲聲說道,“加爾魯什地獄咆哮率領部落殘害我們的人民,對他們大肆屠殺。如果我們要進行審判,那就要有一場真正的審判。部落的每一個領袖都要接受審判。他們之中最好的也隻是對加爾魯什的行為不作為和袖手旁觀; 而那些最壞的,他們追隨加爾魯什,甚至……”他凶狠地瞪了希爾瓦娜斯一眼,“……甚至主動向我們發起攻擊!”眾人紛紛以憤怒的語氣附和吉恩的發言。貝恩難過地看到吉安娜也在支持這一提議。


    “這將耗去很長一段時間。”祝踏嵐平靜地說,“但我們並非都有那麽長久的生命。”


    “聯盟,”加裏維克斯斷喝道,“根本就不應該參與這件事。加爾魯什應該由他的陣營的人進行審判,這樣才能保證他會為我們這些被他荼毒的人做出恰當的補償。”


    梅卡托克的笑聲不帶半點玩笑意味。“你的意思是貨幣補償吧!”


    “這是一種可以接受的形式。”加裏維克斯說。


    祝踏嵐歎了一口氣,舉起手,示意眾人安靜。“部落和聯盟的領袖們必須做出決定。我所提出的條件,你們是否同意,沃金大酋長?瓦裏安烏瑞恩國王?”


    巨魔和人類彼此對視了片刻,然後,沃金點點頭。“天神超然物外,比我們這些當局者更能看清這件事的法理人情。我們尊敬您,祝踏嵐。我更願意聽到爭辯的聲音,而不是隻給出一個結論。部落同意。”


    “聯盟也同意。”瓦裏安立刻說道。


    “你們將被引領到適當的場所,選出你們的辯護人和控訴人。”祝踏嵐答道,“請記住……對於對方的選擇,你們隻能否決一次。請慎重明智地做出選擇。”


    一直站在旁邊的季火掌走到沃金麵前,深鞠一躬。“我將帶你前往偏殿。那裏已經備好了溫暖的火盆。”他滿是毛發的寬臉上露出了笑容,同時他眨了眨眼睛,“還有補充體力的飲食。”


    * * *


    這位熊貓人說得沒錯。十五分鍾以後,沃金、古伊爾、阿格娜、貝恩、伊崔格、瓦洛克薩魯法爾、希爾瓦娜斯、洛瑟瑪塞隆和加裏維克斯已經坐在了一張沒有華麗紋飾,但足以為他們將岩石地麵上傳來的寒意擋住的地毯上。他們麵前擺放著肉食和飲料,身邊的火盆不斷散發著宜人的熱氣。


    沃金向食物點點頭。“填滿肚子,舌頭也會變聰明。”食物很快就被吃光了。當然,在潘達利亞,有足夠的啤酒能夠幫助人們把食物送下喉嚨。當所有人都吃飽以後,沃金沒有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說道: “我的獸人兄弟和姐妹們,你們知道我對你們有多麽尊敬。但我認為,如果我們想讓一位獸人來替加爾魯什辯護,聯盟肯定會反對。”


    古伊爾點點頭。“加爾魯什墮落得太深了,他讓他的種族在其他人麵前完全抬不起頭來。這實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一名獸人辯護人的話絕不可能受到重視,無論他的話是對還是錯。”


    貝恩卻不同意。“恰恰相反。 我相信,如果能夠在這樣的公開場合中讓一位堅守榮譽的獸人站在眾人麵前,這也許會是一件好事。伊崔格向來都以他鎮定的心態和睿智的頭腦著稱於世。”


    但不等貝恩把話說完,那位年邁的獸人已經在搖動他睿智的頭腦了。“你的話對我非常重要,貝恩,但古伊爾是對的。我和他,還有薩魯法爾如果想要發言,自然會有機會。祝踏嵐已經向我們承諾過這一點。我相信他。”


    “我會為加爾魯什辯護。”希爾瓦娜斯說道,“眾所周知,他和我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聯盟絕不會指責我對他心慈手軟。”


    “可以肯定的是,你會是指控加爾魯什的上佳人選。”沃金說道,“但我們正在尋找一位辯護人。”


    “別開玩笑了,大酋長。”希爾瓦娜斯說道,“這裏沒有人想要看到加爾魯什活著離開。他唯一該去的地方隻有斷頭台!這一點你很清楚!你自己也曾經說過……”


    “我比你更清楚我曾經說過什麽,希爾瓦娜斯。”沃金說道,他的聲音很低,其中充滿了警告的意味,“你並不是哪個被割開喉嚨,丟棄等死的人。我知道我們在他的統治之下都遭受過怎樣的災難。但我也知道,天神在盡可能實現一場凡人能夠做到的公正審判。我認為,這裏能勝任這一工作的隻有一個人。一個同時受到部落和聯盟尊敬的人。他對加爾魯什不會有特別的敬愛,也絕不會說謊,做任何事都會全力以赴。”


    他的目光轉向貝恩。


    一開始,貝恩隻是以為這位巨魔要征詢自己的看法。但他很快就心中一凜,明白了沃金的意思。


    “我?”他驚呼道,“大地母親啊,加爾魯什殺害了我的父親!”


    “所以你能夠明確地表達出大酋長對待加爾魯什一案的觀點。”洛瑟瑪說道,“盡管加爾魯什對你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但你依舊忠於部落,直到你相信他的所作所為同樣傷害到了部落。聯盟有大量間諜,而你與普羅德摩爾女士有著一段很好的交往曆史。”


    貝恩轉向古伊爾,一雙大眼睛裏閃爍著懇求的神色。他希望這位獸人能夠出言阻止沃金的決定,但古伊爾卻露出了微笑。“牛頭人一直都是部落的核心。如果有人能夠為加爾魯什辯護,並期待人們認真聽取他的辯詞,那就一定是你,我的朋友。”


    “我不想為他辯護……我所想的和你想的一樣。”貝恩高聲喝道,“加爾魯什所犯的罪行,簡直是百死莫贖。”


    “必須讓他們能聽到我們的聲音。”一個聲音第一次傳入眾人耳中。這是一個蒼老卻又無比深厚有力的聲音,其中又帶著一絲鋒利如刀刃般的苦澀。“沒有人會質疑加爾魯什背負的無數罪行,”薩魯法爾說道,“現在真正的問題是,誰能夠讓自己的話被陪審團接受,並作出最終的判決。這裏的所有人都知道你的遭遇,都會冷靜考慮你的發言。這一點隻有你能做到,貝恩血蹄。”


    “我是一名戰士,不是牧師!我沒辦法用滿口溫軟動聽的字眼去哀求別人,或者玩什麽撩撥心弦的把戲。”


    “加爾魯什也是戰士。”古伊爾說,“無論是好是壞,你的確是我們能夠想到的最合適的代表。”


    貝恩咬緊了牙,轉向沃金。“如果我在加爾魯什占據大酋長職位的時候,依然能對部落和大酋長保持忠誠,那麽我肯定也能忠誠於你。沃金,你值得我給出一顆忠心。”


    “我不是在命令你。”沃金伸手按住牛頭人的肩膀,“在這件事上,你需要服從你自己的本心。”


    * * *


    情況並沒有朝希爾瓦娜斯所期望的方向發展,一點也沒有。


    最初,她像部落的每一名成員那樣(即使是軟心腸的古伊爾顯然也不例外),希望他們被召喚到這裏,是為了決定該由誰來執行殺死加爾魯什的任務。她本人對這個任務垂涎已久。最好是緩慢地處死加爾魯什,讓他承受大量的痛苦。因為瓦裏安烏瑞恩的關係,這個令人歡欣雀躍的結局已經被耽擱太久了。聽到天神宣稱要對加爾魯什進行徹底的審判,她就覺得這件事開始變成了一出滑稽戲。就連天神和祝踏嵐也承認,加爾魯什罪不可恕。如果有誰要在這件事上提出“公正”和“不應隻為複仇”之類的說法,那就隻會讓人覺得惡心和白費力氣。而對於天神們的決定,希爾瓦娜斯認為其中唯一的可取之處,就是她至少可以在加爾魯什那堆頂到天上去的罪行上麵濃墨重彩地再添上一筆,親口曆數這名不稱職的前大酋長犯下的種種錯誤。她很高興祝踏嵐會被選為這一次的法設。在她看來,祝踏嵐也許是唯一能夠接受死刑的熊貓人,而其餘的熊貓人隻會將加爾魯什捆住,向那個獸人的喉嚨裏灌啤酒,直到那個獸人酒氣醺醺地一邊哭著鼻子,一邊為自己犯下的所有罪行道歉。


    她並沒有認為自己會被選為辯護人。她知道,沃金是對的,她更應該成為控訴人。


    但貝恩呢?


    那個牛頭人是她所見過最溫和的戰士,就像他的族人們一樣敦厚平靜,但他又會怎樣做?


    瘋了,全都瘋了。 貝恩想要加爾魯什死掉的理由比她充分得多。那個獸人簡直就是阿爾薩斯之於她。但希爾瓦娜斯知道,如果這個牛頭人接受了這一任務,他就會竭盡全力為加爾魯什辯護,甚至能讓這裏的所有人各向加爾魯什獻上一束花。


    貝恩的耳朵耷拉了下來。他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接受這個任務,不過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去做。”


    希爾瓦娜斯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自己的嘴角露出冷笑。


    季在這時探進頭來,說道: “聯盟已經選好了他們的控訴人。如果你們也準備好了,我們就能夠重新在大殿中開始會議了。”


    眾人跟隨季,沿著被雪花覆蓋的小路回到大殿上。聯盟的代表們已經先一步就位,都在專注地看著走進來的部落成員。祝踏嵐一直等到所有人都站定腳步,才對眾人說道: “你們應該都已經做出了決定。沃金大酋長,你選擇誰為加爾魯什地獄咆哮辯護?”


    為加爾魯什地獄咆哮辯護。這句話本身就讓人感到恥辱。


    “我們選擇貝恩血蹄,牛頭人的大族長。”沃金回答道。


    “聯盟?你們有何異議嗎?”


    黑發的瓦裏安轉過頭,看著他的同伴們。沒有人說話。正像沃金預言的那樣,聯盟中的許多人似乎都對這一人選感到滿意。讓希爾瓦娜斯感到難以置信的是,瓦裏安的小崽子甚至還露出了微 笑。


    “聯盟接受貝恩血蹄。他乃是明曉榮譽之人。”瓦裏安朗聲說 道。


    祝踏嵐點了一下頭。“瓦裏安國王,聯盟又支持誰作為加爾魯什地獄咆哮的控訴人?”


    “我將執行這一使命。”瓦裏安答道。


    “絕對不行!”希爾瓦娜斯提出抗議,“你已經不能再命令我們了!”表示反對的並不止她一個。更多憤怒的聲音響了起來。祝踏嵐不得不高喊起來。


    “安靜,安靜!”掌門人以威嚴的聲音命令道。叫喊聲漸漸變成竊竊私語,最終逐漸消失了。“沃金大酋長,你是否使用你們的權利,反對瓦裏安國王成為控訴人?”


    瓦裏安在部落中沒有什麽朋友。許多人都不信任他的心性已經有了改變。就算是他拒絕占領奧格瑞瑪,也幾乎沒有得到部落成員的多少認可。人類是敵人,永遠都是敵人。希爾瓦娜斯知道,如果瓦裏安成為控訴人,那麽本就對這場審判心懷不滿的部落更是會怨氣衝天。很顯然,沃金也明白這一點。


    “是的,祝踏嵐大師。我們將使用我們的否決權。”他說道。


    奇怪的是,聯盟並沒有為此和他們進行爭論。對方的這種反應讓希爾瓦娜斯心生警惕,她開始思考聯盟到底在使用什麽伎倆。而這時,新的控訴人已經被宣布了。


    “那麽,我們選擇高階女祭司泰蘭德語風作為控訴人。”瓦裏安不動聲色地說道。


    泰蘭德語風。在所有種族之中,暗夜精靈最為痛恨獸人,這一點即使是人類也無法與之相比。暗夜精靈對大自然無比珍愛,而獸人則隻想建造更多、更大的戰爭器械。希爾瓦娜斯最初對這一聲明感到憤怒。但她很快又轉念一想,也許這個選擇並非像看上去那樣糟糕。大多數部落的成員都更傾向於控訴加爾魯什,而不是為他辯護,正如同不願成為辯護人的貝恩那樣。


    這時泰蘭德精光閃爍的眼睛掃過部落眾人,希爾瓦娜斯沒有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任何對同樣曆經劫難的部落的同情。泰蘭德是一名祭司,但她同樣也曾在戰場上搏殺。


    祝踏嵐還在說話。他在講述熊貓人律法中關於審判程序和參審人員行為方式的各項要點,但黑暗女王已經沒有心思再聽他說什麽了。


    “玩得漂亮,聯盟。”她用自己曾經的母語喃喃地說道。


    “瓦裏安隻是虛晃一招。他們知道我們一定會表示反對。於是他們能夠趁機推出比瓦裏安更加立場堅定的人,以免我們之中還有人對加爾魯什心存憐憫。”另一個人用同樣的語言回答道,“我想,他們並不明白,我們像他們一樣痛恨加爾魯什。”


    希爾瓦娜斯抬起頭,看了洛瑟瑪一眼,不由得挑起了一道眉弓。這個辛多雷的首領對人總是禮貌有加,但每當希爾瓦娜斯接近他,想要與他結成同盟的時候,都會遭到冰冷的拒絕。哪怕是在最惡劣的逆境中,他依然會保持自己珍貴的尊嚴。這一段用薩拉斯語進行的對話是否意味著某種改變?他是不是也在為自己被隔絕在部落的權力中樞以外而憤憤不平?


    “她對於加爾魯什沒有任何好感。”希爾瓦娜斯繼續說道。


    “她對於部落也沒有任何好感。”洛瑟瑪反駁道,“我很想知道,沃金現在是否後悔沒有接受瓦裏安。我想,現在我們隻能靜觀其變了。”


    “我們一直不都是如此嗎?”希爾瓦娜斯很想知道,洛瑟瑪會對她的話作何反應,尤其是對於她言語中所暗示的他們的夥伴關係。洛瑟瑪似乎並沒有聽到這句話,反而向聯盟眾代表中的某個人鞠了一躬。希爾瓦娜斯轉過頭,看到了那個人。


    當然——溫蕾薩和洛瑟瑪在不久之前剛剛見過麵。但希爾瓦娜斯還是為自己的妹妹對這名血精靈領袖的禮貌態度吃了一驚。更讓希爾瓦娜斯感到吃驚的是,在與洛瑟瑪打過招呼以後,溫蕾薩故意和希爾瓦娜斯對視了很長一段時間,才將頭轉開。


    這是風行者姐妹(至少是其中兩個人)多年以來第一次重逢。與希爾瓦娜斯再見,溫蕾薩自然會感到心潮澎湃。但現在溫蕾薩的臉上既沒有苦澀,也沒有哀傷。


    希爾瓦娜斯能看到的隻有堅毅的決心和某種特別的……滿足 感?


    希爾瓦娜斯完全不知道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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