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原君變成的木偶娃娃,讓池寧想起了詩聖的一首詩,“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說得直白點就是這娃娃山眉海目,幾可入畫,烏黑的長發搭在紫『色』的長袍之外,更顯邪氣張揚、顛倒乾坤的氣質,若幻化成人,頃刻間便可輕鬆捕獲無數閨閣小姐的芳心。


    池寧隻能說,原君的審美真不錯,若這麽好看的人真實存在,池寧都無法保證他還會不會在專注搞事業的同時,再生出一點旁的心動。


    當然,鑒於對方目前隻是個硬邦邦的木偶,池寧還是能夠保持住心如止水的。


    他反而有點困擾地道:【好看是好看,但這麽捧著您,我會顯得有點娘們兮兮的啊。】誰家像他這麽大的人還玩娃娃的?


    原君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邪神,在另辟蹊徑尋找反駁角度方麵的造詣更是早已經修煉到了滿級:【你不覺得用“娘們兮兮”來形容一個人,是一種對女『性』的不尊重嗎?誰還不是娘生爹養的了?娘怎麽了?】


    池寧縱使再巧舌如簧,也不知道該怎麽反駁這樣的話。他知道原君這麽說的目的不純,但也不能否認原君說的就是錯的。


    【……我隻是因為大家都這麽說習慣了,我沒有那個意思的。】池寧隻能這麽反駁。


    【意識到了就還是好孩子。】原君主動讓步,不再不依不饒。因為他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極具鬥爭精神的池寧,不動嘴,改動手了。


    聞世子作為旁觀者,震驚地目睹了全程——池寧試圖把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的精致木偶,綁在原本該是係玉佩、香囊的長穗宮絛上。木偶身上沒有孔,穿不了絛子上的絲帶。但這卻並沒有難倒池寧,他直接用絛子的一頭把木偶攔腰給打了個死結,垂在了腰帶之下。微風吹過,帶不起絲毫的流蘇搖曳。


    說實話……


    從遠處看,一個大男人隨身攜帶這麽一個醒目的木偶,更幼稚了。但池寧卻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目光,因為他也已經不打算要臉了,眼神中甚至還有著對木偶的挑釁,來啊,鬥下去啊!


    原君:【……】讓蒼天知道我認輸。


    吳二娘子那邊,則終於討得了愛人綰綰的諒解:“那是靜王世子的相親對象,我怎麽敢對未來的靜王世子妃不敬嘛?再說了,那個是男人呀,你知道我的,我不喜歡男人的,再漂亮也沒用。”


    綰綰秋波流轉,團扇掩麵,最終還是被說服了,因為吳二對男人是真的不行。


    靜王府的宦官最終把這紅衣的“姑娘”,黑袍的“公子”,都請去了涼亭一敘。


    吳二娘子龍行虎步而來,大大方方的見禮,壓低聲音說話時,還真有那麽幾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味道,就是化名用得十分敷衍:“在下吳二,還未請教?”


    駙馬聽後急得抓耳撓腮,都想給他妹妹跪下了。你這是去相親,還是去拜把子啊?!


    長樂公主斜了眼皇帝不急太監急的駙馬,忍不住諷了句:“真這麽著急,不如你去替她相親啊。”


    駙馬卻恍然大悟:“對吼!”


    長樂公主:“……”


    紅衣烈烈的“姑娘”,也直接走過來在石凳上坐下,毫不介意柳林苑內其他人或試探或驚訝的目光,畢竟他是個男的啊。他的聲音一如他美豔不可方物的外貌,大膽又熱烈:“我叫祝梁,祝英台的祝,梁山伯的梁。是不是很好記?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你們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這位竟不是李家男扮女裝的嫡子嗎?世子忍不住看向池寧。


    池寧也以為這是李公子啊,要不然他為什麽要邀請對方?結果卻搞錯了。幸好,也不算錯得離譜,因為對方也算是半個“熟人”,有同樣在世子妃的候選名單上。


    池寧對兩人拱手,點頭示意:“吳二公子,祝教主。我是池寧,這是我的好友懷古,相逢即是有緣,很榮幸能在今天見到兩位人中龍鳳。”


    池寧刻意用“教主”二字,是想要提醒聞懷古。


    結果……


    吳二娘子以為池寧的意思是,雖然來錯人了,但這人池寧也認識,不用害怕。


    祝梁則覺得池寧是在說,他哪怕不認識他,也是知道他一些底細的,希望他能夠老實點,不要輕舉妄動。


    隻有真正被提醒的聞世子,還在狀況外:“什麽教主?”


    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直至真正的李家嫡子和李家後宅一群鶯鶯燕燕的女眷走入了這個畫麵。李家是突然決定出遊的,準備得甚是慌『亂』匆忙,但還是來了。因為李家最難搞的老太太下了令,她被仙人托了夢,今日必來柳林苑。


    李家秀外慧中的大“姑娘”李玉,也拿老太太沒辦法,隻能反過來寬解眾人,以孝為重,況且難得能出來一趟,多好啊。


    隻有李玉自己知道,他一路刻意引著她們來東門,到底是為了什麽。


    今早有一張紙條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出現在了他的枕邊。而隨後發生的一切,都應驗了紙條上所說的東西,讓報仇心切的他,不得不應邀來冒一回險。


    相比膚白貌美大長腿,但身姿過於高挑好似胡姬的祝梁,這位李公子更像是個姑娘,不僅人美聲甜,身量不高不低,更難得的是那一身腹有詩書氣自華的才情,還有她仿佛像是拿著禮儀標尺比出來的行為舉止,妥妥兒的大家閨秀。


    李家人這麽一路走來,就沒有年輕的兒郎不想多看兩眼李玉的。吳二娘子看到李玉後,眼睛也亮了不少,沒什麽其他意思,單純的愛美之心。


    李玉在見到涼亭裏夠打一桌麻將的陣容時,也是心下一驚,有點沒搞明白這是怎麽樣一個發展。


    在王府的人上前邀請後,李玉沉『吟』片刻,最終還是壓下了胡『亂』的猜測,款動蓮足走了過來,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聽到這才是李家的公子後,吳二娘子肉眼可見地萎了下去。男人,她真的不行啊。


    被拴在池寧腰上好一陣子不想說話的原君,倒是再次來了興趣:【一桌五個人,除了你,看上去是兩男兩女,實則是三男一女……】人類果然很有意思啊。


    一場相親大會,就這麽磕磕絆絆地進行了下去,至於有幾個當事人明確地知道他們在相親,那就隻有他們自己知道了。


    池寧見眾人聊得不錯,就借口買餛飩離了席。


    以及,是的,柳林苑這個本應該莊嚴肅穆的皇家園林,在這種草長鶯飛、攜家出遊的好時節,總是格外地具有人間煙火氣息,叫賣特別多。最好吃的便莫過於鮑師傅餛飩,小攤上自備爐火,鍋碗瓢盆齊全,兩口子手藝了得,又是熱菜又是熱酒,一年裏有大半都不用開張,隻這一個春季從柳林苑掙得的銀錢就足夠生活。


    池寧早就聽他師兄江之為說過這餛飩如何如何好吃,今日有機會自然是要來大快朵頤一番的。


    餛飩皮薄肉多,湯鮮味美,食指大動一碗下去,池寧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升華了。


    真的!很好吃!


    等池寧吃完餛飩再回來的時候,相親宴已經結束了,隻剩下了明麵上一身男裝的吳二,還大咧咧地坐在那裏,她已與聞世子稱兄道弟起來:“看不出來啊,兄弟,一次見三個,高手啊,佩服佩服!”


    聞純情-欲哭無淚,他不是,他沒有,他……


    最終還是駙馬實在是看不下去,強行來帶走了自家妹妹,遠遠的好像還能聽到這對兄妹拌嘴:“你這個樣子,人家世子還怎麽願意和你繼續談?”“我哪個樣子了?你都準備騙婚了,我還不能讓人家知道一下我的底細?”


    駙馬每一天都要在心裏和妹妹斷交一萬次,才能將這段親情延續下去。


    趕在城門關閉之前,池寧把聞懷古安安全全地送回了靜王府。一直到王府門前,池寧才問了句:“您看上誰了嗎?”


    聞懷古做了一路的心理準備,打了不知道多少的腹稿,用以應對池寧會有的問題。但當池寧真的這麽問了之後,他還是說得有些不太流暢,差點咬到舌頭:“吳二娘子爽直,祝、祝‘姑娘’美豔,李‘姑娘’知書達理,我、我、我……”


    【他都想要。】原君翻譯再次上線,【嘖,男人。】


    池寧也不再為難老實人,打開天窗說亮話:“您是真的想都娶啊,還是隻是想借此機會幫他們一把?”


    聞懷古大吃一驚,他簡單得就像是一本隨時可以翻開的書,就差在腦門上寫下“你怎麽又猜到了”,嘴上還要說:“不是,我就是都喜歡,不知道該怎麽做決定。”


    池寧長歎了一口氣,明明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還想著要普度眾生呢:“您可要想明白了,您接下來的回答,很可能會決定我該怎麽給您出主意。”


    聞懷古與池寧對視半晌,這才認命,把自己的心路曆程和盤托出:“我,確實是想幫他們,我是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但我知道,在看到那張紙上記錄的東西時,我想幫他們,很想,包括其他幾個還沒有見到的。”


    好比楚地那個飽受苦難的寨子。


    池寧抬頭看著聞懷古,對方的眼睛裏,藏著池寧已經很多年未曾在其他人眼中見過的赤子之心。


    “我真的不是犯傻,我想過的,我可以幫他們,都不需要我付出什麽,隻要我和他們成婚就可以了。我絕對不會影響你和我爹的計劃的,我……”聞懷古急得快哭了,卻還是十分堅持,“我沒想過拯救世界。我隻是、是想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俯仰天地,無愧於心。”


    簡單來說就是,能幫一個,是一個。


    池寧知道他應該特別冷酷地拒絕聞懷古,讓這個理想主義者醒醒,但最後他說的卻是:“如果咱們生活在一個話本子裏,那您一定是那個主角。”


    而我……


    就是讓主角實現願望的金靠山啊。


    隻不過,實現願望的方式有很多種,不一定非要犧牲自己的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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