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張紙非常奇妙,手感厚重,卻又分明薄如蟬翼,不知是用何種材料製成,泛著一種玉般的光澤。而墨水則更是神異,其間有絲絲縷縷的金光隱現,隨著筆鋒所向散發出淡淡光暈。


    字成之後,忽而有一道淩厲氣勢透紙而出,烏四不及躲閃,慌忙之間,被削去一縷發絲,悠悠揚揚地落到了地上。


    多餘的力量溢出之後,字符在紙上穩定下來。但依然有些飄忽,烏四暗暗歎口氣。看來,是自己水平不夠,遠遠沒有達到收放自如的境界。


    而這個空間內的另一個存在,卻忍不住為他的天賦暗暗稱奇。


    跟烏四猜想的恰恰相反,他不是寫得太差,而是太好,好到超出了紙墨的承載能力,導致一部分力量超出了控製。


    學習的速度如此之快,領悟力也如此之強,隻可惜生在當今,若是出生於上古,必能成為一代呼風喚雨的大巫。


    烏四小心翼翼地拈著那張紙,將它舉到屏障之前,往上一貼。


    嗤啦——


    仿佛布帛破裂的聲音傳來,烏四臉上一喜,接著,卻好像發現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樣,猛地往前一撲。


    他發現了什麽?


    原本還在觀望著的家夥坐不住了,她急急忙忙湊上前去,可沒走幾步,卻發現自己的雙腳居然像被什麽吸住了一樣,動作遲緩了不少。仔細一看,地麵哪裏還是原來的石磚,分明變成了一大片泥潭。


    糟糕,中計了!


    她急速後退,可沒走兩步,卻被兩邊激射而來的冰柱打了個正著。不過這點小伎倆還難不住她,她心念一轉,雙手便放出熊熊烈火烤化冰柱。


    然而,冰化成水,卻催化泥潭中植物萌發,反而將她更緊地纏住。她原本是無形無體的存在,可上古字符卻能完全無視肉體與靈魂的區別,雖然這些不過是一連串的雕蟲小技,可到底讓她暴露了行跡。


    烏四已經恢複了一臉淡然,正站在書架旁望著她。雖然他目光灼灼,好像真的看到了她一樣,可她卻很清楚,這家夥壓根就什麽都沒看見——他的眼睛一直往她頭頂上瞄,顯然是不清楚她究竟長得什麽樣。


    “你是誰?究竟有什麽目的?”烏四沉聲問,氣勢非常能唬人。


    她歎了口氣,回答道:“別緊張,我隻是一個遊魂。”


    這語氣非常平和,甚至還帶了些友好。然而,烏四聽到她的聲音,臉色卻是猛然一變:“寧未初?!”


    “你認識那個小姑娘?”她饒有興趣地問,語氣中漸漸帶了幾分悵然,“原來她叫這個名字麽……”


    烏四平靜下來,他發現,雖然這個自稱“遊魂”的家夥聲音同寧未初一模一樣,但她語氣中的滄桑卻不是一個小女孩能有的。


    遊魂漸漸顯形,她長得也跟寧未初一模一樣,隻是身體略帶透明,而那雙眼眸也與稚嫩的麵容極不相稱,似是看盡了世間的滄海桑田,盛著人世無盡的智慧。


    烏四敏銳地察覺到,她同這座塔之間似乎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你是……這座塔的塔靈?”烏四遲疑地問。


    她顯然沒有理解烏四的意思,搖搖頭,道:“我是這座塔的守衛者,也是它最初的創造者。”


    這個來頭可就大了。烏四想。根據書裏的記載,最初創造傳承之塔的,可是魔界最厲害的強者。


    這樣想著,他不禁提起十二萬分的警惕,以防止她突然發難。


    “你不必如此提防。”她說,“我不是你的敵人。在之前的考驗中,我幫助了你,不是嗎?”


    烏四想起了牆上的字,突然掉下來的筆,還有心情煩亂時恰好響起的鈴鐺聲。可他的戒心非但並沒有被解除,反而因為這些看似善意的舉動而更加強烈了。


    “說出你的目的。”烏四謹慎地望著她,“你為什麽要幫我?”


    “因為你是近五百年來第一個進入傳承之塔的純人。”她說,“我的力量已經不足,不一定能再等下一個五百年了。”


    又是純人。烏四想。一開始,秦錚故意沒跟他解釋這個詞的意思,可隨著日子的推移,他也漸漸猜了出來。


    魔界中絕大多數類人生物都有著魔獸的血統,而純人則是不含絲毫異類血統的廢物。他們沒有任何特殊的力量,也不具備強悍的血脈,除了長相美麗之外,幾乎沒有任何長處。因此,純人常被當成玩物豢養。而隨著貴族的追捧,價格倒是一直居高不下。


    烏四在想事情,而她又很久沒有跟活物說過話,倒是不太習慣。兩人幹瞪了一會兒眼睛,烏四輕咳一聲,主動發問道:“這位……前輩,純人莫非是有什麽特異之處?”


    “你知道魔界中人為什麽會擁有魔獸血統嗎?”


    這個烏四倒是知道,因為他剛剛從書裏看到了:“因為兩界分離之後,魔界人生存不易,便從已經發生異變的魔獸中提取精血,改變了自身的血脈。”


    “不錯,明麵上的記載是這樣的。”她點了點頭,雙眸中卻劃過一絲蒼涼,“但事實上,這件事的背後卻不那麽平和。”


    烏四心中微訝,卻沒有插話,而是繼續聽她往下講。


    “我最初建立傳承之塔,不僅是希望能將上古大巫之術傳承下去,還因為當時的人族幾近滅絕,我想給人族留下一個火種。”說到這裏,她歎了口氣,“可惜事與願違,聚集帶來了混亂。獸人與純人互相仇視,彼此廝殺。最後,獸人一族的首領占據了試煉之間,以生命為代價,詛咒所有通過出口的純人灰飛煙滅。純人嚐試了很久,依然無法解開。漸漸地,純人巫者越來越少,獸人巫者卻越來越多,兩方的差距被徹底拉大了。”


    “前輩,既然獸人巫者可以進行詛咒,難道就沒有人會解咒嗎?”烏四已經聽出來了,如果這一關還在,自己恐怕是過不去的。


    她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隻是微微一笑:“你放心,給你講這個故事,隻是為了說明純人與獸人持久地對峙。我不可能冒險將生命交付給一名獸人。至於這個詛咒,它如今已經被削弱了,憑我現在的力量,就可以將你安全傳送到上麵的樓層中。”


    看來,重點馬上就要到了。


    “我需要做什麽?”烏四一邊琢磨著,一邊問道,“如果是要殺光獸人,那樣太不現實,也根本不可能做到。”


    她似乎覺得這個假設很好笑,便哈哈笑了幾聲:“不用那麽緊張,我不會讓你做這種事的,我隻是希望你能在掌握第二十五層的知識之後,用你的血為我造一具最適合的身體。”


    烏四馬上想到了寧未初:“你原來的身體呢?”


    她眨眨眼:“被一名小朋友占據了。如果不是我躲在這裏,也會同其它靈魂一起,在時空逆流中被碾為塵埃。”


    烏四皺了皺眉:“不對,你在這裏被關了五百年,可寧未初……”他忽然想到什麽,便閉上了嘴,半響後方問道:“你說的時空逆流,是什麽意思?”


    她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這也是我要告訴你的。限於規則,我無法透露太多,但現在流淌著的時間長河並不是最初的那條,無數石子亂投而下,已經深切影響到了河的流向。”


    這意思是在說穿越者和重生者嗎?烏四思索著,因為他們人數眾多,所以對世界的時間也產生了一定影響,唔,這倒是很新奇……


    “如果我沒有發現你,你打算什麽時候出來?”烏四突然問。


    “哈哈,當然是你第三關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她狡黠地笑了,“如果是那時,你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東拉西扯地向我提問。”


    這個遊魂提出的要求並不過分,而且又是順路,雖然懷疑她並沒有將真實目的全盤托出,但能解決最關鍵的出塔問題,烏四的心情還是好了很多,最後一口答應了下來。


    “你現在就可以將我傳送到第十層嗎?”烏四問,他現在想先去跟秦錚報個信。


    她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為何不先將書看完呢?試煉之間的每一本書都隻出現一次,如果出去了,可是沒有第二次機會進來的。”


    現在的她已經附在了烏四的一根手指頭上,烏四雖然不知道這樣做視線如何,但目前來看,至少她表現得適應良好。


    既然是傳承之塔頭頭的建議,還是需要任何考慮一下的。因此,烏四隻好在心中對秦錚暗道一聲抱歉,率先將後兩排書架的內容記了下來。


    最後的這部分知識便是關於字形的。一看之下,烏四才明白自己之前誤打誤撞是多麽幸運。


    原來,真正要能發揮出每個字符的力量,不僅要理解其神韻精髓所在,字的結構也是重中之重。上古文字的每一部分都有其意義,而將它們聯合起來的文字,絕不是簡單的疊加。


    比如“裂”這個字,雖然在破除屏障時表現不錯,但如果烏四能明白其更深層的意義,知道這個字的來龍去脈,效果便會更加驚人。


    不過,這些就留著以後慢慢琢磨吧。


    烏四合上最後一頁書,將它放回書架,便向遊魂知會一聲。


    “好,我們這就走吧。”


    烏四眼前的一切漸漸淡去,另一種景象變得真實而喧囂。隱約有什麽擋住了視線,烏四眨眨眼,他的麵前站著一名無比俊俏的男子,背後是一副流光雙翼,美得仿若夢幻。


    他低頭看了烏四一會兒,臉上漸漸露出一個熟悉又安心的笑容。


    “我回來了。”烏四低聲道。


    安的軀體裏,秦錚重重應著:“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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