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馳舟醒來之後就有些迷迷瞪瞪的,他既不記得自己叫什麽,也記不清楚自己從哪裏來,甚至連字怎麽認都忘了。烏四疑心是他倒下去的時候撞到腦子,把自己給弄傻了。


    “其實……我覺得自己好像失憶了。”於馳舟用左手輕巧地一撐,腰腿同時發力——卻笨手笨腳地栽回了墊子上。


    “我怎麽這麽重!”他小聲驚呼了一聲,不可思議地瞪著自己的胳膊,又費了半天勁才找回使用自己四肢的方法,用正確的姿勢站了起來。


    烏四懷疑地看著他,這件事前世並沒有發生過,他也不熟悉於馳舟,或許這小子原本就是這麽一副傻樣?


    “看來我忘記了很多事情。”他訕訕笑著,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又不適應似地很快放下了。


    陸煙羅同情地看著他,雖然這家夥是因為嘲笑秦錚才昏倒的,可陸煙羅顯然已經忘了剛才的事,她天性中的善良催促著她對這位倒黴的同窗施以援手:“沒關係的,我們會將關於你的事情全部告訴你的——對了,你已經不記得我們了吧?”


    於馳舟先是輕聲道過謝,又摸摸自己的鼻梁,表情黯然地搖了搖頭。


    “唉,這可就麻煩啦。”秦錚在旁邊搖頭歎氣——不過,雖然他的語氣非常沉重,但烏四疑心這裏麵並沒有多少真實成分。


    “別擔心,我們大家都會幫助你的。”陳奕書認真道,“雖然我們認識才不到三天……”


    “但同窗之誼絕不會因此受到影響!”秦錚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


    “啊……哈,那就謝謝你們了。”


    拋下團結友愛的年輕人們,烏四悄然離開了這感人的一幕。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心裏怪怪的,好像自己忽略了什麽盤踞在課室內的某種不對勁的東西。


    一路上,烏四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仔細回憶了一遍方才發生的一切,從於馳舟突然昏倒,到再度醒來,除了中間很短的時間之外,於馳舟的一切都暴露在自己的監視中,按理是不會有出任何問題的可能。


    然而,如果拋開這些理性的分析,他最先在於馳舟身上感到的,是一種奇異的違和感。雖然他醒過來之後的話不多,可無論是字裏行間的怪異,對自己身體的不熟悉,都讓人不得不起疑心。


    前世的經曆讓烏四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覺,比起他的對手和敵人,他的實力並不強大,也不像他們擁有運籌帷幄的智慧,在相當長的時間內,他所依仗的,就是這一點趨利避害的本能。


    在於馳舟身上,一定有什麽事情發生了。


    雖然現在還沒有證據,但烏四已經決心加強對“於馳舟”的關注,等待他露出馬腳的一刻。作為一個前臥底,他深知這項工作不僅需要注意力、觀察力,還有缺不了一點特殊的手段——一種能隱秘監控而不被察覺的小手段。


    不巧的是,這些他剛好一應俱全。


    沒有立刻返回小院,烏四檢查了一遍剛買到的蠱皿與引蟲香,信步來到劍指山南峰西北角的山坳。


    一轉過山路,空氣中便彌漫出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冷風刮過耳際,留下點嘶嘶的顫音,像是一條吐信的毒蛇,讓人心裏無端生涼。


    與別處不同,這裏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兩峰之間的山坳陰森幽暗,既沒有明媚的日光,也沒有仙草靈花的清香,密密麻麻的洞穴分布在茂密陰沉的樹林裏,更添了森森鬼氣。


    這塊地方向來少有人至,不單是因為環境惡劣,更因為此時烏四耳邊悉悉索索的聲響——這是蛇蟲鼠蟻爬動發出的細小響動,平日隻能在極靜的夜裏聽到一點隱約的動靜。而在這裏,即便是白天,它們也匯聚成了這麽一個鮮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洞穴,樹幹,甚至一粒沙、一塊土下麵,不知道潛藏著多少窺探的眼睛,無數的危機暗伏於一草一木之中,散發著致命的腥甜毒氣。


    不速之客烏四闖入蟲蛇的國度,毫不畏懼自己驚起了海浪般的沙沙聲,他的步伐既堅定又謹慎,向著林子中央緩緩推進。


    一般來說,藏得越深的毒蟲威力越大。而烏四非常清楚,就在這片林子的最中央,居住著一隻七眼七翅蟲,如果能得到這種珍貴的毒蟲煉製成蠱,對自己的墨王蛇狩獵計劃一定大有助益。


    雖然他現在的修為低微,蠱術也剛剛重拾,好在依然有著充裕的時間,足夠他完成馴服。


    不過今天的烏四並未為此而來,他這次的主要目的,是為了煉製踏影蠱。


    踏影蠱可依附於人影之上,察其舉止,聽其聲氣,更能在心念一動間取人性命,對現下的情況來說再合適不過。


    傳影同音陣已經用在了秦錚身上,烏四每日要為此付出不少心神,並無興趣也無精力對另一個人使用同樣的陣法。而利用踏影蠱,他能在千裏之外察覺宿主的行動,更能形成一定牽製,關鍵是省時省力,不易被人察覺。


    要煉製蠱蟲,首先要做的就是捕獲適合的毒蟲。越靠近中央地段,毒蟲的品級就越高,未來能突破的可能性也大。烏四打算走得盡量遠一點。


    空氣中的氣味重了一些,不過還可以忍受。


    烏四又走了兩步,這一回,他立刻感覺自己的腳步有些遲緩,視線也模糊起來。


    數以萬計的毒蟲散發出劇毒的瘴氣,現在的烏四並沒有多少對毒物的抵抗性,每走一步都冒著巨大的風險。


    運起靈力,他祛除掉體內毒素,又分出薄薄一層護住全身,繼續向前邁進。


    沙沙聲越來越大了,空氣逐漸變得黏膩沉重,像是在泥潭中跋涉,稍不留神就會是滅頂之災。


    耳邊傳來不詳的滋滋聲響,烏四清楚那是自己的靈力正在被腐蝕。他咬牙又走了兩步,終於是支持不住地停了下來。


    九步,他僅僅走了九步而已。


    烏四隻得苦笑,他沒想到自己現在居然如此不濟,甚至連十步都走不到。


    計劃必須加快了。


    撤去靈力,烏四讓自己暴露在劇毒的瘴氣中,一邊分心指揮靈力融合經脈中的毒素,一邊從乾坤袋內取出一把引蟲香,在地上插了一圈,隻留出一個口子,將蠱皿擺在了正當中。


    做著這一切的時候,他的皮膚被毒氣腐蝕得滋滋作響,不斷露出血肉,又很快在靈力的作用下完好如初。這個過程不斷重複,好像是一場沒有盡頭的淩遲。


    這是烏四獨創的方法,雖然既蠢又危險,但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積累對蠱毒的抗性。疼痛會讓他的身體記住每一種毒的特性,強行讓這一切成為習慣——就是疼了點。


    好在烏四很習慣忍耐疼痛,就算是現在好像有一把很鈍的小刀子在反複割剮著他全身的血肉,他也能做到無動於衷。


    引蟲香冉冉升起,乳白色的煙霧散入樹林,激起一陣蟲蛇嘶鳴。烏四很快聽見許多細小的擦過樹葉的聲音,它們被這誘人的香氣吸引,正構成一股黑色的海浪,向潮水一樣向他湧來。


    忽的,周圍暗了下去,可並不是烏雲遮住天空。


    嗡嗡的振翅聲響起,烏四微微抬頭,看到一片鋪天蓋地的蟲霧。


    地麵也在微微顫動,一滴不知何時積存的露水從草葉上劃下,落入地麵上肉眼不可見的小孔。


    一條金幻蛇被一隻鼇蛛切斷了腦袋。斷口處冒出一團潔白的白玉蠶,一口啃食掉鼇蛛的半個肚子。還在咀嚼著戰利品,白玉蠶突然被一隻飛行的蒲公蠅掠走。然而掠食者並沒有來得及享受美餐,一頭更大的獨角蜻蜓已經把它咬成兩截。死裏逃生的獵物落到地上,剛剛蠕動兩下,最後被土裏竄出的一道灰影拉入地下……


    空中,地上,地下,三個地方召開著一場共同的殺戮狂歡,最後的勝者會進入被引蟲香環繞的天堂,被烏四製成害人的利器!


    烏四看著這一切,原本還在分析著被吸引來的毒蟲種類與分布地區,然而看著看著,他的呼吸漸漸困難起來。


    是瘴氣的問題嗎?


    不,他的靈力依然運行良好,皮膚上的疼痛真切劇烈,並沒有被毒素麻痹的趨勢。


    烏四心裏冷靜地分析著一切,可呼吸卻越來越困難。不僅僅如此,他的臉色發白,額頭冒出了冷汗,手腳止不住地顫抖,大腦漸漸變成一片空白。


    眼前似曾相識的一幕勾起了被刻意掩埋的記憶——鋪天蓋地的蟲蛇,求死不能的絕望,萬蠱噬心的痛苦……


    我在恐懼。


    烏四運用自己少得可憐的理智,得出了這個可笑又可悲的結論。


    他在害怕,他怕的不行。因為他曾經被活生生一口一口蠶食得連根骨頭都不剩,所以他現在隻是呆呆站在這裏,連動都不敢動,渾身發抖得像個可憐蟲。


    就像之前那樣,就像他死的時候那樣,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動靜,沒有引起一點一滴的在意。就像他活著的時候那樣,龜縮在陰暗一隅,人人避之唯恐不及,隻有更加可憎的蟲蛇與他為伴。


    就這樣,烏四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毫無抵抗之力地讓恐懼將他徹底淹沒。


    直到——


    “烏管事……烏四!!!”


    仿若一聲雷霆劃過夜空,破曉時分的第一道陽光斬斷厚厚的黑暗,將一絲光明射到大地上。


    有人在呼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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