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燃一邊哭,一邊手腳並用的爬起來抱住大姨往上托。


    堂屋三人被高燃的叫聲驚醒,手忙腳亂的將劉文英送去醫院搶救。


    劉文英被救活過來了,沒死。


    劉雨哭成了個淚人,問她媽為什麽要這麽想不開,弟弟沒了,不是還有她嗎?


    劉文英不出聲,一直默默的流淚。


    病房外的走廊上很安靜,高燃背靠牆壁,眼皮半搭著,他的身上出了很多汗,不知道是不是夜深了,溫度低的原因,他打了好幾個冷戰。


    他爸跟舅舅出去找地兒抽煙了,今晚的事兩人都嚇的夠嗆,需要緩緩神。


    “哎。”


    高燃歎口氣。


    他覺得大姨不像是因為表哥不在了,傷心難過的活不下去,還有別的原因。


    這是他的直覺。


    很怪。


    地球不會因為誰走了,誰死了就停止轉動,到那個時間天就亮了。


    一切照常。


    昨晚村裏人都大門緊閉,早早睡下了,不知道劉文英尋短見的事兒。


    這事高燃他們不說,也就不會傳開。


    劉文英去菜地裏,脖子上紮了個絲巾,遮住了裏麵的暗紅印子,她不舒服,就不怎麽說話,別的沒有什麽異樣。


    大家夥隻覺得劉文英大夏天的戴絲巾,腦子不清醒,又不好當著她的麵兒說什麽,怕她受刺激,卻沒往別的地兒想。


    高燃心不在焉,跟他爸說了兩句就上門外的樹底下坐著去了。


    封北過來的時候,看到少年坐在樹底下發呆,額前劉海被風吹的淩亂,遮住了眉眼,頗有些憂鬱的味兒,他揮手讓楊誌幾人在原地等著,自己往樹底下走去。


    一小夥子按耐不住,“楊哥,頭兒這是做什麽?”


    楊誌推推眼鏡,裝模作樣的說,“頭兒的心思我哪可能知道。”


    他望過去,看到頭兒惡作劇的去嚇少年,不禁抽了抽嘴角。


    其他人驚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頭兒幼稚起來,一點都不含糊,就是好別扭。


    那麽個剛硬的漢子竟然也有孩子氣的一麵。


    楊誌倒是要淡定些,頭兒除了有兩個怪癖,還特容易臉紅。


    有一回他們從局裏出來,碰見斜對麵路燈底下停著輛摩托車,女的坐前麵,男的坐後麵,緊貼著她,手在她的衣服裏亂摸。


    頭兒啐一口,那臉紅的喲,真心沒法看。


    楊誌嘖嘖,他們私底下討論過很多次,都覺得幸好頭兒皮厚,膚色不白,紅的不明顯,不然一個人高馬大,陽剛之氣十足的爺們兒,臉冷不丁就紅的跟辣椒似的,多嚇人啊。


    高燃受到驚嚇,腳衝男人小腿踢了過去。


    封北輕易避開了。


    高燃眼疾手快的掐住男人大腿一塊肉。


    封北這回中招了,他嘶一聲,“小混蛋,你這一手是跟你班裏女同學學來的吧。”


    高燃臉一抽,覺得自己是有點兒娘氣,就把手給鬆了,改為拍。


    “以大欺小,你真好意思!”


    “瞎說八道,我不欺負小朋友。”


    封北在少年發火前揉揉他的頭發,“昨晚睡的不好?”


    高燃把頭搖成撥浪鼓,不好,太不好了,“小北哥,世上真的沒有鬼嗎?”


    聽醫生那意思,昨晚大姨剛上吊就被他給發現了。


    可要不是那陣風,他不會那麽快清醒。


    封北看看少年的黑眼圈,又去看他額頭的傷,祖國的花朵都快蔫了,“沒有鬼。”


    高燃抹掉鼻子上的汗珠,“真沒有?”


    封北說,“真沒有。”


    高燃撇嘴,“假的,我不信。”


    封北按按額角,發覺自己拿麵前的小孩一點辦法都沒有,“真的,我以我的人格保證,世上沒有鬼,要是有,我跟你姓。”


    高燃這才吐出一口氣,換了個話題,“大姨昨晚在門後的門框上掛粗麻繩上吊,差點就沒命了。”


    封北的眉頭一皺,轉身就要去看情況。


    “你等會兒,我還沒說完呢。”


    高燃把人拉住,“院子西邊有個地窖,冬天放山芋的,其他時候都空著,你可以下去看看。”


    封北沒出聲,不打斷少年的思路。


    高燃繼續說,“表哥屋裏有三塊水泥地摸上去的觸感跟其他地兒不同,一處麵積最大,另外兩處隻有水滴大小,分布的也很散。”


    他為了不讓自己胡思亂想就找事兒做,把表哥那屋子仔仔細細摸查過。


    封北問道,“怎麽個不同法?”


    高燃拿拖鞋的鞋底蹭蹭地上的土疙瘩,“沒那麽糙,像是被鏟子刮過。”


    “還有……”


    他抓抓頭,“桌角有一處印子,那個位置貼了張貼畫,是我以前親手貼的,不會記錯,貼畫被撕下來後又用毛巾擦過,上麵有毛巾的小細毛,兩根。”


    “印子不深,也沒什麽灰,貼畫是最近才撕掉的。”


    也不知道有沒有用,高燃把發現的全告訴了麵前的男人。


    封北瞥一眼不遠處的幾個隊員。


    楊誌幾人莫名繃緊神經,感覺頭兒那眼神很凶,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高燃摳著手指甲,聲音悶悶的,青澀稚氣的臉上寫滿了自責跟鬱悶,還有茫然,畢竟還很稚嫩,涉世未深。


    “我感覺自己很壞,竟然查起了大姨。”


    封北突起的喉結滾了滾,“傻孩子,你是在幫你表哥……”


    高燃氣鼓鼓的打斷男人,“操,別叫我傻孩子,不傻都被你叫傻了!”


    “行,你聰明。”


    封北皺眉,“不過別爆粗口,操什麽操?”


    高燃扭臉,“你不也爆粗口嗎?我都聽見好幾回了。”


    封北的薄唇一揚,“哥能操,你不能,還小。”


    高燃成了隻煮熟的蝦子,“臥槽,你大白天的開黃腔,不要臉!”


    封北一臉無辜,“什麽黃腔?”


    高燃腦子裏轟地一聲響,難道真是他自己想多了,思想不純潔?


    封北揉額頭,“小小年紀,思想就這麽……”


    高燃跳起來,一手勾男人脖子,一手捂住他的嘴巴,凶巴巴的警告道,“不準說!”


    封北個子高一大截,長的又健壯,他直起腰,高燃腳尖離地,人掛他身上了。


    特好笑。


    楊誌幾人忍俊不禁。


    “還別說,高燃那小孩兒笑起來真挺好看的,眼睛彎成月牙了。”


    “好看是好看,就是有眼袋。”


    “那是臥蠶。”


    “……”


    “頭兒那麽喜歡小孩子,怎麽不找個相好的生一兩個?別人家的再可愛,也比不上自己親生的啊。”


    “祖國的花朵千千萬,頭兒偏愛這一朵。”


    話題終結者楊警官一開口,議論聲就停了。


    封北臨時改變主意,沒有進屋勘察,也沒找劉文英問話,像是不知道昨晚的事,他隻是去趙村長那兒坐了坐。


    一出去,楊誌就費解的詢問,“頭兒,不去劉文英那兒了?”


    封北反問,“你有帶人搜過死者的房間?”


    楊誌點頭,“第一時間就搜了。”


    封北沉著臉,“那你就沒發現水泥地上有三處被鏟子刮過,桌角有一處沾著毛巾細毛的印子?”


    楊誌愕然。


    封北擰開杯蓋喝幾大口水,麵無表情道,“回局裏開會!”


    下午高燃收拾著書包,準備跟他爸回家了,封北的一通電話讓他打消了念頭。


    電話裏的內容隻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高燃隔著電話對封北發火,說不可能,還說對方胡說八道,掛話筒的聲音特響,他跑去跟他爸扯謊,說自己想在大姨家多住幾天。


    高建軍看著兒子額頭那傷,心裏就不舒服,這回沒強迫兒子,更沒教訓,順了他的意。


    高燃留下來,劉文英似乎不是很樂意。


    劉文英的聲音啞啞的,“小燃,你不用回家做作業嗎?”


    高燃磕著炒過的方瓜籽,聲音模糊,“來得及的。”


    劉文英說,“鄉下沒什麽好玩的地方,小孩子都幫著家裏忙地裏的活,跟你玩不到一塊去。”


    高燃說沒事兒,“我就隨便逛逛。”


    他露出嘴饞的樣子,“菜園子那邊的李子馬上就要熟了,我到時候摘一點兒帶走。”


    劉文英沒有再說什麽,大概是不舒服,她上屋裏躺著去了。


    高燃心裏抽自己,你個扯謊精!


    他去院裏蹲著看雞吃稻子,他知道自己上當了,上了那個男人的當,騙子!


    既然留了下來,也做了決定,就會證明給男人看。


    那種可怕的事情絕對絕對不會出現。


    接下來高燃就圍著大姨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


    複習要是這麽認真,早進前十了。


    劉文英逼走劉雨,家裏就剩她跟高燃兩個人。


    高燃賴著不走,他告訴自己,再賴一天,如果還是一無所獲就回家,順便上隔壁指著男人鼻子說,看吧,我就說你的猜測是扯蛋,你還不信,還刑警隊長呢,我看你就是一神棍。


    雷聲轟隆隆作響,大風刮的樹木亂顫,垃圾往天上飛。


    要下雨了。


    高燃看劉文英在院子北邊的木柴堆那裏抖薄膜,就過去幫忙。


    劉文英說,“小燃,這裏不需要你,大姨自己來就行。”


    高燃沒走,他拽起薄膜的一角,幫大姨牽著。


    “不是說了不需要你了嗎?回屋去!”


    劉文英意識到自己的情緒起伏有點大了,她緩了緩語氣,“回屋去吧,淋雨會感冒的,再說了你頭上還有傷,要是發炎了我沒法跟你爸媽交代。”


    高燃走幾步又回來,“大姨,馬上就要下雨了,柴淋濕了不好燒,我幫你牽能快點兒弄好。”


    劉文英垂了垂眼,“行吧,那你牽過去。”


    高燃把薄膜牽到另一邊,餘光一直落在大姨身上,這幾天倒是沒什麽異常。


    大姨問他表哥回家那晚他怎麽醒的,他說是因為一陣風。


    當時大姨就哭了。


    高燃知道大姨把那陣風當成表哥了,在她看來,救她的不是外甥,是兒子,她以後不會再想不開。


    但是現在很不對勁。


    因為什麽?


    高燃走神了,雨點劈裏啪啦打身上的時候都沒反應。


    眼睛裏進了雨水,高燃才回過來神,他卷起褂子套在頭上,“大姨,雨下大了,快進屋去!”


    劉文英好像也在走神,她被高燃拉著往堂屋跑,一隻腳的褲腿被木柴劃破了一條口子。


    高燃聽到了撕拉聲響,他的眼角無意間一掃,渾身的血液霎那間就凝固了。


    風把劉文英被劃破的褲腿吹開了,她的小腿上有一塊斑。


    顏色很淺。


    劉文英拉拉突然停在原地不走的少年,“小燃?”


    高燃知道自己不能集中注意力盯著看,但他還是那麽做了,他要看清楚那塊斑是什麽東西。


    可那塊斑隻是模糊的一塊,沒有形狀。


    熟悉的痛感出現,頭要炸掉,高燃一張臉白裏泛青,後背滲出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


    劉文英呆愣過後慌張的問,“小燃你怎麽了?告訴你大姨你哪兒疼啊?小燃?!”


    高燃站不住的蹲下來,頭疼的牙齒打顫,眼前陣陣發黑,舌頭還給咬破了,一嘴血,他恍惚間聽到有個聲音在說,“不能讓人知道……不能讓人知道……不能讓人知道……”


    那是大姨的聲音,她在神經質的念叨著那句話,期間一直伴隨著沙沙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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