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同陰陽怪氣的棋先生比起來,淳樸善良好欺騙的北逍真是讓俞音越看越覺得舒心。


    俞音把目光從北逍的臉上挪開,看著棋先生,正色道:“我從來就不相信,有人能真的知曉天下之事,連屬於上古遺族的鳳凰,窺探天機,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所以從你麵對著北逍的天誅不躲的那一刻開始,我就知道你並不是招搖撞騙,而是另有目的,你要我查夢蝶,我偏不查。”


    棋先生定定地看了看俞音,忽然發出一陣瘋狂的大笑:“不愧是霜翎仙君,我就知道,當初若不是沈鶴塵下在你血脈中的那道惡咒,你絕對不會輸,難怪她會那般敬佩容羽涅,容羽涅用自己的死,給你爭來了一線生機……”


    “你在說什麽?”俞音皺眉看著眼前瘋狂大笑的棋先生。


    棋先生話中的她,是誰?


    棋先生含糊不清的話中,透露出了不少信息,烈陽殿聖女容羽涅,果然如俞音所料,是自盡的,而沈鶴塵,是那個在烈陽殿的血脈中,留下惡咒的人,那咒束縛神魂,代代相傳,應該能讓沈氏皇族操縱烈陽殿的後人為幾所用,隻是在俞音的身上不知道出了什麽問題,那道惡咒,自他重生後,已經失效了。


    北逍忽然看出了什麽,他走上前,指尖帶著暗紅色的靈力,貼近棋先生的脖頸,五指如刃,貼在了棋先生的脖頸上。


    “別殺他!”紀飛雨想到妖族尊主的傳聞,心中一驚,這棋先生明顯知道不少東西,對他們還有用,妖族尊主說動手就動手,毫不留情,可這棋先生卻不能就這麽殺了,然而他剛走上前,俞音手中的落英劍橫過,與寂寥的劍刃撞在了一起,竟是完全容不得人去阻撓那大妖殺人,落英雪亮的劍刃上倒影出紀飛雨有些錯愕的眼睛,俞音挑眉,就這麽攔在紀飛雨的身前,一片櫻色的花瓣,斜斜地劃過紀飛雨的額前,削去他的一綹頭發。


    兵刃相接的瞬間,紀飛雨的腦海中,忽然閃過過去一個熟悉的身影,瞬間即逝,捕捉不到。


    與此同時,北逍的手從紀飛雨的脖頸間迅速劃過,沒有眾人預想中的血光,一張薄如蟬翼的麵具,從棋先生的臉上被揭開,落在了地上。


    麵具落地的瞬間,在場的眾人看到了棋先生真正的臉,黎雅第一個反應過來,驚呼出聲:“驚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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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麵具落地的瞬間,俞音就看到了棋先生的臉,也立刻想起,不久以前,他在鹿山的竹林中見過這一張臉,記得當時黎雅說,驚蟄躺在山下,身上傷痕累累,神誌也不大清明,鹿山的長老可憐他,把他撿回了山上,做一些簡單的活計。


    那時山上不起眼的夥計,成了如今臨安城中的棋先生。


    “長老收留他的時候說過什麽嗎?”俞音問。


    黎雅想了想,道:“長老說,驚蟄的身上背著因果,能不能解開,在於他自己。”


    俞音想了想,開口道:“敢問長老的名號?”


    “長老無名。”黎雅麵露難色,“隻讓弟子們稱他為承淵。”


    “承淵?”楊修逸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好像在哪裏聽過,卻沒注意到在場幾個人的表情都變了,俞音和北逍後退了一小步,紀飛雨瞪大了眼睛,蘇以彤的凝魂燈從他的後背上啪嘰一聲摔到了地上,不遠處的人群中,還有人趔趄了一下,踩到了身旁人的腳,響起了一片哎喲的聲音。


    楊修逸搞不懂:“怎麽了?”


    他俯撈回了蘇以彤的小燈籠,蘇以彤已經不出來了。


    俞音倒是知道怎麽了,在場的幾個人,差不多也是當年南淵學宮裏最皮的幾個,承淵是南淵學宮的先生,嚴厲得很,當初這幾個人沒少被他逮著打手心,以至於這群人時隔多年,聽到這位先生的名字,依舊麵有菜色。


    好在棍棒教育打出了成果,當年這群皮孩子,功課一點都沒落下,在鏡雪關之役中,還救了不少人族,隻是如今南淵沒落,先生選擇了鹿山這樣的小門小派,大約也是看清了不少事情,有幾分歸隱的意思了。


    俞音覺得感慨,卻不覺得唏噓。


    承淵先生能判因果,雖然有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他是誤判,當年清尋真人送三個孩子去南淵學宮修行的第一天,承淵先生看他們四個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塊肥肉,當即就抓著清尋真人的衣袖,說了一通關於因果的論斷,還說清尋真人的因果還未還清,清尋真人無情地哦了一聲,單方麵結束了話題,而俞音、俞歌和秦霜寒,從那以後見到承淵先生老遠就繞著走。


    “因果……”棋先生抬頭,咳出一口血沫,自嘲道,“既然都叫因果了,哪還有那麽容易解開。”


    說罷,束縛他的繩索忽然自行斷開,按著他的修士,忽然趕到手上劇痛放開了手,一陣黑霧卷起,卷走了棋先生,就這麽消失在眾人的眼前。


    “冥靈……”北逍手腕間,三道紅線刺入黑霧之中,霧氣中發出一陣怪笑聲,紅線斷成幾截。


    “北逍,你這個叛徒。”冥靈的低笑聲不知從何方傳來,“看好你的小殿下,不用太久,我會親自來要他的命。”


    北逍淺金色的眼睛裏閃過一道暗芒,一道獸影背生雙翼,巨獸發出咆哮,向著臨安上空的某一點衝去,在場的妖族紛紛跪地,臨安上空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虛影,在他的身後,是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樹根緊緊扣在那人的腳下。


    兩道虛影在半空中相撞,整座城市都在顫抖,幾千年過去了,人族和妖族到底都是沒落了,在場的大部分人沒有經曆過鏡雪關之役,沒見過這麽大的陣仗,靈力衝擊之下,很多人感覺到頭暈目眩。


    俞音倒是沒受到什麽影響,不過北逍的人身還是站在他的身後,天誅的紅線在俞音的周身遊走,替他擋下飛濺的靈流。


    兩個上古大妖似乎結了不小的梁子,兩道虛影在半空中都是一副要手撕對方的樣子,周圍人紛紛覺得膽戰心驚。


    “叛徒……”冥靈重複著那個字眼,虛影後的樹幹被暴怒的北逍撞斷,“你不是我的對手,二十年前,是我疏忽了,若不是毓秀婦人之仁,那時我就已經打開四界的屏障了,幾千年了,我以為你早就腐爛在南冥天池了,誰知道……”


    冥靈的聲音裏帶上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思:“北逍,你都不記得幾千年前的事了,為什麽還是要和我作對。”


    “我不會讓你動他。”北逍的聲音同時從天空和俞音身後兩個方向傳來。


    冥靈冷笑一聲:“你以為你還能是我的對手,現在的你,連神魂都不完整,你怎麽阻止我,小殿下的命是我的,北逍,多少年過去了,你還是這樣,你想保護的人,最終一個都保護不了。”


    枝條掃過臨安城的上空,這座城市徹底被枝葉封鎖為一座死城,眾多血色的蝴蝶棲息在枝條上方,看上去十分詭異,冥靈看了一眼城門前的俞音,消失在臨安城的上空,巨獸的影子也跟著消失了,留下目睹了一場大戰的人們,站在原地驚惶不已,妖修跪了一地,不敢抬頭。


    “他走了?”紀飛雨問。


    俞音點頭:“走了,那不是他的原身,我們現在奈何不了他。”


    整座臨安城的內外,這才平靜下來,逃出城的人慶幸不已,而留在城內的人,凶多吉少。


    “這是死陣。”北逍查探了城中陣法道。


    除非冥靈死,臨安城的陣法才會打開,周圍早就沒有了冥靈的氣息,棋先生也不知所蹤。


    城外的人族沉默著,忽然自覺讓開了一條道路,一行白衣的修士,從遠處走來,雪白的衣衫,袖口與領口描金,腰間係一條金帶,劍閣中人自行避開,保持同那些人的距離。


    臨安城中存活的人,想到不久前的傳言,看渡雪山莊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楊修逸。”楊霽明一眼就看到城門邊的楊修逸,有些不滿地喚了一聲。


    楊修逸一縮脖子,把到了嘴邊的那聲爹吞了回去,乖乖地叫了一聲莊主。


    “回來。”楊霽明示意,在他的身邊,兩名修士各自捧著一盞燈,是他平日裏慣用的那兩個。


    “是。”楊修逸想了想,回頭給俞音和北逍鞠了個躬,走回了渡雪山莊那些人的身邊。


    楊霽明見他的動作,挑了挑眉,卻沒有說什麽,又見到楊修逸背後背著的那個綠油油的燈籠,忍不住皺眉道:“你是背著個什麽破爛東西?扔掉。”


    楊修逸微怔,張了張嘴,到底是沒和楊霽明解釋,摘下了背後綠油油的燈籠,小心翼翼地捧到了俞音的手裏。


    燈籠不滿地嘖了一聲。


    楊修逸忽然心頭湧上某種不好的預感。


    北逍和紀飛雨同時退後一步,直覺蘇以彤要作妖,紀飛雨有些詫異地看了北逍一眼,很好奇北逍怎麽會產生和自己類似的想法。


    果然,燈籠抖了抖,一個白衣紅裙的少女緊緊抱住了楊修逸的腰,哭喊道:“仙君,你要了奴家的身子,就這麽無情地拋下奴家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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