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定城郊有小屋,雲娘攙扶著自己的丈夫,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一路流幹了眼淚,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屋前有人在等候。那人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戴著兜帽,看著雲娘的眼中帶著悲憫。


    “這位仙君,你……”雲娘遲疑開口,這人似乎受了傷,麵色蒼白,看起來有些虛弱。


    “俞音,你可知道。”對方咳了兩聲,緩緩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仁慈,有時候會壞事。”


    雲娘:“什麽?”


    她剛要問對方是什麽意思,就看到一道黑影從對方的袖間揮出,繞過她落在她夫君的身上,刹那間燃起了熊熊大火。


    “不!”雲娘慘叫一聲,就要撲過去,那人的手中出現一支玄色的筆,在半空點了幾下,靈力在半空中遊走,一道結界隔開了雲娘和大火。


    “夢蝶無解,若是留著他,你也會身中夢蝶……”那人看了看地上的雲娘,說話的聲音像在歎息。


    那不是凡間的火,幾息之間,地上就隻剩灰燼,飄散入風中。


    “為什麽……”雲娘眼眶通紅,跪倒在地。


    “為天下蒼生。”那人似乎身上有傷,步履有些不穩,語氣卻十分堅定,他不再看地上的雲娘,踉蹌了兩步,向出城的方向走去。


    “殺他一人,救滿城的人,我沒做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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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臨安城,卡車在城門附近停下,眾人看到了恢弘大氣的城市呈現在眾人的麵前。


    因為一個物種問題,俞音在北逍危險的目光下,戰戰兢兢了大半日,到了臨安城立刻從卡車頂上躍了下去。


    鴿子三三得了北逍的命令,先行飛入城中探聽消息,芸芸撲騰了兩下翅膀,落在了俞音的身邊,變成了七八歲的可愛女童。


    俞音瞥了一眼還在卡車頂上坐著的北逍,忽然產生了一個絕妙的想法,芸芸比較乖,也比較好騙,或許從芸芸這裏,他能問出北逍的原形。


    “芸芸。”俞音蹲來,壓低了聲音問,“我問你,北逍的原形是什麽?你告訴我,我一會兒進臨安城給你買一把好吃的穀粒。”


    芸芸看了看俞音,撇了撇嘴,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陳誓立刻向俞音投來了譴責的目光。


    俞音:“……”


    北逍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是有多可怕,還能使小兒夜啼咋的!


    “我記得渡雪山莊在臨安有個大的據點?”放棄深入了解自家小黑,決定先辦正事的俞音問楊修逸,“城郊有渡雪山莊的人駐紮吧?”


    俞音的意思是,想問問楊修逸能不能去和渡雪山莊的人會合,如今他和楊霽明非敵非友,帶著人家寶貝兒子到處跑像什麽話,更何況,北逍是妖族,接觸妖族中人,多少會影響名聲,楊修逸這孩子傻乎乎的似乎考慮不到這一點,俞音不在意,不代表楊霽明不在意。


    “沒有。”楊修逸搖頭,“好像十多年前我還沒出生的時候就燒毀了,我先跟著前輩你們吧,我也很想查查夢蝶蠱的事。”


    世事變遷超過了俞音的想象,他打聽之後才知道,臨安的渡雪山莊,在一場大火中盡數燒毀,同時燒死的還有楊家的上一位家主,楊爭。


    楊爭死後,楊霽明的幾個兄弟都是成不了大器的紈絝,那一年發生了不少事,於是渡雪的人把楊霽明推上了家主的位置。


    起初還有很多人不服,楊霽明修為一般,但辦事的能力,卻超乎人們的想象,隨後渡雪的人逐漸放下了這層齟齬,這才有了今日的渡雪山莊。


    俞音記得,當年還在南淵學宮的時候,楊霽明大部分時候,都躲在宗文臨的身後,那些楊家的弟子,欺負他,甚至把他心愛的小雪貂扔在地上,踩到半死。


    而在鏡雪關之役後,楊霽明不知因為什麽,被當時的人皇沈鶴塵選中,人皇給了楊霽明身份和地位,讓他不再受製於楊爭手下的渡雪山莊,楊霽明開始為當時的人族皇帝辦事,逐漸脫離了渡雪山莊的控製。


    在人皇手下,楊霽明逐漸開始成長起來,不再是當年那個怯懦的少年了。


    渡雪的舊址就在臨安城郊外,根據楊修逸的說法,那裏已經多年無人涉足了。


    臨安城的繁華不下於京城,幾人找了路人打聽,很快找到了賭坊所在的位置。


    “幾位客官想賭什麽?”進門處,有人將他們攔了下來,“這裏的規矩,若不是誠心要賭,是不能進去的。”


    賭什麽,身為拒絕黃賭毒的現代大學生,俞音和陳誓表示自己根正苗紅沒有任何不良想法。


    北逍是妖族尊主,要什麽有什麽,愛好也不是賭博,也沒有任何想法。


    “諸位是第一次來吧,我們不是普通的賭坊。”門前的人笑道,“我來給諸位講講這裏的規矩吧,各位來賭坊自然是要賭,可我們這裏的主人要求,進來的人要先壓上對自己來說十分珍貴的東西,至於所押的東西,我們不管,參加賭局,贏了您就帶走別人貴重的東西,輸了您就失去自己的心愛之物,十分公平,怎麽樣客官,這樣的賭局比起尋常的,是不是更有幾分意趣。”


    更缺德還差不多,俞音心道,自己視若珍寶的東西,在別人眼裏可能一文不值,即使贏了,也不一定能帶走有價值的東西,若非走投無路,誰都不會來這樣的賭坊,不一定會給人希望,卻有可能讓人更加絕望,這賭坊的主人壞得很。


    俞音前世的時候,世間還沒有這樣的賭坊。


    也不知道這缺德玩意兒是誰開的。


    “你們怎麽判斷,我們給出的東西,對我們來說是珍貴的。”黎雅問。


    “這個簡單。”那人捧出了一個托盤,“諸位把自己要賭的東西放在托盤上,若是珍貴,托盤會發出紅光,越是珍貴的東西,紅光越盛,諸位,請吧。”


    “這托盤倒是個有趣的東西。”俞音說,“不知這裏的主人是誰?”


    夥計搖頭:“主人身份神秘,我並不知道。”


    俞音:“我還有個問題,不久前,是不是有個書生模樣的人來這裏,他押的是什麽?”


    他向那夥計形容了雲娘夫君的模樣,夥計想了想,拍手道:“是他身上的最後一兩銀子。”


    俞音了然。


    那書生所有的希望,都在那裏了。


    那托盤顯然是個靈器,做得倒是精巧,功用也十分神奇,隻是珍貴的東西是什麽,眾人一時間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夥計見他們為難,提醒道:“我看諸位大概是修仙之人,對修士來說,珍貴的大多都是自己的兵器,你們可以試試。”


    佩劍對修士來說的確是珍貴的東西,隻是拿佩劍來作為賭資,眾人都不願意。


    那夥計見狀連忙道:“這隻是為了看各位的誠意,若諸位進去以後,沒有參加賭局,自然還能拿回自己的東西。”隻是幾乎無人能拒絕坊中的所有賭局,這話他沒告訴眼前幾人。


    黎雅有些猶豫,把自己隨身的佩劍放在了托盤上,托盤上綻放紅光,紅光分出一道,繞到了黎雅的劍鞘上,算是一個記號。


    沒有兵器的陳誓想了想,小心翼翼從背包裏拿出自己還剩一半的火鍋底料,放在了托盤上,紅光綻放。


    俞音:“……”


    也是,為了拿火鍋底料的快遞,學弟作為冤大頭穿到了這個時代,因為吃火鍋,兩個人被拐到了妖族,這包火鍋底料,對學弟來說,真的是意義非凡了。


    楊修逸同樣放上自己的佩劍,那是渡雪山莊僅排在神兵妄念之後的名劍踟躕,托盤發出紅光,楊修逸順利過關。


    俞音放上去的,自然是落英劍,神兵落英,自然珍貴,落英的劍鞘上,同樣繞了一道紅光,隻是這紅光如血,比前幾個的顏色更加豔烈,夥計的眼睛都睜大了,明眼人都能看出眼前這把劍的不凡,果然除了陳誓這個特例,大家最後標上記號的都是隨身的佩劍。


    眼下還剩一個北逍,俞音衝北逍點了點頭,北逍喚出了天誅,那把通體紅色沒有劍鞘的劍,被北逍毫不心疼哐當一聲地扔在了托盤上。


    楊修逸和黎雅在看到天誅的那一瞬間,眼睛都直了,天誅是神兵,而且是妖族的神兵,對很多人來說,能見到天誅尤為難得。


    幾人都睜大了眼睛,想看看天誅到底能翻出點什麽浪花。


    然而天誅化身的劍安安靜靜地躺在托盤上,什麽都沒有發生。


    楊修逸難以置信地問:“壞了?”


    “額,這個得看個人。”夥計說,“聽說有的人,除了最珍貴的那一個,別的對他來說都是一文不值的。”


    神兵天誅?一文不值?


    說出去騙鬼呢。


    身為神兵天誅的腦殘粉,陳誓和黎雅的表情看起來像是想撕了那夥計的嘴,看得那夥計麵露驚恐,連連後退。


    “你的托盤是不是壞了?”俞音好奇道,對修士來說,最珍貴的自然是自己的佩劍,更何況,天誅是神兵,還是說天誅放的位置不太對。


    他伸手去拿托盤上的天誅,想要給天誅換個躺姿,結果指尖剛觸碰到那個托盤,紅光暴漲,托盤一時間有了發光發熱的趨勢。


    賭坊門前的托盤,在眾目睽睽中,一時間紅得發紫紫得發黑,覺得燙手的俞音縮回了自己的手,那托盤停在了一個奇怪的色澤上,一聲脆響,四分五裂。


    “這這這……”夥計語無倫次,慌忙撿起地上的碎片,夥計要瘋了。


    怎麽回事?


    俞音還沒來得及問,就看到碎片裏升起一道極深的紅光,向他飛來,在他的脖子上繞了一圈,形成了一個閉合的環,像是一個項圈,就這麽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儼然是一個在押賭資的標記。


    陳誓:“……”


    黎雅:“???”


    俞音:“……”


    楊修逸背在背後的紙皮燈籠忽然開始瘋狂的打顫,燈籠上的紅穗子搖曳震顫著,銀鈴鐺響個不停,楊修逸不解,忙著去按身後的燈籠。


    夥計剛才的話還徘徊在俞音的耳邊——


    有的人,除了最珍貴的那一個,別的對他來說,都一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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