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十五這個“囍”字沒貼成,被阿姨轟回了寢室的另一邊。


    1202寢室裏,路潼放下的行李箱,轉頭就看到了秦初。


    他明顯愣了一下。


    秦初躺在了隔壁床上,毫無壓力地玩起了手機。


    “你怎麽在這裏?”路潼咽下了一肚子疑惑,打破了平靜。


    秦初刷著手機頭也沒抬:“我以為你知道我住在這裏才填的1202,看你的樣子,你不知道啊。”


    ……他知道個鬼啊。


    他要是知道秦初住在1202,就是砍了他的手也不會填!


    “你不是住在趙老師家裏嗎?”


    “偶爾住她家裏。上學的時候是住校的。”秦初放下手機,眼神打量了一眼路潼,開口:“你收拾好了?”


    路潼就一個行李箱,裏麵隻有衣服和幾本書,打開來放進櫃子裏就行了,用不著怎麽收拾。


    他被秦初的出現嚇了一跳,現在才有空觀察寢室。


    國際部的寢室是按照酒店的雙人標準間規格來布置的。宿舍最中間就是兩張床,窗台處有一張書桌,足夠兩人並排坐。進門是洗手間,放電視的位置是一麵白牆,上頭還有以前住在這間寢室的人貼的牆紙。


    衣櫃直接從牆上開的,一共有兩麵。


    路潼來之前,秦初一直都是一個人住在國際部,所以他的衣服在衣櫃裏橫七豎八的擺著,幾乎霸占了所有的空間。


    書桌上也是秦初的漫畫書,還有幾個鋼鐵俠的手辦,跟他屋子裏擺著的東西沒差多少。


    房間說不上亂,但也說不上整潔。


    路潼打開行李箱,默不作聲地把自己的衣服放在衣櫃裏。


    他收拾好了之後,秦初已經從床上下來,坐到了書桌前。


    路潼把行李箱放在了衣櫃左側,轉頭,秦初翹著二郎腿,興致缺缺地盯著他。


    空氣裏彌漫的都是秦初身上那股玫瑰冷香,味道不強烈,存在感卻十足。這些淡的幾乎捉不到的信息素,一股腦的圍著路潼打轉。


    路潼避無可避,看著秦初:“你好像有話對我說。”


    秦初:“是你有話對我說。”他頷首示意:“上次問你的,想好了沒有?打算用什麽來還?”


    路潼避開這個問題不答:“你先借了再說。”


    “信息素能隨便借嗎。”秦初的舌頭頂了下口腔:“萬一你愛上我了怎麽辦?我不是自找麻煩?”


    路潼翻了個白眼:“這是你最不用擔心的一點。”


    “不。”秦初忽然坐直身體:“為了防止你在使用本人信息素的同時愛上本人,所以我們之間必須約法三章。”


    ……要不是不借信息素就要提前結束生命,完成下一次投胎任務。路潼這種死要麵子的人,絕不會在秦初這裏吃這麽大一個虧。


    他抬頭看著秦初,對方十分得意,就差在臉上寫著“給點兒顏色就開染坊”這句話了。


    狗崽子。


    路潼咬著牙想了一遍:真他媽是個狗崽子。


    “你想怎麽約法三章?”


    他心裏不動聲色的想:他哪兒來的自信我會愛上他?我就是愛個棒槌也不會愛他吧?


    秦初等的就是路潼這句話,他在書桌上一陣亂翻,從抽屜裏翻出了一刀打印好的資料。粗粗一看,這一刀資料還是挺厚的,路潼看到它的時候,微微的愣了一下。


    “這是你的複習資料?”他下意識的開口。


    顯然,複習這兩個字,天生就跟秦初沒什麽關係。


    秦初把這一刀紙扔到了路潼手裏,隻見這一刀被定在一起的資料首頁上赫然顯示著幾個大字:約法三章。


    路潼翻了一下,冷笑道:“這就是你的約法三章?我怎麽看不止三章的樣子?”


    秦初大言不慚:“三章隻是一個量詞,意思是有很多張的意思,難道你不懂嗎?”


    路潼嘴角一扯:“你這是約定?這麽厚一刀,不是在寫‘告台灣同胞書’?”


    秦初反問:“那是什麽?”


    ……好吧。


    根本不該指望他會好好看曆史書。


    秦初寫的這個“告台灣同胞書”比原版可厚多了,並且內容也不是針對台灣同胞,而是針對他路潼。


    洋洋灑灑幾篇,路潼隨意的看了幾眼,心中吐槽:神經病,有這個功夫來防著我對他圖謀不軌,不如拿去讀書,早有這本事,清華北大哪個不隨便他考?


    “書”上第一條就是警告路潼不要因為信息素的原因把持不住愛上他。


    後麵的一大堆則是要求路潼做這兒做那兒,雞毛蒜皮事情一堆,堪比古代的三從四德。


    路潼隨便看了一眼就放下了。


    秦初還饒有興致地開口:“看的怎麽樣?”


    “你覺得呢。”路潼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吃飽了撐的。”


    秦初這份約法三章純粹寫出來逗路潼玩,也沒指望路潼真的蠢到會去看它兩眼。


    這本來就不大的房間,在路潼來了之後顯得更加擁擠。


    對方似乎下定決心要跟他劃清楚界限,不管是床也好還是書桌也好,個人用品都分的很開,仿佛中間有個無形的三八線。


    繼秦初手上這份毫無邏輯可言的“約法三章”之後,路潼在房間裏也搞起了“一房兩製”——屬於他的一麵幹淨整潔,屬於秦初的一麵依舊亂糟糟的。


    秦初在屋裏沒事做,就盯著路潼鋪床。


    他原本以為對方是個生活不能自理的九級殘障,結果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鋪床的動作意外熟練,甚至還透露除了一絲賢妻良母的氣息。


    秦初腦子裏冒出來的這四個字把自己給“雷”到了,他甩了甩腦袋,扔掉了這個想法。但這個想法就像在他腦子裏紮根了似的,秦初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路潼的腰上。


    有必要嗎?他想,一個男人,腰這麽細。


    秦初很有實驗精神的比了一下,總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握的過來。


    他下午手賤刺激了一下路潼,兩人到了晚上去讀晚自習的時候,都沒有再交流。


    路潼挑了幾張模擬卷帶到了教室,賀年早就在等他,“聽說你住校了?”


    “你從哪裏聽說的?”路潼一來,就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翻看了書。


    “校園論壇上。下午的時候有人看到你提著行李去了國際部,你和誰住在一起?”賀年大驚小怪,他是少數知道路潼ega身份的人,不過路潼自己沒公布,賀年也默認幫他保守秘密。


    路潼想到秦初,緘口不言:“管這麽多幹什麽。晚上是不是還要搬桌子。”


    明天禮拜一就是期中考了。


    每次期中考的前一天晚上,各個班級都要將作為重新按照學校的規格排過,順便打掃好班級衛生,通常要忙活整整一節課。


    這種閑散的時間,老師隻管衛生,一部分學生就會趁機跑出去談戀愛。


    畢竟大晚上的,省一中又那麽大,多的是監控死角看不到的地方,用來談情說愛再好不過。


    結果晚自習第二節課的時候,悶了一下午的天氣開始下起雨來。


    教室裏的白熾燈光逼的人眼睛有點累,路潼做了一節課的題——同時還忍受了秦初一節課的騷擾,此人對短信騷擾他很有一手,連發了十幾條不重複的,他一條都每回。


    他疲憊的摸了摸後頸,覺得此處隱隱有些不舒服。


    其實從昨天在醫院開始就不太舒服了。


    賀年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通過實驗樓的窗戶,正好能看到跟他們隔了一幢大樓的d幢。


    外麵下起了大雨,雨珠被風吹著撞在了玻璃上,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音,隔壁的d幢樓就像是坐落在水簾洞裏麵。


    除了賀年無心寫作業,撐著下巴看d幢之外,班裏麵還有幾個女生也無所事事的盯著d幢。


    路潼知道她們在看誰——秦初就在對麵四樓。


    這混賬在他麵前不怎麽受待見,但是在學校裏麵意外的受歡迎。下到學妹,上到學姐,對他有意思的人能在教學樓下麵排隊搖號了。


    大雨的天氣,又是女生多愁善感的時間段,自然是心中想著誰,目光就落在哪裏。


    賀年歎息了一聲,在寂靜的教室中十分明顯。


    高二一班是重點班,班裏沒有老師監督也能自行完成自習,賀年仗著沒有老師,悠悠的開口:“你覺得秦初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路潼的筆直接在本子上劃了出去:“你有病?晚自習不寫作業,在這裏思春?”


    賀年轉頭看著他:“問問嘛,你不是跟秦初關係還不錯嗎。”


    路潼:“誰和他關係不錯了,你哪隻眼睛看到的?”


    賀年心中腹誹了一句:關係要真爛,還能完成臨時標記嗎?


    他:“我隻是替班裏的女同學幻想一下,自從秦初轉來省一中之後,還沒談過戀愛。你說他是瞧不上省一中的女生呢,還是心裏有白月光呢?”


    路潼沒理他。


    窗外的雨聲劈裏啪啦,砸的更響,連帶著教室裏麵都彌漫了一股濕意。


    路潼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大雨,心道自己倒黴,出門不看天氣預報,沒帶傘。


    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賀年還在那兒暢想秦初的婚後生活:“你覺得秦初會娶一個什麽樣的女人?還是一個什麽樣的aga?”


    路潼忽然岔開話題:“這雨什麽時候停?”


    賀年撐著下巴:“你沒看天氣預報嗎,這幾天有台風,出門都要小心一點。”


    路潼:“什麽時候了,還有台風。”


    賀年:“今年來得晚唄,在舟山登錄的,下午的時候新聞就報道那邊水都半米深了。你晚上一個人回國際部小心一點,跟教學樓相連的那塊平地是個通風口,每次穿過去人都要被吹走了。”


    到了晚二下課,老周來了教室,分配了一下晚三打掃衛生的同學。


    路潼得到的任務十分簡單,就是擦擦玻璃。他直接從抽屜裏拿了幾張做過的試卷,就上走廊去了。


    賀年沒分到事情做,湊到路潼邊上來礙手礙腳。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英語聽力,賀年的眼珠子一亮,忽然拍拍他的肩膀:“路潼你看,那個不是四班的班花嗎,高雨婷!”


    路潼微微偏頭,四班的高雨婷手裏正拿著兩杯奶茶,往d幢樓走。


    實驗樓和d幢樓中間有個鏈接的走廊,兩遍都是通風口,現在走過去,兩旁冷冷的雨水在臉上拍,雖然有遮擋物,但也會被淋的渾身濕透。


    賀年道:“你說她大晚上的往高一的地方跑幹什麽?無懼風雨,鏗鏘玫瑰,實乃人民英雄。”


    路潼專心致誌的擦玻璃。


    “還能有什麽?”邊上的體委笑嘻嘻地回答:“不就是去找秦初的嘛,你們沒聽別人說嘛,人家四班的班花也終於拜倒在秦初的校褲下了。”


    賀年:“她——我們高二的人誒,好歹也是班花嘛,怎麽這麽不給我們麵子,去追學弟,豈不是顯得哥幾個沒有魅力?”


    體委鄙視他:“人家路潼都沒說什麽,你在這兒嗶嗶啥?是吧,校草?”


    路潼擦完了玻璃,懶得理他們,掉頭就去了班裏。


    高雨婷果然是來找秦初的。


    剛到了高一十二班的班級門口,起哄聲就傳來了。


    高雨婷落落大方,也沒覺得尷尬,將這兩杯奶茶遞給了紀讓——秦初現在不在班裏麵,鬼知道他跑到哪兒去了。


    紀讓坐在秦初邊上,隻能硬著頭皮接了奶茶。


    高雨婷問道:“秦初呢?”


    紀讓:“其實這個問題……剛才何媛媛也問了我一遍。”


    ——一到這種學校管製比較鬆散的時刻,幾位美女都鉚足了勁兒來找秦初。


    高雨婷:“那你怎麽回答的?”


    紀讓如實回答:“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高雨婷又問:“他什麽時候回來,我在這兒等他。”


    紀讓:“也不用吧……他可能自己跑回寢室睡覺了。你等也等不到的。”


    ——他方才就是這麽打發何媛媛走的,如今紀讓做起來已經輕車熟路了。


    高雨婷:“他回去了?剛才不是還在嗎?”


    紀讓:“就走了沒一會兒。不過他今天有點奇怪,平時哪有那麽積極回宿舍的,跑那麽快我都要以為他金屋藏嬌了。”


    高雨婷嘟著嘴,有些遺憾:“我本來打算和他一起走的,我沒帶傘。”


    紀讓連忙道:“那你也不用指望秦初了,他肯定也不會帶傘的。而且學姐,秦初這人很冷酷無情的,我跟他做了這麽久的前後桌,我就從來沒見過秦初給誰打過傘,也沒見過他去送過誰。所以你放心,你約不到他,別人也約不到他的。”


    高雨婷半信半疑:“真的?”


    紀讓拍拍胸脯保證:“真的。比真金還真,他要是能學會送女生回家這一招,我今天就用自己的一雙手走回宿舍樓。”


    高雨婷失落地走了。


    教學樓外麵的大雨落的越來越凶,晚自習第三節課的下課鈴聲終於姍姍來遲,同時也險些被淹沒在雨聲中。


    班裏的人帶了幾本沒寫完的作業,抱在懷裏,陸陸續續地離開教室,三三倆倆結隊回寢室。


    路潼是第一次住校,也是第一次自己回寢室。


    他從四樓往下走,穿過打聽,又穿過走廊盡頭,到了超市邊上——這裏就是最後一塊有天花板擋住的地了。


    再往前,是一大塊校園廣場,國際部跟超市隔得很遠,要回宿舍就隻能從廣場上走。


    學校的晚上也很熱鬧,特別是超市邊上,學生擠擠挨挨地在裏麵買東西。


    路潼看著眼前的瓢潑大雨發了愁。


    ——早知道讓賀年送自己一段路了。


    他站在原地,身邊兩個躲雨的女同學有一句每一句的討論,談話落到了路潼耳朵裏。


    “後來呢?她直接去找秦初啦?”


    “沒找到呀。高雨婷自己回來了,我還以為今晚上她會跟秦初一起走。”


    “她有病吧?我從來沒聽過秦初跟哪個女生走的近的。除了那個何媛媛——何媛媛最近不是再追路潼。”


    路潼:……


    絕無此事。


    “秦初好難追啊,高雨婷第一次碰壁吧。”


    “誰知道。操,這麽大的雨,怎麽走啊!”


    話題忽然又繞回來。


    “高雨婷今晚上要是真的跟秦初一塊兒回去,明天還不鬧得滿城風雨。”


    “校園論壇熱門帖子預定了,她不就享受這種所有人都羨慕她的滋味兒嗎?”


    路潼站在兩人的左邊,中間還隔著一個柱子。


    借著夜色,兩個女生都沒發現他。


    也不是他要聽秦初的牆角,隻是秦初在一中的存在感太高了,隨便一站都能聽到一些八卦。


    他閑得無聊,正聽得津津有味的時候,冷不丁,一人出現在他麵前。


    “聽得還開心嗎?舍友。”


    路潼心裏一跳:“你是鬼嗎?走路不發出聲音的。”


    夜色中,秦初的臉被溫潤的雨打磨了輪廓,顯得他的臉愈發俊美起來。


    秦初靠在前麵的一根柱子上,雙手抱臂,悠閑地看著他:“是你聽得太認真了,我發出聲音了你也沒聽見。”


    路潼臉皮有些熱,轉移話題:“你怎麽在這裏。”


    秦初:“撿漏啊。”


    路潼:“撿什麽?”


    秦初:“誰沒傘撿誰。”


    沒傘的路潼:……


    秦初從手裏變出了一把傘,“走吧。新人住校第一次福利,大帥哥親自打傘送回寢室。”


    路潼嗬嗬一聲:“不要說得好像特意來送我,你這福利給過多少人自己心裏清楚。把妹的這一套就不必用在我身上了,白搭。”


    他話是這麽說,但還是從善如流的鑽進了秦初的傘下。


    這把傘有點小,擠兩個人不夠。


    路潼幾乎是跟他貼著身子站在了一起。


    甫一走出廊下,大雨迎麵而至。


    秦初忽然動手樓主了路潼的腰,心滿意足地想道:真的隻用一隻手就抱的過來。


    後者如同被雷劈了一般,身體都僵硬了。


    “你準備在我們之間再插一個人進來是吧,離那麽遠幹什麽,我又不吃了你。”


    秦初吐槽道。


    路潼以牙還牙:“你的傘怎麽不再小點兒?還有,你的狗爪子,給我拿開。”


    他聽到後麵原本在討論秦初的兩個女生壓抑著聲音驚呼一聲。


    似乎認出了秦初,但是沒認出路潼。


    他比秦初矮了不少,又被秦初這麽摟在懷裏,看背影一時間看不出男女。


    忽然,秦初的聲音在大雨聲中響起:“就隻送過你一個。”


    路潼正在專心的避開地上的水窪,聽罷,頭也不抬的回道:“什麽?”


    回完之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秦初的這句話,是回答他上上上個問題的。


    ——沒有送過別人,隻送過他一個人。


    路潼的臉瞬間在夜色中燒了起來,連帶著,他的腰隔著兩層校服,都察覺到了秦初手臂的熱度。


    實在太燙,他覺得自己渾身都要發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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