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正式吃完,沉河就對老丁的廚藝表示讚賞,並寫下自己對幾道新品的意見。


    老丁向來最喜他這能嚐千百味、點評又地道的舌頭。


    他打趣道:“你什麽時候不幹秘書的活兒,歡迎來我們餐廳做新品試菜員。”


    沉河便笑:“那不能夠。”


    他輕快而溫和道:“我還得陪著我老板打拚事業呢。”


    老丁嘖嘖兩聲,忍不住說:“你啊,簡直就是嚴先生的左膀右臂,怎麽也分不開。”


    沉河隻笑著看他,又指了指麵前自己最喜歡的菜:“這幾道不錯,我喜歡,下次帶老板嚐嚐。”


    “得嘞!”老丁招呼自己的學徒記錄下來,又在他麵前嘮了會話,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沉河總是容易讓人喜歡他,他說話時腔調柔和溫軟,南方水鄉長大的青年人,若是說起方言,吳儂軟語,非常悅耳。


    在首都的這麽多年,他練就了一口標準、流利的普通話,字正腔圓,隻有在尾音帶點軟。


    林深就曾深感嫉妒,說他像個狐狸似的說話。


    ——原話要更孩子氣些,一般就是說他“狐狸精”。一雙笑眼勾人,說話語調也勾人。


    總之,在林深心目中,他就沒哪點好。


    而此時,朝靈犀心中的沉河也不是個好玩意。


    他不喜歡他。


    不喜歡任何一個能讓嚴永妄有牽掛的,這世間人。


    抬指,攥杯,仰脖,緩咽。


    他喝飲品時,姿勢行雲流水,與絕大部分西式教育下養出的貴公子絕不相同。朝靈犀喝水時,眉眼冷淡,指節蒼白,有若一個狂放之徒,又有若一個不羈的帝皇。


    他垂眸時,看到朝倦在專注地吃一道她最喜歡吃的菜。


    朝靈犀默默記下這道菜的名字,決心回家去查查看,這道菜要怎麽做。


    他想做給她吃。


    朝倦感受到他的目光,凝視著她的動作,便眯眼看他,他發現他的女兒很喜歡這樣地盯他:“你吃飽了?”


    朝靈犀說:“嗯。”


    朝倦不客氣地評價:“小鳥胃。”


    朝靈犀無辜道:“是,我是小鳥胃。”


    事實上,他在淩市公墓園的那些天,未進水食,依舊活得好好的。


    但他沒有告訴她這個秘密。


    朝靈犀微笑著,喝掉了杯中的熱飲。


    兩人吃飽飯足,並沒有立刻就走。


    嚴永妄轉頭看向另一桌上的沉河。他簡單點評過菜品後,又慢騰騰地在吃菜。


    倒是挺養生,現在在吃菜,習慣倒不是很好,拿著手機拍了幾張,要發給誰看般。


    他沒想太多,結果懷裏的手機嗡地響起來。他拿手機出來看,主用機,收到了沉河的消息。


    [照片][照片][照片]


    濾鏡調色過,顯得菜肴精致,垂涎欲滴。


    朝靈犀警惕:“你在看什麽?”


    嚴永妄抬眸,不淺不淡地瞄了他一眼,心情顯著地愉快。


    沉河還在發:“丁主廚的新菜品,不錯,下次來吃。”


    “我最滿意這上邊幾道,我覺得你應該也會喜歡。”


    他們兩人的口味非常相似。


    出門在外,基本上一桌的菜,兩人的喜好範圍內,交集的能有三分之二。


    嚴永妄回複:“好的。”


    他又敲字:“吃好喝好。”


    沉河發來一個微笑表情。


    嚴永妄轉頭看他,發現他已經將手機擱在一邊,吃起自己喜歡的菜肴,直到真正飽了,才停筷子。


    朝靈犀看著沉河,看著他的孩子默默盯著沉河。


    心裏的感覺很奇怪,他知道嚴永妄其實對沉河的在意不是他想的那種,但他也無法忍受。


    說他是老父親的心態也好,說他是嫉妒也好。


    朝靈犀就是不喜歡他,不喜歡沉河總是笑眯眯,脾氣很好的模樣;不喜歡嚴永妄信賴他,不喜歡……


    他心中翻滾的惡意在嚴永妄轉身看向他時,悄然褪去。


    “走吧,回去。”


    朝靈犀乖乖地點頭,說好。


    那一桌的沉河注意到他們要走,連忙上前來,卻不是喊住嚴永妄,而是客氣地喚了聲朝靈犀。


    “朝先生,您好。”


    朝靈犀對上他的眼,他皺了下眉頭,勉強道:“你好。”


    “真是難得,今天居然碰見您也來這裏吃飯。”


    朝靈犀木著,嚴永妄確實像他,在麵對必要交際時,不太擅長言辭。


    “這是我的名片,想問下您有聯絡方式嗎?”


    沉河三言兩語報出自己的來意,他是想加一下朝靈犀的聯絡方式,日後也許會有用得到的地方。


    嚴永妄在朝靈犀兩臂之處,抱著手臂,淡定地瞧著。


    他的員工秘書先生,果真是社交達人,就算朝靈犀一臉不情願,在他的吳儂軟語下,到底是將聯係方式給到。


    沉河得到自己想要的,很滿意地笑了,一笑起來,眼彎彎,仿佛是月亮。他又看向那個美人,發覺她一直在看著他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這時候,他才意識到眼前這張臉略有熟悉。


    猶疑著,他詢問:“這位小姐……”


    美人麵無表情時候,五官凝霜,冷豔動人,見他走來,認真地傾聽他的話。


    “我們是不是見過麵?”


    這種爛俗的台詞,讓朝靈犀額頭青筋暴起。


    他想說什麽,就見朝倦給他做了個手勢,他立刻蔫了。


    “也許?”嚴永妄回憶了一下之前和成品赫吃飯時,撞見過沉河。他還特意發消息來,告訴他,他今天碰見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


    很像他,誠邀他與這位小姐互相探討一下製冷機的維修與保養技巧。


    嚴永妄此刻不怪當時他說那話,畢竟那時候的秘書先生正生著他的氣,嘴裏當然不會有幾句好話,軟硬皆施、拐彎抹角地內涵他,用詞斯文。


    他可是經曆過許多次,已經習慣。


    沉河這回正麵看到漂亮美人,她在吃飯時,將圍巾摘下,此刻還鬆鬆掛在臂彎。


    雪色毛線衫,領口是v的,露出了深刻鎖骨。她的下巴尖尖,唇色淺淡,大概是喝了水,此時紅潤。


    沉河驚覺——這不是上回在安城出差,隨便找了個地吃飯時,遇到的冷臉冰山美人嗎?


    他脫口而出:“上回您在安城……”


    “和朋友吃飯。”美人笑了起來,“我記得你。”


    “你和一群人進餐廳時,和成品赫打招呼。”


    沉河受寵若驚,沒想到他們隻是見過一麵,她便記下他了。


    “冒昧問一句,請問您叫什麽名字呢?”他先問了一句,緊接著說道:“我是沉河。”


    “朝倦。”


    “很高興認識你。”


    她率先伸出手來,沉河輕輕用指尖攏住她的手,不多餘碰太多,“我是嚴氏嚴總身邊的秘書……”


    這套介紹,他用過太多次,每當遇到值得交往的朋友時,他都會說,自己是嚴總身邊的秘書,並非是借嚴永妄的身份做靠山,而多是為嚴永妄拓寬人脈。


    “……”陡然聽他說起自己,嚴永妄的臉色變換了一下。映入沉河的眼裏,就是美人在聽到“嚴總”時,原本的笑模樣消失了。


    “我知道你,嚴永妄身邊的秘書,沉河。”


    這後麵的話,沉河竟然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才好,他愣住,對上她的眼,就看到她緩緩地揚唇,“總之,很高興,今天認識你。”


    直到他們走後,沉河口裏念著朝倦和朝靈犀的姓名。


    他心說,聽起來像是一家人。


    看臉,也確實像是一家人,雖然骨相裏相似之處不算太多,但依稀是能看出,朝倦小姐的秀美中有著朝靈犀的影子。


    他猜測朝倦今年也就二十出頭,而朝靈犀今年四十多歲……


    他們是父女關係?應當是了,再不然也應該是有近親關係的。


    沉河懷著心思回去,沒忍住又想多——老板和朝靈犀關係不錯,不知道老板曉不曉得,他關注的朝靈犀先生有個年齡與他相差不大,模樣著實漂亮的“女兒”?


    這個念頭腦中盤旋許久,但他到底沒有親口去問。沉河覺得沒有必要事事親問,更別說這種像是八卦般的閑事,嚴永妄恐怕沒那麽多功夫去聽。


    回到家,美食讓他心情愉悅了兩個小時。


    即將夜晚八點,他掏出行程表,看著明天的出差計劃,好心情又跌落穀底。


    原本在想的念頭也全部拋之腦後,沉河頭痛地癱在懶人沙發上,發出無奈的歎息:“這個月結束了,我一定要好好休一次假!”


    說完後,才又打起精神,聯絡客戶,檢查機票,預訂明日下飛機時的酒店……


    由於明天是從首都直飛y國,他們需要在飛機上待十多個小時。


    沉河又想著,要提前知悉明日的飛機餐如何。


    這個月實在是太忙碌,這種臨近的日程,在往常他都是提前三四天就過問清楚。


    而現在隻能提前十個小時。


    沉河做完所有工作,收拾好自己躺在床上時,已然是夜晚十二點。


    夜幕深沉,他從自己的臥室窗戶玻璃往外看去,看到了蒙了一層霜雪般的涼月。


    秋深露重,月明星稀。


    沉河翻身,疲憊席卷了他,他沉沉呼吸,陷入黑甜夢境。


    ==


    首都直飛y國,中間需要經過海洋。


    這個行程,與三年前,嚴蚩夫婦乘坐的國際航班重合。


    沉河不知道嚴永妄當月看到這個行程時,心裏有什麽感受,他隻覺得今天的嚴永妄臉色依舊冷凝,目光冰涼,沉默而安靜。


    他也不太敢說話。


    他們的機票是最昂貴的那一檔次,艙內人不多,隻有零星幾人。


    飛機起飛後,沉河看著嚴永妄目光落在窗上,他望著外麵的雲海,雲蒸霞蔚,海立雲垂。


    過了一會,他找出了眼罩,戴在眼上,不願再看。


    沉河拿著kindle看書,見他這幅樣子,竟是什麽也不好說。


    艙內時常會有細碎的聲音,這個艙內坐的人多是中產階級及以上,素質不低,交談聲音輕微而克製。


    沉河看書看倦了,也拉下窗邊遮陽板,戴上眼罩。


    個高腿長的男人在價格最高的飛機座位上,也稍顯局促,至少沉河睡得就不是很舒坦。隔壁的嚴永妄還要高他一些,更是如此,在沉河迷糊入睡中,他聽到身邊長長的歎息聲,像是他被驚醒。


    而後,歎息聲消失,沉河掙紮著想要摘下眼罩看看怎麽了。


    嚴永妄低語:“沒什麽事。”


    沉河摘眼罩的動作僵住,他老實沒再摘了。


    “你繼續睡。”


    嚴永妄這樣告訴他。


    語氣冷淡,裹著什麽飽滿的情緒,但他強忍著。


    沉河隻好繼續睡。


    他睡也睡不安穩,和嚴永妄一樣,在這個特殊的航班上,他們倆心中的情緒都很奇妙。


    ……


    落地y國。


    機場全是各色肌膚的人種,與在國內多為黃色皮膚不同。


    國內已經是秋季,這個國度已然過了


    冬,迎來春天。


    有熱情大方的外國女孩毫不羞澀地打量著拉著行李箱的兩人,嘻嘻笑著,嚴永妄戴了墨鏡,隻露出高挺的鼻梁與線條英朗的下巴。


    沉河沒戴墨鏡,標準的東方美人長相,他鼻尖帶汗,低聲與嚴永妄交談著什麽。


    外人看來,就是頂頂溫柔的東方美人在和旁邊的冷酷帥哥說話。


    原定聯絡的車到,嚴永妄摘下墨鏡,提著行李箱放在後車廂,又伸手示意沉河把他的遞過來。


    沉河送過去,從兜裏掏出紙巾擦了下臉上的汗。


    行程忙碌,氣溫一下子升高,他穿得較為厚,前後出艙,再加上推拉行李,辦理證件等等,他累得一身汗。


    嚴永妄穿得也和他差不多,結果他一點也不出汗。


    沉河豔羨地看了下他光潔幹燥的額頭,心說,他老板恐怕真是冰山,這麽強的活動量也少有出汗。


    嚴永妄摘下墨鏡時,露出了全臉,他的臉輪廓鮮明,與沉河典型的東方長相不太一樣。他眼窩深,鼻梁高,就像是混血兒,可眉眼又是純粹的黑。


    漂亮而威嚴的,就像是一尊雕塑。


    不帶溫度,風姿卓然。


    有年輕男士上前搭話,不肯錯過見到帥哥的機會,沉河看著嚴永妄流利說著外語,簡單拒絕了男士的邀約。


    像嚴永妄這種個子高、身材好的男人,在國外非常吃香,一看就是典型的總攻類型。


    ——這話沉河不敢和嚴永妄說,他也是聽秘書部同事們說的,說是這種長相、身材真的會讓人流鼻血,體內荷爾蒙爆發。


    沉河看到那年輕男士失望地走了,走以前似乎還說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你有伴了。”


    嚴永妄想說什麽,可他沒來得及說,那年輕男士就走了。


    他隻能默默戴上墨鏡,拉開車門,對上沉河不可置信的眼神,“他以為我們是同伴。”


    沉河大聲:“你沒解釋嗎?”


    嚴永妄心虛兩秒,又說:“我說了,我不喜歡男的。”


    他比劃了一下,示意沉河自己注意下長相,無辜道:“你看起來太漂亮,那個人理會錯了。”


    沉河陰沉著


    臉,生氣了:“哈,漂亮?”


    “……”


    嚴永妄抬了抬墨鏡,尷尬地揉了揉鼻子,又紳士邀請他先坐進去,司機已經等不及,嘟囔著客人趕緊上車。


    沉河坐進去,還臭著臉,一副非常不想理人的樣子。


    嚴永妄:“……”


    完了。


    他憂鬱地看向窗外,覺得自己被冷暴力了。


    直到到達酒店,沉河都是這幅表情,但該他做的事,去前台詢問房間等等程序,又做得清清楚楚,沒有消極怠工。


    他們出差時,選定的酒店大多是貴賓套房,分主臥客臥,老板秘書各一間住。


    不過來到y國,情況特殊。這家酒店的所有貴賓套房都滿了。


    沉河是提前預定下的房間,見前台抱歉說著房間已滿,便質問道:“我們是提前預定的,怎麽會沒有房間了?”


    嚴永妄在他旁邊,看出秘書先生是真實地生氣,他不滿意酒店的態度,連聲迭問,前台被問得一頭虛汗。


    但最後,前台還是沒能讓他們住進貴賓套房。


    據前台說,是今天來了個旅遊團,不知道有什麽關係,將剩餘的貴賓套房都訂走。


    她也隻是個前台,並不了解酒店的程序,隻知道早上旅遊團來的時候,酒店裏空餘的貴賓房全被訂走,至於究竟他們已訂的房為什麽會同時被訂走……對於他們的質問,她也無能為力。


    沉河沒有讓步,聯絡了酒店的經理,結果經理也是一頭霧水,看了下酒店裏的登記記錄,也懵了:“不該出這種低級錯誤的啊……”


    沉河訂房間是從酒店的官網訂購,按道理來說,不可能出現這種錯誤。


    酒店的網站也沒有被黑客攻破的痕跡,這一切就像是莫名其妙發生,莫名其妙他們的房間訂購消失,然後旅遊團將本該屬於他們的房間訂走。


    經理查過後,額頭直冒虛汗,他自個兒聯絡了自己的商機,然後做主給兩人免了這兩天的房費,並給他們挑了最好的房間。


    當然,不可能是整個套間式的房,最多住兩人。


    而嚴永妄和沉河不可能在這種房間裏同住,兩個大男人,住在一個房間裏,太不像話了。


    “真的不好意思,我已經把這個錯誤報上去了,真的不好意思。”


    經理連連道歉,他知道眼前兩人能承擔的起貴賓套房的價格,也看不上他所謂的免掉房費,但這是酒店的錯誤,他必須姿勢放低,誠懇道歉。要知道,出現這樣的錯誤,簡直太趕客。


    沉河看向嚴永妄,嚴永妄點了點頭。


    秘書先生冷淡說:“希望貴方及時找出這個錯漏處,下次再有類似的情況,客人就不是如我們這般好說話的了。”


    經理迭聲稱好,親自送兩人進房。


    嚴永妄和沉河的房就在隔壁,嚴永妄隨便挑了間,把行李箱放好,拉開窗簾,拉開陽台門。


    y國,春,挑選的酒店靠近海濱,遠遠可見到碧藍海洋,翻卷的白浪。


    沙灘金黃,男男女女在沙灘上曬著這個季節溫柔的太陽。


    他抱著手臂看了會,聽到旁邊陽台沉河說:“老板。”


    嚴永妄驚了一下,轉身看去,沉河看著他,目光深沉,“明天你起得來嗎?”


    沉河這話不是無的放矢,之前住一個套間,沉河就會親自喊他,在門口敲敲,大聲呼喚。


    和平時工作不太一樣,工作日上班,嚴永妄已經養成了定點起床的習慣。


    出差時候,經常是日夜顛倒地乘坐飛機,常常是下午三點到酒店,休息一下,就容易忘記時間。


    而他們現在還是在國外,調時差又是一個問題。


    嚴永妄:“應該能吧。”


    他看了下時間,現在是y國的下午四點。


    “你餓了嗎?要不要先去吃個飯再休息?”


    沉河也很疲憊,他揉了揉眉心,說:“我還好,你餓不餓?”


    嚴永妄搖頭。


    他今天食欲不是很好。


    沉河也看出來,他說:“那你先去休息,過三個小時,我會訂餐到你房間,你起來吃。”


    “……不是西餐,是中餐。”


    又追了一句,看嚴永妄眼裏緩升笑意,沉河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像是養小孩般,就連當媽恐怕都沒有他這麽操心。


    明明是生氣了會,可看他累了疲了,自個兒又給他找補:


    他家老板就是這個性格,在外頭社交技能欠缺。


    其實沉河有覺得最近他變得健談了些,不知道是怎麽鍛煉來的,但對於男女想要搭訕約會,他依舊笨拙,不善言辭。


    就像今天,他拒絕那位年輕男士,卻沒來得及解釋他和秘書的關係。


    沉河是不高興別人覺得他和嚴永妄有什麽過分親密關係的。


    隻要一聯想他們在別人眼中可能是一對,他就覺得瘮得慌。


    大概就是那種,死後在黃泉路上遇到嚴蚩、施獻緣,也會瘋狂擺手,說自己對少爺真的沒有興趣的那種感覺。


    並真誠說,自己就像個父親那樣好好照顧著嚴永妄。


    有把他養得健健康康、非常強壯哦。


    ==


    入睡以前,嚴永妄關上房間的窗簾,他沒有選擇在陌生的酒店裏變身。


    這個酒店並非嚴氏旗下,他不能保證有沒有什麽監控設備,就算是他對檢查監控設備已經非常有經驗,但保險起見,他還是不會輕舉妄動。


    反正,他算過時間,這個月忙中抽空刷時長,到現在,變身時長也沒有太過緊迫。


    隻要這個差回去,他老老實實多變幾天“朝倦”,就能達標。


    嚴永妄換了睡衣,躺在鬆軟的酒店床鋪上。


    在飛機上,他手長腿長,那位置實在不夠他發揮。


    十多個小時下來,他累壞了。


    床很鬆軟,很大,被子也非常蓬鬆。


    嚴永妄閉上眼,感受到疲倦席卷而來。


    他在昏暗的房間裏,入睡。


    ……


    y國,當地時間傍晚六點半。


    沉河醒得早,他聯絡了酒店餐廳,囑咐半小時後送餐到他們倆的房間。


    他們住的房間在七樓,從高處往下看去,能看到酒店外的陳設,以及不遠處海濱沙灘亮起的燈。


    彩色帳篷,燒烤架,白色浪花。


    海濱沙灘旁生長旺盛的棕櫚樹、椰子樹,大葉碧綠,空氣中的海風氣息濃鬱,春季的y國溫度還算適宜,比首都已經進入深秋初冬的寒冷要舒服太多。


    即便尚未進入夏季,這個城市的海濱風景也依舊值得觀賞。


    太陽接近沉落,海洋的盡頭滲著


    金燦燦的光芒,浪潮洶湧,白浪時漲時退。遙遙看去,沙灘上有著貝殼、淺坑、遊客們還未收起的遮陽傘、休閑椅。


    在y國的出差計劃大概幾天,如無意外,結束後他們順利歸國,這個月的工作就全部清算完畢。


    沉河打開筆記本電腦,開始敲敲打打,為明天的會議做好準備。


    時間滴滴答答地走,過了大概十分鍾。


    他忽地聽到門口傳來一身砰響,像是有什麽東西摔在走廊的地毯上。


    酒店的地毯是印度絨,厚實、花紋精致,踩下去悄然無聲。


    能發出這樣大的聲音,就像是服務員推著清洗車,不慎將水桶打翻。


    沉河沒有太過在意,他望著眼前屏幕中的文檔,斟酌幾秒,在空白處敲下數據。


    又過去五分鍾。


    他的電話忽然響了。


    來電是嚴永妄。沉河在接電話的同時,看了下時間,當地時間下午六點四十五分。距離送餐還有十五分鍾。


    接通電話,沉河聽到了嚴永妄微沉的呼吸聲。


    一下一下,像是努力壓抑著怒火般,他對沉河說:“你過來一下。”


    “怎麽了?”


    沉河覺得不對勁,他立刻合上電腦,極快的速度拉開房門,而嚴永妄的門已經開了。


    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衣裳狼狽,睡衣被扯開,露出大片胸膛,他站在門邊,距離走廊上躺著的不明人士足足半米遠。


    腳上還穿著拖鞋,臉色蒼白而鎮定。


    沉河心中一咯噔。


    他即刻低頭看向那個走廊上,目前姿勢是躺著的人。


    男性。


    白種人。


    瘦、白,肌膚細滑,體毛接近沒有。


    至於為什麽沉河能看出他身上沒有體毛,是因為,這位男士目前的打扮真的非常之暴露,就像是舞姬般,短短的吊帶裙,掛在瘦削的肩膀上,裙擺貼在大腿邊。


    他的老板看向沉河,因為厭惡,甚至不願再碰那位男士,他道:“沉河,你看看他怎麽了。”


    “……”沉河接受重任,蹲下-身子,將男人翻了過去。


    這麽一翻,他都驚住了。


    這個白種男人有著一張極其漂亮的臉蛋,眼窩深邃,眼睫濃密,閉著眼陷入昏迷中。臉很小,是一種雌雄莫辨的美。


    而若不是沉河一眼看出他的背影中,臀胯的比例為男性,他也要被這張臉給蒙騙。


    甚至於,這個男人脖頸上,喉結很淺,看起來像個女人。


    沉河:“他昏過去了。”


    嚴永妄:“……”


    他對沉河說:“我睡得沉,迷糊中聽到有人開門的聲音。”


    沉河耐心聽他說話。


    “然後,這個男人,就鑽進來了——”嚴永妄冷靜複述剛才發生的事,“他鑽進我的被子裏——”


    沉河已經猜到下麵的劇情。


    “我揍了他一拳,把他推出去了。”


    沉河:“……”


    嚴永妄淡淡地看了那個昏迷的男人一眼,語氣非常冷漠,“他隻是昏過去,應該沒死?”


    沉河覺得嚴永妄今天的情緒變化非常大:從前遭遇爬床事件,他從沒有這樣強烈的情緒。而今天,他感到憤怒。


    他們的行程有可能泄露。


    貴賓套房被占,臨時換到單人住的商務房裏,又有這個陌生人手持房卡意圖爬床。前前後後的所有,都代表著,從一開始,嚴永妄就被盯上了。


    他伸手在昏迷的男人鼻子前試了一試,語氣平靜:“沒事,還有呼吸。”


    沉河繼續道:“你把衣服穿好,很快就有人來送餐了。”


    嚴永妄沉默地理好衣服。


    沉河將男人的臉用手機拍下來,撥了一個電話,在電話裏詢問經理,他們的房間房卡是否有被泄露。


    經理信誓旦旦:“不可能有泄露,除非拿入住人的身份證或護照,我們是不會輕易交出備用房卡的。”


    而這個年輕男人的右手裏,還攥著一張薄薄的房卡。


    沉河說:“麻煩你看一下,現在我和嚴先生的房間,備用房卡還在不在。”


    過了一會,經理說:“還在我們這,請問發生了什麽事嗎?”


    沉河頓了頓,說,“有個陌生人,進了嚴先生的房間。”


    “手上有一張可以開他房間的房卡。”


    經理大驚:“……不,不可能。”


    “我們酒店嚴格遵守程序——”


    “我現在需要報警,先生,”沉河冷下臉,不再聽經理的辯駁,“三分鍾之內,請你人到我們的房間門口。”


    “帶上酒店的醫護人員,以及安保。”


    嚴永妄看到沉河凝肅的臉色,他緊咬著腮,勉強抬起臉對老板笑了一下,寬慰他:“你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去我房間休息一下?”


    “不,”嚴永妄拒絕了,往常在國內遇到這種爬床事件,他一般都選擇讓沉河來處理,如果疲倦就繼續開個房間睡覺,而此刻,他並不願意在異國讓沉河孤軍奮戰,“我要看看,這個男的,究竟是誰派來的。”


    他毫無憐憫地凝視地上昏迷的男人。


    無可置疑,白皮膚、小臉蛋,身材瘦削修長,這張臉、這個身材放在娛樂圈裏,也是數一數二的頂尖美人。


    沉河察覺到嚴永妄的情緒在不斷下沉。他大步走來,彎腰,大拇指與食指捏住了男人的下巴。


    他的力道很重,險些將人的下巴掐青。


    “先生,我看到你眨動睫毛了。”


    低沉、流利的外語從老板口中吐出,他漆黑眉眼中隱匿著極深的冷酷,“如果不想被抓到警局的話,煩請你——”


    “睜開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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