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漸深了。


    與此同時,距離仰月山莊幾百裏之外的一個朝廷的異姓王的府邸裏。


    躲藏多日的寂月教主晏無涯聽完了自己手下人的回報,當即就痛快地仰天大笑了起來。


    之前他也不過是聽過一耳朵,他養的那條心狠手辣,冷酷無情,不擇手段,名為晏行之的狗兒子,竟然意外有了一個妻子。並且在鬼嘯崖一戰中,他的妻子毫不猶豫地隨他一起跳了崖。在懸崖之下,甚至還願意為了晏行之獨自一人引走了他派過去搜捕的人,這才叫淬骨之毒毒發的晏行之從他天羅地網的搜捕中逃了出去。


    再然後,他埋伏在仰月山莊的死士們傳回來的消息便是,晏行之的這位小嬌妻好像中了什麽無解的劇毒,據說還是因為晏行之特意算計的,且算計之後他好像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這般一分析,存了心思賭一把的晏無涯,直接將百淬無相功的分命篇給他的好義子留了下來。


    東西他倒是沒給假的,畢竟到底“父子”一場。可不是假的不代表是完整無缺的,命豈是這麽好分的,一個不留意,那可是連整條命都保不住的,更別說他保留下來的這部分羊皮紙上可是清楚地記載著一旦決定分命,武功內力便會日漸下降,直至降成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才會再次否極泰來。


    決定將分命篇留給晏行之,他便決定讓底下的暗樁時時關注著晏行之的一舉一動,熟料竟然真的得到了對方毫不遲疑地開始收集起分命篇所需要的種種毒蟲毒草來。


    原本晏無涯以為自己這麽多年來已經足夠了解他這個無情無義的“好兒子”了,這麽一看,他還是有些不夠了解他啊,真想不到,他還是個癡情種?


    哈哈哈哈哈……


    晏無涯再次快意地笑了起來,可即便是大笑著,男人眼中也始終閃爍著殘酷血腥的光芒。


    畢竟,作為主人,卻被養了這麽多年的一條狗反咬一口的滋味實在是太不好受了。


    狗咬了他怎麽辦?


    當然是要將其剝皮抽筋,剔骨吸髓方能消除他的心頭之恨。


    一想到這裏,晏無涯的手用力捏住了他椅子的把手,很快,暗紅色的木屑便簌簌地從他掌中落了下來。


    “你們幾個,過來。傳話下去……”


    他的下一步計劃可以展開了。


    否極泰來,否極泰來,他要的就是要在他否極之時,永遠也等不到他的泰來!


    很快,江湖上,市井中,門派內,各種客棧、酒館甚至是供人歇息的茶水攤上都流傳起這樣的傳言來。


    “哎哎,你們聽說過了嗎?”


    “你要說的可是仰月山莊的晏行之晏莊主……”


    “你們也知道了?真沒想到那眼晏行之竟然是寂月教主的義子,不僅如此,就連仰月山莊也是在魔教的扶持下建立起來的,看著光風霽月,其實他根本就是魔教安插在我們正道勢力的一根釘子,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


    “什麽?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晏莊主他竟然……”


    “被空山派、食神莊等大門派俘虜的魔教妖人們親口承認的還能有假?這江湖上的勢力,除了他的仰月山莊,基本都是老派的勢力,就這樣,他還能在其中殺出一條血路來,近些年來就連公認武林第一的空山派,他都能壓上一頭,要說裏頭沒貓膩,誰會信?”


    “聽聞鬼嘯崖一役,晏行之直接將我們正派的部署全都在背地裏告知了魔教中人,這才害得整個正派勢力,元氣大傷,連姑射派的掌門都意外戰死了……”


    “可我聽說鬼嘯崖一戰中,魔教也沒討到什麽好吧,後來甚至連老巢都被晏行之給端了,怎麽會……”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這位仰月莊主的野心大得很,他啊,可是意圖取代魔教,讓他的仰月山莊一躍成為江湖最大的勢力,然後稱霸武林,坐上那天下第一的位置。”


    “可不是,晏賊的心思,現在江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不然為何鬼嘯崖一戰後,隻有他的仰月山莊損傷最小,且在占領了魔教之後,他的人不允許其他任何的勢力靠近魔教總壇一步。聽聞,其他六大勢力因為不忿晏行之的所作所為,正私下商議著要一起去往雲霧山去找他問個清楚呢!想必要不了多久,才穩定不了多久的江湖就又要生出波瀾了……”


    “唉……”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江湖上各個小角落裏流傳著,愈演愈烈,就像是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背後不停地煽風點火著。


    與此同時,空山派。


    方雲揚的一眾師兄弟們看著剛從方雲揚屋子裏蒼白著臉走出來的迦葉老人,當即便一擁而上,七嘴八舌地就開始詢問了起來。


    “師父,師兄如何了?”


    “真的,真的就沒解決的辦法了嗎?您不常說,師兄的天資與根骨向來是我們這一幫師兄弟當中最好的嗎?他的丹田真的徹底毀了,以後再也無法習武了嗎?”


    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小,來到空山派後,差不多就是方雲揚一手教出來的娃娃臉少年,哽咽著這麽問道。


    其實自從上一次在成親當日被晏行之帶走棠寧之後,方雲揚的丹田就已經因為走火入魔傷過一回,丹田這個位置,對於習武之人來說,那是比心髒還要重要的位置,沒了丹田的習武之人,與廢人無誤。


    偏偏後來的青葉村,他因為悲傷過度,急怒攻心,內力暴動,再次走火入魔,這一次因為沒能及時救治,方雲揚的丹田徹底被毀,武功盡廢不說,恐怕以後都不能再習武了。


    待這娃娃臉少年一問完,就看到自家師父一臉惋惜悵然地輕搖了搖頭。


    他當即就紅了眼,“我去仰月山莊找那棠寧去!我要問問她到底還要將大師兄折辱到什麽地步?成親當日拋棄了大師兄,跟那無恥狗賊晏行之跑了不說,在我們後來找到大師兄的青葉村,聽村民說那段時間與大師兄在一起的人也是她,大師兄到底哪兒對不起她了,為何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這般磋磨他!”


    這人一說完,轉身剛要氣勢洶洶地往山下跑去,還是迦葉老人見機不對,連忙喊人將不甘不願的他按住了。


    見狀,另一個年紀較大的男子也緩緩開了口,“我看啊,怕是大師兄愛慘了她了,你們難道沒聽到大師兄昏迷的這段時間內,口中就沒有停過,呼喚寧寧二字嗎?唉,情之一字,最是傷人。”


    他這麽說完,眾人看著一側方雲揚的房間,俱都沉默不語了起來。


    又一人忽的義憤填膺地開了口,“依我看,最可惡的便是那仰月莊主晏行之,江湖上的傳聞你們應該都已經聽到了是不是?他竟然一直都是魔教的探子,幸虧當年他沒留在我們空山派,不然現在空山派恐怕都該是他一個人的天下了。師父,這次由姑射派牽頭的八月十五雲霧山一行,我們空山派也會同去的對不對?”


    聞言,迦葉老人深籲了一口氣,“鬼嘯崖一役,你們的四師叔,被人一劍斷了右臂,更有無無數的空山弟子死在了那一場大戰中,此次雲霧山一行,我們自當要去問個清楚明白,決不能讓派內的弟子枉死!”


    “嗯!”


    他們用力點了點頭。


    正是這時,眾人身後的房門突然被人從裏頭輕輕推了開來,一襲白衣,臉色蒼白而憔悴的方雲揚正站在門內朝他們看了過來。


    “大師兄!”


    一見到方雲揚,這幫人便忙不迭地這麽喊道。


    方雲揚隻微微衝他們點頭示意了下,然後徑直朝迦葉老人看來,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撲通一聲便朝他的師父跪了下來。


    “請師父準許徒兒此次與你們一同去往那雲霧山仰月山莊。”


    “大師兄,可你……”


    其他人看著這樣的方雲揚,俱都有些心生擔憂起來,畢竟以方雲揚現在的身體,要是雲霧山上大家打了起來,恐怕……


    方雲揚這邊卻隻是目不轉睛地望著迦葉老人,麵露哀切懇求之色。


    見狀,迦葉老人在心中重重地歎了一口氣之後,便讓人將他扶了起來,“罷,罷,罷,如果你真的想一同去,那就去吧,也算是了了你的一樁心事。”


    “謝,師父成全。”


    方雲揚顫抖著聲音地這麽說道。


    另一頭,食神莊。


    霍青青聽完了江湖上所有的所有的傳聞,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傳言中可以一手遮天的人會是她的晏大哥,還有晏大哥竟然是魔教的探子?明明……明明他對她一直都很好,根本看不出……


    肯定,肯定是那個棠寧的錯,她就是個紅顏禍水,不僅毀了方大哥,更讓晏大哥也背上 不仁不義,無恥小人的罪名。


    不管,這次跟隨父親去到那雲霧山莊,她一定要在天下人麵前揭露她裝模作樣,無恥齷齪的另一麵。


    霍青青用力捏緊了拳頭。


    江湖上這所有的紛紛擾擾,就連待在仰月山莊的棠寧都已有所耳聞。隻不過此時她已經沒有什麽心思放在這些江湖傳言上了,反正這些傳言裏傳出來的東西她知道,沒傳出來的東西她也知道。


    如今的棠寧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晏行之身上,因為他好似有些不對勁……


    他的武功,好像正在……下降。


    為此她還特地讓54088幫她勘測了一番,果不其然,晏行之現在的功力簡直連江湖的三流高手都不如了,丹田的位置就像是破了一個肉眼看不見的洞,每天都在往外泄著修為。


    她覺得晏行之的這種情況十有八九是與那個什麽百淬無相功的分命篇有關。


    如今已是八月十四,今晚子時一至,三九之期已結束,晏行之給她分命的這個過程也差不多要到頭了。


    這一天夜晚,可能是由於最後一天的關係,棠寧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被輸送完內力就疲憊地睡著。


    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內力全失,以至於完全壓製不住體內劇痛的晏行之,用力捏著一側的床沿,用力之大,甚至連手指都深深地扣了進去,麵上、身上血肉蠕動不停,肋骨好像在這一刻完全化作了血水。


    但因為知道棠寧沒睡,他依舊用著平靜平穩的聲音,故作輕鬆道,“三九之期將至,寧寧,以後你有什麽打算?”


    說完他不待棠寧作答,就繼續聲音中帶著笑意地說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你必定會立刻離開仰月山莊,離我離得遠遠的,以後……以後說不定都不會出現在我眼前了。我知道……你心裏在恨我怨我,我從不敢祈求你的原諒,更不會阻攔你的離去,待明日天一亮,我便是寫一份和離書予你,然後送你下山,希望……”


    “以後沒有我陪在你的身邊,你也能過得開心恣意快樂,若是在外頭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你隨時都可以過來找我,隻要你需要,我永遠都會在第一時間趕到你的身邊。若是……”


    “寧寧……”


    才這樣在黑暗中輕喚了她一聲,下一秒棠寧就聽到晏行之的聲音再一次低低地響了起來。


    “不要忘了我……”


    他說。


    說完,可能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體內的劇痛,晏行之控製不住地從胸腔裏發出一聲悶哼來。


    真是好一個欲言又止,以退為進,能屈能伸,故作姿態的苦肉計!


    就晏行之這一套又一套,換成一般的小姑娘,甚至是重生過來的原主可能都吃不住,可惜了。


    按照那些晏行之根本沒阻攔她知曉的江湖傳言,明日,也就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時,六大勢力將會齊上雲霧山,前來向晏行之問個清楚明白,偏偏這時候的他又武功全失,葉梟還不見蹤影。


    怎麽看怎麽像是個陰謀?


    當然,不是別人算計晏行之的陰謀,相反,更像是晏行之的一個請君入甕之計。


    請的那個人,讓她想想,這世上能讓晏行之這邊耗費心思,設計陷害,被他恨入骨子裏的,除了那位失蹤之後到現在都沒被人找到的原寂月教主晏無涯,還能有誰。


    而且,就連六大勢力恐怕都在他的算計之中。


    這所謂的江湖傳言傳得這般如火如荼,背後沒有推手是不可能的,說不準晏行之也在裏頭摻和了一手,一方麵為了算計,另一方麵自然是為了方便他賣慘,不然為什麽要讓棠寧意外知曉這些流言蜚語。


    他的意思就是,你看我都這麽慘了,我還在一心一意為你考慮,我剛剛跟你說的話,如果我死了,那就是我的遺言,你要是這麽一走,以後說不定都再也見不到我了,你舍得嗎?


    好一個狗比!


    好感度越高人就越狗!


    為了攻陷棠寧的心現在已經快要無所不用其極了!


    棠寧甚至都有些懷疑,他已經完全算計好了,明日受一些瞧著嚴重的傷勢,再對她來個真情流露,然後說不準就能徹底留下她了。


    對此,如果棠寧自己來說,她舍得,實在太舍得了,晏行之是生是死與她何幹。但她現在是在攻略他,且她的生命到明日卯時正刻,也就是晚上六點整,便會戛然而止。


    她能走嗎?


    不能。


    想到這兒的棠寧即便是一片黑暗當中,也露出了壓抑克製的表情來,隨後聲音故作冰冷地響了起來,“我之前在山莊內培育的一株草藥,明日子時便會徹底成熟,隻要一挪動,就會影響它的藥效,所以我會等它完全成熟之後,後日帶著它一並下山。”


    言下之意,明日我不會走。


    聽到這兒,晏行之眼中精光一閃,隨即緩緩轉過頭來,看著黑暗中棠寧隻有大概輪廓的側臉,心頭就像是浸在一汪春水裏頭,酸酸漲漲的。


    他知道,向來知道,她的心是最軟的。


    所以才總是會被他一算計就算計個準兒。


    寧寧……


    晏行之動了動唇,無聲地喚了她一聲。


    所以,他才這般想緊抓著她,這一生一世都不願鬆開。


    第二日,還未至晌午,大批大批的所謂江湖正道就已經來到了仰月山莊裏頭,與氣勢洶洶的來人不同,晏行之這邊除了一幫又聾又啞的仆人,便隻剩下,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棠寧。


    在這幫人毫不留情地踹開大門時,晏行之正端坐在院子裏,剛剛沏好一壺雨前龍井,才將第一杯茶遞到棠寧的麵前,下一秒茶杯裏晶瑩剔透的茶湯就跟著晃了晃,兩人一並抬起頭來。


    剛好與那些不斷闖進來的六大勢力人士對視到了一起。


    一看到棠寧,空山派這邊,方雲揚的眼睛就再也沒有離開過她的臉,而這一頭的霍青青看到棠寧,下意識地便朝不遠處的方雲揚看去,看到他到現在還目不轉睛地盯著棠寧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她直接用力咬了咬下唇,看向棠寧的眼神愈發怨怒了起來。


    這一頭,看到這幫明顯來者不善的六大勢力,晏行之竟然還有興趣微笑寒暄,“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望見諒。不知諸位今日到訪,有何要事?”


    別的門派還想看看形勢,問問清楚,可失了掌門現今隻有小輩當家的姑射派卻根本顧不上其他,當即就率先一步走出,氣憤難當道,“晏行之,都到了現在,你還在這裏跟我們裝模作樣,你自己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聞言,晏行之抬眸看了他一眼,“哦?我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可否請閣下與我解釋一二?”


    “我們抓回來的魔教妖人們一個個全都已經承認了,你還裝?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晏行之,分明就是寂月教主的徒弟兼義子,這麽多年來,一直埋伏在我們正道勢力當中,給魔教傳遞各種消息。鬼嘯崖一戰,更是將我們所有的部署全都透露給了魔教中人,才使得我們武林正派元氣大傷,我師父也因此命喪鬼嘯崖,晏行之,這罄竹難書的罪行你是認是不認!”


    越說越悲憤的青衣男子,最後竟直接拔劍指向不遠處的晏行之。


    聽到這樣的詰問,晏行之先是輕笑了聲,隨後緩緩開口道,“我,確實是寂月教主晏無涯的徒弟兼義子……”


    幾乎不敢相信當著這麽多人的麵,晏行之竟真的承認了的六大勢力,有幾個脾氣激進的,也跟著一並亮出了自己的武器來。


    “不過……”


    隻是還不待他們動手,晏行之再次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不過我並不是寂月教主埋伏在正道勢力中的細作,恰恰相反,我正是為了鏟除魔教,才特意成為了魔教教主晏無涯的義子,也成為我們正道勢力嵌入魔教當中的一枚釘子。如今,你們也看到了,這麽多年的苦心孤詣,我差不多已經滅了魔教九成的勢力。”


    “你還敢狡辯,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是我們安插在魔教中的一枚釘子,我看你從來都是存心不良!”


    姑射派的青衣男子勢要將晏行之死死釘在恥辱柱上。


    “難道鬼嘯崖一戰還不夠證明嗎?七大派雖然有損耗,可魔教那邊卻更加損失慘重,之後我更是傾盡全力地圍剿了魔教的殘餘勢力,並逼得晏老狗至今不敢露麵。這些都是證據。”


    晏行之不緊不慢道。


    “這些算什麽證據?這些不過隻是證明了你晏行之的狼子野心,意圖稱霸中原武林,成為第二個專橫跋扈的晏無涯罷了!”


    聞言,晏行之頓時輕挑了挑眉,隨後緊盯著那青衣男子,緩緩收斂起嘴角的笑容,“如果這些都無法證明,那麽……”


    “我正是當年被寂月教屠殺了上上下下七十二口的名劍山莊莊主葉鷹之子——葉譽,這個身份,足夠證明我入魔教,從來為的都是報仇雪恨,而非其他原因了嗎?”


    此時的晏行之,臉上早已沒了一點笑意,目光深沉沉的。


    “什麽!”


    一聽到晏行之的自報家門,再加上其他五個勢力的掌門俱都不可置信地朝晏行之看了過來,其中又以迦葉老人的目光最為錯愕。


    “如果你們不信,或許可以問一問空山派的這位方雲揚方師兄,畢竟當年,名劍山莊的破滅也同樣在他的親眼見證下,他甚至還在山莊裏頭與我同住了半月左右,他應該最清楚了。”


    晏行之帶著笑意地看向人群當中的方雲揚。


    聞言,方雲揚的臉色頓時一白,“我……”


    隨後,他深吸了口氣,便與晏行之對視到了一起,“我確實可以證明,晏行之就是當年名劍山莊莊主葉鷹之子,葉譽。”


    聽完他的話,晏行之嘴角的笑痕越發的深了。


    “所以,從始至終,進入魔教,成為晏無涯的義子和徒弟,我都隻是伺機在為當年的名劍山莊報仇罷了。至於鬼嘯崖一戰,我認為,隻要我們想要狠挫魔教,必要的傷亡是缺少不了的,對於姑射派掌門身亡一事,我也感到萬分痛心,可即便不是這一次鬼嘯崖,那也會是下一次的虎嘯崖、龍嘯崖。而在那些死戰中,不是姑射掌門身亡,就會是空山掌門,食神莊主,甚至是我晏行之,傷亡總是無可避免的。”


    晏行之這樣說完後,對麵的六大勢力有絕大一部分竟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來。


    棠寧一看就知道,這些人已經被晏行之給忽悠瘸了,恐怕連最開始的過來的目的都已經被遺忘到了九霄雲外。


    如無意外,今天這一場來勢洶洶的逼宮,恐怕就要這麽不了了之了。


    棠寧才剛想到這裏,下一秒便立刻聽到一陣如同獅吼一般的笑聲在她的耳邊驟然響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聲未落,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閃電般瞬間出現在了晏行之麵前,在所有人都還沒有反應過來之時,一掌便拍在了晏行之的胸口,原先還談笑風生的白衣男人便立刻倒飛了出去。


    “晏行之!”


    棠寧連忙追了過去。


    來人看著晏行之毫無抵擋之力地直接摔倒在地,當即就再次哈哈大笑起來。


    “行之,我的好徒弟,好兒子,為父也是沒想到,素來萬事不經心,心狠手辣,對誰都能下狠手的你,骨子裏竟然是個癡情種,為了這麽個小丫頭,竟然真的練了那百淬無相功的分命篇,哈哈哈,武功全失,烈火焚身,骨肉消融的滋味如何?哈哈哈哈……”


    而這邊重重摔到在地的晏行之偏頭就吐出一口鮮血而來,目光沉沉地看著不遠處的晏無涯,並沒有回答的意思。


    “魔教教主!”


    倒是那些站在門口的正派人士一看到晏無涯,便瞬間全都拔出了隨身的武器,才剛義憤填膺地喊了他一聲,連步子都還沒邁開,竟然一個個地全都臉色一變,癱倒在了地上。


    聽到身後動靜的晏無涯,轉頭,便直接勾起了自己的嘴角,“我這軟筋酥骨散的滋味如何?全天下,隻此一瓶。早在你們上來仰月山莊之前,我就已經命人將其全都灑在了山莊大門上,你們那麽用力地踹門,自然撒了你們所有人一個滿頭滿臉。哎,千萬不能動用內力,動得越多,筋骨越軟,恐怕沒一會兒你們連坐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哈哈哈!”


    “你好卑鄙!”


    人群中的霍青青當即就啐了他一口,熟料下一秒,晏無涯抬起手來,隔空便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臉上,竟直接扇落了她半嘴的牙齒,把霍青青整個人都扇懵了。


    “青青……”


    一旁的食神莊主連忙將驚恐未定的女兒擋在身後。


    徒留安靜如雞的霍青青縮在她父親的身後,連氣都不敢出一聲。


    見狀,晏無涯輕嗤了一聲,“什麽東西?也敢跟我大呼小叫?”


    說完,他再次將頭轉向身後的晏行之,再次笑了,“好徒弟,今天要不是因為你,我恐怕還沒辦法將這六大派的勢力一掃而盡。為了獎勵你,我決定,留你一個全屍!”


    說著他便緩緩往晏行之的身邊走來,“同時,為師再教你最後一句話,那就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你爸爸終究是你爸爸。


    棠寧在心裏將他的話自動轉化成了大白話,看了看不斷靠近的晏無涯,又看了看身旁臉色蒼白的晏無涯,眼中一慌,剛想將他從地上扶起來。


    下一秒,變故突生。


    成百上千根牛毛一般的細針在晏無涯踏上某塊青石板的一瞬,從四麵八方徑直朝他的身上射來。


    幾乎同時,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的黑衣葉梟一劍刺向了他的丹田,緊隨其後的,便是原先還倒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晏行之忽然拔出自己腰間的軟劍,腳尖一點,抬手毫不遲疑地一劍紮進了對方的心髒。


    然後抬起頭,眼神血腥而冷酷地看向距離他不到一尺遠的晏無涯,看著他滿眼的不可置信,輕聲開口道,


    “師父,徒兒也教你一句話,那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上新人趕舊人。你,老了……”


    說完,他緩緩拔出了自己的軟劍,伸手輕推了下麵前灰衣男人的額頭。


    隻聽砰的一聲,男人瞬間倒地,身子微微抽搐,喉嚨裏嗬嗬地喘著粗氣,卻已是進氣多出氣少了。


    便是這時,棠寧毫不猶豫地跟54088交流道,“我記得商場當中有一個道具,名為回光返照,時效十秒是不是?”


    “……是。”


    已經被眼前這一幕幕反轉弄得大腦都有些轉不過來彎的小係統一聽到棠寧的詢問,連忙用力點了點頭。


    “是就行了,我要立刻兌換給……晏無涯!”


    棠寧的眼中滿是驚恐,心裏卻迅疾地下達了指令。


    從上個世界就被棠寧訓練的,不管什麽事兒,聽宿主的就對了的54088立刻幹脆利落地兌換了回光返照的道具,隨後便飛速打入了那晏無涯的體內。


    見晏無涯頭一歪,沒了聲息,晏行之轉過身來,笑著朝棠寧走來,畢竟這種親手手刃滅門仇人的喜事,他第一時間就想與棠寧分享。


    熟料就在晏行之距離棠寧也不過隻有一步之遙時,他突然看見棠寧驚恐地瞪大了雙眼,然後以最快的速度一把衝到他的身邊,將內力耗泄一空,再無任何力量的晏行之猛地往一旁退去。


    “小心……”


    他聽到她遲來的一句提醒。


    轉頭便看到站在他原來位置的棠寧被明明已經死去的晏無涯一掌拍中胸口,整個人如同斷翅的蝴蝶一般,緩緩倒在了地上。


    而拍完這一掌的晏無涯一擊未中,驚怒之下再次摔倒在地,很快沒了呼吸。


    “棠棠!”


    “寧寧……”


    葉梟與方雲揚的大喊聲一同響了起來。


    體內荊棘之毒還未全清的葉梟當即就控製不住地哇的吐出一口鮮血來,整個人便瞬間跌坐在了地上,想要再動卻是已經不能了,剛剛那一劍已經使出了他所有的力氣,如今……如今……


    而這一頭被棠寧推倒在地的晏行之,第一時間便連滾帶爬地爬到了棠寧的麵前,伸手便將她的上半身抱在了懷裏,他看著鮮紅的血不斷地從她的口中、鼻中、耳中往外溢著,他趕忙顫抖著手接住,聲音卻透著一股詭異的冷靜,“不會有事的,寧寧,不會有事的,我還有半條命,我把這半條命也全都給你,現在就給你,你不會有事的……”


    說著,他根本不顧自己內力的空乏,硬是催動起自己筋脈裏的內力就要往棠寧的體內輸去。


    劇痛驟然來襲,他卻仍不管不顧地繼續給棠寧輸送著自己的內力。


    眼眶通紅一片,麵上沒有一點血色,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牙齒更是在口腔在咯咯作響著。


    便是這時,棠寧緩緩抬起手來按住了他的手掌,眼淚也跟著鮮血一起簌簌地往下掉著,“不……用了……我知道我活不了了……我也……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太苦太疼了……活著真的好苦啊,我……我撐不住了,晏行之……”


    “不要,我不要,我不能接受,活下來,寧寧乖,聽話,撐住,活下來……我求求你,就當我求求你,我求你,活著,活著好不好?寧寧……”


    晏行之的眼淚就這麽毫無征兆地掉了下來,渾身上下都劇烈地哆嗦著。


    看著這樣的晏行之,棠寧的眼淚流得更多了,似是要將這一輩子剩餘的眼淚都在這一刻全都流盡似的。


    她用力抓著晏行之的手,認真看著他這一張臉,拚盡全力道,“為什麽……為什麽要讓我遇到你之後,要遭遇那樣的事情啊……如果早知道,我寧願我從來沒遇到過……遇到過你……寧願我死在五歲那年的小巷裏……晏行之,欠你一條命……我今天還你了,以後……我們兩不相欠……”


    “再有下輩子,我再也不想……遇到你了……”


    說到這裏,棠寧抓住晏行之的手猛地一用勁,嘴角剛剛揚起,卻連個釋懷的笑容都沒露出來,雙眼就已然疲憊地合上了。


    看著這樣的棠寧,聽著耳邊葉梟與方雲揚的痛呼之聲,晏行之表情愣怔怔地將她整個人緊緊、緊緊抱入了懷中,不知過了多久,忽的低笑了聲。


    “沒事,沒事,既然這麽困了,就好好睡一覺,睡醒之後,什麽都會好的,不會再這麽苦了,乖,寧寧乖,想睡就睡吧,我會記得叫醒你的。什麽?想聽我哄你睡覺……好好好,我哄你……”


    這樣自言自語地說完之後,抱著棠寧的晏行之,下巴抵著對方的額頭,就開始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調來。


    那調子,分明就是以前兩人相處時,棠寧常哼的那首。


    記得曾經晏行之因為她哼得多了,還開口問過一次是什麽調子。


    “就是夫妻兩人恩恩愛愛,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離的調子咯!”


    彼時的棠寧笑得一臉甜蜜。


    晏行之當前好感度:100。


    ——


    “收工,脫離吧。”


    虛空之中,棠寧冷靜的聲音很快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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