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又到了每個月嚴永妄最快樂的時刻。


    一號當天是工作日,剛休假回來的沉河就見證了自家老板保持著充沛精力,愣是達成在公司辦公十二小時的記錄。


    他麵無表情地敲響嚴永妄的辦公室門:“老板。”


    “請進。”


    他年輕的老板頭也不抬,閱讀著桌上的文件,語氣平穩,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心情不錯。


    “你今天幾點打卡的?”


    嚴永妄抬頭,思考一下,“早上七點到的。”


    沉河繼續問:“現在幾點了?”


    嚴永妄望了下手腕上的表,時間走到了晚上七點。他再看窗外,高樓外已經亮起城市的夜燈。


    霓虹燈、射燈,五顏六色,多彩繽紛。


    公司的員工早已經下班回家,做一隻歸巢的鳥兒。隻有他還像是隻找不到巢穴的鳥,流連在社畜最痛惡的公司裏,辛勤辦公。


    沉河苦口婆心:“你這樣不好。”


    “一到月初就興奮得像是幾百年沒工作一樣,一到月尾就消極到直接待在家裏辦公……”


    沉河吐槽:“你真的是最奇怪的老板。”


    嚴永妄警惕:“你還服務過哪些老板?”難道是有人打算挖走他的秘書?


    沉河無語扶額:“你爸媽啊!”


    嚴永妄一下子放鬆,語氣愉快道:“哦,我有多奇怪?”


    他麵無表情,可是沉河覺得自己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幾分洋洋得意,就像是挺為自己驕傲,“我覺得我這樣還好,也不累。”


    “可我覺得你這樣很不好,”沉河走近,敲桌,“現在已經是下班時間了,麻煩老板你趕緊回家休息吧?”


    嚴永妄被他催促,輕飄飄地哎了一聲,讓他先回去:“我一會再走。”


    “你怎麽也還沒回?今天沒有需要加班的活吧?”他反問他。


    沉河說自己就是看他要加班,所以特意留下來催他回去的。


    “現在又不是剛接手公司的時候,需要人連軸轉,你現在就是撒手不管它三年五載的,我和副總們也會把嚴氏給維持得好好的。”沉河說著。


    他語氣很真誠,嚴永妄有點受不住,隻能點頭,“好,我立刻回去。”


    月初頭兩天,不需要刷時長,往往是嚴永妄心情最好的時候,他今天的愉快,已經透出麵無表情的外殼,往外頭溢出。


    沉河在他身後走著,都能看出總裁先生發自內心的愉快。


    他們共同步入電梯,沉河冷不丁說:“後天去淩市。”


    嚴永妄看他,“你一個人?”


    沉河點頭,“上個月到現在,也有十多天了,淩市現在在震後修複中。”


    嚴永妄凝神,思考兩秒鍾,“我和你一起去。”


    沉河:“嗯?”


    他詫異地看他,就見嚴永妄恢複麵無表情模樣,淡聲說:“你安排一下時間。”


    “我一個人應付得過來……”沉河試圖勸他,不過嚴永妄顯然已經下定主意,他平靜說:“後天的機票記得買好。”


    “……”


    沉河覺得今天無語凝噎的次數有點多,他實在拗不過老板,隻好給老板也買了機票。


    離開公司,分道揚鑣前,沉河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嚴永妄一句:“老板,林深少爺最近有找你聊天嗎?”


    嚴永妄:找朝倦聊天算找我聊天嗎?


    他看了眼沉河,緩慢搖頭,“已經很久沒聊天了。”


    沉河若有所思:“我聽說那孩子已經有新的追求對象,挺好,不來煩你我。”


    嚴永妄不走心地捧場:“哦。”


    秘書先生一看他這幅樣子,就曉得他沒放在心上,也是,他除了工作就是工作,這種情情愛愛的,隻有與他有關,他才會勉強提起精神拒絕。


    如今的場麵是皆大歡喜,沉河不再被熊孩子困擾,嚴永妄也不再為被林家小少爺追求感到煩惱。沉河心中無比感激那個新的被追求對象,心說:感天動地,誠懇希望林深能擁有一段甜甜的、穩定的感情,讓這孩子少來煩人。


    ==


    飛機落地淩市。


    沉河安排了酒店住宿,在路上還給負責酒店項目的經理打了電話,聯係說自己已經到達淩市。


    負責來接車的司機是直接從網絡約車軟件約到的,他一接到兩人,就被西裝革履、商業精英模樣的老板與員工驚到。


    沉河聯絡經理時,司機忍不住從車內後視鏡裏打量著車後座兩人。


    嚴永妄閉目養神,冷臉不好親近的樣子;沉河講電話時,眉眼含笑,看著是脾氣不錯的人。


    沉河掛掉電話時,司機忍不住套近乎。


    司機:“哇,老板,來做大生意的啊?”


    沉河笑著搖了搖頭:“就是來工作出差的。”


    司機:“一看您倆,就知道是個大主顧,體體麵麵,那個叫什麽來著,精英人士!”


    沉河社交技能再次上線,嚴永妄聽著一路沉河與司機聊上了,司機興致大發,還給沉河介紹了淩市最好吃的美食街,以及旅客千萬不要去的幾個地點。


    他從車窗透明倒影看到沉河,眼下有疲憊,語氣卻高昂,愣是將淩市最近發生的事打聽得清清楚楚。


    “您說,地震後還有怪事呢?”


    司機:“就,有個詞怎麽說來著,都市傳說知道吧?”


    “地震後,咱們市裏頭,就有傳聞說,半夜看到鬼了。咱網約車車友們,也都說大晚上的最好別出車,尤其別經過公墓那一段路。”司機咋舌,搖頭,“不過呢,咱還是得出車,為了生活嘛。”


    沉河眼睛微微發亮,直到下車時,嚴永妄都可見他今天的興奮。


    “你這麽喜歡都市傳說啊?”


    嚴永妄問,沉河答:“不,不是喜歡都市傳說。”他竟有點羞赧,“就是覺得出差途中能聽到點鬼故事,還蠻好玩的。”


    嚴永妄:…………


    沈秘這謎一樣的品味。


    酒店照例是嚴氏旗下,位於市中心。


    淩市作為一個近幾年才發展起來的旅遊城市,市中心也不算太過繁華。他們到達酒店,已經是晚上八點。


    嚴永妄和沉河一同出差時,兩人共同住在總統套房裏,套房有主次臥,一人一間,平時辦公又有客廳可以共同議事。


    沉河問他餓不餓,嚴永妄誠實點了點頭。


    “訂外賣還是出去吃?”


    “……”嚴永妄看了下酒店外的風景,他初次到達這個城市,也升起了一股好奇之心。


    “出去吃吧。”


    於是各自換了常服,出門吃飯。


    地點是司機推薦的美食一條街,聽說晚上的燒烤配啤酒最得廣大遊客心意。


    他們倆齊肩往美食街走去,沉河邊看街邊招牌邊感慨:“在首都看不到這樣的風景。”


    非常有地方特色的街道,招牌各異,有商家手寫的黑板牆,上麵用□□筆寫了今日菜品價格;有在劃拳喝酒的客人,坐在街邊的小板凳,麵前是一瓶瓶冰涼啤酒;有年輕女郎穿著吊帶裙,鎖骨上搭一條閃亮的項鏈,在街燈下熠熠生輝。


    淩市的地標在地圖的南方,多山地,四季如春,有“春城”的稱號。


    兩人來時,沒換下辦公時的衣服,出門吃飯倒是換了常服,皆是薄薄襯衫、長褲。


    他們找了一家看起來生意很不錯的店麵,進門,向店家要了個靠窗帶簾子的位置。


    沉河挽起袖子,拿起桌麵紙巾擦拭桌子,嚴永妄拿開水燙著餐具。他們一個負責桌麵清潔,一個負責餐具清潔,不一會解決完畢,分工愉快。


    點菜,靠著桌上的二維碼掃碼,兩人各自挑了想吃的。


    等菜間隙,聽到旁桌在說今天從司機那聽到的“都市傳說”。


    “聽說啊,那個鬼是從墓裏爬出來的!”


    “……真的假的啊?”


    “我聽我爸說的,他上班的時候,有市民報警來著,他出警後,人報案的說,大晚上的,在公墓區外走著,就看到個白衣服人……怪嚇人的。”


    “等等,那人大晚上去公墓區外做什麽啊?”


    “這不是,沒鬼都要被鬼給嚇死嗎?”


    “誰知道呢,我爸給我說,就是從這一例報警開始,後來陸續有人說,公墓附近居民看到大晚上有鬼。”


    “……不說了不說了,怪嚇人的。”


    沉河豎起耳朵聽,超好奇的樣子。嚴永妄頗為無語,他摁著太陽穴,無聲開口:你這麽好奇呢?


    沉河朝他眨了眨眼,食指抵在唇上,露出和氣溫柔的笑意,他認認真真地偷聽隔壁桌說話,直到隔壁桌的女人發言打住,才不聽了。


    菜陸續上桌。


    淩市潮濕,當地口味偏辣偏重,意在去濕氣。一個打小在首都長大的貴公子,一個出生地在南方水鄉的秘書,兩人


    都少有吃辣的時候。


    沒一會,動了筷子的兩人就被辣得眼霧蒙蒙。


    沉河開了啤酒,大口喝下去,才覺得舌頭的辣意褪去,他抬眸看了下對麵的老板,發覺他半隻手掌撐著額頭,一副神遊虛空,被辣得懷疑人生的樣子。


    “喝點酒,會好些。”


    嚴永妄單手拉開易拉罐,仰頭大喝數口,覺出吃辣的爽快來。


    他說:“雖然辣,但是味道真是不錯。”


    隔壁桌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從半透的簾子,鄰桌可以看到這邊的蒙矓輪廓——是兩個樣貌不錯的高大男人,音色悅耳,如同晚風。


    鄰桌互相對眼色,鼓起勇氣,想來討要聯係方式。


    淩市,一個多旅客的城市,前十多天地震,讓不少遊客膽戰心驚,不敢前來。


    但夜晚的淩市,人流量並未減退太多,這個能嗨到淩晨兩點的城市,養成了許多性格熱情開朗的年輕人。


    終於,一個女孩握著手機,準備來要個微信號。


    還沒走兩步,就隱約看到簾子那邊,輪廓要冷硬些的男人說了什麽,另一個男人像是笑了下。


    他們淡淡語,吃著菜,“你想去公墓看看?”


    嚴永妄問沉河,沉河喝得有點多,神誌卻還清醒,他嘖了聲,搖頭,低笑:“那不行,帶著你呢。”


    嚴永妄:“感情你自個兒出差時,還天天去探尋都市傳說呢?”


    女孩看到同伴給她打招呼,讓她別過去了。


    女孩鼓著腮幫子回到座位上,用眼神疑惑詢問:怎麽不讓我過去了?


    同伴小聲說:“一會再過去,我總覺得這兩帥哥可能關係匪淺!”


    女孩:…………


    她扭頭看了下簾子那頭,倆男的,麵對麵坐著,分明看不出什麽曖昧來,但一有同伴的話在前,她總覺得自己腐眼看人基。


    ——不好,不好,不能亂想!


    遂以目光質問同伴:怎麽可以隨便給帥哥拉郎配!


    同伴:直覺直覺!我總感覺他們倆不是親戚就是關係特好的“朋友”!總之謹慎!


    女孩蔫蔫:行吧,再聽會!


    嚴永妄看出沉河的幾分心虛,不禁正色:“你還真是每次出差都去探尋城市秘密了?”


    沉河敲著桌邊緣,自顧自地哼了下口哨,仿佛沒聽到老板的質問。


    嚴永妄快被沉河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逗笑了:“你還真是夠厲害,難怪今天那樣認真聽司機說話。”


    沉河辯駁:“其實主要還是為了吃喝。”


    “畢竟我們來這三五天的,不找到好吃的地兒,實在枉費來這一趟的辛苦。”


    “但,我也確實對什麽都市傳說的,很感興趣。”


    許是喝酒多了,嘴巴鬆了點,居然讓嚴永妄聽到了他從前沒聽說過的事。


    “我二十來歲時,很喜歡極限運動,”沉河回憶從前,頗有“老驥伏櫪”的意味,“大學期間還參加過學校的鬼故事大會。”


    琢磨一會,拍掌歎之,“非常有意思!”


    嚴永妄:“……”


    他忍住那句“我看你多半是有點病”,埋頭認真吃菜。


    沉河感慨完,看他正在吃菜,又操起了長輩的心,連連道:“少吃點辣子,明天喉嚨要疼了。”


    “多吃點青菜……”


    鄰桌兩人對視一眼,雞皮疙瘩抖落一地,同伴對女孩小聲說:“不行,不能輕易上。”


    女孩:“不上了不上了,遠觀即可。”看看帥哥互動就行,她可不想上去要聯絡方式,結果帥哥們性向都不直,那不是尷尬了。


    嚴永妄和沉河完全不曉得隔壁桌已經腦補出什麽。


    他們倆完全就是從小到大的模式,十幾歲時嚴永妄在家吃飯,沉河也是這樣關心地囑咐,二十多歲了亦是如此。


    隻是因著嚴永妄長大後容顏極盛,沉河也有點不老男神的意思,一旦站在一起,就令人想入非非。


    隻有他們倆知道,他們就是最樸素、尋常的上下級關係,再帶點小時候被關照,如今已然習慣的小輩、長輩情。


    換言之,可以將此種感情類比為“親情”。


    但沉河不會輕易借著與嚴永妄的交情在公司事務上得什麽便利,他履行自己身為“秘書”的職責,從不在公司說自己其實是施獻緣的幹弟弟,算得上老板的舅舅。


    正因為他和嚴永妄的交情不止是簡單的“老板與秘書”,還有更深入的“親屬關係”。卻又無人知曉後者,才會令林深產生某種錯覺,誤會他和嚴永妄之間的關係不止表麵,使他心生妒意,情不自禁針對。


    ……


    八點多吃到晚十點。


    兩人步行走回酒店。這個城市的夜晚非常熱鬧,即便是十多天前的強級地震也不能影響人們出來跳廣場舞、打籃球、滑滑板。


    美食街距離酒店,步行二十分鍾。導航導的路經過某個廣場,就看到一群老太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隔壁的籃球場也非常熱鬧,間或有踩著滑輪、滑板的青少年跟著音樂節奏穿梭在人群中。


    沉河停下腳步,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


    然後發朋友圈。


    嚴永妄冷視著他前後動作,慢悠悠掏手機,給他點了個讚。


    沉河:“嘿,謝謝老板的讚。”


    “不客氣。”


    嚴永妄走在前麵,聽著後麵沉河哼著歌,他皺了皺眉頭,扭頭對他說:“你唱的是什麽歌?”


    “難聽否?”


    “還行。”


    頓了一頓,嚴永妄誠實道:“少唱幾句,我覺得我能活得更長。”


    沉河:……


    他翻了個白眼,唱得更大聲。


    嚴永妄悻悻,想:他可能生氣了?


    喝過酒的嚴永妄比平時更誠實,說話不太過腦子,比起從前說話要直率許多。說完沈秘書唱歌難聽後,他自己也有點後悔,覺得不該這樣打擊人信心。


    不過沉河完全沒被打擊到,因為喝過酒的沈秘書也咻咻變身:變得非常自信,非常勇敢!


    ……意思就是,他對自己的唱歌能力,有著充分自信。


    一路上,沉河哼著不知道哪裏學來的歌,甚至和路邊的流浪狗對唱汪汪歌。


    嚴永妄默默看著他一路發揮,拿手機偷偷錄了下來,決定下回,沈秘強迫他吃蔬菜時,再拿出來威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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