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刹那間袁城的表情停滯了一下,然後才聽不出情緒的“”了一聲:


    “是怎麽死的?”


    “出行的時候,被、被藏在汽車下的炸彈炸死!連屍體都沒留下來!是在紐約唐人街門口發生的事情,已經引起轟動了,報紙上明天就會報道了!”


    “那麽,”袁城問這話的時候臉部神情一絲不動,“——是什麽人幹的?”


    一陣久久的沉寂之後,司機才結結巴巴的低聲道:“是……墨西哥蒂華納家族的雇傭兵,他們已經聲稱對袁興彥老先生的死負責。”


    袁城沉默了一下,轉過頭,看著朗白:“我記得你那些朋友當中有個年輕人,叫做艾克庫裏阿坎蒂華納,是這樣的嗎?”


    朗白平靜的和父親對視著:“是的。”


    “阿白,你對此有什麽要解釋的嗎?”


    “父親,您對此有什麽看法需要我解釋嗎?”


    袁城挑了挑眉毛,似乎對朗白堪稱挑釁的語氣非常不以為然:“看法?我對這種愚蠢的謀殺方式一向沒什麽看法。極度的暴力應該更加低調,而不是囂張高調到人盡皆知,這種做法實在是太低級了。阿白,簡直不像是你會犯下的錯誤!”


    “您說錯了,父親。”朗白站在公寓客廳布滿了灰塵的地麵上,僅僅隻隔著幾步遠的距離望著他父親。雖然他的目光和語調都非常沉靜,身形也孤獨而清瘦,但是通身的氣勢竟然完全不輸於袁城。


    “——囂張高調的刺殺方式不是我犯下的錯誤,而是禮炮。慶賀我人生中第一個重要生日的禮炮。您不覺得嗎?火光和血肉組成的禮炮,比那些奢侈典禮上裝模作樣的花炮要隆重多了,不是嗎?”


    “……”袁城臉色變了變,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良久他才低聲問:“袁興彥是在美國時審問你的袁家長老之一,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殺他的?”


    朗白搖搖頭,“不,父親。那場審問沒對我造成什麽不能忍受的傷害,您把我想象得也太睚眥必報了點。”


    “那是為什麽!”


    “……”朗白沉默了一下,說:“我離開美國之前,想辦法見了他一麵。我對他說我是你沒有冠姓的私生子,快滿十八歲了,我想擁有袁家承認的身份……我想冠上袁姓,想進袁家的族譜。


    當然,他拒絕了。”


    朗白的語氣很沉靜,但是袁城卻臉色驟變。


    “通過我對您這位父親十幾年來的了解,我知道您沒有讓我姓袁的意思的。武力上的逼迫不能使您讓步,唯一有可能的是請幾位長老聯名起來向您施壓,然後修改族譜。但是袁興彥的拒絕,讓這個可能性也被斷絕了。……我的憤怒您可想而知。”


    朗白臉上沒有半點憤怒的神色,不過袁城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極少把情緒放在臉上,他那隱晦的、滔天的憤怒,全都被壓製在心中最黑暗的底層裏!


    “我告訴袁興彥老先生,如果他固執己見的話,那麽我出生的日子就會變成他的死期!但是他顯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也許這是老人的通病吧……固執的認為這個世界還掌握在他們的掌心,眼睛隻看到往日的榮耀與輝煌,卻看不到自己已經被架上了刀的脖子!”


    朗白的話音頓了頓,臉上浮現出一點類似於微笑一樣的表情:“結果如您所見,父親。現在您還想祝我生日快樂嗎?”


    從很早以前開始,袁城就有個隱秘的認知:他知道那個被眾人所忽視的私生子,比長子袁騅更具有帶領黑道世家的才能。


    他生性聰慧,冷靜,謹慎,嚴苛,涼薄,善於蠱惑,狠得下心。


    這個認知在今天,在小兒子十八歲生日前一天晚上,比原先幾倍幾十倍的更加清晰了起來。


    陳舊的客廳裏,清冷的月光灑過窗欞,牆壁和家具在地板上留下大片陰影。朗白站在黑影的交界線上,半張麵孔隱沒在黑暗裏,露出來的部分蒼白冷淡,沒有表情。


    袁城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換了一副有點嘲諷的神情:“但是阿白,就算殺了袁興彥又有什麽用呢?就算是禮炮,也得有點實際用處吧,別跟我說你隻是得到了一個心理安慰什麽的……”


    “不,不是心理安慰,而是心理脅迫。”朗白冷冷地道,“是對父親您的心理脅迫!”


    袁城皺了皺眉頭,“……什麽意思?”


    “如同字麵上的意思。您以為隻殺一人就足夠平息我的憤怒了嗎?您把我想象得太仁慈了。”朗白抬手指向窗外,他的手指在月光下格外細膩修長,充滿了說不出的寧靜的美感,“父親,袁興彥作為第一個人死在了午夜鍾聲響起來的時候,但是那沒有結束。拂曉之時,黎明到來,您會聽見第二個人的喪鍾!……就算阻止也沒有用,今天正午十二點,袁家會永遠失去第三個長老!”


    他放下手指,轉而望向袁城,嘴角帶著一點冰涼的笑容:“一個接著一個,一個挨著一個。在我的生日過去之前,喪鍾一直都不會結束,您可以一直聽著它在您耳邊回響……”


    袁城閉上了眼睛。


    他久久的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麽,也看不出他打算做什麽。


    過了很久他才睜開眼睛,盯著朗白,問:“你到底想心理脅迫我什麽?這麽大一件事情,你不會隻是閑著無聊做來玩玩的吧?”


    “您覺得我想要什麽,充滿了惡心回憶的一棟公寓?”朗白看著袁城,冷冷的笑起來:“——開什麽玩笑,您自己留著吧。”


    袁城沒有說話,從他臉部細微的動作來看,他似乎是緊緊的咬了一下牙根。


    “我要進袁家的家譜。我要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就像我對袁興彥提出的那樣,什麽時候您答應了我的要求,什麽時候我停止這場屠殺。不然您可以盡管試試,看看您身為袁家掌門的權力和手段,能不能擋住我砍下來的屠刀!”


    朗白話音剛落,袁城猝然回頭,暴喝一聲:“來人!!”


    他好幾個貼身保鏢從樓梯跑上來,一個個如臨大敵:“是,袁總!”


    “把他給我帶回去軟禁!”袁城指著朗白厲聲喝道:“沒我的準許,不準他走出房間一步,也不準任何人進去見他!現在,立刻!!”


    那些貼身保鏢稍微猶疑了一下,緊接著對朗白欠了欠身:“小公子,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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