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不妙


    親身體驗整個過程的俞音覺得自己整個靈魂都在震顫,被禁錮在過去的身體裏,俞音的手腳皆被綁縛,一動不動,隻能隨著過去的自己,被動地承受這個吻,秦霜寒另一手撫上他的臉頰,用力強迫他張開嘴,吻住他的唇,把水喂進了他的口中。


    縮在山洞角落裏的燈籠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唔……你!”


    來不及吞咽的水珠順著少年的唇角滑落,少年俞音用力掙紮著,企圖推開對方,卻最終因為力量的懸殊,隻能被動承受著對方的吻,妖族血脈本就強於人族。


    不知道什麽時候,秦霜寒的體格已經漸漸超過了少年時的俞音,再也不是過去那個矮他一頭,每天跟在他後麵的孩子了。


    乖孩子不乖了,喂個水而已,這麽凶。


    旁觀的俞音一不小心被拉進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吻裏,一時間有些彷徨。當初應該是受到了鳳凰翼的影響,這段記憶他一直毫無印象,可如今在對方的那個吻中,記憶隱隱有了複蘇的跡象。


    秦霜寒從那個時候,就喜歡自己了嗎。


    那自己又是什麽時候拿走了北逍的婚約。


    那三個月後,麵對著記憶全失的自己,秦霜寒又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等著自己醒來的那一刻。他把傷痛和愛意都揣在心裏,藏好了,不讓人看見端倪,再從頭開始。


    這樣的事情,發生過多少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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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霜寒沒有加深那個吻,把水喂給少年俞音後就放開了他。那水裏應該是加了助眠的藥,記憶裏的俞音被喂水後,紅著眼睛,靠在山壁上,微微喘息,想罵似乎又顧忌現在的親霜寒,到底沒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沒多久,他就閉上眼睛睡了過去,附著在這段記憶上的俞音卻還沒睡。


    二十多年前的那段回憶裏,秦霜寒見俞音睡了,解開了他手腕腳腕上的繩子,一一撫摸過他腳腕手腕上的那些紅痕,接著把俞音摟進了懷中,秦霜寒閉上眼睛,懷中俞音的背後,巨大的鳳凰翼瞬間張開,金色的光雨飄飛不停。


    秦霜寒摟著俞音,紅色的靈力自他的周身遊走至那雙翅膀上,他用自己的靈力,疏導著鳳凰翼對俞音神魂帶來的幹擾。


    這樣做明顯很消耗靈力,同時還會帶來劇痛,秦霜寒的額角上全是汗珠,嘴角也帶著一絲猩紅,許久,鳳凰翼收回俞音的體內,秦霜寒才把俞音摟回自己的懷中,不複剛才逼對方飲水時的凶狠,反倒近乎虔誠地在對方的眉心落下一吻。


    他當俞音聽不見,就索性抱著對方,說了些話。


    “俞音,你別恨我。”


    我不恨你,俞音心想,我怎麽可能會恨你。


    “等你恢複了,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一起,先前在三清山的時候,你就收了我的聘禮了,還說你很喜歡,按照我們妖族的規矩,收了我的聘禮,你就是我的人了,你還想把我丟下嗎?”


    “還有,你要記住,不是你救了我,是我纏上了你,從我那年在琴州看見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纏上你了,日後不論生死,我都不會放開你了。”


    “等哪天,陽光好的時候,我就把婚約給你,好不好?”


    他幾乎是貼著俞音的耳邊說出了這樣的話,前世俞音從未聽秦霜寒說過這樣的話,如今聽來,隻覺得心驚,甚至有點嚇得腿軟。


    對方說的聘禮是什麽,為什麽他完全想不起來,當初他剛進妖族的時候,九尾也說過,尊主已經給過他聘禮了。


    那幾年間,小黑送過的所有東西依次出現在俞音的腦海中。


    小黑還是個毛團形態時,他床頭每天早晨都會出現的老鼠或半隻老鼠?


    肯定不是這個。


    小黑剛剛化形時,他從山下撿回來的紅肚兜?


    不對,也不會是這個。


    南淵學宮外江邊撈上來的彩色碎石頭?


    不應該啊。


    等等,不會是鏡雪關之役後擺在他窗台上的那倆大骨頭土味花盆吧!


    俞音:“……”


    燈籠圍觀久了,想翻個麵繼續看,忘了自己身上有鈴鐺,翻出了清脆的鈴鐺響聲。


    秦霜寒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山洞角落裏多出的燈籠身上,皺了皺眉,又看了看懷裏的俞音,似乎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


    秦霜寒微涼的手貼上了俞音的臉頰:“你是誰……”


    燈籠:“……”哦豁。


    俞音:“……”不妙。


    記憶的主人發現了闖入者。


    俞音在秦霜寒的懷裏睜開了眼睛,周圍一陣狂風卷過,不論是山洞還是他麵前的秦霜寒都化作黃沙飄散了,隻有紙皮燈籠還躺在地上,蘇以彤被秦霜寒剛才那一眼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周圍又是一片空茫,隻有俞音提在手上的燈籠,還在發著微光,沒有路,連海也不見了,整個世界好像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燈籠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容我說一句,你和秦霜寒,前世玩得那麽刺激嗎?”


    俞音:“……”


    他倒忘了,這位剛才好像圍觀了全程,而他自己的手腕上,還帶著被繩索磨出的紅痕,眼睛還是紅紅的,怎麽看怎麽曖昧。


    燈籠兀自感慨:“難怪啊,難怪。”


    “我們得回去。”俞音對燈籠說,“那個血池你也看到了,蝴蝶一旦飛出,臨安就會有危險,黎雅他們還在城中。”


    臨安城外渡雪山莊的法陣,必然是針對臨安城,今夜隻是被他們撞破,他們沒解決掉整個法陣,臨安城就有危險,他們必須趕緊想辦法回到臨安,可是想要回去,首先就要找到北逍。


    北逍帶他們來到這裏,大概也隻有北逍才能帶他們回去。


    四下皆是空茫一片,北逍會在哪裏。


    “你……等等。”蘇以彤化作少年身形,出現在俞音的麵前,起了一道水鏡,“你先看看你自己的樣子。”


    自己能是什麽樣子?


    俞音疑惑,隨即看向水鏡,鏡子裏的他穿著那段回憶裏的衣服,模樣還是原先的模樣,眉心卻有一道紅色的令紋。


    “這是什麽?”俞音看著鏡子裏的自己,隻覺得那道令紋十分熟悉。


    “我也想問,先前沈雲央和冥靈對你的稱呼,我就有些在意。”蘇以彤說,“南冥中萬物無所遁形,不論是人還是妖,在這裏都會恢複自己原來的形貌,像我,變回了少年,你家那位不知道變哪兒去了,估計是變了原形,而你,剛從回憶裏出來後,眉心就浮現了這道令紋。”


    熟悉的令紋,隔著多年的時光,曾經出現在南淵的書卷上。


    “你是說。”俞音撫上自己眉心的令紋,“這是烈陽殿的令紋。”


    在南淵學宮修行時,他們曾經在書中見過,難怪都會覺得熟悉。


    蘇以彤:“對,而且是烈陽殿的直係血脈,以前在南淵的時候,教符咒的先生提到過,這印記隻會出現在烈陽殿的主人身上,俞音,你可能真的是烈陽殿聖女的後代。”


    烈陽殿聖女的後代?


    可當初清尋真人說,俞音是他從京城郊外垃圾堆裏撿來的孩子。


    如果他是烈陽殿的小殿下,那他娘和他爹,又都是些什麽人。


    他總不會真是當年人皇沈鶴塵的便宜兒子吧,當年人皇的認親來得莫名其妙,讓人摸不著頭腦,他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其實,烈陽殿的令紋,我在你身上還見過一次。”蘇以彤忽然道。


    “你見過?”俞音的心中忽然有了隱隱的猜測,“什麽時候?”


    蘇以彤:“鏡雪關之役,你斬九嬰第三首的時候,眉心忽然出現了這個令紋,隻有一瞬,當時大家忙著戰鬥,幾乎沒人看見,看到的也會覺得自己看錯了,我是醫修,比較關注這些,我原本想那一戰後找個機會問你,隻是後來……”


    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情,他們都無暇自顧,哪還記得在鏡雪關之役中出現過不過一瞬的令紋。


    鏡雪關之役後不久,就發生了人皇沈鶴塵找俞音認親的事情。


    如今想來,和當時他眉心閃現的那道令紋,脫不開關係。


    “當時你身邊還有其他人嗎?”俞音問。


    蘇以彤:“有。”


    俞音:“誰?”


    “毓秀。”


    俞音心中有些寒意,那個時候的毓秀,已經被沈雲央看中,做了身邊的侍女,可後來發生的種種都告訴他們,當年的毓秀不僅僅是侍女,很多消息,可能都被毓秀,傳到了人皇的耳朵裏。


    前任人皇沈鶴塵那年的認親,毓秀在其中的作用,不言而喻。


    俞音直覺其中有不對的地方,烈陽殿是人族聖殿,每一代殿主身份尊貴,因為傳說烈陽殿後人的血脈來自於上古時期的聖人,上一任烈陽殿殿主容羽涅死後,沒有留下自己的血脈,烈陽殿的血脈就斷在了這裏。


    算起來,前世俞音出生的時間,和烈陽殿聖女容羽涅病死的時間,剛好重合,可是烈陽殿,二十年前就被北逍發瘋的時候砸了,他如今想查自己的身世,又該從哪裏問起。


    蘇以彤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說,你娘是容羽涅,你爹是前任人皇沈鶴塵,那你前世經曆的很多事情,都有了解釋。”


    沈鶴塵的認親,那道莫名能牽製俞音的魂幡,沈雲央對俞音莫名其妙的敵意,以及他的死。


    “南疆有一種法術,我隻有耳聞。”蘇以彤說,“把蠱種在血脈裏,此後中蠱者的後人,都將被施術者所控。”


    俞音的腳步一頓。


    不過那道魂幡對他的控製,自他回來之後,就失效了,上次看沈雲央自己也怪詫異的。


    “不行,我們還是得先找北逍。”俞音說,“困在這裏,什麽都做不了,要查烈陽殿的事情也得等回到人界之後。”


    南冥天池到底是特殊,對蘇以彤的影響很大,他如今是鬼修,無法維持人身太久,於是蘇以彤回到了燈籠中,問道:“他的原形是什麽?”


    俞音搖頭:“我問過,但他沒有告訴過我。”


    不知道為什麽,北逍好像很介意自己的原形,怎麽套話都不肯說。


    “那關於原形的線索呢?”蘇以彤問。


    俞音:“北逍說過,他的原形很……”


    蘇以彤:“什麽?”


    “很大。”


    大到找不到。


    蘇以彤:“……”


    第35章 北冥有魚


    蘇以彤不管是做人還是做鬼,向來嗆的都是別人,大部分時候,蘇以彤半句話能把人嗆個半死,而今卻栽在了俞音這裏,蘇以彤半天沒再吱聲,徹底閉了嘴。


    俞音沒辦法,隻能提著蘇以彤的小燈籠,繼續在黑霧中摸索著出路。


    這片土地上格外荒蕪,借著燈籠發出的白光,還能看見不遠處森森的白骨。俞音記得,在闖入南冥之前,北逍是受了傷的,既然北逍的記憶在這裏,那北逍一定就在附近。


    “從這裏出去以後,你要做什麽?”蘇以彤問,“繼續想辦法回到異世嗎?”


    俞音停住腳步:“不了,先找到留在臨安的那三人,確保他們的安全,再去找沈雲央,我想知道關於我身世的事情,俞歌和小黑的事情,既然回來了,我也不想就這麽算了,如果可以,想辦法把我的朋友,送回他原來的世界。”


    蘇以彤:“那你自己呢,你要回去嗎?你考慮過你自己嗎?”


    俞音沒有答話。


    “對了,我看你從異世帶回了不少有趣的東西?”蘇以彤來了興致,“昨天你扔進血池裏那個,我就很好奇。”


    “你想看看嗎?”為了滿足蘇以彤的好奇心,俞音探入儲物囊裏,隨手撈了幾個。


    蘇以彤抱著幾件可愛的小裙子,高興得合不攏嘴。


    俞音:“……”


    “這是什麽?”蘇以彤看著手上的一個瓶子,支使著俞音擰開了瓶蓋,嗅了嗅瓶子的味道,疑惑地看著俞音。


    俞音收回瓶子看了看,瓶子上寫著“天然貓薄荷,瓶裝,貓零食”。


    俞音:“……算了,這個沒什麽用,我給你看別的。”


    蘇以彤剛要把貓薄荷遞回來,兩人腳下的陸地震動了一下,兩人同時一個趔趄,一不小心,把瓶子摔在了地上。


    蘇以彤:“?”


    俞音看了看地麵,好吧,不能要了,撿回來也沒用了。


    不過在南冥天池,亂扔垃圾會不會不太好,接受過當代高等教育的俞音決定還是撿回來帶回人界扔。


    他剛要彎下腰,腳下的整個地麵都在劇烈震動,地麵還在升高,水聲風聲響做一片,兩人一時間無法平穩站立,接著地麵又開始像一側傾斜。


    蘇以彤捂嘴:“我頭暈……”


    俞音:“……”


    蘇以彤嗖的一聲又變回了燈籠,還不忘了把燈籠柄塞到了俞音的手裏。


    果然是上古遺留的聖地,亂扔垃圾不可取,這都要遭天譴了。


    半跪在地,一手支撐這地麵,俞音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


    人族太渺小,身在其中,往往無法窺探周圍的全貌。


    按照古籍記載,南冥天池,就是茫茫的一片海啊,他們腳下的陸地哪裏來的?


    他們腳下的,不會是……


    狂風又起,黃沙散去,俞音腳下的地麵在顫動,混亂過後,天色再度清明,天邊的月光照在了遠處的海麵上,俞音身體一輕,原本腳下堅實的地麵消失了,一雙手臂從背後將他牢牢摟住。


    “北逍?”俞音一怔,一不留神,手裏的燈籠掉進了海水中。


    燈籠:“……”


    “是我。”俞音的耳邊傳來北逍熟悉的聲音。


    俞音:“北逍,你的傷?”


    “無礙。”北逍道,聲音裏帶著沉睡後的慵懶。


    俞音愣了愣,伸手從北逍的發間,摘下一小片貓薄荷的碎葉子。


    北逍狀似不在意地瞥了眼葉子,又挪開了視線。


    月光把南冥天池照得清亮,俞音靠在北逍的懷裏,站在天誅化身的長劍上,腳下早已沒有了剛才的陸地,他忽然就明白過來:“北逍,我剛才一直在你的後背上?”


    原形是真的大。


    這麽威風的原形,為什麽藏著掖著不讓人知道呢,俞音覺得困惑。


    北逍果然不答,轉而問道:“剛才是你,看到了我的過去?”


    果然瞞不過,也不需要隱瞞。


    剛才的俞音,站在北逍原形的後背上,所以才能闖入北逍的記憶。


    從蘇以彤的燈籠被秦霜寒發現的那一刻開始,北逍就意識到了有人闖入了他的記憶,他及時收回了凝成了幻境的記憶,卻也知道自己吻的是如今的俞音。


    俞音失笑,即便是在旁人眼中瘋瘋癲癲神誌不清,北逍對他,到底還是小心翼翼,發乎於情,止乎於禮,骨子裏還留著秦霜寒的性子,最越矩的也不過是親吻他的額頭。


    妖族的婚約,別人可能不知,俞音必然是知道的,如果不是契約的雙方都同意,妖族不可能留下婚約。


    前世的自己收了北逍的婚約,如今記憶丟了,感覺卻還在。


    一個人即便是隔著二十年的生死,也一如既往地用命去護著自己,這其中的感情,俞音修的不是清尋真人那樣的無情道,不可能感悟不到,他不是無動於衷的人,若有所感,必要有所回應。


    俞音在北逍的懷裏轉了個身,想要抱抱對方,回應一下。


    俞音雙手抱上北逍的脖頸,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北逍先是一愣,隨即一把將俞音摟得更緊,低頭吻了下去,進而加深了那個吻,妖族的體格遠遠高於人族,加上俞音的靈力如今不是北逍的對手,北逍很快占據了主動權。


    俞音本來隻是受到那段記憶的影響,想要逗一逗北逍,順便看看能不能撩出前世的秦霜寒,卻沒想到尊主就是尊主,不容挑釁的那種,撩了就得負責到底,北逍的動作之間,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俞音被動地承受著北逍的吻,感覺到對方的氣息闖入了自己的領地,明明隻是吻,整個身體卻都在戰栗。


    等到他被對方吻到氣短腿軟想要推開對方的時候,北逍單手就製住了他的反抗,還騰出一手向他的衣襟內探去。


    俞音:“……”


    雖然除了氣短,他倒也不是很在意北逍現在明顯想要更進一步的動作,但是蘇以彤他還在海麵上隨風飄蕩啊!


    燈籠被遺忘了很久,怨氣很大,被俞音從海裏撈上來的時候,燈籠發出的光變成了綠色,俞音和北逍兩人被籠罩在一片綠油油的光裏。


    俞音:“……”


    北逍:“……”


    “我們回人界吧。”俞音牽了牽北逍的衣袖,問道,“你知道回人界的路嗎?”


    北逍在他的唇角吻了吻,替俞音把衣服整理好,又替他裹好了身後的大氅,手又攬回了俞音的腰間。


    燈籠變成了檸檬黃色。


    俞音:“……”這個檸檬精。


    北逍挑眉,抓住燈籠柄,拎在手裏搖了搖,作勢要把燈籠丟進海裏,蘇以彤從善如流,燈籠抖了抖,換成了喜氣洋洋的紅光。


    俞音覺得,當初就不該給這個燈籠附加這麽多功能。


    “我們從哪裏來的,就得從哪裏回去。”北逍指著兩人腳下的海水。


    兩隻鴿子飛來,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鴿子三三向來高冷,但鴿子芸芸同俞音比較親近,芸芸從北逍的手臂上跳到了俞音的頭頂上,啄了啄俞音額前的碎發,北逍也沒阻止。


    南冥天池,到底還是個古怪的地方,然而在這個世界,很多東西,都沒有解釋,隻能去接受。


    “走吧。”北逍說。


    北逍化為原形,俞音坐在巨獸寬闊的後背上,屏住呼吸,隨著巨獸一起紮入無垠的深海中,海浪翻湧後,南冥天池重歸平靜。


    巨獸的身影在海水中穿行,俞音在海水中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了南冥海底的全貌,南冥者,天池也,俞音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曾在書中讀過的文字。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


    化而為鳥,其名為鵬。


    ……


    巨獸的後背上,俞音再次緊閉雙眼,海水向他的身後掠去,蘇以彤化身的燈籠,在俞音的後背上,閃著微光,映出了俞音臉上的笑意。


    難怪妖族的那群妖修,活得像一群舔狗。


    九嬰那個品種,哪裏比得上北逍。


    不過——


    好歹是古代神話裏大名鼎鼎的上古妖獸,成天嫌棄自己的原形,活成了貓科動物是怎麽回事,尤其是小時候,和大妖一點關係都搭不上。


    要不是那瓶打翻了的貓薄荷,北逍怕是還醒不過來。


    *


    臨安城內,陳誓做了一個夢,他夢見了一場混戰,那場戰亂中,有四方各自為營,人族苦不堪言。他好像在一個湖泊的深處躺了很多年,又好像被一人帶了出來,與那人一同行走在那個世間,看到了很多人的疾苦。


    好像過了很久,他看見那個戰亂的世界一分為二,戰亂自此消弭,很多人在歡呼,而他自己又沉入了湖水的深處,陷入了長眠之中。


    陳誓從夢中醒來,月光灑在窗台上,他忽然感受到了強烈的悲傷。


    他覺得困惑,戰亂結束,和平伊始,一切都開始複蘇,這是個好夢啊,可自己,為什麽會覺得悲傷呢。


    風吹進房間,陳誓走到窗邊,看向臨安的遠方,悲傷過後,是一種強烈的不安。


    楊修逸跟著黎雅和陳誓,在客棧裏訂了房間,他原本該同楊霽明等人匯合,可夢蝶蠱的事情,他總覺得有異,莫名想在臨安多留一段時間,而且,他還沒來得及和蘇以彤好好道個別。


    距離蘇以彤和俞音他們離開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時辰,黎雅和陳誓都已經睡下了,客棧房間的窗外是臨安城的夜色,一片靜寂,渡雪山莊的舊址,就在城南。


    夜空晴朗,夜已經過半,楊修逸正要關上窗戶入睡,一隻蝴蝶從他的眼皮底下飛了過去。


    楊修逸立刻警覺起來。


    此時還是冬末春初,所有人都還穿著棉衣,這個時候,怎麽可能會有蝴蝶,更何況,蝴蝶飛過的時候,他嗅到了一股血腥氣息,蝴蝶的翅膀,被血染成了紅色。


    城南的方向,忽然燃起了火光,就像是十多年前臨安渡雪山莊的那場火,再度出現於人間。


    成千上萬的血色蝴蝶,從臨安城南渡雪山莊的方向往城中飛來。


    第36章 官方同人圖


    巨獸的身形,遮住了天空中的陽光,城中的人紛紛抬頭。


    北逍化作人形,天誅化劍,禦劍帶著俞音從半空中落到地上,禦劍飛行的必然都是修士,城中人都見過修士,但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好看的,更何況,兩人還共乘了一柄劍。


    總有人會多想。


    北逍落地時察覺到周圍人的目光,立刻把俞音拉到了自己的身後,一個一個給瞪了回去,周圍人紛紛哆嗦了一下,挪開了視線。


    俞音:“……”


    蘇以彤:“……”


    俞音環顧四周,這條街道上擠滿了人,似乎正在進行什麽熱鬧的活動。周圍的景物有些陌生,但又說不出的熟悉,不過這裏,絕對不是臨安,這座城,讓他覺得很不舒服。


    城中搭建了一座高台,似乎正在進行什麽祭典。


    蘇以彤往那祭台上一看,就立刻明白了:“這是在祭春神。”


    “春神句芒?”俞音問,“如果我沒記錯的話,距離祭春神,還有半個月的時間。”


    可周圍熱鬧的場景,歡騰的人群,都在告訴他,現在正是祭春神的日子。他們去南冥的時候是夜晚,回來時卻已經是白日,在南冥僅僅呆了幾個時辰,人間卻已經過了半個月的光景,南冥天池的時間,與凡間的時間,似乎是不一致的。


    如果已經過了半個月,那還留在臨安城內的學弟和黎雅,還有那個叫楊修逸的少年,怎麽樣了。俞音記得,當時他們隻毀掉了渡雪山莊的內的半個陣法,還有一半陣法沒被毀掉,半個月內,不知道臨安會發生什麽。


    北逍看出了他的疑惑,開口道:“我不常去南冥,已經很多年沒有去過了。”


    “這裏不是臨安。”俞音環顧周圍後總結道。


    北逍看了看周圍的景色,麵色一沉:“這裏是南陽。”


    “南陽?”俞音皺眉,那就對了,這座城承載了他前世太多的痛苦與怨憤,即便故地重遊,也還是喜歡不起來。這條街道走到盡頭,是南陽夏家的宅邸,不過這個小仙門,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消亡了。


    當年他和紀飛雨在這裏分道揚鑣,紀飛雨退居劍閣從起不問世事,而他,則被沈雲央以背叛人族為由,下了誅殺令,那時的三大仙門中,渡雪和凝風,都在誅殺令上印下了本門的靈紋。


    前世的他和秦霜寒,送蘇以彤入土之後,就一直東躲西藏,躲避那些追殺的人,直到俞音厭世,後來不知為何,有一日他同秦霜寒大吵了一架,還說要避世隱居。


    他前世的記憶,就隻到這裏。


    人群中忽然傳來一陣歡呼,也開始擁擠起來,北逍單手攬住俞音的腰,把俞音帶到了附近的一處屋頂上,幾人向不遠處的祭台上看去。祭春神的典禮已經開始了。


    前世在南淵學宮修行的時候,他們也參加過類似的祭典,扮演春神的,通常是相貌好看身形姣好的女子,卻從來沒有哪一場,像如今這般熱鬧。


    是風俗變了,還是另有原因,俞音目不轉睛盯著祭台的方向,一個帶著麵紗的女子,緩步走上了祭台,人群忽然沸騰起來,很多人大聲嚷嚷著。


    “扮演春神的是誰?”蘇以彤特別好奇,燈籠從俞音的後背上跳下來,在地麵上立了起來,好在所有人都在看祭典,沒有人看到房頂上姿態詭異的燈籠。


    神鶯閣閣主,薑諾衣。


    俞音從人群的喧鬧中捕捉到了這個名字,在京城仙門盛會的時候,他聽神鶯閣的姑娘們提過這個名字。渡雪山莊和神鶯閣的關係,是有些模糊且曖昧的。


    俞音同北逍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驚詫。


    又是神鶯閣。


    那日在臨安,那間賭坊的主人,就是神鶯閣的閣主。


    祭春神的祭典其實很簡單,這祭典是從幾千年前流傳下來的,人族和妖族都有這個節日。


    妖族是聚眾吃喝,而人族通常是聚眾看一場祭禮,春神的扮演者,彈奏樂曲,或是跳一支舞,參加祭典的人,把寫著心願的短簽,塞進竹筒中,放到祭台之下,竹筒在祭禮結束後,係在這座城外的樹林中,這祭禮就算是成了。


    當年南淵學宮附近的祭禮,俞歌和蘇以彤都跳過春神祭典的舞,俞音記得當時,毓秀一直十分羨慕。


    俞音和秦霜寒等人也寫過許願的短簽,俞音寫的內容無非就是三清山的夥食變好,清尋真人少抽風之類的東西,秦霜寒和俞歌寫的,估計也差不多。


    那時對南淵的少年們來說,最好玩的不是祭春神,而是掛竹筒,一群禦劍飛得東倒西歪的少年們,在南淵學宮附近的樹林裏橫衝直撞,撞得滿頭包也在所不惜,互相攀比著要把各自的竹筒掛得更高。


    在這事兒上,秦霜寒贏過俞音一回,那會兒他怎麽也不願意認輸,禦劍飛得很高,把竹筒掛到了最高的樹上。


    俞音這邊想起了往事,另一邊,神鶯閣閣主摘了麵紗,台下一片抽氣聲,她衝眾人揚了揚唇角,懷中抱著一把琴,她衝台下看了看,指尖在琴弦上一撥,樂聲就流淌出來。


    人群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俞音在這個世界,認識不少長得好看的姑娘,前世他身邊的那幾位中,俞歌靈動,毓秀溫婉,就連蘇以彤的女裝扮相也稱得上可愛,而眼前的薑諾衣卻和俞音見過的任何一個姑娘都不同,她美得不似凡人,那種妖豔而具有侵略意義的美,讓人挪不開眼睛,她手中的琴,彈奏的樂曲,似乎攝人心魄。


    北逍轉頭時,剛好看到了俞音盯著那姑娘看的模樣,沉下了臉色。


    北逍忽然伸手,一腳踢上豎立的燈籠柄,撈過俞音身邊的燈籠,用力晃了幾下,蘇以彤哎喲一聲,清脆的銀鈴聲傳入俞音的耳中,打破了原本美妙的琴聲。


    “不許看她。”北逍麵露不滿,迫使俞音看向自己。


    俞音於那琴聲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的下頜被北逍伸手捏住,仰頭迎上了北逍不滿的目光,這才恍然驚覺那琴聲有問題。


    好好的春神祭典,為什麽要用琴聲來迷惑人的心智。


    北逍手裏的燈籠搖個不停,燈籠被拚命搖晃著,銀鈴相撞,鈴聲闖入了那段琴聲中,俞音和蘇以彤從琴聲的幹擾中徹底回過神來,然而大多數人都仿佛還在夢中。


    那台上,神鶯閣閣主停下了彈琴的手,把目光投向了屋頂的方向。


    燈籠掙脫開北逍的手,化作蘇以彤本人,蘇以彤搖搖晃晃走了幾步,一腳踩空,直接從屋頂上摔了下去。


    俞音:“……”蘇以彤這是,被晃暈了吧。


    蘇以彤落地的聲音終於驚醒了一小波人,這群人同時看著從房頂上落下來的蘇以彤。


    另一邊,薑諾衣收了琴,挪開了視線,參加祭典的人,從音樂中回過神來,紛紛去祭台下拿自己寫著願望的竹筒,俞音再去看時,短短瞬息,薑諾衣已經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祭典結束,原本圍觀的人群也逐漸散去了。


    “這春神祭典有古怪啊。”蘇以彤扶著牆道,“我很好奇,如果沒有被打斷,她原本想要做什麽?”


    俞音問北逍:“你怎麽知道那琴音有問題?”


    “那把琴,我見過,原本我不太確定,但那琴聲一出,我就明白了。”北逍邊回憶邊說,“那是神兵夜雪明。”


    “夜雪明?”俞音心中一驚,“遺失已久的夜雪明,你什麽時候見過?”


    夜雪明是神兵,他們所有人都知道,這把神兵的名字,被寫在神兵錄上很多年,卻從來沒有人知道那是一把什麽樣的神兵,北逍卻能一眼就判斷出那是遺失已久的神兵夜雪明。


    “幾千年前,我見過一次。”北逍回答。


    俞音:“你見過?”


    蘇以彤小心翼翼地問:“您老人家……多大歲數了?”


    兩人同時問出了不同的話,語氣裏卻都是掩不住的驚詫。


    俞音想了想,也覺得合理,北逍的原形是上古時期的妖獸,既然如此,那北逍曾經見過神兵夜雪明,也說不上奇怪,神兵錄中排名前十的武器裏,望月、天誅、夜雪明和承影,本來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兵器,其餘的則是後世之人鑄造而成。


    隻是夜雪明這樣的神兵,怎麽會在薑諾衣的手中,或者說神鶯閣的閣主,是什麽人。


    “你還記得以前的事情嗎?”俞音問,“幾千年前,關於夜雪明的事情。”


    剛出口,俞音就知道,問了大概也是白問,他當年撿到秦霜寒的時候,對方就是一小團靈氣,那麽小的一個黑毛團,隨時都能被打散,隻是後來撿回來養一養個頭躥得也還算可以,真不知道一個上古大妖怎麽把自己混成了那個地步。


    果然,北逍想了一會兒,開口道:“記不大清了,隻記得夜雪明最後被送給了人族的一個聖人。”


    “那日在臨安城,冥靈和我說他與你有故,你還記得嗎?”俞音問。


    這兩人都是上古時期的大妖,說不定真的認識。


    北逍道:“記得一些,好像關係不好,按在地上揍過不少次。”


    俞音:“……”


    他好像忽然明白那天為什麽冥靈見到北逍之後,突然盛怒了。


    “那段記憶,我記不太清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讓你看。”北逍忽然偏過頭看俞音,眼睛裏閃過狡黠。


    “看到你的記憶?”俞音問,“用記憶追溯嗎?”


    “記憶追溯?”蘇以彤湊過來插嘴道,“我跟你說,記憶追溯,可不能隨便用啊,它有副作用啊……”


    兩隻鴿子忽然朝著蘇以彤飛了過去,把蘇以彤啄下了屋頂。


    俞音:“……”


    眼下南陽的春神祭已經結束,雖然還有古怪的地方,三人卻不得不趕往臨安,畢竟半個月過去了,還不知道臨安那邊發生了些什麽。然而剛走到南陽的城門附近,鴿子芸芸從俞音的頭頂上飛下來,停在城門前的懸賞告示前,於是俞音就看見了城門上張貼的懸賞告示。


    沈雲央怕不是病危了,這招都能想出來。


    大概還指望著俞音能好心救自己一回。


    俞音很不屑,不想為難守城的士兵,他扯了扯北逍的衣袖,示意禦劍離開,卻發現北逍正盯著城門口貼的懸賞圖一動不動。


    “怎麽了?”俞音問,“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嗎?”


    不知沈雲央尋到了什麽人,那懸賞上的畫,畫得挺好,傳神之外,還把俞音和北逍畫在了一張畫紙上,畫中的俞音豐神俊朗,宛如清風朗月,眉眼含笑,微微側身,看著自己身邊的北逍。


    “好看。”北逍吐出了兩個字。


    俞音茫然間,看見北逍伸手接下了懸賞上的畫,十分珍重地把畫紙折成小方塊,收進了袖中。


    俞音:“……”這算什麽,收藏官方同人圖嗎?


    蘇以彤:“……”


    蘇以彤覺得,從一開始,提議和這兩人一起去渡雪山莊,就是個巨大的錯誤。明明是三個人的冒險,他蘇以彤不配擁有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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