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玉給池寧介紹應選們的基本宮鬥等級時,吳二全程都是“啥?”、“什麽?”、“還有這事兒?”的不可思議臉。


    因為在吳二所理解的世界裏,姬似雪總是被人欺負,林應選明明是最用心想要新舊兩方握手言和的那個,孫應選說話有趣、愛交朋友,鄭應選是個會和內侍玩在一起、從不嫌棄他們殘缺之軀的傻白甜,王應選根本不想當世子妃……


    “是我錯了嗎?”吳二不信邪,輕聲問愛人。


    綰綰在桌下捏了捏吳二的柔荑,避重就輕,答非所問:“這樣的二娘,才是我喜歡的二娘呀。”小美人抬起頭,給了吳二一個滿心滿眼都是她的溫柔笑臉。


    我行了,我又可以了——!


    吳戀愛腦一秒回血,覺得她的綰綰果然是唯一能治愈她心靈的小仙女!


    李玉:“……”他默默看了看綰綰,又看了看池寧,一雙會說話的眼睛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如果綰綰不是喜歡吳二的話,她在綜合方麵的素質絕對是最符合要求的人,你懂吧?


    池寧給了李玉一個堅定的點頭,他懂。


    這位綰綰姑娘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燈,明明長樂公主和駙馬是那麽的反對吳二的“喜好”,卻還是捏著鼻子默許了綰綰陪在吳二身邊,甚至願意帶著她和吳二一起去相信,這就不是一般人能達成的成就。


    錢小玉說的對,永遠不要小瞧一個女人的殺傷力。


    “對了,大人,我來之前,特意請大師為我起了表字,石美,以後我就叫李石美了。”李石美最後又補充一句,好像這是什麽無關痛癢的東西。


    可他還是說了出來。


    李石美這種人,不敢說字字珠璣吧,但肯定是很少存在廢話的,他這麽說,就一定有他的用意。可是……


    吳二再次陷入了知識的盲區,她皺著眉,這麽一個表字,能有什麽深意呢?


    玉,石之美也。這是《說文解字》裏基礎的基礎,就是很尋常的一個“表字是對單名的解釋”,毫無新意。


    綰綰憐愛的『摸』了『摸』愛人的發尖尖,不忍看她受苦,小聲提示:“司禮監的錢大人。”


    吳二“???”這是個什麽?他為什麽會存在於這個故事裏?


    池寧頗為嫌棄的看了一眼吳二,綰綰姑娘什麽都好,就是大概眼神不太好。都說的這麽明白了,吳二竟還沒有明白,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是個很厲害的人了呢。


    李石美特意在入宮前改名,很顯然是因為錢太監叫錢小玉呀。“避諱”這種東西,在我朝一直說不清道不明的,就像很多隻存在於彼此共識裏的“潛規則”,說你錯了就是錯了,說你沒錯就沒錯。根本沒辦法講道理。


    而在不知道位高者到底是怎麽一個想法時,主動選擇避諱,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強——


    至少不用擔心引起什麽不必要的注意。而李石美的男扮女裝一戳就破,最不希望引來的自然便是這些注意,他是絕對不能給人留下找他麻煩的借口的。


    提起錢小玉,池寧這才意識到,為了增加應選們的鬥爭欲,他還可以做更多。


    靈感的來源就是錢小玉當年在內書堂做的事。


    池寧幼時在內書堂讀書,正趕上了錢小玉在內書堂當“學長”。


    這個“學長”不是師兄師弟的那種學長,而是負責處理閹童日常學習等事務的宦官,是類似於“少監”一類的職位稱呼。


    內書堂是隸屬於司禮監的職司。用張太監後來的話來說就是:“也不怪人家司禮監會成為大內第一署,進身之階早就被他們潤物細無聲地掌握在了自己手裏,旁人沒長這個後眼,就得認命。”總之,內書堂名義上的最高負責人,便是司禮監的提督太監,實際上具體的事務則是由司禮監派來的掌司負責,掌司手下又有“年長有勢力者”六人,是謂“學長”。


    錢小玉便是這六人之一。


    錢學長雖沒能收到池小寧當兒子,倒也沒怎麽在內書堂為難池寧。一來他得罪不起池寧的大佬師父張精忠,二來他正在事業的上升期,每天和同僚鬥得不亦樂乎,根本沒空去關注池寧。


    而在所有學長防備著出『色』的錢小玉時,錢小玉已經盯上了更高的掌司之職。


    當時正值內書堂改革,錢小玉與其他五個學長就如何改革的問題產生了分歧,並且始終沒能達成統一。索『性』,錢小玉便將內書堂新進的閹童一分為二,與其他五人立下賭約,三月為期,看誰能教出更好的學生。


    以示公平,學員的歸屬是由抓鬮決定的。剛剛入學的池小寧,也不知道是倒黴,還是幸運,正歸在了錢學長的名下。


    錢學長一上來就對自己分管的學員進行了考試,並根據成績把他們分為了“天”“地”“玄”“黃”四個等級。


    天等學員享受最高待遇,吃得好,住得好,每一旬還會得到很額外的獎勵,獎勵的多寡直接和名次掛鉤。天等首席能得到一筆足以讓所有同窗眼紅的“巨資”。


    與之相對的,若淪為黃等學員,不僅沒有獎勵,還會得到比原本內書堂的規矩裏嚴苛十倍的“糾錯”懲罰,在精神上更是要承受極大的“廢物”壓力。


    不同的等級,發繩和袖子邊都是不同的顏『色』,袖角更是會赤-『裸』地寫上名次,將學員徹底物化。


    一旬一小考,一月一大考,勝者升等,敗者降級。小考隻是決定了大家會得到什麽獎勵或懲罰,大考卻近乎於決定了每個人接下來一月內的生死。


    也就是俗稱的……養蠱。


    一天一黃,天壤之別。一開始大家都很不適應,但幾乎隻是在一兩次小考之後,整個學堂的氣氛就發生了神奇的變了。再沒有人抱怨,沒有人覺得不公,因為比起無力的反抗,他們更加關心的是如何與他人競爭、鬥爭。甚至到了後期,長期處於高位的學員,比錢小玉更加想要維護這個小圈子內的階級運作。


    說不明白是為什麽,但,這就是人類啊。


    不管他們最初進來時對學習一事是怎麽想的,到後來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低等學員一心想要趕超上位者,得到更好的待遇,高等學員則生怕被人搶去了自己的位置,必須要更加刻苦,時時戒備。


    人人都想爭第一,對權利的渴望和野心,空前高漲。


    教學成果自然喜聞樂見。


    經過拚殺留下來的天等學員,也確是實打實的最強十人,吊打其他學長培養出來的所有學員,幾乎是把他們的競爭對手摁在地板上摩擦的那種。


    池寧一點都不想回憶當年他是怎麽熬過那恐怖的三個月的,但他也不能否認,當他始終保持第一時,他得到了太多很實際的東西,那是他崛起之路的第一桶金。有了這筆錢,池寧才能打點旁人,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加順風順水。


    這種適者生存的狼『性』教育,不好說到底是對是錯,但池寧可以肯定的是,它就像是一把磨刀石,幾乎擦亮了每一個經曆過這次改革的閹童的刀鋒。


    錢小玉也因為完勝所有的對手而一夜成名,入了肅帝的眼,直升內書堂掌司。


    讓錢小玉覺得比較可惜的是,那之後沒多久,肅帝就病了,他失去了繼續改革內書堂的支持。池寧的師父張精忠,第一時間會晤司禮監掌印蘭階庭,叫停了錢小玉在內書堂展開的這種極其危險的改革。


    包括池寧在內的一批過於年幼的小內侍,這才得以保留了一部分幸福的讀書生涯,以及……


    最基本的人『性』。


    張太監對錢小玉的評價經此一役就再沒好過,他第一次知道錢小玉的奇怪改革時,差點炸了,背著手在屋中來來回回地踱步:“簡直是胡鬧!”


    張太監很是對得起他名字裏的“精忠”二字,不好說他一心一意要當個怎麽樣名垂青史的好太監吧,至少他不想讓這樣過於極端的鬥爭風氣,充斥本就已經競爭激烈的宦官內部,他希望大家能同心戮力地輔佐明君。


    如今想來,池寧歎了一口氣,他師父大約真的是個很好的太監吧。


    可惜,他心裏再那麽努力地裝著大啟和皇帝,又能怎麽樣呢?他又得到了一個什麽樣的下場呢?“『奸』宦”、“閹黨”、“專權擅勢”的罵名,就像是一頂頂的大帽子,被扣在了所有隨天和帝消失的太監身上。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裏,辱罵張精忠等人就是朝堂的政治正確,參他們的奏折像雪花一樣紛至遝來,連起來大概能從雍畿一路排到江左。


    好人總是不能長命。


    所以,池寧更加堅定了心中所想,他是堅決不能當這個好人的,棄善從惡,方得始終。


    錢小玉培養“鬥士”的能力沒話說,池寧覺得他完全可以把錢小玉那套改頭換麵一番之後,拿來用在應選的培養上。


    於是很快的,這一屆的應選們就接到了一個消息。


    從今天開始,三天一次小考,全程模擬一個月後的四選,隻有前三可以住到小北宮的正宮,其餘人等按照名次挑選東西廂房,耳房以及倒座房。


    池寧多少對錢小玉的理論進行了一些改善,好比,他並沒有設置懲罰措施,隻是讓拔得頭籌和名列前茅的應選,可以分配到更好的胭脂水粉、綾羅綢緞。輸了沒什麽損失,贏了則會得到更好的待遇。這麽一想,拚一把好像也沒什麽不可以的。


    當天就展開了第一輪比試,不少應選都還沒有來得及進入狀態,池寧也不見生氣,隻是給了李石美一個眼神,讓他在接下來的培訓裏努力挑起其他人之間的“戰爭”。


    “若實在是有人不願意呢?”李石美找池寧請示。


    也不是所有的應選都有那個進取心的,有些人確實是被當地縣府為了自身政績強製選送進來的。


    “那當然就算了呀。”池寧奇怪地看了眼李石美,好像有點不明白他這個聰明人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傻問題。


    如果池寧想要所有人都參與宮鬥,那他又為什麽不懲罰名次落後的人呢?他就是為了給這些不願意的人,一個自汙淘汰的渠道。什麽都不需要做,隻需要一直輸就可以了,


    “強扭的瓜不甜,你沒聽說過嗎?”


    李石美也被問得一愣,老老實實的說了心裏話:“為什麽要管瓜甜不甜?這件事的樂趣不就在強扭的過程嗎?”


    池寧:“!!!”小朋友,你的思想很危險啊!


    但到最後,池寧也一個字都沒有說,這是別人的人生,他在不知道全貌的時候,沒有資格站在自以為是的道德製高點去隨便評價。


    李石美就這麽目送池寧帶著苦菜等人離開了小北宮,還是那麽的前呼後擁,囂張跋扈,帶著這個時代獨屬於權宦的特『色』。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吳二不知道何時站到了李石美的身後,依在宮門的公款上,笑眯眯地搭話。


    之前在吳二決定要來參選時,池寧也找她聊過。


    他告訴她,如果你始終對一起嫁人這個想法有顧慮,那就說明你其實並不是那麽想要接受這個無奈的妥協,不管它看起來如何是唯一且最簡單的解決辦法。這世上的路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沒有什麽是一定的。


    “您難道不應該希望我嫁給世子,好解決世子的問題嗎?為什……”吳二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問下去,‘為什麽您這話聽起來反倒是像在勸我放棄?’


    池寧當時隻回了三個字:“爺樂意。”


    但是如今再看池寧做的種種,吳二必須得承認,她從來沒有看懂這位臨公公。


    “池大人意外地是個很溫柔的人呢,隻是活得自我了一點。”李石美得出了他的結論。


    吳二頗為認同的點了點頭,但這不是她來找李石美的主要原因,她開門見山的漂亮的“小姐姐”發出邀請:“你要不要考慮考慮與我合作?”


    “???”李石美差點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聽,好一會兒才道,“你,這是,想挖世子的牆腳?”


    吳二翻了個白眼:“想什麽呢?我要是願意隨便找個男人嫁了,和綰綰一起嫁給世子當世子妃它不香嗎?嫁給你要繞多少個彎?”不僅要恢複李石美的男子身份,還要智鬥李家種種的極品複仇,還要處理後續的一堆問題,她累不累啊,“我說的合作是,你教教綰綰怎麽當一個男人唄。”


    “……”李石美確定了,他的耳朵肯定出了問題。


    “真的,你考慮考慮嘛。我幫你當世子妃,你幫綰綰變得像個合格的男人,至少樣子上像一點。”這便是吳二最終想到的兩全其美了。


    池寧說得對,她果然是不太願意和綰綰一起嫁給別人的。


    大啟還沒有過兩個女人成婚的例子,但卻也不是完全就沒有路了,她完全可以學靜王世子,讓綰綰女扮男裝後入贅吳家。至於怎麽解釋綰綰是男兒身這件事也很簡單,強行說綰綰之前因為一些原因不得不男扮女裝好了。反正要要有兄嫂在一日,吳二的房子就塌不了。


    她自己又會賺錢,有娘留給她的嫁妝當資本,也不會真的一直托兄長照顧,說不定以後賺了錢還能反哺公主府。


    她怕什麽呢?


    吳二越想越覺得這事可以『操』作。


    李石美:“……”他非常想要吐槽,又不知道從何吐起。這吳二娘子絕對是他見過的最特立獨行的小娘子了。


    如果是池寧,他會怎麽說呢?


    他大概什麽都不會說吧。


    這世間為什麽就不能有吳二這樣的小娘子呢?


    李石美想通之後,便釋然一笑,轉身對吳二道:“不需要你幫我當世子妃,我要是想當,有的是辦法。就當你欠我一個人情吧。”


    “行,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兄弟了!不對,姐妹!”吳二爽朗一笑,拍了拍李石美的肩,“你有什麽需求,隻要我能辦到的,絕無二話!”


    夕陽中,兩人在朱『色』的宮牆下,擊掌為誓,結為同盟。


    與此同時的祝教主……


    正震驚地看著他以為柔弱的雙『性』之人巫昇,麵無表情地用各種蠱物,擊退了所有伏擊他們的敵人。


    這些人是祝梁自己的麻煩,與池寧無關,與楚寨無關。事實上,楚寨的危機已經被祝梁給解決了,願意出山與漢人交流的寨民,得到了附近州縣的妥善安置,不願意離開的老人也不用再擔心馬匪的問題,因為已經沒有馬匪還活著了。


    魔教教主,名不虛傳。


    但也因為祝梁的出手,他暴『露』了自己的行蹤,招惹來了這一路的麻煩。


    族長之子巫昇,為報答祝梁救了他們全族的恩情,二話不說就跟著祝梁離開了楚地,連一句要去幹什麽都沒有問。


    祝梁為免麻煩,早早對巫昇解釋了個清楚,要救寨子的人不是他,而是靜王世子和東廠的太監池寧。


    “我不過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懂?”祝梁始終是一身女裝,隻不過這一回,赤『色』變成了玄『色』,繡著銀邊暗紋,低調奢華。他墨黑的長發用一條同樣材質的黑『色』銀邊的緞帶高高紮起,手執一柄殺人劍,一看就不是一個好惹的“女俠”。“女俠”說:“我現在就要帶你去見那兩人,你明白了嗎?”


    巫昇也不知道到底聽明白了沒有,隻是安靜地點了點頭,看上去還是那麽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乖乖巧巧,全無異議。


    在祝梁的理解裏,巫昇這就是個小娘子啊,他一路也是在把他當女人照顧,恪守男女大防,一點親近的意思都沒有。因為他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能生孩子的男人。巫昇對於梁祝來說,隻是他言而有信的任務而已。


    直至……


    祝梁舊日的麻煩再次找上門,不等祝梁假裝示弱,戲耍夠對方,一根筋兒的巫昇就直接開大,團滅了所有人。


    他還是那副細皮嫩肉的無害模樣,但站在一片血海裏,就莫名地很恐怖了呀。


    “你,沒事吧?”巫昇說官話很生疏,準確地說,他是出了寨子之後才開始學的,短短幾十天,能學成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沒什麽怪腔怪調,就是說話有些慢,聲音空靈得宛如誌異小說裏的山精鬼魅,透著那麽一股子的邪乎。


    祝梁當然沒事了,他隻是覺得他最好還是收起對小美人的輕蔑之心,這根本不是一朵路邊的尋常小花,而是吃人的霸王花:“我沒事,謝了啊,兄弟。”


    “我們,兩清。”巫昇拒絕了道歉,隻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祝梁。


    祝梁這才明白了巫昇的意思,這家夥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實心裏比誰都明白,特別會把握報恩的尺度。不管祝梁是聽了誰的命令,終究是他在寨子的問題上出了力。所以巫昇會救他一次,好讓彼此兩清。


    至於巫昇一路聽話地跟著上京的舉動,大概就是想去找到真正下令救了他全族的人,還了這份救寨之恩。


    “你這麽厲害,根本不需要別人救你們寨子啊。”祝梁忍不住嘲諷,他因為巫昇可是少了不少的樂趣呢。


    “需要的。”巫昇卻好像根本聽不懂祝梁話裏的意思,一板一眼地回答,說完就直挺挺地暈了過去,像是終於用完了身體裏所有的能量。巫昇隨身攜帶的小東西在巫昇昏過去之後,就十分警惕地戒備在了他的周邊,讓祝梁沒有辦法靠近。


    最終,兩人就隻能這麽幹耗下去,一直等到幾天之後,巫昇才不緊不慢的醒了過來。


    也因此,他們錯過了與池寧約定的回京日期。祝梁和巫昇再怎麽日夜兼程地趕路,也晚了。最後一天,他們好巧不巧宿在了真靜寺,遠望京城的方向,祝梁長舒一口氣,總算在“擇三”之前回來了,他也終於不用再和那個邪門的巫昇綁定了!


    《如何與一個雙『性』小美人相處?》


    看他玩蠱。


    從入門到放棄,就是這麽簡單。


    ***


    大內。


    池寧的宮鬥培訓進行正得有聲有『色』,如火如荼。


    除了比賽以外,池寧還請了幾個與他有交情的資深太監、嬤嬤,來給應選們上課。傳授的東西顯而易見,名義上是嫁給世子後,應該當怎麽樣一個真善美的可人兒,有哪些東西是絕對不能碰的,實際上就是在告訴她們宮鬥都有哪些常見小手段,給她們畫了個重點。


    三十五名應選也是活學活用,很快就把嬤嬤教導的東西用到了日常裏。合縱連橫,波譎雲詭,讓掌事的宦官心力交瘁。


    他是來當公公的,不是來當包青天的啊。天天請他斷案,叫他做主,簡直無福消受。


    宮鬥的前五名選手基本已經卡死,雖然五人的名次時有輪替,但長著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最後的贏家肯定就是從他們五人中誕生了。


    叫人意外又不意外的是,容貌從不占優勢的姬似雪,也在這五人裏牢牢的占據了一席之地。


    之前李石美就說過,他有點看不透姬似雪,她的很多行為看上去可笑又荒唐,卻總能在最後得償所願,讓人很是奇怪這到底是怎麽樣的一種魔力。


    李石美甚至一度懷疑,姬似雪是不是就是那種幹啥啥不行,氣運第一名的人。


    直至池寧無意中從打開的直欞窗裏,看到了姬似雪放在房內的一個石簪。那感覺池寧可太熟悉了,他一邊悠閑地躺在躺椅上,看應選們上無為殿大宮女阿容的禮儀課,一邊分神在腦海裏與原君對話:【那是執吧?】


    原君在心裏點了點頭,饒有興致地擴大視野,對著石簪仔細研究了一番後介紹道:【很特殊的一種執,是可以藏在簪子裏的人形執。】


    “!”池寧心說,這個我懂啊,話本子裏常有的那種隨身老爺爺。


    【是隨身小娘子。】原君一眼便看破了藏在石簪中的東西的真身,他比池寧更了解執,但卻在說到一半後停了下來,問池寧道,【想知道嗎?】


    池寧肯定想啊,姬似雪現在是他比較看好的應選,萬不能有錯。


    背景音是宮女阿容有些惆悵的教導之聲:“姬應選,手再低一點,您看我剛剛是怎麽做的。”


    “但是,我覺得這樣比較好看啊。”姬似雪又開始了作精的日常。


    【說句好聽的,我給你指條明路。】原君逗著池寧。


    最近池寧需要原君的時候越來越少了,雖然原君以前也覺得池寧已經是成熟的大人了,很多問題應該學會自己解決。但當池寧真的開始忙於事業,再不在一些小事的享受上祈求他後,他反而有些不能適應。


    【爸爸!】池寧立刻表達出了他最大的誠意,一點羞恥都沒有的。


    原君:【……】但他並不是很想和池寧當父子呢。他更想,呃,他自己也說不上來他想要什麽,反正就是不要父子關係!


    池寧也敏感地察覺到了原君無聲的不滿,就又試著換了一個更羞恥的:【所有神仙裏最偉大的那個啊,我的原君大人,我願永遠追隨您,仰慕您!我是如此強烈地想要與您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


    怦,怦,怦。


    原君覺得他大概被池寧影響得太深了,竟也開始抵抗不了這種好聽話了,雖然這個條件是他提出來的沒錯,但最後潰不成軍的也是他,他隻能扔下一句:【那石簪裏的執想取姬似雪而代之。】


    “!!!”


    正說著呢,姬似雪就突然像是換了個人般,趕在宮女阿容發火之前,做了一個極其標準的行禮動作,甚至比阿容本人做的還要標準。


    池寧這一回總算看清楚了,一層淡到好似透明的灰『色』霧氣,從姬似雪的房中衝出,裹住了她的周身,像是給她套了一層誰也看不見的皮,指揮著她做出了阿容宮女要求的動作,她就像提線木偶一樣,由別人遠程遙控。


    阿容再挑不出姬似雪的問題,隻能作罷,道了句:“您自己心裏有數就行。”


    姬似雪再次化險為夷。


    那團縈繞在姬似雪周身的霧氣也隨之散去。


    但這一幕已經足夠池寧腦補很多東西了。這什麽執,果然就是話本裏的鬼吧?神誌不清的執是大多數,但也有力量強大、頭腦清醒的,在這些強大的裏麵,與常人無異能交流對話的,都隻是最基礎的款式了,像石簪這種準備奪舍的,才是真正的厲害角『色』


    【不是奪舍,是更類似於融合的一種手段。】石簪執需要讓姬似雪與她盡可能地相似,兩人才有可能合二為一。原君對於這種行為沒有任何想法,既不覺得她是個威脅,也不想要來一個什麽替天行道,因為……【姬似雪也不傻,她看上去事事仰仗石簪,卻已經暗中在收集對付執的辦法了。】


    這就是一場所有人都看不到的,隻存在於姬似雪與石簪執之間的博弈,兩人心知肚明,彼此互相利用,沒有誰是完全的受害者,也沒有誰是百分百的施害者。


    隻能說是兩個自私自利的人,在為了自己的未來而不擇手段。


    池寧緩緩的點了點頭,也就是說,不管是誰掌握了姬似雪這個身體,都對他搞『亂』新帝的後宮有利。


    姬似雪這個漁女很清楚她在與虎謀皮,也不介意繼續謀下去……


    池寧想著想著就沉默了,莫名地覺得這個劇情有點眼熟呢。他低頭,看了眼今天幻化成一塊玉佩,緊貼在他腿上的原君。


    他倆的關係,和姬似雪與石簪又有什麽區別呢?


    【您不會剛巧也會化成人形吧?】池寧突發奇想。


    【我為什麽不會?】原君反問,池寧對他邪神的身份是有什麽誤解?他真的是無所不能的好嗎?


    【……那我怎麽沒見過您的真身?!】池寧真的是驚了呀。


    【木頭就是我的真身。如果你是問我為什麽沒化成人,因為太醜了啊。】原君毫不客氣地指出,他好好一截漂亮的烏木不做,為什麽要當人?橫生出長短不一的四個“枝條”,木頭的一側凸出來奇奇怪怪的幾處……這樣的奇形怪狀,到底有什麽值得變的?


    【???】池寧第一回知道,原來在原君眼中自己才是個怪物。


    不過想想,真的很有道理啊。人類覺得木頭成精很奇怪,木頭肯定也會覺得人類很奇怪啊。大家都不是一個物種,又怎麽會有一樣的審美呢?覺得萬物皆有靈,所有妖向往的終極肯定是變成人,隻是人類下筆編撰時的一種傲慢罷了。


    今天的池寧也是一個沉思臨呢。


    原君看破了池寧的沉默,特別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你在我眼中與他人不同,如果你想,我可以把你也變成這世間最漂亮的木頭。】


    這就不必了!!!


    在四選即將開始之前,應選們還會有一個得到神宮監賜福的活動。這也是太-祖立下的規矩,太-祖是個不信鬼神不信佛道的……『迷』信之人。他堅信吉凶之兆,命理八字。在選兒媳、孫媳方麵,他尤其相信這點。


    為了防止有人利用八字陷害對手,蒙蔽於他,太-祖的解決辦法就是不管八字好壞,讓神宮監賜一回福,那就肯定都是有福之人,百分百合八字了。


    一個很神奇的腦回路,差點『騷』斷了當時皇室所有人的腿。


    但不管如何,這個賜福的傳統就被這麽霸道地定了下來,成為了祖製,一定會趕在每次選婚的最後來這麽一下。


    大家一起變成有福之人。


    池寧年幼入宮時,也接受過類似的儀式,他當時就對這一套根本不信的。什麽福不福的,他要是有福,他就不會失去爹娘,不得不選擇入宮這一條路。


    人的命隻會由未來的自己決定,而不是依靠什麽虛無縹緲的神佛。


    但這一回,在帶著應選們前往神宮監求賜福後,池寧才意識到,這些神宮監的和尚道士是真的有點本事。


    【他們的賜福,更像是在滅執。】原君解釋。在經過這場法事後,沒有任何外界的執念可以入宮。


    池寧有點擔心了:【那您……】


    【自是不怕。】原君其實更想說的是,我要是怕這個玩意,你當年入宮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我呀,現在擔心會不會有點晚?


    池寧也是關心則『亂』,一時沒轉過彎來。聽到原君確定不會有事後,就放下了心,繼續了剛剛的思考:【這個儀式存在的真正意義,不在於我們到底會不會變得有福氣,而是保證讓宮中的貴人不會再接觸到外界來的惡意。】


    【可以這麽理解。】原君也是沒想到,啟太-祖竟藏了這麽一手本事。


    原君不怕,但有些執卻已經隱隱要受不了了。


    池寧帶頭跪在軟墊上,很清晰地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聲音,石簪發出了淒厲的尖叫,好像已經有些受不住神宮監的儀式了。


    她對姬似雪道:【啊——!姬大丫,你是要害死我嗎?!】


    是的,姬似雪的本名其實是叫大丫來著。想想吧,她的爹娘都是鬥大的字不識一個的漁民,又怎麽會給女兒起這樣風花雪月的名字呢?這是石簪給她起的,利用差役來登記良家子的漏洞,給她升級了個好聽的新名字。


    姬似雪猛地站起身,擾『亂』了整個儀式,眾人齊齊抬頭看向了唯一站起來的她。


    掌事的宦官真的要厥過去了,翹著蘭花指怒斥:“姬應選,您這是要幹什麽呀!”要不是條件不允許,他其實更想破口大罵“你這賤皮子是不是想死”。


    姬似雪不斷道歉,卻打定了主意要衝出殿內。


    池寧挑眉,姬似雪竟沒有趁此機會弄死掌控她的石簪……她到底想要幹什麽?為了搞清楚姬似雪的打算,池寧開了口,算是抬了她一手:“大概是不舒服了?先下去休息一下吧。”


    池寧發了話,旁人自是不敢置喙。


    姬似雪和石簪裏的執,同時對池寧投來了一個感激的眼神,然後便匆匆忙忙跑出了舉行儀式的大殿。香火縹緲的堂前,供奉著的法器隱隱褪去了金光。


    原君可惜道:【她再這麽超度下去,就要有烤肉味了。】


    【所以,】池寧猶豫了一下,試著猜測,【您這是想吃烤肉了嗎?】


    原君:【……】


    姬似雪到底想要幹什麽,池寧很快就知道了,她這個人是一刻也不肯消停的。或者說,她早就瞄上了這次的賜福儀式,在應選們集中在神宮監住下沐浴焚香的當晚,就是她實施計劃的真正時機。


    姬似雪不是不想弄死石簪,而是覺得就這麽直接弄死,太不值了。她想了個更加毒辣一些,且能夠一箭雙雕的辦法。


    就在這天晚上,她引石簪去攻擊了也在排序前五裏的鄭應選。


    雖然姬似雪也在前五,但最後“擇三”要的隻是三個人,她不能保證自己的萬無一失,自然是要想辦法讓競爭對手能少一個是一個的。而鄭應選此前一直在與姬似雪找麻煩,早已經讓姬似雪懷恨在心,她不對付她都會免得比較奇怪。


    那一晚,神宮監金光大盛,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在一片電閃雷鳴中,原君出手救下了垂亡之際的鄭應選,而神宮監的道士宦官則趁機一舉擊碎了姬似雪的石簪。


    姬似雪跌坐在地,臉『色』蒼白,好一會兒後才劫後餘生地號啕大哭了起來,仿佛她受了多大的委屈。


    隻有很少的人心裏清楚,姬似雪就是故意的。


    這是一頭已經開始變得不再那麽受控製的野獸。池寧遺憾地歎了一口氣,如果找不到製衡姬似雪的辦法,他大概就要放棄這顆好用的棋子了。


    ***


    不遠處的京郊,一個失足跌落山崖的小娘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對眼前的巫昇弱弱地道:“是您救了我嗎?”


    巫昇麵無表情地點點頭,應該算吧,他深夜在寺中感應到有生命的氣息在消散,本想來帶著祝梁來救人的,卻還是晚了一步。這人求死之心還是十分強烈的,根本沒給別人救她的機會,隻是,奇怪的事就這麽發生了。


    在生命氣息消散後的刹那,她竟然又還魂了。


    “我叫……我什麽都不記得了,隻記得自己叫姬簪,對恩人無以為報……”姬似雪的石簪也不是好惹的,在最後還是給了她一個逃脫的機會,讓她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和一個死人融合了。


    她決定從今天開始叫姬簪了,記住這一回的教訓,好狠狠地報複回去!


    不過在此之前,姬簪想著,她得先解決了眼前這兩個麻煩又多事的女人。倒不是殺人,她現在已經變成了普通人,沒那個本事了。隻是救命之恩很麻煩,她想賴賬!你們救的是這個身體以前的主人,與我姬簪何幹?


    “不,你可以報。”巫昇打斷了姬簪的話,轉頭問一身女裝的祝梁,“她,好看?池大人,要嗎?”


    巫昇說得斷斷續續,祝梁卻還是憑借多日的相處,明白了巫昇的意思。還別說,眼前這女子的容貌,美豔得竟不輸於他,是池寧想要的那種禍國妖妃。祝梁不甘心地點了點頭。


    巫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盡可能地對姬簪解釋:“你要報答,我,我要報答,池大人。你,幫池大人。”


    “您說的池大人,是東廠的那位嗎?”姬簪因這個名字而停下了自己的算計。


    巫昇點了點頭:“大人需要美人,給祝的信裏這麽說。”


    “請一定要讓我報答這份恩情。”姬簪一點點地勾起了一個危險的微笑,遙望京城的方向。姬似雪,沒想到吧,我們並不會分別很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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