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後不會再說分手了,”紀教授氣若遊絲,“你以後……也別亂吃藥。”


    “我那才不是亂吃藥,我——”


    黎未都壓低了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又糾結了一會兒:“我媽沒有精神病。”


    紀鍇:“?”


    “所以……我應該也沒有。”


    他說這話時,有種如臨大赦的鬆了口氣的感覺。紀鍇一陣心疼:“你本來……咳,你本來就不是神經病!”


    “可是,確實是有點不正常吧?我知道我很煩人,控製欲還有其他……之前還一直想往你手機裏偷偷裝gps定位,怕你生氣才忍住了。”


    “……”


    “還有幾次做夢,夢到把你關地下室,不給別人看、不給你自由。”


    “噗,”紀鍇就笑了,伸出虛弱無力的胳膊攬住他好看的頸子,“你這人的想法,好色情啊。”


    黎未都愣著。為什麽是“好色情”,而不是“好可怕”?


    不可怕嗎?


    ……葉氤就很怕他。而他看著葉氤那雪白纖細的脖子時,也常常會產生“好像輕易就能掐斷似的”神經病思維。


    結果,換成剛被他狠狠咬過一遍的熊寶寶,不但不怕被吃掉,還又把他當成不開心的小奶狗各種安慰摸抱。


    每到這種時候,總會忍不住在心裏感謝無數遍老天爺。


    謝謝你,把他給我。


    謝謝你,讓他愛我。


    低頭打著泡沫的手撫過那人手指,最近……更是每一天都開始認真地憧憬,想要在他的無名指上徹底圈上屬於自己的印記。


    ……


    纏纏綿綿到下午,白阿姨突然從旁邊的a市坐長途車來了。


    黎未都住院洗胃的事她不知道,怕她擔心也沒跟她說。就見她興高采烈拖了大包小包進門。


    “媽,這都是什麽啊?”


    “嘻嘻,打開看看就知道了,未都、紀鍇,你倆今天一定要幫我個忙!”


    ……


    “人家現在都流行女強人女企業家了,我也想做自己的事業呀——所以呢,一個月前,我開始在網上的小店裏賣手工雕刻小人偶和手織襪子啦!這個月賣出去了三件,賺了五十多塊錢呢!”


    “……”五十多塊錢?


    “這才第一個月,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白阿姨握拳。


    好的。阿姨您開心就好……


    “後來那天客人小姑娘跟我聊了,說我家襪子敲可愛,就是沒有好看的模特兒圖,不然肯定超多人來買的!我一想,對啊,可不是就是這樣嗎!但是小姑娘說她是小短腿,我自己也是小短腿兒,所以~嘿嘿嘿。”


    所以啥?兩個大男人麵麵相覷。


    白阿姨眼睛亮閃閃,好像貓咪看到妙鮮包一樣看向黎未都。


    黎總:你想幹嘛!?


    手織毛線襪、棉襪,全部都是過膝長筒超卡哇伊的。


    各種主題,什麽貓貓、兔兔還有絨絨球,又留足了短裙下麵絕對領域的空間。作為一個剛開始織襪子的女人,可以說是非常有天賦了。


    黎未都想死。


    白阿姨平時柔柔弱弱,關鍵時刻小宇宙爆發戰鬥力拔群,完全罔顧他三貞九烈抵死不從。而熊寶寶更是放棄了基本立場,直接站在了敵人那一邊!把他按倒、按住雙手,獰笑。


    這是被咬的報複嗎?沒這樣報複的!


    “嗯,這個角度好。這拍出來,完全就是妹子的超級白大長腿啊。”


    你才是妹子的腿!!


    我這哪點像是妹子的腿,哪點像了!


    黎總一個彎男癌,硬被套上了不能忍的層層疊疊的毛線兔兔襪,還被各種姿勢擺拍,生無可戀,心理陰影麵積無窮大。


    紀鍇一邊拍,一邊覺得自己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以前隻覺得黎未都包裹在西裝褲裏的大長腿超級誘人,後來天氣熱了,九分褲和係帶便鞋之間露出一段腳腕更是讓人吞口水到極點。


    可怎麽能沒想到,脫掉更是可以腿玩年?


    還能各種y!


    當然現場看,那其實並不像女孩子的腿,但在相機裏效果就不一樣了,沒有對比也看不出具體粗細,那個長度色澤和比例,完完全全可以做到直男斬。


    我家未都身高187,腿絕對有兩米!又長又直牛奶白,看著口感就很好!


    糟糕,想舔。


    黎未都最近的人生很不妙。突然就莫名開啟了每天回家被扒褲子玩腿模式,一個強攻的自尊完全掃地……唉。


    ……


    白阿姨曾說過,黎未都父母當年結婚時,似乎是在六月翠綠的盛夏。


    而今年的同一時候,女人終於又一次披上了雪白的婚紗,成為了“六月的美麗新娘”。


    地產大亨與糟糠妻複婚,一下子成了各種頭版頭條的大新聞。


    黎昌濟老爺子為了彰顯其真心程度,甚至不惜將名下一半財產公證給了妻子——“兜兜轉轉二十年還是原配最好”“從豪門嬌妻變成商業女王傳奇”各種雞湯一時刷爆各大話題。


    那場風光盛大、極其夢幻的婚禮,據說由s市最貴的婚慶公司全員出動,整整籌辦了四個月。老黎總以愛妻的名字冠名了一座三層大遊艇,夜裏在漆黑的海上夜空放頂級煙花禮炮,絢麗到大半個s市抬頭都看得到。


    作為長子,黎未都沒有出席。90文學網.90wxw


    臨近婚期那段日子,鋪天蓋地的新聞引來無數人好奇的灼灼目光,很多大著膽子闖進繁榮公司、想要獲取一手新聞的記者令黎少爺的心情明顯不爽。


    當然,那隻是對外黑臉。


    回家之後,還是各種賢惠做飯、各種迷戀小眼神直勾勾看遍紀鍇全身,然後繼續日常小心眼跟果毛毛爭寵。


    小日子繼續美好。


    但紀鍇畢竟被“自殺未遂”事件嚇得不輕,暗戳戳擔心他家小木偶是不是其實在強顏歡笑,又怕他啥時候又會情緒不穩定。於是這段日子隻要下了課馬上打車衝到繁榮,鑽進總裁那寬敞豪華、純木的辦公室。


    黎總工作,他安靜看書,偶爾也裝成殷勤小秘書拿黎總頗可愛的熊熊茶杯裏泡個茶倒個咖啡什麽的。


    ……


    婚禮之前的那段日子,黎父為逼迫兒子參加,輪番電話轟炸。


    一會兒什麽“一家三口天倫之樂”,一會兒又什麽“媒體到時候又要說三道四”,反正理由巨多。黎未都煩了,幹脆拉黑不接,他爸就又轉而打給紀鍇。


    官場上,傳說中有種生存哲學叫做“熱情、禮貌,但一問三不知”。


    紀鍇作為小輩,並不奧得罪黎未都的家長,於是依葫蘆畫瓢,奉行了熱情、禮貌,但“我並不能替他做主”原則,偶爾再講講道理。


    “叔叔,您就別逼他了。上次從你們那兒回來,未都他重病了一場。說真的,您和阿姨的事情,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電話那頭,黎父歎了口氣:“紀教授,你是個好孩子,我也就跟你交交心。”


    “我年輕的時候是確實混蛋、確實膨脹,我對不起他們母子,但我現在是真的想要補償。洛蕊都已經原諒了我,他怎麽還這麽記恨我呢?你還是平常多勸勸他,天下無不是的父母……”


    紀鍇苦笑。


    黎未都之前總愛說,說他爸跟朱淩“很像”。


    果然,如今麵對黎父的無辜、指責與甩鍋三套路,撲麵而來酸爽至極的熟悉感。


    是像,特別像!


    “叔叔,我跟您探討個案例成嗎?就說有一個人啊,特別的喪心病狂,某天在市中心把自己綁成了個人肉□□。”


    “炸死了很多人,也炸傷了他自己。後來在法庭上辯護的時候,他說,之所以會拉引線都怪別人刺激他,他自己也在爆炸裏受傷了,所以他也是‘受害者’。”


    “叔叔,您覺得這樣的辯護合理嗎?您會覺得那個人無辜嗎?或者說,如果某天他誠心悔過了,就可以無罪釋放了?”


    黎父說不過法學教授。


    而沒過幾天,紀鍇竟然被一個身份特殊的人找去談話了。


    隔壁名校r大黎教授,法學界鼎鼎大名的學者,紀鍇大學時候的教科書以及現在教授的教科書,好多都是那位大牛教授編的。


    黎昌明——那位大牛居然是黎父的親哥哥,黎未都他大伯!


    紀鍇以前隻聽白阿姨提到過,黎家父輩兄弟兩個都是政商大牛。黎未都爸爸作為一個“隻有幾個臭錢”的商人,無比崇拜那位有學問、名利雙收的大伯,甚至在黎未都小的時候,大伯和國家某前領導人的握手合影常年被掛在孩子床頭,作為“榜樣和激勵”鞭策自己兒子。


    紀鍇簡直恨不得能穿越時空,去抱走自己家寶貝兒。


    什麽神經病父母,才會在自己家小孩床頭掛那種奇葩照片?


    後來聽說還一直逼著黎未都去念法學,好繼承大伯衣缽。但黎未都沒聽話,所以混到現在明明很成功,卻一直被念叨“沒用”、“叛逆”、“不孝”。


    攤上這種清奇家人,簡直受盡折磨!


    ……


    事實證明,親近的人三觀會互相影響。


    他們黎家,真不止他爹一個人的三觀歪。


    黎教授請紀鍇坐下,笑容官僚味兒十足:“我跟你們校長很熟,校長也很欣賞紀教授你,說你也在學術方麵很有抱負、也很有才華。”


    “……”


    “你可能也知道,許多核心期刊雜誌,還有國家社科基金,我這邊都是外審專家,有一票否決的權力。當然,我們r大這邊也有自己的研究團隊,一直在吸納新鮮的血液,近來也很看好紀教授你。”


    “……年輕人,自己的前途命運就掌握在你自己手中,可一定要認真考慮清楚、好好把握啊。”


    剩下的潛台詞,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大致意思“我身在學術高位,能輕易成就你,也能隨手毀掉你”,紀鍇無言以對。


    “非常感謝黎教授,但我其實,並沒有那麽重的事業心。”


    無欲則剛。


    學術做得好,並不代表真心愛科研。


    紀鍇最初之所以選擇修讀法學,本來也就不是基於“熱愛”或“理想”——隻是想不通姐姐的案子,想要在課本之中多少找尋一線公平與正義的安慰而已。


    隻可惜,鑽研了這麽些年,文章和課題做了不少,甚至職稱都評到了副教授惹人豔羨眼紅。真正想要找尋的東西卻始終一無所獲。


    本來就有些迷茫,也覺得疲倦,就在打算停下來、整理一下自己的人生方向時,這位泰鬥級人物又出現在眼前。


    可能是上大學時讀過這位“黎教授”的傳記。記得他幾次赴美學習,都謝絕了那邊的高薪的挽留按期回國。


    後來著書立說、潛心治學,襄助立法、學術報國,讓紀鍇一直以為他是個‘揮法律之利劍,持正義之天平’天戰爛漫、一腔熱血、自由而崇高的鬥士。


    今天見到了真人,十分幻滅。


    ……出了r大教學樓,校園整條主道路上筆直成排、高大森然的白樺蔥鬱青翠。


    紀鍇慢慢沿著那條路走著,思緒緩緩起伏過無數人和事——曾經的家人、未都、朱淩、周亦安……隨著時間的推移,有的人一直在變,甚至可以隨波逐流、麵目全非。但一定也有不少堅強的人,能夠做到不忘初心,永遠懷抱著一腔天真倔強。


    “不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


    還記得當年剛入大學時,老校長已經七十歲了。堅持參加他們的開學典禮,顫顫巍巍一遍又一遍用低啞的聲音強調那些亙古不變、人人都以為自己會懂的舊道理。


    停下腳步,風也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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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學期結束萬字雙更?嗬嗬嗬想太多,學期結束我們還有監考,還有封閉式地獄改卷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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