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短


    審訊室裏亮著一盞台燈。


    封北隔著桌子看錢肅, 身上穿的白襯衫,不知道哪一年買的, 已經洗的發舊, 一邊袖子扯掉了一截,肩頭層到了不少灰,盡顯狼狽。


    “錢老師, 白天我們才見過,沒想到這麽就又見麵了。”


    錢肅的背部弓下來,雙手放在腿上,他的頭垂著,劉海搭下來, 眉眼間一片陰影。


    封北拿出煙盒,問他要不要來一根。


    錢肅不語。


    啪嗒聲響從封北的指間發出, 他叼著煙, 轉了兩下打火機,停住,“說實話,昨晚我就懷疑到你了。”


    “你父母是聽力不好, 但腦子沒有糊塗,你大嫂人是刻薄, 蠻橫, 潑辣,心裏也許還有鬼,不過, 她在提起錄音機時,恐懼不是偽裝出來的。”


    封北半眯著眼睛看他,“真正扯謊的不是他們,是你。”


    錢肅無動於衷。


    “我以為在這個節骨眼上,錢老師不會再有所行動,更不會大意到被你那個看起來並不精明,甚至有些愚笨莽撞的大嫂逮個正著。”


    說到這裏,封北的屁股離開椅麵,他支著上半身笑,“錢老師,你出現在這裏,會讓我感覺你是有意為之。”


    錢肅還是不說話。


    封北坐回去,將一小撮煙灰彈在地上,“你跟你哥的感情很好,你不能忍受他死後被親人埋怨,所以你就裝神弄鬼,讓他們寢食難安。”


    審訊室裏寂靜了片刻,響起錢肅低低的聲音,“對,我就是看不慣他們那麽對我哥!”


    他終於抬起頭,眼睛赤紅,嘴唇發抖,滿臉的悲傷,“我不是要他們寢食難安,我是想讓他們愧疚,反省。”


    “我哥做錯了什麽?人都死了,為什麽這幾年還不放過他?”


    封北目睹青年的情緒一點點崩潰,瓦解,“據說你哥當年做生意失敗,把家裏唯一的存款都賠光了,被逼的沒辦法才去做工。”


    錢肅“騰”地站起來,拳頭捏的死緊。


    封北的目光鋒銳,“你哥說話的聲音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要給他錄音?”


    “你大嫂說28號晚上你不在家,你在哪兒?”


    “……”


    無論封北問什麽,錢肅都不再說一個字。


    這場審訊變成拉鋸戰。


    天光出現時,封北把煙頭摁滅在塞滿煙頭的煙灰缸裏,他走出了審訊室,讓底下人去給他買了份早餐,神態疲憊。


    封北邊揉額頭邊往辦公室方向走,拐角處過來一人,帶著檸檬香。


    快趕上體香了。


    曹世原穿戴整體,步伐不快不慢,在警局裏走出參加宴會的清雅感覺。


    封北掃了眼他顴骨的淤青,“你是怎麽知道高燃跟我睡的?”


    曹世原說,“無可奉告。”


    封北瞧著他眼睛下方的青色,嗤笑一聲,“大清早的跟我拽什麽文?昨晚是在試探吧?看你這樣兒,後半夜怕是沒合眼。”


    曹世原扯扯嘴皮子,“我是在試探,但不是為的那件事,至於是什麽事……”


    封北接一句,“無可奉告。”


    曹世原聳聳肩,邁開腳步跟他擦肩而過。


    封北朝著曹世原的背影喊,“去會議室,我有重要線索。”


    曹世原抬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八點左右,一些企業還沒上班,局裏就已經忙的焦頭爛額。


    四處都混雜著徹夜未眠的疲憊氣息。


    會議室裏坐了十來個警員,都看著同一個位置。


    封北扣扣桌麵,“看我幹什麽?我說的三組數字你們沒聽清還是怎麽著?”


    楊誌摸了摸自己的大頭,“聽清了,沒聽懂,20,21,22,這三組數字是什麽意思?”


    “可能是日期跟時間。”


    呂葉冷靜分析,“20號晚上21點22分,或者隻是時間,晚上20點21分22秒。”


    楊誌驚呼,“所以凶犯是在提前通知我們,ta要殺人了?”


    其他人抽口涼氣。


    封北眉頭緊鎖,他意識到一個可怕的現象。


    如果猜測是真,那凶犯就是在挑釁。


    前幾次案子隻有無視,沒有挑釁,現在卻有了,這說明什麽?


    封北抹把臉,說明凶犯的心理發生了變化。


    ta開始把凶殺當做遊戲,開始享受了。


    並且邀請警方來一起玩兒。


    一條鮮活的人命在凶犯眼裏,就是讓遊戲精彩的道具而已。


    凶犯已經設了遊戲關卡,迫不及待的等著欣賞警方闖關。


    封北擰開杯蓋,“假設葉子的推測成立,每個月都有20號,每天晚上都有20點,誰知道對應的是幾月,幾號?”


    有個警員遲疑的說,“不會就是這個月吧?”


    另一人說,“周六,周六正好是20號!”


    “那就是大後天哎。”


    “萬一不是日期,就隻是時間呢?今晚20點21分22秒也說不定。”


    一張淺黃色糖紙飄到桌上,打散了大家的注意力。


    曹世原說,“那根粉筆呢?有收獲嗎?”


    “痕檢那邊說沒有提取到有價值的東西,那粉筆就是學校通用的,隨便哪個文具店都能買得到。”


    學校?封北的腦子裏冒出了一個人,對方跟他較了好幾個小時的勁兒。


    不愧是數學老師,思維意識強得很。


    楊誌見氣氛沉悶,就半開玩笑的說,“目前為止,連個像樣的嫌疑人都沒有,凶犯難不成是從天上下來的?”


    “天上的不幹這檔子事,地底下上來的倒是有可能。”


    呂葉冷冷的說,“比如厲鬼。”


    楊誌看向呂葉,臉白白的,瞳孔比別人大,還黑,麵無表情,“我看你就挺像。”


    呂葉嗬嗬。


    大家都視若無睹。


    兩人哪天說他們扯證了,都沒人覺得奇怪。


    就是一對兒冤家。


    會議室裏的討論持續了不到十分鍾,曹世原麵前的桌上就多了三張糖紙。


    他單手撐著頭,屈指點了兩下桌麵,“李娟王東平夫婦,錢立山一家,這兩處可有查出什麽東西?”


    有人說,“淩晨兩點多,錢立山老婆方萍報了案,原因是她小叔,也就是錢立山的弟弟錢肅利用錄音機嚇他們。”


    曹世原問道,“誰審的錢肅?”


    封北挑眉,“我。”


    之後就沒下文了。


    顯然沒問出滿意的答案。


    曹世原說,“那就繼續派人監視。”


    阿嚏——


    封北打完一個又打,“大家這兩天都跟家裏打個招呼吧,好好說,盡量得到他們的理解,不行也別發火,傷感情。”


    第一句的意思明了,暫時都沒法回家了。


    會議結束,封北就跟曹世原一起去找鄭局,把那三組數字跟推測一並說了。


    鄭局立馬答應給他們調人手,“要是死第五個,我真會心髒病發住院。”


    曹世原在剝糖,沒有要開口說兩句的打算。


    封北說,“鄭局,保重身體。”


    鄭局喝口茶,“我怎麽也得見一見我的外孫子外孫女。”


    封北笑著說那您還有得撐。


    鄭局瞪了他一眼。


    高燃中午回家吃飯的時候,趁機打了個電話,問昨晚是什麽情況。


    封北挑重點說了。


    高燃把那些信息全往腦子裏一塞,他砸吧嘴,“小北哥,我覺得老師平時給我的感覺跟你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封北,“嗯?”


    高燃說,“你看啊,前天晚上你都上門走訪了,他又不傻,肯定知道你在查他跟他家,怎麽可能還這麽幹?”


    封北說許衛國死的那晚,他不在家,“問也不說。”


    高燃說,“這裏頭絕對有問題。”


    “問題是有,但不能斷定是不是跟這幾起連環凶殺案有關。”


    封北說,“昨天下午,錢肅離開學校後沒回家,晚上才回來的,去向不明。”


    “疑點挺多的啊,還都往案子上指。”


    高燃某方麵反應遲鈍,“小北哥,你說話有鼻音,是不是感冒了?”


    封北說,“是有點兒。”


    可算是發現了。


    高燃在那頭哼笑,“活該,讓你不多穿衣服。”


    封北罵了聲,“小混蛋,沒良心,我都這樣了,你也不說好點好聽的。”


    “又不是什麽大病,就是感冒嘛,我一年四季不知道得多少回。”


    高燃說,“小北哥,我媽叫我呢,好像是我奶奶在鬧,掛了啊!”


    說完就掛,特麻利。


    人一生病,就容易多愁善感。


    封隊長也是人,凡夫俗子一個,這會兒他就傷感起來了。


    他聽說談對象的時候,兩人之間會出現那種“你掛”“你先掛”“你先”“那我掛了”“你怎麽還沒掛”“等你先掛”“那我掛了”的現象。


    後麵重複一遍又一遍。


    雖然非常肉麻,還有點膩,很像是咬可了口肥肉的感覺。


    但如果另一方是少年,封北還是挺期待的。


    過了會兒,高燃又打過來,“記得吃藥。”


    封北心窩一暖,“囉嗦。”


    昨天白天凍到了,前半夜封北又衝了兩次涼水澡,作的。


    一天下來,他都有些頭重腳輕。


    晚上八點多,有關錢肅的調查報告被送到了封北的辦公桌上。


    封北利用一杯茶的功夫將報告看完了,得到的信息頗多。


    原來錢肅在七年前欠下了一筆債,是錢立山那時候以他的名義借的。


    恐怕當時錢立山借用了錢肅作為老師的名聲,說好錢他來還。


    或許還有別的承諾。


    結果錢立山的生意卻失敗了。


    按理說,錢肅被親哥害了,到現在還過著還債的生活,心裏不可能沒有怨恨。


    所謂的兄弟情深是假的。


    錢肅在扯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我來自平行世界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西西特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西西特並收藏我來自平行世界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