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琰動作一頓, 抱著林子然的手微微一緊，半晌，他垂眸溫柔的望著他, 道：“乖, 別鬧了。”
林子然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就生氣了。
鬧的人是我嗎？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把你自己也拖死嗎？
我不過是玩個遊戲, 死就死了, 無所謂的, 但是你死了……呸,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一個npc較勁, 但他不能看著玄琰這樣下去。
林子然冷冷道：“你我仙魔不兩立，我不需要你來救我。”
玄琰黑眸似泛起沉沉暗湧, 片刻後，忽然抬手捏住了林子然的下巴，輕輕一掐就強-迫他張開了嘴，然後將手指放入了他的口中。
源源不斷的靈力順著指尖湧入他的身軀。
林子然氣炸了，這個人怎麽這麽執拗呢！
片刻後, 玄琰抽回了手指, 他低頭纏-綿溫柔的吻了吻林子然的額頭，道：“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轉身離開。
玄琰來到大殿之外，身軀微微一晃, 以手抵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段時間他除了用靈血替林子然吊命，還嚐試過取出兩界珠, 但那兩界珠一進入林子然的身體就和他融為一體，就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取出來……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如今這是唯一可以緩解林子然痛苦又讓他活下來的辦法了……
可是, 自己又能堅持多久呢？
原來就連他，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啊……
這是他第一次愛一個人, 第一次明白什麽是在乎，是執著，可是……他現在就要失去他了……
活了數十萬年，曾以為這世間再無人事可以入他的心，但最後卻栽在一個小家夥的身上，為他入了魔，這大概就是他的命數吧。
玄琰唇邊露出一抹澀然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再次恢複一貫的淡漠表情……
………………
赤烽真人焦急的在聖宮大殿中來回踱步。
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一個月前尊上帶著黎曄回來後就徹底封閉了聖玄殿，這在以前可是前所未有過的！
赤烽真人本是不敢打擾的，但他最近得知了一個消息，令他十分憂心，不得不冒險請示尊上。
也不知道尊上會不會理會於他……
就在赤烽焦急不已時，玄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殿中，眸光寡淡，道：“你有何事？”
赤烽真人當即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道：“最近各處城池都傳來消息，外麵出現了一個極為強大的魔修，四處傷我聖宮弟子，那，那人……據說和您的弟子慕陽十分相似……”
玄琰微微沉默。
赤烽真人頓時更加緊張，道：“弟子一開始也十分驚詫，又懷疑消息有誤，於是派遣長老帶隊前去抓捕，但就連岐道人都身受重傷，聖宮弟子死傷慘重，他們，他們都說那魔修便是慕陽，更持有您的滌塵劍為證……茲事體大，弟子實在無法決斷，才鬥膽請示尊上，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慕陽入魔後雖然厲害，但他們聖宮底蘊深厚，也不是完全拿慕陽沒有辦法，隻是那樣勢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慕陽身份特殊敏-感……赤烽不清楚玄琰的心思，因此也不敢貿然出手。
赤烽真人說完就等待回複，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玄琰開口，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難道尊上不打算處置慕陽嗎？人人都知尊上器重慕陽，但慕陽如今顯然已是入了魔，若尊上仍舊不管不顧，豈不是要令眾人心寒？
玄琰眼簾微垂，唇角緊抿著。
慕陽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他賜予他滌塵劍，又對他傾囊相授，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代替他守護赤炎仙界，但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卻逼的慕陽入了魔道。
他難辭其咎。
玄琰啟唇，淡淡道：“隨他去吧。”
赤烽真人焦急起來，連忙道：“可他已經傷了不少人了，弟子擔心他……”
但是他話未說完，玄琰已經離開了。
赤烽真人急的麵紅耳赤，許久，搖頭重重的歎了口氣！
………………
【林子然：5555怎麽辦啊，我到底還能不能脫離遊戲了！】
【林子然：修仙世界真的太難了！】
【係統：……】
【林子然：哎，也不知道慕陽現在怎麽樣了，說實話有點擔心他……】
【係統：應該沒事，他挺強的。】
【林子然：我知道，我擔心的是別的……】
慕陽入魔後修為大漲，但是玄琰將自己當著他的麵帶走，他怕慕陽受到打擊又鑽牛角尖，一時衝動做出錯事來，他生性善良，以後清醒過來肯定會後悔的……
至於玄琰，林子然更是心情複雜。
站在黎曄的角度來說，定然是恨玄琰的，畢竟黎曄心中隻有慕陽。
可自己不是真的黎曄，若要讓他就這樣看著玄琰毀掉自己，到底有些於心不忍。
玄琰會這樣和他當初的行為也脫不開關係。
林子然沉思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
總要做個決斷出來的。
他安安心心的睡了，反正明日晚上玄琰還是會過來的。
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
事實上林子然這段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如今除了玄琰的靈血，他對其他任何美食都提不起興趣，曾經喜歡的東西都感受不到快樂，也不能出去溜達出去玩，這樣子宅起來就不太痛快，也是他想早點結束遊戲的原因之一。
劇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隻剩下互相折磨，實在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林子然睡的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又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他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對了，既然都要走了，林子然還是想問問慕陽如何。
林子然嘴唇微動，發生虛弱沙啞的聲音：“阿陽他，怎麽樣了？”
玄琰眼神微凝，片刻後，低聲笑道：“他很好，你不必擔心。”
慕陽還是入了魔，可林子然寧可和自己的父親為敵，都不希望慕陽受到夜流殷的蠱惑，若是被他知道慕陽走上魔道，一定會失望難過的……
他不希望他失望難過。
林子然狐疑的看著玄琰，總覺得他像是在安慰自己。
因為他當時就看慕陽臉色不太對勁。
算了……有些事情要慕陽自己想通，否則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用。
林子然沉默了一會兒，定定看著玄琰的眼睛，第一次用這樣認真的語氣，輕輕道：“你救不了我的……”
玄琰表情沉穩，好似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住他，他輕笑，目光柔和：“我會有辦法的，你不必擔心。”
林子然笑了笑，道：“我曾經說過，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救了你。”
玄琰終於臉色終於一白。
這段時間的相處，青年的乖順安靜，有時候給他一種錯覺，他們其實尚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讓他覺得……其實青年也並沒有這麽厭惡他……
他也是有一絲希望的。
所以，終究還是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嗎？
也許從他對他做出那些不可饒恕的事情之後，他就已經沒有獲得原諒的資格了。
他曾想要摒棄七情六欲，做一個無情無欲的神，可卻在最後功虧一簣，僅僅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個不該出現的少年……
那個下著小雨的黃昏，少年走入了那個山洞。
看到了他。
改變了彼此的命運。
你後悔救了我，可是我卻不後悔被你所救，哪怕付出的代價是我一生道心，一身道骨。
哪怕這份愛，注定得不到回應。
我知你恨我。
玄琰抱著林子然的手臂微微用力，他眼底是壓抑的悲哀，但唇邊卻是溫柔淺笑：“別多想，我並不是要關住你……等你好了，我就讓你去見慕陽，好不好？”
林子然看著這樣的玄琰，心底微歎。
他的眼神慢慢變的淩厲起來，灼熱明亮，緩緩道：“多想的不是我。”
玄琰一怔。
林子然一字字道：“我見不到慕陽了，也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幅模樣……我隻是要你放手，你明白了嗎？”
玄琰抱著林子然的手微微顫-抖，他黑眸深處的痛苦幾乎無法壓抑，平靜的麵容瀕臨破碎的邊緣。
這個曾經最清高孤傲的神，終究還是放下了他的驕傲，展露了他脆弱的一麵。
林子然難得有點難過。
他什麽都給不了他，甚至就連留下都做不到。
林子然抬手按住玄琰的肩膀，忽的揚起脖頸，抬頭貼上了玄琰的唇，這一吻不算溫柔也不夠纏-綿，甚至有一絲生氣的意味……
玄琰瞳孔驀地收縮，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我從沒和你說過的是……”林子然眸光清澈，聲音低柔：“我其實很高興你還活著……”
林子然笑了一聲，露出懷念的眼神：“而且你不要忘了我曾經和你說的話。”
“你這樣子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圖報了，你如果真想報答我就好好的活久一點，也不枉我在你身上浪費這麽多食物。”
林子然一個字一個字，將自己當初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玄琰眸光震動。
林子然看著他道：“我浪費了那麽多的糧食，給你做了那麽多吃的，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所以，你現在要讓我的心血白費嗎？早知如此，我就讓你死了算了，懶得……”
玄琰忽的一手插-入青年的發絲，低頭重重的吻了下來，那無數無處傾訴的情感，仿佛要通過這一個吻深深刻入彼此的靈魂。
他接受了心魔。
他想要做心魔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
所以他一直壓製著自己。
因為愛這個人，所以不願意傷害他，看他痛苦難過……
可是這一刻，他不想繼續控製自己了。
想要親吻碰觸這個人，而不是一直裝作守禮疏離的模樣，明明看著他在自己的身邊，卻不敢靠近一絲一毫……
這一吻很慢很長，他輕柔的撩起青年的發絲，將他放到在榻上，猶豫片刻，像是對待最珍重的寶物般，輕輕解開了他的衣服。
林子然沒有反抗。
………………
玄琰動作很溫柔，和心魔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林子然分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這個人是真的愛他。
玄琰愛憐的摟著林子然，輕輕將他抱了起來，眼神溫柔：“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林子然沒有問，任由玄琰抱著他離開。
玄琰走出殿門，來到了聖玄殿的花園。
這裏林子然來過好幾次，並無什麽特殊的地方……
玄琰伸手一揮，就在一個假山處，忽然出現了一個山洞洞口。
林子然看著熟悉的山洞，終於露出震驚的神色來。
玄琰垂眸凝視他，溫柔道：“你現在不方便出去，所以我便將山洞移了過來。”
林子然：你牛逼。
玄琰緩步走進熟悉的山洞，將林子然放在地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山洞裏的東西當初早就燒幹淨了，但是這麽長的時間過去，那漆黑的灰燼之中又長出了些許綠芽，正如這頑強的生命，生生不息。
山洞中間，是那個黑黑的小土包。
是林子然當時弄的，有些粗陋，連個墓碑也沒有，一般人要是看到，都不知道是什麽。
玄琰微微一笑，語調平靜，像是在訴說著上一世的事情：“當我還在這裏的時候，最期待的就是你過來，我的世界不分晝夜，對我來說，區別隻是有你的時候，和沒有你的時候……
我曾經感到絕望痛苦，可是因為有你在，那些痛苦都變的不重要了。
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經放棄了你，你發現忽然還有一個人不曾放棄你……
所以即便活的很痛苦，也想要活下去，因為有一個想要見的人。
為了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
玄琰垂眸看著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聲音繾綣柔和：“你和我說的每一句話，其實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林子然感到心情有些沉重，道：“那不是真正的你，你別忘了，那對你而言隻是渡劫的短暫一瞬罷了……”
“不。”玄琰打斷了他。
他輕輕撫-摸著林子然的頭發，笑：“不論是短短數十年，亦或者漫長數萬年，經曆這一切的都是我……”
“想見你，等待你，愛著你的……都是我。”
那是他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因為無法割舍，才會生了心魔。
對不起，我不該試圖回避這一切的……
如果我能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意，我會很早很早的就找到你，好好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將你護佑在我的羽翼之下……
我明明有能力做到這些，卻沒有去做，如今承受這一切是我罪有應得。
林子然沉默下來。
【林子然：他為什麽要這樣……】自己隻是玩遊戲而已，隻求劇情正常走，可從沒想過要npc的命，尤其是npc看起來這麽逼真的時候……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曾愛過我。
林子然打開光幕，認認真真在自己的任務筆記裏記了一筆，加紅加粗：不要隨便撿不認識的人。害人害己，切記切記！
【係統：……】這玩家竟然還做遊戲筆記來著呢？這麽認真的嗎？！
林子然回頭看著玄琰。
他神色柔和下來，道：“可是我不是你……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活著呢？”
玄琰聽懂了他的意思，神色悲哀不已。
林子然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發作了，這兩界珠不把他弄死不罷休，他渾身冷汗涔涔，胸腔劇烈的起伏著，發絲黏在額頭，但是漆黑雙眸卻如有烈焰灼燒。
他對玄琰笑了笑，聲音沙啞：“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該給我一個痛快。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不論是毀掉赤炎仙界，亦或者拖著你一起去死，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明白嗎？”
玄琰痛苦的看著他，他的手指在顫-抖。
我明白。
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的……
哪怕命運對你如此不公，你卻從來沒有丟失過你的本心，你承受了很多不該承受的，卻從沒有想過要帶給別人毀滅與痛苦。
而這正是我所愛著的你的樣子……
你讓我，如何能夠再拒絕你呢？
玄琰忽的低低笑了一聲，這一笑帶著釋然之意，他說：“好。”
林子然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說：“謝謝你。”
玄琰俯身-下來，一手輕輕攏著青年的長發，唇輕輕貼著他的額頭，眼神溫柔繾綣，他說：“我不會讓你痛苦的。”
我會給你一個解脫，也會好好守護這個赤炎仙界，還有慕陽和你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隻有唯獨一件事，我大概不能答應你……
因為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的離開。
………………
幾名聖宮弟子在聖宮外沿巡邏，一邊漫不經心的走著一邊和同伴閑聊。
“你們聽說了嗎，外麵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魔修，好像說是慕陽師兄……”
“我也聽說和慕陽師兄長的很像，可是，慕陽師兄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是魔修呢……”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個……會不會是因為黎曄呢，當初黎曄救了我們的人，但卻差點被長老們處死了……是慕陽師兄冒險放走了他。”
“可是那黎曄是魔修啊！”
“哎，這叫做什麽事啊。”
“連尊上弟子都入了魔，尊上也根本不管，你說尊上他會不會也……”
“噓，瞎說什麽呢？尊上的事也是你們可以置喙的？也許那根本不是慕陽師兄！”
說到這裏大家都安靜下來，但是心中一旦埋下了懷疑，就會開始動搖，如果連至高無上的尊上都對一個魔修無可奈何，對背叛他的弟子縱容不顧的話，那麽他的威信必然會受到質疑。
事實上這段時間，聖宮私底下關於玄琰的流言並不少。
尊上關閉聖玄殿，對外不聞不問，確實令人心不穩。
這時北方忽然一道黑色流光飛速而來！幾息之間還在百裏之外，眨眼就到了他們跟前！而那流光在靠近聖宮之後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竟然直接越過他們的頭頂衝撞上了聖宮封印！
然後他們看到了這輩子都未曾看到的一幕……
有人擅闖聖宮，還真的打破封印闖進去了！
幾名弟子怔怔的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驚慌失措的開始給長老傳訊。
是誰？
竟敢這樣做？
不要命了嗎？
慕陽一身黑衣手執滌塵劍，曾經如冰晶般透明的滌塵劍，如今劍身漆黑如墨玉，因為沾染了太多的血，散發著淩厲的凶戾之氣。
他一劍刺破封印，眨眼來到聖玄殿前。
慕陽一劍劈在封印之上，眸中是瘋狂嗜血的光芒，厲喝一聲，“開門！”
緊閉的殿門，竟當真應聲而開！
慕陽凝神看著前麵的男人，雙眸漸漸變成紅色。
這段時間他日夜不休的修煉，就是為了能夠殺掉這個人！
他要將他的阿曄搶回來！
阿曄隻能是他的！
慕陽根本不在乎生死，毫不猶豫的握劍殺了上去！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玄琰眸光冷淡，不疾不徐，從容不迫，他手中握著一把靈力化為的銀色長劍，劍身與漆黑的滌塵劍碰撞，強勁氣流席卷四周，轟然震碎了聖玄殿的地麵！
慕陽聲音嘶啞冰冷：“黎曄呢，他在哪裏？”
玄琰漆黑雙眸中一片沉寂，他淡淡開口：“你來晚了，他已經死了。”
慕陽聞言，雙眸中的紅色越加濃烈，麵容因痛苦憤怒而扭曲：“是你殺了他！”
玄琰猛地用力，將慕陽逼的連連倒退，表情淡漠的看著他：“是又如何？”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慕陽雙目血紅一片，烏雲聚集，雷霆震動，滌塵劍在他手中發出一聲淒厲悲鳴！
慕陽已經徹底入了魔，他一劍一劍裹挾雷霆之勢！
玄琰隻守不攻，接連後退幾步，皺眉凝視慕陽，忽的他停止了後退，在慕陽又一次攻擊而來之時，手中的銀色長劍驀地化為一道白霧，滌塵劍沒了阻擋直逼他胸口而來！但是玄琰沒有離開，沒有躲避，而是任由滌塵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這一切都隻發生在轉瞬之間。
快的就連慕陽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神色錯愕的看著手中的劍，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的，就成功的打敗了玄琰……
玄琰望著慕陽，唇邊緩緩露出一抹淺淡笑意。
然後他的身軀開始散發著柔和白光，無數洶湧澎湃的靈力被滌塵劍吸收進去。
靈力順著劍身湧入了慕陽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充斥他的身體，慕陽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他猛地抽出了劍，一掌將玄琰打了出去！
玄琰的身軀像是輕飄飄的紙片一樣落在地上。
慕陽用冰冷又狐疑不解的目光看著他。
玄琰是故意自散功力讓自己吸收，他這樣做分明是自尋死路……
原本輸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他為何如此……
玄琰麵色蒼白，但眸中卻帶著笑意，他抬頭看著慕陽，眼神柔和而安寧，他說：“現在你是最強大的了。”
慕陽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玄琰的氣息迅速變的衰敗，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殺死他。
他因黎曄而動心，又死在慕陽的手中。
黎曄是他的劫難，慕陽便是應劫之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不過這樣也好。
這世界太無聊，我活的又太久。
這樣我便可以去陪著你了……
玄琰似乎想到什麽，眼底是繾綣溫柔之色，他輕輕咳了一聲，道：“所以，不要再讓他失望了。”
玄琰說完這句話，身軀化為塵埃，被風一吹便消散了。
什麽都不剩下。
曾經至高無上的神，終歸也會隕落。
慕陽失神的看著手中的劍。
他就這樣殺了玄琰？
可是為什麽這樣的不真實……
他的雙眸一片茫然。
他殺了玄琰，他替阿曄報仇了，他殺了玄琰，他是最強的了……
可是，阿曄呢……
你又在哪裏……
走著走著。
慕陽看到聖玄殿的花園中，有一片突兀的山洞，像是生生從別的地方搬來的。
然後他就看到。
黎曄安安靜靜躺在那裏。
慕陽腳步不穩的走過去，怔怔跪坐在青年的身邊。
青年神色平靜溫和，看起來死的一點都不痛苦，他雙手擱在身前，手指曲起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該早點過來的……
對不起……
慕陽伸手就要去擁抱青年，可指尖剛剛碰觸到對方的衣角，青年的身軀就化為一縷煙霧消散，他手心的東西叮咚一聲落在了地上。
是一枚黑色的指環。
慕陽怔怔看著那枚指環。
片刻後想起來，這是很久之前，自己有一次在劍塚發現的，那次他尋了好久才尋了一個合適的法寶，是給阿曄護身用的，可是還沒來得及用上，一切就都改變了……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措手不及。
他送給過阿曄很多東西，這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罷了，可是你到最後一刻，卻如珍如寶的擱在手心。
慕陽將指環撿了起來，好像有什麽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曄兒不會希望你難過的。”
慕陽木然的轉過頭，就看到慕雅竹從一旁走過來。
她神色柔和，緩緩道：“這是他的命數，就連尊上都救不了，所以你不必難過。”
“他臨走前，最放不下不下的就是你了。”慕雅竹說，“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不要讓他走的不安心，好嗎？”
慕陽看了看慕雅竹，又看了看手心的指環，許久，眼中紅色終於徹底散去，插在身側的滌塵劍微微顫-動，劍身黑色一點點的褪去……
終於，又變回了那冰晶般的幹淨顏色。
他終於明白玄琰為何那樣做。
他用自己的命成全他的執念。
渡他這一劫。
自己因為嫉妒、痛苦，放縱了自己的欲-望，但阿曄明明比自己痛苦無數倍，他所承受的不公和折磨也比他多無數倍，可即便這樣阿曄也沒有入魔，他想要好好的守護這個世界，他想要好好的守護著自己……
但自己卻隻想著如何占-有他。
對不起，我錯了。
從此以後，我都再也不讓你擔心，不讓你難過好不好？我會變回你喜歡的那個樣子……
慕陽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手執長劍，從聖玄殿走了出來。
赤烽真人等不知何時早已守候在外，他率領諸多長老，見慕陽出來齊齊跪伏在地，道：“恭迎尊上。”
玄琰早已頒下聖諭。
他若神隕，承他衣缽者即為新的神尊，乃聖宮之主。
慕陽垂眸看著眾人。
你真是什麽都算到了。
因為你知道，我會繼承你的一切，代替你守護赤炎仙界，因為，這也是阿曄的希望……
但即便成為最強者又如何，卻連唯一所愛都護不住，擁有無盡歲月又有什麽意義？
不過是同你，一樣悲哀罷了。
我總算明白這個道理，可惜卻太晚了一些。
慕陽握緊手中的指環。
阿曄……
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好的活著，所以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我隻是很遺憾。
直到最後一刻，都沒能好好和你說一次，我愛你。
林子然看著他這副模樣，忽然就生氣了。
鬧的人是我嗎？
你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把你自己也拖死嗎？
我不過是玩個遊戲, 死就死了, 無所謂的, 但是你死了……呸, 雖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和一個npc較勁, 但他不能看著玄琰這樣下去。
林子然冷冷道：“你我仙魔不兩立，我不需要你來救我。”
玄琰黑眸似泛起沉沉暗湧, 片刻後，忽然抬手捏住了林子然的下巴，輕輕一掐就強-迫他張開了嘴，然後將手指放入了他的口中。
源源不斷的靈力順著指尖湧入他的身軀。
林子然氣炸了，這個人怎麽這麽執拗呢！
片刻後, 玄琰抽回了手指, 他低頭纏-綿溫柔的吻了吻林子然的額頭，道：“你好好休息。”
說完就轉身離開。
玄琰來到大殿之外，身軀微微一晃, 以手抵唇輕輕咳嗽了一聲。
這段時間他除了用靈血替林子然吊命，還嚐試過取出兩界珠, 但那兩界珠一進入林子然的身體就和他融為一體，就連自己都沒有辦法取出來……
他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如今這是唯一可以緩解林子然痛苦又讓他活下來的辦法了……
可是, 自己又能堅持多久呢？
原來就連他，也有無力回天的時候啊……
這是他第一次愛一個人, 第一次明白什麽是在乎，是執著，可是……他現在就要失去他了……
活了數十萬年，曾以為這世間再無人事可以入他的心，但最後卻栽在一個小家夥的身上，為他入了魔，這大概就是他的命數吧。
玄琰唇邊露出一抹澀然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見，再次恢複一貫的淡漠表情……
………………
赤烽真人焦急的在聖宮大殿中來回踱步。
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情，一個月前尊上帶著黎曄回來後就徹底封閉了聖玄殿，這在以前可是前所未有過的！
赤烽真人本是不敢打擾的，但他最近得知了一個消息，令他十分憂心，不得不冒險請示尊上。
也不知道尊上會不會理會於他……
就在赤烽焦急不已時，玄琰的身影緩緩出現在殿中，眸光寡淡，道：“你有何事？”
赤烽真人當即跪伏在地，小心翼翼的道：“最近各處城池都傳來消息，外麵出現了一個極為強大的魔修，四處傷我聖宮弟子，那，那人……據說和您的弟子慕陽十分相似……”
玄琰微微沉默。
赤烽真人頓時更加緊張，道：“弟子一開始也十分驚詫，又懷疑消息有誤，於是派遣長老帶隊前去抓捕，但就連岐道人都身受重傷，聖宮弟子死傷慘重，他們，他們都說那魔修便是慕陽，更持有您的滌塵劍為證……茲事體大，弟子實在無法決斷，才鬥膽請示尊上，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慕陽入魔後雖然厲害，但他們聖宮底蘊深厚，也不是完全拿慕陽沒有辦法，隻是那樣勢必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慕陽身份特殊敏-感……赤烽不清楚玄琰的心思，因此也不敢貿然出手。
赤烽真人說完就等待回複，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玄琰開口，心中更是忐忑不已……
難道尊上不打算處置慕陽嗎？人人都知尊上器重慕陽，但慕陽如今顯然已是入了魔，若尊上仍舊不管不顧，豈不是要令眾人心寒？
玄琰眼簾微垂，唇角緊抿著。
慕陽曾是他寄予厚望的弟子，他賜予他滌塵劍，又對他傾囊相授，希望他能繼承自己的衣缽，代替他守護赤炎仙界，但因為自己的一念之差，卻逼的慕陽入了魔道。
他難辭其咎。
玄琰啟唇，淡淡道：“隨他去吧。”
赤烽真人焦急起來，連忙道：“可他已經傷了不少人了，弟子擔心他……”
但是他話未說完，玄琰已經離開了。
赤烽真人急的麵紅耳赤，許久，搖頭重重的歎了口氣！
………………
【林子然：5555怎麽辦啊，我到底還能不能脫離遊戲了！】
【林子然：修仙世界真的太難了！】
【係統：……】
【林子然：哎，也不知道慕陽現在怎麽樣了，說實話有點擔心他……】
【係統：應該沒事，他挺強的。】
【林子然：我知道，我擔心的是別的……】
慕陽入魔後修為大漲，但是玄琰將自己當著他的麵帶走，他怕慕陽受到打擊又鑽牛角尖，一時衝動做出錯事來，他生性善良，以後清醒過來肯定會後悔的……
至於玄琰，林子然更是心情複雜。
站在黎曄的角度來說，定然是恨玄琰的，畢竟黎曄心中隻有慕陽。
可自己不是真的黎曄，若要讓他就這樣看著玄琰毀掉自己，到底有些於心不忍。
玄琰會這樣和他當初的行為也脫不開關係。
林子然沉思許久，終於下定了決心。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
總要做個決斷出來的。
他安安心心的睡了，反正明日晚上玄琰還是會過來的。
因為身體虛弱的原因。
事實上林子然這段時間大部分時間都是在昏睡，如今除了玄琰的靈血，他對其他任何美食都提不起興趣，曾經喜歡的東西都感受不到快樂，也不能出去溜達出去玩，這樣子宅起來就不太痛快，也是他想早點結束遊戲的原因之一。
劇情發展到這個地步，隻剩下互相折磨，實在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
林子然睡的迷迷糊糊的，感到自己又落入了熟悉的懷抱。
他有些艱難的睜開了眼睛。
對了，既然都要走了，林子然還是想問問慕陽如何。
林子然嘴唇微動，發生虛弱沙啞的聲音：“阿陽他，怎麽樣了？”
玄琰眼神微凝，片刻後，低聲笑道：“他很好，你不必擔心。”
慕陽還是入了魔，可林子然寧可和自己的父親為敵，都不希望慕陽受到夜流殷的蠱惑，若是被他知道慕陽走上魔道，一定會失望難過的……
他不希望他失望難過。
林子然狐疑的看著玄琰，總覺得他像是在安慰自己。
因為他當時就看慕陽臉色不太對勁。
算了……有些事情要慕陽自己想通，否則旁人說再多也是無用。
林子然沉默了一會兒，定定看著玄琰的眼睛，第一次用這樣認真的語氣，輕輕道：“你救不了我的……”
玄琰表情沉穩，好似這世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難住他，他輕笑，目光柔和：“我會有辦法的，你不必擔心。”
林子然笑了笑，道：“我曾經說過，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救了你。”
玄琰終於臉色終於一白。
這段時間的相處，青年的乖順安靜，有時候給他一種錯覺，他們其實尚不到走投無路的地步，讓他覺得……其實青年也並沒有這麽厭惡他……
他也是有一絲希望的。
所以，終究還是無法繼續自欺欺人下去嗎？
也許從他對他做出那些不可饒恕的事情之後，他就已經沒有獲得原諒的資格了。
他曾想要摒棄七情六欲，做一個無情無欲的神，可卻在最後功虧一簣，僅僅因為一個小小的意外，一個不該出現的少年……
那個下著小雨的黃昏，少年走入了那個山洞。
看到了他。
改變了彼此的命運。
你後悔救了我，可是我卻不後悔被你所救，哪怕付出的代價是我一生道心，一身道骨。
哪怕這份愛，注定得不到回應。
我知你恨我。
玄琰抱著林子然的手臂微微用力，他眼底是壓抑的悲哀，但唇邊卻是溫柔淺笑：“別多想，我並不是要關住你……等你好了，我就讓你去見慕陽，好不好？”
林子然看著這樣的玄琰，心底微歎。
他的眼神慢慢變的淩厲起來，灼熱明亮，緩緩道：“多想的不是我。”
玄琰一怔。
林子然一字字道：“我見不到慕陽了，也不想讓他看到我這幅模樣……我隻是要你放手，你明白了嗎？”
玄琰抱著林子然的手微微顫-抖，他黑眸深處的痛苦幾乎無法壓抑，平靜的麵容瀕臨破碎的邊緣。
這個曾經最清高孤傲的神，終究還是放下了他的驕傲，展露了他脆弱的一麵。
林子然難得有點難過。
他什麽都給不了他，甚至就連留下都做不到。
林子然抬手按住玄琰的肩膀，忽的揚起脖頸，抬頭貼上了玄琰的唇，這一吻不算溫柔也不夠纏-綿，甚至有一絲生氣的意味……
玄琰瞳孔驀地收縮，不敢置信的看著他。
“我從沒和你說過的是……”林子然眸光清澈，聲音低柔：“我其實很高興你還活著……”
林子然笑了一聲，露出懷念的眼神：“而且你不要忘了我曾經和你說的話。”
“你這樣子我也不指望你知恩圖報了，你如果真想報答我就好好的活久一點，也不枉我在你身上浪費這麽多食物。”
林子然一個字一個字，將自己當初的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玄琰眸光震動。
林子然看著他道：“我浪費了那麽多的糧食，給你做了那麽多吃的，我希望你好好的活著……所以，你現在要讓我的心血白費嗎？早知如此，我就讓你死了算了，懶得……”
玄琰忽的一手插-入青年的發絲，低頭重重的吻了下來，那無數無處傾訴的情感，仿佛要通過這一個吻深深刻入彼此的靈魂。
他接受了心魔。
他想要做心魔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做。
所以他一直壓製著自己。
因為愛這個人，所以不願意傷害他，看他痛苦難過……
可是這一刻，他不想繼續控製自己了。
想要親吻碰觸這個人，而不是一直裝作守禮疏離的模樣，明明看著他在自己的身邊，卻不敢靠近一絲一毫……
這一吻很慢很長，他輕柔的撩起青年的發絲，將他放到在榻上，猶豫片刻，像是對待最珍重的寶物般，輕輕解開了他的衣服。
林子然沒有反抗。
………………
玄琰動作很溫柔，和心魔有些相似，又有些不同，林子然分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這個人是真的愛他。
玄琰愛憐的摟著林子然，輕輕將他抱了起來，眼神溫柔：“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林子然沒有問，任由玄琰抱著他離開。
玄琰走出殿門，來到了聖玄殿的花園。
這裏林子然來過好幾次，並無什麽特殊的地方……
玄琰伸手一揮，就在一個假山處，忽然出現了一個山洞洞口。
林子然看著熟悉的山洞，終於露出震驚的神色來。
玄琰垂眸凝視他，溫柔道：“你現在不方便出去，所以我便將山洞移了過來。”
林子然：你牛逼。
玄琰緩步走進熟悉的山洞，將林子然放在地上，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山洞裏的東西當初早就燒幹淨了，但是這麽長的時間過去，那漆黑的灰燼之中又長出了些許綠芽，正如這頑強的生命，生生不息。
山洞中間，是那個黑黑的小土包。
是林子然當時弄的，有些粗陋，連個墓碑也沒有，一般人要是看到，都不知道是什麽。
玄琰微微一笑，語調平靜，像是在訴說著上一世的事情：“當我還在這裏的時候，最期待的就是你過來，我的世界不分晝夜，對我來說，區別隻是有你的時候，和沒有你的時候……
我曾經感到絕望痛苦，可是因為有你在，那些痛苦都變的不重要了。
就好像全世界都已經放棄了你，你發現忽然還有一個人不曾放棄你……
所以即便活的很痛苦，也想要活下去，因為有一個想要見的人。
為了他，可以忍受所有的痛苦。”
玄琰垂眸看著他，眼中似有千言萬語，聲音繾綣柔和：“你和我說的每一句話，其實我都記得一清二楚。”
林子然感到心情有些沉重，道：“那不是真正的你，你別忘了，那對你而言隻是渡劫的短暫一瞬罷了……”
“不。”玄琰打斷了他。
他輕輕撫-摸著林子然的頭發，笑：“不論是短短數十年，亦或者漫長數萬年，經曆這一切的都是我……”
“想見你，等待你，愛著你的……都是我。”
那是他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因為無法割舍，才會生了心魔。
對不起，我不該試圖回避這一切的……
如果我能早點認清自己的心意，我會很早很早的就找到你，好好的保護你，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將你護佑在我的羽翼之下……
我明明有能力做到這些，卻沒有去做，如今承受這一切是我罪有應得。
林子然沉默下來。
【林子然：他為什麽要這樣……】自己隻是玩遊戲而已，隻求劇情正常走，可從沒想過要npc的命，尤其是npc看起來這麽逼真的時候……
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不曾愛過我。
林子然打開光幕，認認真真在自己的任務筆記裏記了一筆，加紅加粗：不要隨便撿不認識的人。害人害己，切記切記！
【係統：……】這玩家竟然還做遊戲筆記來著呢？這麽認真的嗎？！
林子然回頭看著玄琰。
他神色柔和下來，道：“可是我不是你……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想不想活著呢？”
玄琰聽懂了他的意思，神色悲哀不已。
林子然身子抽-搐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發作了，這兩界珠不把他弄死不罷休，他渾身冷汗涔涔，胸腔劇烈的起伏著，發絲黏在額頭，但是漆黑雙眸卻如有烈焰灼燒。
他對玄琰笑了笑，聲音沙啞：“你要是真的愛我，就該給我一個痛快。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
“不論是毀掉赤炎仙界，亦或者拖著你一起去死，都不是我想要的。”
“你明白嗎？”
玄琰痛苦的看著他，他的手指在顫-抖。
我明白。
其實我一直都明白的……
哪怕命運對你如此不公，你卻從來沒有丟失過你的本心，你承受了很多不該承受的，卻從沒有想過要帶給別人毀滅與痛苦。
而這正是我所愛著的你的樣子……
你讓我，如何能夠再拒絕你呢？
玄琰忽的低低笑了一聲，這一笑帶著釋然之意，他說：“好。”
林子然終於鬆了一口氣，他說：“謝謝你。”
玄琰俯身-下來，一手輕輕攏著青年的長發，唇輕輕貼著他的額頭，眼神溫柔繾綣，他說：“我不會讓你痛苦的。”
我會給你一個解脫，也會好好守護這個赤炎仙界，還有慕陽和你所在乎的每一個人……
隻有唯獨一件事，我大概不能答應你……
因為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孤單的離開。
………………
幾名聖宮弟子在聖宮外沿巡邏，一邊漫不經心的走著一邊和同伴閑聊。
“你們聽說了嗎，外麵出現了一個很厲害的魔修，好像說是慕陽師兄……”
“我也聽說和慕陽師兄長的很像，可是，慕陽師兄那樣的人怎麽可能是魔修呢……”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那個……會不會是因為黎曄呢，當初黎曄救了我們的人，但卻差點被長老們處死了……是慕陽師兄冒險放走了他。”
“可是那黎曄是魔修啊！”
“哎，這叫做什麽事啊。”
“連尊上弟子都入了魔，尊上也根本不管，你說尊上他會不會也……”
“噓，瞎說什麽呢？尊上的事也是你們可以置喙的？也許那根本不是慕陽師兄！”
說到這裏大家都安靜下來，但是心中一旦埋下了懷疑，就會開始動搖，如果連至高無上的尊上都對一個魔修無可奈何，對背叛他的弟子縱容不顧的話，那麽他的威信必然會受到質疑。
事實上這段時間，聖宮私底下關於玄琰的流言並不少。
尊上關閉聖玄殿，對外不聞不問，確實令人心不穩。
這時北方忽然一道黑色流光飛速而來！幾息之間還在百裏之外，眨眼就到了他們跟前！而那流光在靠近聖宮之後絲毫沒有停下的打算，竟然直接越過他們的頭頂衝撞上了聖宮封印！
然後他們看到了這輩子都未曾看到的一幕……
有人擅闖聖宮，還真的打破封印闖進去了！
幾名弟子怔怔的站在那裏，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驚慌失措的開始給長老傳訊。
是誰？
竟敢這樣做？
不要命了嗎？
慕陽一身黑衣手執滌塵劍，曾經如冰晶般透明的滌塵劍，如今劍身漆黑如墨玉，因為沾染了太多的血，散發著淩厲的凶戾之氣。
他一劍刺破封印，眨眼來到聖玄殿前。
慕陽一劍劈在封印之上，眸中是瘋狂嗜血的光芒，厲喝一聲，“開門！”
緊閉的殿門，竟當真應聲而開！
慕陽凝神看著前麵的男人，雙眸漸漸變成紅色。
這段時間他日夜不休的修煉，就是為了能夠殺掉這個人！
他要將他的阿曄搶回來！
阿曄隻能是他的！
慕陽根本不在乎生死，毫不猶豫的握劍殺了上去！
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玄琰眸光冷淡，不疾不徐，從容不迫，他手中握著一把靈力化為的銀色長劍，劍身與漆黑的滌塵劍碰撞，強勁氣流席卷四周，轟然震碎了聖玄殿的地麵！
慕陽聲音嘶啞冰冷：“黎曄呢，他在哪裏？”
玄琰漆黑雙眸中一片沉寂，他淡淡開口：“你來晚了，他已經死了。”
慕陽聞言，雙眸中的紅色越加濃烈，麵容因痛苦憤怒而扭曲：“是你殺了他！”
玄琰猛地用力，將慕陽逼的連連倒退，表情淡漠的看著他：“是又如何？”
“啊啊啊我要殺了你！”慕陽雙目血紅一片，烏雲聚集，雷霆震動，滌塵劍在他手中發出一聲淒厲悲鳴！
慕陽已經徹底入了魔，他一劍一劍裹挾雷霆之勢！
玄琰隻守不攻，接連後退幾步，皺眉凝視慕陽，忽的他停止了後退，在慕陽又一次攻擊而來之時，手中的銀色長劍驀地化為一道白霧，滌塵劍沒了阻擋直逼他胸口而來！但是玄琰沒有離開，沒有躲避，而是任由滌塵劍刺入了他的胸口。
這一切都隻發生在轉瞬之間。
快的就連慕陽都沒有反應過來……
他神色錯愕的看著手中的劍，不明白自己怎麽忽然的，就成功的打敗了玄琰……
玄琰望著慕陽，唇邊緩緩露出一抹淺淡笑意。
然後他的身軀開始散發著柔和白光，無數洶湧澎湃的靈力被滌塵劍吸收進去。
靈力順著劍身湧入了慕陽的身體，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充斥他的身體，慕陽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吼，他猛地抽出了劍，一掌將玄琰打了出去！
玄琰的身軀像是輕飄飄的紙片一樣落在地上。
慕陽用冰冷又狐疑不解的目光看著他。
玄琰是故意自散功力讓自己吸收，他這樣做分明是自尋死路……
原本輸的應該是自己才對。
他為何如此……
玄琰麵色蒼白，但眸中卻帶著笑意，他抬頭看著慕陽，眼神柔和而安寧，他說：“現在你是最強大的了。”
慕陽一怔，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玄琰的氣息迅速變的衰敗，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這個世界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可以殺死他。
他因黎曄而動心，又死在慕陽的手中。
黎曄是他的劫難，慕陽便是應劫之人。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不過這樣也好。
這世界太無聊，我活的又太久。
這樣我便可以去陪著你了……
玄琰似乎想到什麽，眼底是繾綣溫柔之色，他輕輕咳了一聲，道：“所以，不要再讓他失望了。”
玄琰說完這句話，身軀化為塵埃，被風一吹便消散了。
什麽都不剩下。
曾經至高無上的神，終歸也會隕落。
慕陽失神的看著手中的劍。
他就這樣殺了玄琰？
可是為什麽這樣的不真實……
他的雙眸一片茫然。
他殺了玄琰，他替阿曄報仇了，他殺了玄琰，他是最強的了……
可是，阿曄呢……
你又在哪裏……
走著走著。
慕陽看到聖玄殿的花園中，有一片突兀的山洞，像是生生從別的地方搬來的。
然後他就看到。
黎曄安安靜靜躺在那裏。
慕陽腳步不穩的走過去，怔怔跪坐在青年的身邊。
青年神色平靜溫和，看起來死的一點都不痛苦，他雙手擱在身前，手指曲起似乎握著什麽東西。
對不起我來晚了。
我該早點過來的……
對不起……
慕陽伸手就要去擁抱青年，可指尖剛剛碰觸到對方的衣角，青年的身軀就化為一縷煙霧消散，他手心的東西叮咚一聲落在了地上。
是一枚黑色的指環。
慕陽怔怔看著那枚指環。
片刻後想起來，這是很久之前，自己有一次在劍塚發現的，那次他尋了好久才尋了一個合適的法寶，是給阿曄護身用的，可是還沒來得及用上，一切就都改變了……
之後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令他措手不及。
他送給過阿曄很多東西，這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件罷了，可是你到最後一刻，卻如珍如寶的擱在手心。
慕陽將指環撿了起來，好像有什麽順著眼角流了下來……
“曄兒不會希望你難過的。”
慕陽木然的轉過頭，就看到慕雅竹從一旁走過來。
她神色柔和，緩緩道：“這是他的命數，就連尊上都救不了，所以你不必難過。”
“他臨走前，最放不下不下的就是你了。”慕雅竹說，“如果你真的在乎他，就不要讓他走的不安心，好嗎？”
慕陽看了看慕雅竹，又看了看手心的指環，許久，眼中紅色終於徹底散去，插在身側的滌塵劍微微顫-動，劍身黑色一點點的褪去……
終於，又變回了那冰晶般的幹淨顏色。
他終於明白玄琰為何那樣做。
他用自己的命成全他的執念。
渡他這一劫。
自己因為嫉妒、痛苦，放縱了自己的欲-望，但阿曄明明比自己痛苦無數倍，他所承受的不公和折磨也比他多無數倍，可即便這樣阿曄也沒有入魔，他想要好好的守護這個世界，他想要好好的守護著自己……
但自己卻隻想著如何占-有他。
對不起，我錯了。
從此以後，我都再也不讓你擔心，不讓你難過好不好？我會變回你喜歡的那個樣子……
慕陽慢慢從地上站起來。
手執長劍，從聖玄殿走了出來。
赤烽真人等不知何時早已守候在外，他率領諸多長老，見慕陽出來齊齊跪伏在地，道：“恭迎尊上。”
玄琰早已頒下聖諭。
他若神隕，承他衣缽者即為新的神尊，乃聖宮之主。
慕陽垂眸看著眾人。
你真是什麽都算到了。
因為你知道，我會繼承你的一切，代替你守護赤炎仙界，因為，這也是阿曄的希望……
但即便成為最強者又如何，卻連唯一所愛都護不住，擁有無盡歲月又有什麽意義？
不過是同你，一樣悲哀罷了。
我總算明白這個道理，可惜卻太晚了一些。
慕陽握緊手中的指環。
阿曄……
我知道，你希望我好好的活著，所以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我隻是很遺憾。
直到最後一刻，都沒能好好和你說一次，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