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剛醒過來了,宋琛卻病倒了。


    也檢查不出原因來,昏昏沉沉,再也沒有離開過醫院,精神也一天不如一天。


    趙太太又到了醫院裏來,先去看了趙雲剛,趙雲剛已經能說話了,但是情緒很低沉,趙太太知道,他在想宋琛。


    想,但卻也沒有問,大概覺得宋琛知道了真相以後,已經離開了這個家。


    趙太太也覺得依照宋琛的脾氣,等他病好了以後,肯定是要離開的,趙雲剛雖然不是直接的凶手,但到底也是他間接害死了宋致遠。不是殺父之仇,也和殺父之仇差不多了,趙雲剛能愧疚那麽多年,可見這是個難解的結,宋琛這樣的脾氣,更解不開。


    所以宋琛生病的事,她也沒有告訴趙雲剛,覺得宋琛早晚都是要走的,不該再給趙雲剛留希望,趙雲剛身體也差,知道宋琛病了,肯定也受不了,會覺得都是自己造的孽。


    孽,可不就是孽,所有人都覺得宋琛突然大病,就是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被趙雲剛害的。


    害了人家夫婦,又害了他們的孩子。


    她從趙雲剛的病房裏出來,就又去了宋琛住院的地方,都在一個醫院,卻是不同的大樓,穿過兩條大樓之間的長廊,她忽然看見在外頭的吸煙區,有趙新之的身影。


    趙新之在那抽煙,他已經在醫院兩天了,家也沒回,公司也沒去,胡子拉渣的。宋琛的病房他也沒去過,但是趙太太知道,他擔心宋琛。


    她就下了樓,到了他身後站定,說:“你別抽了,現在你抽煙怎麽這麽凶。”


    “你不要在這站著,”趙新之說著就掐滅了手裏的煙,和趙太太朝空氣新鮮的地方走:”不是跟你說了,醫院有我們兄弟幾個,你身體才好,不要到處跑。你再有個好歹,我們幾個就顧不過來了。“


    趙太太眼眶略有些濕潤,說:“你現在公司的事也不管了?”


    “管著呢,你放心,我不是那種沒有責任感的人,”趙新之說:“就是最近正好我那邊不忙,能延後的我都盡量都延後了,等爸這邊情況徹底明朗了以後再說吧。”


    趙太太點點頭,說:“我要去看小琛,你去不去?”


    趙新之搖頭:“你去吧,老二在裏頭呢,我就不去了。”


    趙太太沉默了一會,說:“你爸他們的事,你也都知道了。小琛現在這樣,都是我們一家的責任,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你們是一起長大的,其他的再騙人,你們兄弟的情分總不是騙人的,他知道了過去那些事,受到的打擊肯定非常大,我看就是精神上接受不了,才會現在這樣一直病著,卻怎麽都查不出原因來,都是心病。你是大哥,以前跟他感情又最好,這時候最能安慰他的,就是親情了。”


    趙新之聽了,沒有說話。


    趙太太也不難為他,就自己一個人去了宋琛房裏。


    宋琛還在昏睡著,他一天都有十幾個小時是昏睡著,一直發燒,也不見退,還常嚷著頭暈頭痛,就和他從前裝病時候一個樣。隻是這一回,趙太太多希望他是裝病呀。


    趙近東在另一張床上坐著辦公,見她進來,便合上了電腦。


    趙太太示意他坐下,又去看了看宋琛,和趙近東到了外間,才問說:“今天醒了麽?”


    “醒了一會,說難受,又睡了。”


    趙太太說:“要不,我找王媽她們過來替你,你也不要太辛苦了。”


    “沒事。”趙近東說。


    “有需要就打電話叫我。”趙太太說。


    她還有些話想說,又不知道該不該說,她想讓趙近東暫時離開宋琛這裏,眼下的情況,宋琛怕是心理上接受不了,才變成了這個樣子,最疼愛自己的趙雲剛居然是害自己家破人亡的劊子手,自己剛剛愛上的老公,竟然是仇人之子,趙家一家子人,其實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負擔,你叫他怎麽能接受得了,可趙近東現在又天天守在他身邊,宋琛估計心理更煎熬,痛苦。


    但她又覺得趙近東可憐,說不出讓他離開的話來。她現在其實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趙近東了,趙近東的人生眼下好像也已經全毀了。


    趙近東送趙太太出去,一個人在外頭站了一會,打了個電話過去,問:“怎麽樣了?”


    “老大,這老頭嘴硬的很,一心求死,撬不開。”


    這話剛落,就聽王建明在旁邊大喊:“你們……你們還想好過,你們……啊!”


    趙近東神色冷漠,說:“那就加碼。”


    對方走遠了一些,小聲說:“這老頭一心求死,身體也快不行了,估計問不出什麽東西來了。”


    其實到底有沒有東西,趙近東也不知道。大概和一直尋求所謂真相的宋琛一樣,因為接受不了這樣的結局,所以不死心。


    還有什麽好不死心的。大概都隻不過不想毀了這段婚姻。


    隻可惜如何挽救,都到盡頭了。


    宋琛隱約聽見有人說話,便睜開了眼睛。


    他感覺自己如今這樣,像極了他剛穿過來的時候,隻是比那時候更嚴重一點。


    昏昏沉沉想了很久,他在想,是他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去了麽?


    如果他要和原來的宋琛各歸原位,那也是很應該的。


    還是因為他《離婚》裏寫過的,他卻還沒做過的事?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哪一個,如果是前者,他隻需要靜等著那一天到來就好了,如果是後者,他想了想,他該走的劇情也都走完了,也就一個捆綁y沒有做,還有在評論和作話裏反複說的,“離婚結局不會改。”


    可是不管是回到自己原來的世界去,還是要離婚,他都覺得很對不起趙近東。


    剛穿過來的時候很自私,隻貪慕趙近東這樣好男人,想著能睡他一次,談一次戀愛也是賺的,卻從沒有想過,要是哪一天,他還是要回到原來的世界裏,留下趙近東一個人,該怎麽辦。


    最可憐的就是趙近東了。


    爹不疼娘不愛,原來的宋琛大概也並不是如他寫的那樣喜歡趙近東,和他結婚,隻是為了折磨他,折磨趙家的人。不知道宋琛如果回來,會不會繼續折磨他。


    他已經夠苦的了。


    很愛自己的男人,有一天醒來,卻變了心,不輕易動心的趙近東,麵對這些的時候,不知道會是什麽感受。


    真要這樣,還不如就由他親手做個了斷。因他產生的愛,也斷在他手裏。


    他感覺他已經快要撐不下去了,在還算清醒的時候,他要試一試。


    宋琛又想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時候,他忽然難受的厲害,好像自己真的要死了,他怕趙近東聽了難受,就強忍著,汗都出了一身,等那一陣過去了以後,他昏睡了一會,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發現趙近東坐在板凳上,趴在床頭看他。


    他還沒有說話,眼眶就先濕潤了,笑了笑,伸出手來,摸了摸趙近東的臉。


    他本不是屬於這裏的人,不是屬於這個身體的人,如今要走,也是應該的,本沒有資格說願不願意,可他真的舍不得趙近東啊。他很愛他。他是要一輩子隻愛一個人的人。


    “還難受麽?”趙近東聲音略有些沙啞,問他。


    宋琛搖了搖頭,忽然想到他在《愛人》裏寫的,駱聞聲要走的時候,餘諾的家裏沒有那時候的駱聞聲的照片,所以努力地看他,想要記住他的樣子。


    他的世界裏,也不會有趙近東的照片,他能做的,就是用腦子記住,記住他愛的人,愛他的樣子。


    想到這裏他鼻子就又是一酸,眼淚就要流出來了,趙近東說:“你怎麽回事,怎麽老哭。”


    宋琛說:“你上來陪我睡啊。”


    有點撒嬌的語氣。


    病床是夠大的,趙近東就站起來,到他身邊躺下來,小心翼翼地抱住他,宋琛也不知道要跟他說什麽,說他是穿越過來的,可能要回到另一個世界裏去了,趙近東大概會覺得他傻了。


    不說也好,人更真實,愛更真實。他是真實地存在過這個世界裏的,不是虛幻的穿書。


    他便伸出手來,捧著趙近東的臉,趙近東抓住他的手,抵著他的額頭,低聲說:“我愛你。”


    從趙近東口裏說出來的“我愛你”,就這樣突然而來。


    **接觸過再多次,第一次聽到這句話,心裏還是會顫動,宋琛都不知道說什麽,渾身發熱,他“嗚”一聲,用胳膊抱住了趙近東的脖子,讓趙近東感受他的心跳,大概抱了好一會,身體貼合的部位都要出汗。


    好好笑啊,他竟然想哭,好好笑。


    大概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他也會有這一天,他愛的男人近在他身邊,摟著他,說愛他。他在現實世界沒有得到的愛,在這樣一個莫名的,不知真假的世界裏找到了。


    像不像癡人做夢。癡人求愛不可得,做了一場夢,最後當了真。


    “不管以後怎麽樣……我變成什麽樣……”


    “你不用說了,我都知道。”趙近東說,親了親他的額頭。


    他什麽都沒有說,趙近東竟然也都知道了,第二天醒來以後,床頭放了一張離婚協議書。


    宋琛看到趙近東站在床邊,說:“你也不要痛苦,糾結,你要活得自在些,我……”


    宋琛坐起來,看了看,他還是人生頭一次見到真實的離婚協議書。


    原來離婚這麽容易,簽個字就行了。他記得他當初寫《離婚》,搜集材料的時候,還專門搜了一下離婚的流程,還認真看了幾個離婚協議書。


    他拿起筆,說:“我就是無情無義的人,你最好恨我。”他其實還想說,我本來就不愛你啦,我一直都在騙你啦,我愛的另有他人啦,這些常見的違心分手離婚的台詞,可他又覺得好狗血。


    趙近東轉身看向窗外,脖子微微露出青筋,手插在褲兜裏,攥緊了:“我不恨你。不怪你。我說了,你做什麽什麽,我都能理解。”


    他本就是孤苦之身,年少便已經知道,不該半途遇到宋琛,便以為他改了命,耳鬢廝磨,**貼合的快樂,靈魂相擁的美好,不該屬於他。


    宋琛簽了字。


    這婚姻本就不是他的,是原來的宋琛的,也就該按著它本來的設定離婚。如果有幸,他將來或許會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婚姻吧。


    簽完字以後,他躺了下來,閉目感受了一下,也沒有覺得自己身體好一些。


    看來是沒用了,宋琛忽然覺得好傷心。


    趙近東拿了離婚協議,說:“剩下的我來辦。你好好養身體,等你好了,想去哪裏都行。這個家對不住你,走了就不要回來了。”


    宋琛問說:“需要我本人去麽?”


    “不用,我找人辦。”趙近東說。


    “這也太簡單了吧。”宋琛笑了笑說,他忽然感覺一陣抽痛,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咬牙忍著,想叫趙近東一聲,聲音沒能發出來,人卻已經失去了意識。


    終究還是要走了,告別都沒來得及說。


    趙近東沒說話,拿著離婚協議出去了。


    外頭很冷,天氣陰沉沉的,他要開車去民政局,半路上的時候,忽然發現下雪了。


    今年的第一場雪。


    恍惚還是昨天,宋琛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頭的天說:“天氣預報說這幾天天氣都不好,說不定能下今年的第一場雪。等到下第一場雪的時候,我們一起看啊。”


    趙近東將車停在了路邊,好像很委屈一樣,突然擰著頭,脖子紅臉也紅地哭了,神色很猙獰,好像極力抑製,他最後成功了,他抹了臉,繼續朝民政局開去。


    雪花紛紛揚揚,今年的初雪,竟是一場很大的雪呢。


    病房內,宋琛猛地吸一口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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