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寧簡單地捋了一下時間線。


    三年多快四年前,天和帝一行人,在下江南的路上神秘失蹤。


    他師父張太監死了,天和帝神秘消失,到了一個連原君都搜索不到的地方。


    如今,天和帝也死了。


    【按照這個時間線來說,天和帝有沒有可能是曾經逃出來,並秘密地回了京呢?】池寧在腦海裏自言自語著。


    他終於明白了這水榭小築地下密道帶給他的感覺是什麽,如果天和帝能設法回到京郊附近,那麽,最利於他躲藏的地方,肯定是這裏。天和帝從密道進入水榭小築,再由水榭小築設法聯係太後或者他的舊部。


    可惜的是,他還沒聯係到,就死了。


    不,不對,更大的可能應該是,天和帝聯係到了自己人,但他還是死了。


    有內鬼。


    這也就印證了這麽多年,大啟一直廣為流傳著的一個陰謀論——天和帝的失蹤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處心積慮的人為事件。


    在天和帝剛失蹤時,朝廷內外其實一直有兩種聲音:鴿派覺得,天和帝的失蹤是意外,一個所有人都不想看到的意外,但事情已經發生,無論他們怎麽自查都是找不到所謂的“幕後黑手”的,隻會浪費人力物力,加劇內部矛盾,導致人人自危;鷹派則不相信巧合,其他事情上可以講巧合,在皇帝失蹤這種事情上,怎麽可能傻白甜地會去相信什麽巧合?一切力主巧合的人,要麽蠢要麽壞。


    靜王、王洋比較傾向於鴿派,他們的出發點不一定是真的覺得這事是個巧合,隻是求穩,不想讓大啟的政局繼續動『蕩』。私下裏,靜王從沒有放棄過對弟弟的尋找。


    而有琴太後無疑是鷹派,她宮鬥多年的大腦,讓她隻能相信事出有因,想天和帝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兩派爭執不下,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這事會一直這麽僵持時,反倒是有琴太後退了一步,因為她寧可讓念平帝暫時登基,也不願意讓自己的養子靜王當皇帝。


    池寧能理解太後的這種想法,她覺得讓念平帝登基,等她兒子天和帝找回來後,還有可能重登大寶,若靜王登基,那就徹底沒有任何可能了……但是,理解歸理解,情緒歸情緒,池寧對太後的症結就在於此,他們當時麵臨的問題從不是皇位之爭,而是人都有可能沒了,還談什麽皇位呢?


    如今的事實也證明了池寧的正確,如果當年以全力支持鷹派為交換條件,讓靜王登基,那說不定現在天和帝還好好的活著,並且早就被找回來了。


    可惜,說什麽都晚了,天和帝還是被耽誤死了。


    池寧也更加堅定了天和帝之死是人為而非意外的判定。正是因為有可能是天和帝支持者的內部出了問題,才會那麽巧,這邊皇帝剛失蹤,那邊就已經壓不住消息,太後無力回天,群臣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了念平帝登基。


    念平帝有可能是幕後黑手嗎?雖然怎麽看他都是如今這件事裏的既得利者,但,恕池寧直言,念平帝沒那個智商。


    如果念平帝有這個智商,隻是一直在扮豬吃老虎,那就更奇妙了,他到底圖什麽呢?圖被人鄙視,圖被宦官耍弄,圖被別人戴綠帽子?


    這不符合邏輯。


    正常邏輯隻可能是,念平帝是真的傻,而隱藏在天和帝身死這件事背後的還有其他高人。


    但另外一個不符合邏輯的地方也隨之而生。如果說幕後之人真就那麽厲害,那他為什麽不自己登基為帝,而非要讓念平帝摘了桃子呢?是對方沒有資格稱帝,還是對方其實對皇位無意,隻是單純的想要報複?他在報複誰?天和帝?有琴太後?肅帝?……


    說真的,老聞家真的出了不少奇葩,幹了很多傻『逼』事,有幾個喪心病狂的仇家,一點也不讓人覺得意外。


    池寧頭疼極了,這裏麵有太多東西他暫時還想不通,明明已經抓住了線頭,卻還是解不開整個謎團。


    【能知道是誰殺了天和帝嗎?】池寧隻能等待原君的答案。


    【不知道。】原君也很鬱悶,他竟也有幫不到池寧的地方。按理來說,他是此間世界唯一的真神,沒有什麽力量是能夠瞞得過他的。但是,偏偏這個意外就出現了。


    他讓池寧失望了。


    【沒關係,我們一定會找到的。】池寧倒沒怎麽失望,一直以來他靠得更多的都是自己,原君能幫到他,他心懷感激,幫不到好像也沒什麽,自己來唄,誰也不欠誰的,甚至連這個能瞞過原君的手段,說不定都可以成為一個線索。


    能瞞過原君的力量,一定是很稀少的,這反而會很顯眼。


    池寧對天和帝沒什麽忠心,他隻是覺得如果找到是誰殺了天和帝,說不定就能找到當年的真相,好為他師父張太監報仇。那是他的師父!


    【您會幫我的吧?】


    【當然。】


    等池寧與原君溝通完,念平帝和藩王公主們那邊也已經進入了正題。


    小太子緊張地在密道裏窺探著廳內,主要是聽念平帝說話。其實今天並不會發生什麽大事,至少沒有人死。小太子如此緊張,是因為他重生後反複推敲,唯一能找到的節點,就是這一天——念平帝不知道做了什麽,讓所有的藩王都不再支持他,一心一意的投靠了念平帝。


    聞宸由太子晉升皇帝的一路並不太平,發生了很多意外,他甚至還被廢過一次,而導致聞宸被廢的曆史根源,聞宸覺得就是在今天發生的。


    明明在之前的宴會上,藩王還在用旗幟鮮明地站在太子這邊,來惡心念平帝。


    沒道理他們一下子就大徹大悟,集體又覺得念平帝和他的傻兒子更時候當皇帝了。


    聞宸覺得餓,肯定是念平帝掌握了什麽,或者說了什麽,才能在一夕之間改變所有藩王的想法。他必須知道這個東西到底是什麽。這樣他才好找到對策,不至於讓自己在後麵再次失去整個宗室的支持。說真的,那趕緊難受極了,他所有視為宗親的人,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麵。


    池寧看聞宸緊張的樣子,就知道今天會有事情發生,隻不過他理解的方向是這裏要發生什麽命案。


    真不能怪池寧會這麽想,前朝就發生過類似的事,有皇帝發瘋,當場砍殺了自己所有的子女。


    古人也是人,並不是所有人的智商都很高,也並不是所有的鬥爭都是血腥而又優雅的,也有純粹的暴力,偶爾的衝動。正是因為意外頻發,才讓曆史撲朔『迷』離。當今之人在討論古人時,總容易走兩個極端,要麽揣測古人厲害得毀天滅地,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要麽輕視古人,覺得他們除了愚昧與無知就再沒有其他。


    但不管是過高的猜測,還是過低的想象,其實都是在耍流氓,根本沒把古人當作一個人來看。真實的曆史,就是什麽都有可能發生的現在。


    以念平帝不算聰明的小腦袋瓜來說,他真的幹得出來把所有藩王聚在一起,然後下毒殺了他們的事。


    池寧看了眼原君的老三衣服,不得不說,準備得太是時候,真要是發生什麽意外,就安排原君衝出去救人。


    不是所有的藩王和他們的家眷都該死,至少靜王世子聞懷古就不應該出事。


    這一天,靜王與靜王世子也到了,他們之前並沒有參加鬥香大賽。本來聞懷古是和池寧約定了他要來的,但不知道出了什麽意外,聞懷古和司徒望並沒有來成。這天晚上,他們一家三口倒是相攜著一起來了。


    在過去的三年裏,靜王用了些手段,始終沒帶著全家離開雍畿,始終是念平帝紮在心頭的一根刺。


    每年夏天,靜王都是不太願意出門的,因為他太胖了,穿得再清涼,也會滿身大汗,深深的肉褶子裏都是汗水,真的遭罪。但念平帝下了旨,他不能不來,他身後還跟著疑似靜王妃的女子執,恬靜美好,宛如仕女圖上的宮裝美人。


    聞懷古看上去情緒不算高昂,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坐在角落裏,被司徒望安慰著。


    如今寒暄的話早已經說完,王姓調香師被直接帶了進來,他躬身,點燃了造型獨特的香爐上的一支流香,廳內頃刻間便飄起了一股甜到發膩的靡靡之味。


    池寧這邊離得有些遠,還沒怎麽聞到。


    其他在屋子裏的人,已經在第一時間皺起了眉頭,仿佛想到了什麽可怕的事。不僅如此,池寧還注意到,有這種情緒的人,往往是藩王和藩王妃,他們年輕的兒女大多並不知情,都是一臉茫然的坐在哪裏,好像在問,這香怎麽了嗎?


    “現在,朕可以和你們單獨談談了嗎?”念平帝對自己的兄弟姐妹們道。


    藩王公主們麵『色』如土地紛紛點頭,用前所未有的態度趕走了自己的家眷子女,包括靜王都讓聞懷古和司徒望離開了。


    當屋內隻剩下聞氏的王爺以及兩位公主後,他們才齊齊看向念平帝,由長公主帶頭發問:“這香,你哪裏來的?”


    池寧終於在不懈努力之下聞到了那香味,雖然很淡,但他也總算是想起來了。


    這是魏貴妃最愛的熏香!


    或者說,它曾獨屬於魏貴妃,是讓所有人畢生難忘的噩夢之香。魏貴妃用什麽都喜歡獨一無二,“隻能她用”的霸道貫徹了這個女人一生的始終,香也是如此。而她所到之處,就沒有不害怕的,因為魏貴妃並不是一個脾氣多好的人,她喜怒易變,陰晴不定,經常會莫名其妙地突然發起脾氣。當她身上的香味離你非常之近的時候,也就代表著她要打你了。


    這頓毒打往往是躲閃不及的,被連踢帶踹都是常有之事,哪怕是龍子鳳孫也不能逃過。當年的大啟宮內,幾乎就沒有人不怕這個瘋女人的。


    池寧當年剛剛入宮,拿著村裏老人的信投入了張精忠門下,卻還並沒有正式成為張精忠的徒弟,是先跟著一個頗為嚴厲的老公公學習宮中規矩。


    那老公公對比其他已經徹底變態的老閹人來說,已經可以算得上好的了,至少他不會故意折磨人,也不會變著花樣地動手動腳。他唯一的缺點就是嚴厲過頭,堅信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很愛打人,池寧再機靈也被打過好幾回。


    但當時有一種說法是:“你如果覺得鄭公公打人疼,那肯定是你沒領教過魏貴妃的厲害。”


    池寧有神木幫忙,好幾次僥幸躲過了魏貴妃,但他身邊卻有人沒那麽幸運,正撞在了槍口上,當天抬回來,晚上就沒了命。


    大啟律法裏,是不允許虐待下人的。


    可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律法是律法,魏貴妃是魏貴妃。池寧當年實在是太小了,還憤憤不平過,替死了的同伴打聽過當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沒有人可以說清這死了的小內侍到底做錯了什麽,隻知道,他好像就是尋常走過宮道,在給魏貴妃的代步轎輦讓路時,突然就被打了。


    這樣毫無防備的出手,是真的很可怕。也不怪滿屋子的王爺公主們都變了臉『色』,想必他們當年肯定也沒少受魏貴妃這樣的磋磨。


    “你到底想幹什麽?!”其中一位王爺也坐不住了,『色』厲內荏地想要遮掩自己的懼怕。


    念平帝卻隻是不緊不慢的反問道:“你們知道這香,除了熏香以外,還有什麽其他作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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